這突如其來的變故,令得海蘭珠也好生不是滋味。
後宮的奴才趕忙抬來轎輦,將納納合扶上了轎子,皇太極雖不言一句,卻是目如憂心。
她看在眼裡,隻覺滄海桑田,所謂破鏡重圓,到底是異想天開的事情。
這歲月淌過去,怎麼可能沒有痕跡?覆水難收,很多事情,早就不是從前那般模樣了。
皇太極遲疑了片刻,方道:“你在這兒等我——”
“人命攸關,你去吧……不過,我不會再等你的。”
“箏箏……”
他望著她,眼裡是情真意切;她也望著他,目中卻是遺恨萬千。
當時明月,當年眷侶,她以為的情深意切,生死相隨,卻是逃不過一句不複當初。
“恨君不似江樓月,也恨君卻似江樓月……”
留下這句話後,她便甩開他的手,頹然離去,再未回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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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原遇刺一聞沒過多久,十二月乙醜,三貝勒莽古爾泰便因抑鬱成疾,暴病而亡。
這兩件事情擱在一塊兒來看,不免令人有些浮想聯翩。
盛京城自□□哈赤離世後,還未曾這樣興師動眾地辦過葬禮。
皇太極不僅親自臨喪,漏儘三鼓鐘,才肯離去,又於中門設靈堂以祭奠。
海蘭珠隨範文程一同去了靈堂,見眾臣皆圍在禦前,勸說其不要太過傷懷。
代善也是雙目泛紅,卻是忍著心中的悲痛,以兄長的語氣勸慰之。
皇太極聽罷,神情悲戚,一時悲慟大哭,不肯離開。
海蘭珠聽見了他的哭聲,心中苦澀。範文程在一旁苦心相勸,才好不容易說服了她隨他一同上前勸之收整情緒,回宮歇息。
皇太極在人群裡瞧見了她的身影,這才有幾分動容,收起傷思,擺駕回了宮。
接下來的一整日,他都待在寢宮裡,不許任何人覲見。
範文程足足請見了三次,最後才獲準許。
大殿裡燃著檀木香,皇太極啞著聲問道:“何事要稟?”
“吳橋兵變叛軍頭目之一李九成,前日在率叛兵出戰時陣歿了,改由王子登替其位。李九成在叛軍中威望很高,素為遼人所推戴,他一死,叛軍士氣定會大受打擊,孔有德想要苦撐,隻怕也撐不了多時。如今麵對明軍的圍剿,叛軍除了從旅順登陸,再謀大計外,無路可退。大汗,此時正是招降叛軍的好時機。”
“毛文龍一死,東江軍自己先內亂了起來,吳橋兵變,登萊荒蕪,東江動搖,是天助我也。”
皇太極揉了揉額頭,又道:“你且注意著孔有德的動向,如若他們肯為本汗所用,從海路入旅順,勢必要往蓋州而來,到時,我自當夾道歡迎。”
“是。”
範文程見他心緒不佳,也未再稟其他瑣事。
皇太極又望了一眼範文程,他們是君臣,亦是近三十年的朋友。
他悵然歎了一聲,沒頭沒腦地問道:“憲鬥,你說……我是對了,還是錯了?”
這個問題,他憋在心中許久了,卻無人能說。
範文程一聽便知,他所憂為何事,遂答:“作為兄弟,大汗錯了;可作為君王,大汗沒錯。自古成大事者不拘小節,何況……三貝勒是鬱結而死,大汗無需自責。”
“我知道旁人在說什麼,說我是貓哭耗子假慈悲,是個偽君子,說我逼死了親兄長……”
皇太極一時氣短,沒有再說下去。
範文程卻不卑不亢道:“旁人不是大汗,又如何能明白個中緣由呢?很多事情,並沒有所謂對錯之分。以我之見,就如崇禎帝也並未錯殺袁崇煥,作為君王,他隻是做了他應當做的事情。換了彆人,坐上這個位置,也會做同樣的事情。孰是孰非,是留給後世人評說的,隻要大汗勤勉於政,為天下人謀福祉,何人會因區區三貝勒之死,而論定大汗並非明君?”
“治五哥的罪,是不得已而為之,隻可惜他性情太過剛烈,不肯知難而退……”
皇太極恍惚道:“他怒我專權,即便是真動了殺心,我也相信他隻是一時衝動……你傳我的話下去,斯人已逝,開原的事情,我不想再追究了,今天我的話撂在這裡,誰也不許再咬著不放。”
“我這就去辦。”
範文程答應下來,卻見皇太極仍是怏怏不樂,不問,他也知道為何。
“大汗,可還有彆的事情想與我傾吐?”
皇太極不由道:“你真是我肚子裡的蛔蟲。”
為人臣,為人友,為人夫,這是範文程留在這裡所要完成的三件事情。守得他們開花結果,終成眷屬,不知不覺間也成了他這一世的使命所在。
“恕微臣直言,大汗運籌帷幄,計謀舉世無雙,怎麼到了兒女情長,就無計可施了呢?”
皇太極有些氣餒地吐訴道:“你彆說,事到如今,我還真是黔驢技窮了。”
範文程出謀劃策道:“大汗既然心裡放不下,用些手段,又算得了什麼呢?”
皇太極目光一亮,“你有好主意?”
“大汗尋不到機會與她和解,無非是因為她得杜度貝勒的庇護,若是將杜度派去彆處駐防,豈不是近水樓台先得月,容易得多了?”
皇太極仍有顧慮,“我若平白無故就讓杜度離城,她那麼聰明,難免不會認定是我耍了手段。”
“怎麼會是平白無故?”範文程會心道:“東江那群人,撐不過三個月,到時要從山東沿海路而逃,到了蓋州自然該有人接應不是?杜度貝勒與明人打交道是輕車熟路,派他去蓋州,再合適不過了。”
作者有話要說:下章撕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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