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極近來心思也都放在了蒙古上麵。
他原是答應過她,這一年都不帶兵親征的,可見此番出師蒙古勢如破竹,正是發兵西征的大好時機。慶功宴上,幾位貝勒又與他聊上了伐明之事,令得他不免有幾分動心。
他雖然不曾表態,海蘭珠卻早已將他的心思猜的一清二楚了。
女眷這桌,由哲哲主持,身為大妃,她自然要去關照下身懷六甲的納納合。
近來納納合也不知是不是開竅了,倒是安分了不少。
哲哲照舊與她說了幾句不痛不癢的體己話,挨得近了,才瞥見她手上戴著個用麻繩所串的錢幣,倒不像是宮裡的物件。
哲哲長了個心眼,問道:“這手環側福晉從哪裡尋來的?倒不怎麼雅致……”
納納合神色有些閃躲,倉皇地就將那手環往袖子裡掖了掖。
這下哲哲更是起了疑心,方才一瞥,見那錢幣模樣奇怪,刻著密密麻麻的梵文小字,倒像是民間花錢。
直覺告訴她,這裡麵肯定有些名堂。
於是,哲哲警惕地又問:“你也有些日子沒來請安了,成日待在次東宮裡,都在做些什麼?”
納納神情晦澀地合答:“也就是歇著。”
既是歇著,況且又有身孕在身,便不可能出得了盛京城。哲哲見她心神不寧,遂直截了當問:“你那花錢,又是從何尋來的?”
納納合一驚,連忙道:“這不是花錢,這是……辟邪物。”
“這辟邪物,也該有個來頭吧?”
納納合見瞞混不成,東張西望了好一會兒,才在哲哲耳邊低語了一句,“是通靈之物,卜卦得來的。”
哲哲一聽,更是有些雲裡霧裡,追問了許久這物件的來頭,她才含沙射影道:“我看大汗最近因為那位側福晉,是早朝也不去了,國事也不議了……我也是為大汗擔憂,才叫了個薩滿巫師來卜了一卦……那巫師說了,這汗宮裡頭有些煞氣,若不把那災星給揪出來,隻怕……”
哲哲聽到“薩滿”二字,當即變了臉色,驚呼道:“大汗早年就下過令,無論臣民,禁止私設法堂,禁求醫薩滿跳神問卜。你怎麼敢私自將薩滿叫進宮裡來!”
納納合卻渾然不覺有錯,危言聳聽道:“那薩滿可說了,禍之東起,東側妃的八字與大汗相生相克,壓住了帝王之相,若是不趕緊除之,恐釀國禍……”
哲哲震怒,“且不論你跳神問卜一事,大汗知道了會做何處置。用這番說辭,就想蠱惑人心,以為我也同你一般愚笨不成?”
納納合見她有要告狀之嫌,乾脆冷言冷語道:“我這也是想和娘娘共謀福祉……你以為她繼續留在宮裡,娘娘這大福晉的位置,還保得住嗎?娘娘心裡清楚,沒了那‘烏尤黛’,對你我都好。”
哲哲雖不知她先前那套神神叨叨的說辭,到底是如何編造而來的,但她此言此舉的心機,卻是畢露無遺了。
“當年你入宮時,我以為你隻是年輕氣盛,卻沒想到你竟動了歪念。”
對她的荒誕之言,哲哲根本不必權衡,也不可能聽之信之。
作為大福晉,維護後宮儀製是她分內之事,從前她耍的那些小手段,無傷大雅的,她不追究問責也就過去了。
可事有輕重之分,時至今日,無論是為了科爾沁,還是為了大汗,她都無法再容忍她的胡作非為了。
哲哲不留情麵地訓斥她道:“你平日裡陰險善妒,三番五次彆有用心地在後宮滋事,我已對你一再忍讓。如今竟是放肆到了擅行巫術的地步……你也不自己好生想想,從前大汗也待你不薄,為何會淪落到今日這步田地?”
納納合見好說不成,反遭質問,是又氣又急,口輕舌薄道:“為什麼?還能有為什麼……都因為大汗被那個妖女迷了心竅——”
“放肆,如此大不敬的話,也是你能說的?你今日回去,好好收心反省,不要再沾染這些巫蠱之術了,否則我自當稟告大汗——”
這些日子與哈達納喇氏交往,又拜會過哈達格格後,納納合對這巫蠱之術深信不疑,可謂是到了幾近走火入魔的地步了。當下被訓斥了,也是目中空無一物,隻握著那花錢道:“娘娘,這可是天機。巫師說了,要壓住著煞氣——”
哲哲充耳不聞,高聲訓斥道:“你若再這樣執迷不悟,興風作浪,休要怪我依宮規懲治你!”
她這一聲喝,惹得眾人皆側目而視,海蘭珠也聞聲望了過來。
“宮規?”
納納合一聽,反而奚落道:“娘娘在冷宮裡呆得久了,想拿宮規來嚇唬我嗎?”
此言一出,四下悄然,眾人皆把目光聚焦到了哲哲身上。
哲哲好歹是後宮之主,這種話,她也敢當著眾人的麵說,當真是令人咋舌。
席上的布木布泰憤憤不平地就欲去與她理論,隻見哲哲緩緩地將手中的念珠放下,端起酒碗,毫不猶豫地就朝她的臉上潑去。
眾人是驚詫萬分,哲哲麵容平靜地放下酒碗,才罵了四個字,“恬不知恥。”
這一潑,令得納納合惱羞成怒,那姣好的容貌也猙獰了幾分,倒真像中了邪一般,全然不顧此刻的宴席,開始大嚷大叫。
不少女眷過來調解勸慰,都不起作用,納納合懷著身孕,情緒格外激憤,是逮人就罵。
皇太極方離席一會兒,一回來便瞧見她們吵得不可開交,亂作一團,席上的年紀尚幼的阿哥、格格嚇得不輕,有的跟著嚎哭了起來。
“在吵什麼?”
皇太極怒聲走到眾人中間來,隻見納納合被潑了一臉的酒水,梨花帶雨地就要向他討公道。
哲哲見這鬨劇驚動了皇太極,也未反駁,隻欠身請罪道:“臣妾掃了眾人的興,還請大汗責罰。”
旁觀了這出鬨劇的海蘭珠也忍不住為哲哲辯護道:“明明是側福晉出言不遜在先,還要指桑罵槐,自演自唱到幾時?”
皇太極心中有譜,知道納納合善妒,也未聽她的辯解,便當著眾多女眷的麵訓斥道:“大妃賢淑慈藹,通情達理,後妃之間一向和睦融洽。若不是你無事生非,偏要搞出事端來,豈會鬨得後宮這樣不得安生?”
納納合跪在地上,見皇太極偏袒哲哲,指著海蘭珠一眾人,喋喋道:“大汗!是她們……她們妄圖陷害臣妾的!”
當真是瘋狗亂咬人。
忍無可忍,無需再忍。她這幾年攢下了再多的寬容,此刻也化作了雲煙,“你還在血口噴人。”
納納合看到皇太極目中的不悅,生怕他會一心隻偏袒海蘭珠,遂楚楚可憐道:“姐姐,我到底哪裡惹你不開心了,你要這樣針對我……”
“夠了——事到如今,你還沒有一絲悔悟,簡直不可理喻!”
皇太極惱怒不已,當即下令道:“你身為側福晉,不知本分克己,也沒有一點尊卑之分,我繼續留你在後宮裡,隻會攪得烏煙瘴氣。來人——將側福晉帶回側東宮,奪其奴仆,圈禁思過!”
納納合腦子一懵,哪裡能接受這樣的處罰,連忙跪伏在地求情:“臣妾……可懷了身孕啊……”
“你還倒是提醒我了。”
皇太極未有動容,冷冷道:“你這樣的德行,教出來的孩子隻怕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從今日起,六格格交由大福晉撫養,你生產之前,不許出屋半步!”
作者有話要說:接下來幾章有一出大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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