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蘭珠見完了女眷, 便在東宮等著皇太極下朝回來用午膳。
誰知他早上走時還是容光煥發的, 回宮這會兒的臉色卻很不好看。
奴才備好了膳點, 海蘭珠見他悶不吭聲,關切問:“誰又惹你作惱了?”
皇太極給她添了一筷子的菜, 才道:“今日見了朝鮮的使臣,朝鮮國王作的回書中, 是大言不慚, 桀驁不遜, 從前每歲額定的貢賞偷工減料不說, 要他出幾艘戰船也都頗多微詞……我敬人, 人不敬我。看來早年在東江的那一戰, 還沒將他們給打怕了。”
一聽事關朝鮮, 海蘭珠見怪不怪道:“小國無外交,何況他們這樣出爾反爾,也不是第一次了,哪值得作惱。”
“我最恨朝三暮四, 言而無信之人。那朝鮮國王要真是有氣節, 誓要與明同盟, 當初就應寧死不降。若非我饒他一命不死,他李倧早就是個亡國之君了, 還會有今日這般, 不知天高地厚的寫信來與我討價還價?”
皇太極憤然道:“我願與明議和,是感於明人之忠烈不屈,與朝鮮議和, 也是不想糟踐了文化。真要論氣節,朝鮮簡直不及明人牛毛,還妄自尊大,聲稱自己是華夏之邦,簡直可笑。”
海蘭珠聽他言辭間不滿的情緒,隱隱也透露出了他想要再征朝鮮的意圖。
午膳後,皇太極留在了東宮小憩。
初冬的東北,溪澗都已結了冰碴,加之天氣格外的乾燥,海蘭珠便尋了些白蘭,提製成薰茶,飯後服用,還能有行氣化濁的功效。
她也是初次嘗試煮茶,沒想皇太極嘗過後,對這白蘭花茶是讚不絕口。
結果原本隻是午憩,他卻待到了申時也不願意走,一心隻想偷得浮生半日閒,與她作一對鴛鴦眷侶。於是乾脆喊來奴才,交待道:“今日不去崇政殿了,諸臣有事,都推到明日早朝再議吧。”
海蘭珠在一旁悶聲問:“要真有急事怎麼辦?”
“國泰民安,風調雨順,能有什麼事?”
皇太極不以為然,隨口嘟囔了一句,“倒不知為何,近來屢屢有人上諫以請稱帝尊號,就像是串通好了一般,也不知是誰先煽風點火的……”
聽到“稱帝尊號”四個字,海蘭珠眼睛一亮,“你怎麼想?”
皇太極反問了一句,“稱不稱帝,有那麼重要嗎?”
海蘭珠答:“若是要做千古一帝,稱帝尊號,自然很重要。”
皇太極聽罷,思忖了好一會兒,才道:“大金如今根基尚不穩,與其為了一個空頭尊號,費心跟那大明皇帝較之高下,倒不如用這些功夫來封疆拓域,撫世安民。”
他雖是這樣說,但從他神色間的遊離,海蘭珠便知道,他已經動了稱帝的心……
“不說這些了,”皇太極移開話題道,“咱們也算新婚燕爾,這幾日我專心陪你,你想做什麼?”
她縮在他懷裡,想了想道:“天氣冷了,不如……去泡湯吧?”
這泡溫泉不僅能怡情避寒,還能通通氣血,活絡筋骨。據她所知,遼東多地都有天然的湯池溫泉,女真人也喜愛泡湯,有時還做療養之地。
皇太極倒也對此興致斐然,“我還真知道一個泡湯的好去處。”
“在哪?”
“在遼陽往南十裡外的鞍山,從前我去耀州換防時,曾過路鞍山,那裡有山有水,湯井殊名,人煙稀少,正是合適野遊。”
海蘭珠知道他平日裡政事繁忙,日無暇晷,這會兒肯為她放下朝事,已實屬不易了。去一趟鞍山,總不可能當天就回城,若再同上次長白山之行那樣,一走就是十天半個月的,這盛京城豈不是亂套了?
她心下覺得不妥,遂體恤道:“這麼遠,路上就要走好幾日,還是算了吧……”
他看透了她的心思,豁然道:“你想去,我們就去,沒什麼好顧慮的。”
從前,他們就是有太多包袱和顧慮,才錯過了大好的時光……
海蘭珠心中自然是感動,他說得沒錯,與其考慮那麼多,倒不如好好享受當下的快樂。
“出宮一趟也好,省得有人來尋咱們的不痛快。”
她摟著他的脖子,獻上一記香吻,盈盈一笑,“你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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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隨行的正黃旗的禁旅親兵早已整裝待發,在懷遠門前恭候著了。
海蘭珠一眼看去,瞧見他們個個都身強體壯,著統一裝束,好不威風。
皇太極望了一眼所備的馬匹,倒不怎麼合意,於是對那領頭的章京道:“鼇拜,你去將我的戰馬牽來。”
海蘭珠愣了半晌,早聽聞鼇拜“能打”的風頭,在禁旅裡頭也是出了名的。這下一見,是魁梧抖擻不似常人,她哪兒還能與之和當年那個屁顛的小娃聯係在一塊兒?
鼇拜聲音渾厚有力地問:“大汗要哪一匹?”
“都牽來。”
皇太極交代完,才體貼地問道:“騎馬去,路上要一日,你可吃得消?”
她點頭道:“沒問題。”
當年從錦州到京師,足足一千三百裡路,她都咬著牙走下來了。從沈陽到遼陽,也不過百裡,當是不在話下的。
鼇拜牽來了一高一矮兩匹白馬,皇太極捋了捋那銀白的馬鬃,欣忭道:“這兩匹都是我最愛的坐騎,大白能日行五百裡,小白可日行千裡。”
“大白、小白……”
海蘭珠念了一遍,毫不忌諱的當著眾多屬下的麵,拆台道:“這名字誰取的,未免也太隨意了吧?”
眾人是忍俊不禁,皇太極輕咳一聲,問:“你有好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