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齊文淵這心狠手辣的模樣,若今夜他行刺得早些,被掰斷的腦袋就是他了吧?
她唇內含著的劇毒刀片吐出劃傷齊文淵的顎下,穿破門紙射了出去。
門外侍衛闖入,“王爺,你中毒了。”
他給齊文淵解毒丹,齊文淵服下坐在凳上,神色陰冷地撇了眼地上屍首,“拖出去,焚了。”
“是。”
沈閒瞧見齊文淵狠厲的一麵,不敢輕舉妄動,這些侍衛又徹夜守著,他怕此時動手脫不了身,日後連累六皇子,便先放棄。
淵王府侍衛查過刺客身份後來報,“宮裡來的暗子,她身上有摘星衛的令牌,摘星衛一直是陛下暗衛,此刻應是在太後手中。”
太後要殺齊文淵。
齊文淵中毒,毒性猛烈,儘管及時服用解百毒的藥,依舊傷了身體,坐在榻上發軟起不來身,由著大夫給他紮針放血。
沈閒不免心疼道:讓你貪圖美色,半夜三更還傳歌女彈音。
“王爺,您代替軒王把持朝政有一段時間了,太後勢力被削弱不少,可太後身後有國師撐腰,對您大大的不利,要不我們先將國師——”
“不可。”
“您若是為了宣太妃一事,其實——”
“誰!”齊文淵倏地抬頭,打斷了侍衛的話,沈閒正想著宣太妃是何人,就被一枚飛針刺中肩膀。
淵王府的侍衛發現了他,他立即變成蛇身,躲著燈籠的光,在房梁上待了一夜,等抓他的侍衛動靜歇了,才離開淵王府回宮。
回到宮內寢殿,天光微微亮起,又是新的早晨,他得準備去學堂。
那條飛針無毒,他拔出後,馬馬虎虎上個藥,便穿上了皇子衣裳,行刺一事,暫且作罷。
他不信齊文淵夜夜笙歌,沒有睡覺鬆懈的時候。
第十六章 被欺負
幼皇從李陽君那裡知道了他的箭術糟糕後,便準了李陽君每日下午不必陪他上文課,而是由武夫子教他騎馬射箭,單教他一個人自然不行,他好歹也是一國皇子,自要幾個伴。
李陽君騎射具佳,主動請纓,想要教沈閒,幼皇有些不悅,他卻道:“這也是為了陛下,陛下你可聽說,昨日齊淵王遇刺,傷著了!行刺的聽聞是哪個敵國細作,這六皇子手無縛雞之力,不早些練好武藝,萬一出事了怎麼辦?”
幼皇也覺有道理:“聽母後說,皇叔這次受傷不輕,雖我覺得也活該,讓他一直霸著兵權不—”
李陽君:“陛下慎言。”
指不定這附近哪裡有齊文淵的眼線在聽。這宮中上下,誰不知道太後和淵王爺在朝堂之上爭這兵權,淵王爺雖拿下了意圖謀反的軒王,大功一件,卻也是個王爺,如今擁著兵權,誰知道會不會發生親王起兵造反一事。
沈閒無奈,是有眼線,就在他的身後,已經被聽到了。“”
幼皇捂住自己稚嫩圓嘟嘟的嘴唇,“總之,六殿下可要好好練箭,早日回來與朕一起上文課。”
之後,沈閒就被李陽君拉去騎射場。
頭日李陽君並未刁難他,其他幾名世家子弟明目張膽在旁坐著嗑瓜子,武夫子也當做沒看見。
集合教授的時間過去,武夫子看了眼李陽君,便退下放他們自行練習。
李陽君練著練著,忽然指向偷懶的世家子弟道:“瞧瞧你們那一個個的樣,那陛下見了如何得了?”
他眼珠子轉轉,“不如我們來玩遊戲吧?”
世家子弟諂媚笑:“有好玩的我等自然願意活動活動筋骨。”
李陽君接著就看向沈閒:“六殿下可要一起?”
沈閒哪裡看不出。李陽君此舉是衝著他來的,“我昨日摔了手臂,射箭不大”他敏銳瞧見李陽君眼中一亮精光,瞬間也想到齊文淵遇刺一事,不由懊惱自己魯莽,嘴向也轉,“但與李陽君遊戲,自然是願意的。”
比起被欺負,被當做刺客抓起來,更加嚴重。
隻是李陽君生了疑,不願意放過他,因他的話走到了他身邊,“受了傷?怎的現在才說?”
沈閒四周都堵了人,隻能由著李陽君,李陽君朝著他的一隻手臂來,“可是這隻,宮內有禦醫,我現在就喚來為殿下看傷。”
看傷就暴露了,沈閒捂住一邊手臂,“不必了,已經上過藥,小傷而已,著實不需要驚動太醫。”
李陽君卻不罷休,還想當場扯下他的袖子,他躲開那隻手,蹙眉,聽見周圍世家子弟的嘲弄聲。
他一個人可沒法打倒這麼多人,沈閒心中一緊,“李陽君請自重!”
李陽君扒開一邊的衣袖,就瞧見一個確實是磕傷的疤痕,但也都已經結痂了。
沈閒眸光微微閃爍,此法是他進宮上學前讓六皇子的人做的,本是為了躲避今日練箭過甚,沒想到也掩蓋了刺殺的左肩傷情。
“六殿下是不是太矯情了,這點小傷,怎會影響射箭?”
“身體肌膚受之父母,自然要好好養護,受了外傷,在盛國不論多小都要靜心修養,早些康複,這才上對得起爹娘。”
李陽君嘲諷一笑,將手中的弓給他,“既然到了齊國,殿下您便客隨主便吧,我齊國,沒這麼多規矩。”
沈閒知無法再拒絕,隻好接下弓,“李陽君說得是。”
沈閒垂簾舉弓射箭,心中卻放鬆下來。
他有認真聽教武的先生講射箭,本就是六皇子太傅,學起來極快,料到李陽君會先在射箭上為難他,更是認真學習,現在不說百發百中,不脫靶還是能做到的。
就讓這些無知的凡人見識見識蛇妖的學習能力吧!
箭嗖得一下飛出去,卻是朝著天上去,掉下來差點砸到一名世家子弟,沈閒呆了呆。
騎射場一陣無聲,接著眾人仰腹大笑。
沈閒很快就冷靜下來,是這把弓有問題。
“怎麼?殿下想說弓有問題?”李陽君奪過他的弓箭,射了一箭出去,沒有中靶心,但也沒有脫靶。
世家子弟吆喝:“李陽君威武!”
沈閒袖中的拳頭握緊。好呀,還是他小瞧了此人,齊國幼皇說李陽君擅騎射,確實是真,彆看李陽君和他體型相仿,卻到底是個齊國人。
李陽君揚了揚下巴,“殿下可要好好練習。”他叼著根草看了眼一旁的太監。
太監立馬懂了他的暗示。
沈閒無法,隻怕戳穿了這次李陽君的小動作,李陽君還能拿其他來耍他,便重新拿起弓射箭。
連續射歪幾次,李陽君覺得無聊,便說:“看來六殿下無法與我們遊戲,我們去比賽騎馬吧?”
於是,留下了一排排監督沈閒的太監,其他人都離去。
主子一走,這群太監就膽子大了起來,每每沈閒射歪,便拿一粗鞭子抽在他後背,而且還細心體諒他要用右手拉弓,抽在他左肩上,恰好抽在他的傷處。
“殿下可彆怪咱家,咱家也是奉命行事,李陽君說了,今日若不能有一次不脫靶,您便不能下學,要一直練到不脫靶為止。這鞭子,也是為了您好。”
沈閒隻能隱忍不發,一遍遍來。
太監尖細的嗓子在旁打擊他:“殿下,您怎麼如此蠢笨,練習了這麼久還是這樣。”
說著一鞭子又下來,正好抽在沈閒的傷口上,沈閒疼得眼前一黑,背上像是捅了個窟窿一般,額頭也滲出密珠細汗。
太監仗著背後是李陽君,對他一點都不客氣,“瞪什麼瞪,咱家喊你一句殿下,您以為您就真的和我齊國皇子一樣嗎?說到底不過是一個棄子,來我齊國白吃白喝,如今還要浪費我齊國的武器!”
沈閒生氣得很,一氣之下,抬手射出去乾脆利落的一箭,本就破爛的弓被他弄斷,他的手掌被刮出一道口子,血呲呲往外留。
太監被他嚇了一跳,那箭這回沒有射歪,而是好好的射在了靶子的邊緣。
沈閒語氣涼涼,“我可以下學了嗎?”
幼皇偶爾上武課會來一次騎射場,帶著各大世家子弟觀摩沈閒射箭。
“這都幾個星期了,質子殿下怎麼一次中靶心都沒有,這盛國人可真不行。”
“好歹也是一國皇子,怎的難不成沒教過騎射?”
“你不知道,這位盛國六皇子是在冷宮長大的”
騎射場上的侍從太監議論紛紛,嘲笑聲時不時在沈閒背後冒出,沈閒一次次對準靶子拉開弓,手這段時間練箭被磨出層厚繭,還有新傷後傷,密密麻麻的傷痕。
就算這樣,他也不可能在短時間內就達到百發八十中。
幼皇也覺得無趣,看騎射不佳之人進步是一種樂趣,但一直原地打轉,便就沒有樂趣了。
“六殿下還需勤加練習,望朕下一次來,能看到你的進步。”
天空下起毛毛細雨,沈閒看時間差不多了,剛放下弓箭,為他記錄中靶數的太監卻再次用細尖的嗓子道:“咱家奉陛下的令,今日六殿下若不將這百發弓箭射完,就不能離開。”
伴讀快一月,觀察下來,他已經明白,這幼皇被李陽君吃得死死的,完全沒有作為君王的主見,旁人煽風點火,李陽君也附和一句,幼皇便信之。
沈閒衣裳被浸濕,他麵無表情地重新拿起弓,一箭一箭射向靶子。
而這記錄的太監,故意行事,將那些脫靶的箭數劃去,害得早已射滿上百箭的他不得不繼續。
天上的雨越下越大,還伴隨著狂風,狂風吹得沈閒衣袍張牙舞爪 ,他挺直的身軀猶如雪中鬆樹,冰清高潔,一連幾日被折磨,竟沒半點表情。
那撐傘記錄的太監帽子差點被吹掉,旁邊的小太監扶他的帽子,道:“公公,今日或有暴雨,還是早些回去吧?”
“你們給咱家看緊了,一百次,一次都不能少。”
“哎呦!”太監因為磕了下栽了個跟頭,“老奴的腰呦。”
“公公慢點”
沈閒瞧見太監身後的火盆子被風吹得搖搖欲墜,靈機一動,施法推一把。
那太監被煤炭蓋了腦袋,整張臉都黑漆漆的,北方人有國師,最信巫蠱神靈,這兆頭一點都不好。
“莫不是有鬼作祟?我之前就聽說,盛國世代某些皇子身上有神靈保佑,欺負他們就會招惡鬼纏身。”
為首天天欺負沈閒的太監臉色難看,一鞭子抽說話太監的臀上,“胡說八道!胡說八道……”
旁邊的火盆架也倒了下來,太監嚇得屁滾尿流,誰都不敢繼續留,都爬著逃離了射箭場。
沈閒瞧著他們的背影,勾唇笑了笑,剛放下弓箭,就牽扯到背上傷口,他伸手去摸,摸了一手掌的血。
接著眼前景色顛倒,他沒了力氣,在黑漆漆的夜色中化作一隻小蛇,頂著大雨緩緩蠕動離開騎射場。
在空闊的宮道上,他頭一次感覺到冷,他爬啊爬,恍惚間瞧見一輛馬車緩緩駛過他身邊,簾子晃動看不清裡麵人的臉。
沈閒沒想那麼多,他就想快些到宮門,於是悄悄順著車軲轆爬到馬車後背,蜷縮成一團,以抵禦狂風暴雨的擊打。
第十七章 我親自動手
沈閒睜眼醒來,在一個暖和的地方,身下墊著柔軟絲滑的棉布,有人將他放在了一個籃子中,他昏睡太死,並沒有察覺到被發現。
他環顧四周,微驚,這裡是齊文淵被歌女刺殺的房間,他被帶進了淵王府,那馬車上的人,難不成是齊文淵?
想到六皇子還在宮門等著,等不到他定然著急,他便從暖和的籃子中跳出,剛要離去,瞧見了床榻上鼓起的被褥。
係統發聲,還變出了一把匕首:“請宿主不要放過一絲機會,好好刺殺齊文淵!”
沈閒怕它收回自己的妖力,便化成人形,拿著係統給的匕首,幾步上前要速戰速決,用匕首刺穿了被褥。
然而抽出匕首,寒鋒閃爍銀光,沒聞到一絲血跡,他掀開被褥,隻見幾個軟枕疊在裡麵,被刺破的棉花散亂開。
中計了。
沈閒看向窗戶,窗外一個影子動了,接著房間的門被打開,他伸手揮動衣袖,妖風陣陣,窗戶被風推開,打了下窗外人的鼻子。
守在房門外聽到指示而進來的院衛進入臥房,卻不見一個刺客,窗戶大開。
齊文淵點亮油燈,房間裡亮堂起來,身後數名院衛在房間內查探刺客蹤跡,但什麼線索也沒找到,隻剩下地上沒來得及帶走的匕首,床榻上的棉花能證明剛才確有刺客進過這個房間。
“王爺,屬下剛才守在窗戶外,確實見到房間內有人影走動,這刺客身手極快,沒一會兒就溜走了。屬下甚至都沒看清他從哪個方向逃走的。”
“刺客”沈閒躺在溫暖的蛇窩裡,閉著眼睛一副還沒醒來的模樣。
好險好險。
這齊文淵也太狡詐了。
因又沒能殺掉齊文淵,係統生氣跺腳。
“太後這次尋來了更加厲害的殺手,真的是一心要王爺死。”齊文淵的護衛都認為這次刺殺是太後那邊的人下的手。
齊文淵撿起地上的匕首,能看出這把匕首的材質不一般,也就宮裡的貴人才會舍得用昂貴的材質製作小小匕首。
“隻要我一日不交出兵權,這樣的刺殺,還會有許多許多。”
“王爺,您打算如何?”齊文淵的一名貼身護衛,也是黑雲大軍的副將之一,他道:“上一次軒王謀反,王爺除去了軍中細作,此時黑雲軍中皆是我們的人,您若想要殺進皇宮,我們都會——”
齊文淵淩厲眸色劃去,令他不要再繼續說下去。
旁的貼身護衛提醒:“霄衣,隔牆有耳。你不是不知,我們王爺從來就無心皇位。”
沈閒偷聽著他們的對話,不免思緒複雜。齊文淵無心皇位?他不太信。若是無心皇位,前世何必要帶大軍滅了盛,若是無心皇位,現在為何要握著軍權,在朝堂之上肆無忌憚藐視皇威?
他在齊國聽過不少齊文淵的傳聞,齊文淵所做所謂,都猖狂至極,絲毫不把皇室放在眼裡,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沈閒一麵覺得他們對話可笑,一麵又忍不住疑惑,眼下這又沒有外人,齊文淵何必作戲?
不過有一件事沈閒信了,上次軒王宮變,齊文淵下令斬殺黑雲軍之人那樣冷血,原也不是冷血,而是斬殺之人皆非他的人,他在借機鏟除細作。
沈閒亂七八糟地想著,腦袋一熱,齊文淵掐住了他的下顎,將他丟進了一個又黑又窄的竹筒中。
“此事就先到這,都散了吧。”
沈閒表情裂開,大意了。
他什麼也看不到,想要打開竹筒的蓋子,奈何現在隻是一隻沒手沒腳的小白蛇。
齊文淵打開蓋子,他立刻想要逃走,但被齊文淵靈活抓住命門,無法掙脫。
他看著齊文淵蒼白的臉,以及擺在桌上的匕首,心鈴大作,這家夥不會要刨他蛇膽入藥療傷吧?
霄衣道:“王爺,不如讓我來。”
小白蛇呲牙露出凶芒。
齊文淵漆黑的眼眸一動不動盯著在他手中掙紮的小白蛇,勾唇笑道:“府醫說我中的毒得要一隻活了百年的蛇膽入藥,才可解,正找著這味藥,蛇便送上來了,真是巧啊。”
沈閒兩眼再次一黑,他自己把自己送進了虎窩。
齊文淵忽然臉色微變,一口鮮血噴在了桌上,發出劇烈的咳嗽聲,披著冬日大貂的他沒了往日的紅潤健康麵色。
霄衣神色擔憂,探脈後道:“王爺,這毒又深了,耽誤不得了。”
沈閒怔了怔,沒想到太後下的毒如此厲害,就連齊文淵,僅僅是被劃傷,也受這麼重的傷。
齊文淵阻了霄衣想要尋府醫的心思,捂著嘴巴眸光微抬,卻桌上小白蛇圓圓的腦袋對著他,左邊歪歪右邊歪歪,是流露疑惑之色,墨綠色的瞳,如寶石一般漂亮,和通身的銀白相映輝亮。
齊文淵不由看癡了,他覺得這蛇妖好似通人性,但這個念頭起來,又覺得自己魔怔了,一隻看起來如嬰兒般年幼的蛇怎會通人性
“王爺,解毒的藥不能再拖了,這蛇雖看著不夠百年,但蛇尾有不同尋常的羽鱗,確是府醫所說的靈蛇,先拿它入藥,過後屬下再為您尋新的蛇膽。”
“你先出去,我親自動手。”
沈閒鱗片毛直豎,心中呼喚係統,結果係統到這關鍵時候,竟啞巴了,怎麼喊都不回應他。
他看著離他越來越近的刀尖,這把用來殺齊文淵的匕首現在卻用在他身上,真是滑稽。
小白蛇閉上眼睛,放棄了掙紮,靜靜等著到來的疼痛。
第十八章 求見太後
被刨蛇膽的經曆他也不是沒經曆過,他不是普通的蛇,蛇膽沒了,可以養養再長回來,隻是會元氣大傷,第一次調皮被獵人抓去刨蛇膽,死裡逃生回皇陵後,養了幾年才養回來。
但被刨蛇膽很疼,小一點的時候,疼得他嗷嗷叫,尖銳的刀劃破他最敏感脆弱的一塊蛇皮,刺進他的皮肉裡,將某個屬於他的部分硬生生扯出來,連帶其他皮肉都要被擠壓攪動。
這一切結束後,伴隨著的,是流血不止,他每一次動身體,就寸寸疼痛,恨不得就這樣暈死過去。
齊文淵刨了他的蛇膽,手法利落,沒讓他怎麼煎熬,刨完後又給他上藥,連帶著之前的傷也作了處理。
他蜷縮在齊文淵的手掌中,被巴掌大的手包裹著,竟覺得齊文淵的掌心溫暖且熟悉,心中卻很清醒,堆滿了苦澀。
齊文淵讓人端來一碟紅豆糕,喂著小白蛇,小白蛇起初耷拉著腦袋不理他,後來撐不住誘惑,還是張嘴吃了起來。
霄衣將蛇膽收好去給府醫,讓府醫立即熬藥,回來稟報再過幾個時辰藥就熬好。
見一旁雖焉了吧唧,但沒有生命危險的小白蛇,不由詫異:“蛇沒了膽不都死了嗎?這隻怎麼還能動能吃?”
齊文淵心情極好,勾唇莞笑:“許是有靈性的蛇,最開始出現在我馬車後,就是為我來的。”
沈閒麵無表情,完全不想理他。
“今後我便護著你,你叫小六吧。”
沈閒瞪圓綠眼,他已經無力吐槽了,不論是想要養他,還是要叫他小六。
剛刨了他的蛇膽,竟還敢養他,真以為蛇沒有智力是嗎?
係統這時現身,十萬火急的模樣,“宿主宿主,不好啦,我剛去看,發現六皇子在宮門外等宿主太久,淋了雨,昏倒了!”
沈閒睜睜眼,又沒什麼精神地閉上。
係統剛想懲罰他,瞧見了他身上的傷,圍著他轉了一圈,怒跺腳:“是反派搞得鬼嗎?這個該死的反派”
沈閒有氣無力,“彆罵了,快想想法子,帶我離開。”
他不想呆在這裡,不論是身體上,還是心裡,都不想。
係統平日裡雖然總是逼他做任務,這一次卻不是故意丟下他被刨蛇膽,沒再摳門,也沒再責怪他救了齊文淵,大方地給他治療傷口。
他渾身都感到舒暢,趁著齊文淵去沐浴,悄悄離開了淵王府。
“為何我的蛇膽沒變回來?”
係統咳了咳,略有些心虛,語氣不顯,“哪能一下子治好的,你現在能走能跳,知足吧。”
沈閒並未察覺,讚同點頭:“也是,大人果真是天仙下凡。”
“”
係統又重新高冷起來,沈閒也不再與他閒聊,急忙回到寢殿。
六皇子的侍衛看見他,"您去哪裡?殿下等您等了許久!"
“可有宣太醫?”
侍衛一愣,他都還沒說殿下怎麼了,但很快,他就回過神來,繼續道:“這些齊國的醫官都不願意來,壓根不把我們當回事。”
沈閒來到榻邊,六皇子躺著,臉色慘潤,身體一會兒滾燙一會兒冰涼,雙手也因為做工多了幾道大大小小的傷痕。
從小伺候六皇子的太監在旁哭道:“這些日子,那些齊國人在您上學期間差使我們去乾臟活累活,動輒打罵,殿下怕您擔心,所以什麼都沒說,可今日執拗不肯回來,淋了幾個時辰的雨,一下就倒了,這可怎麼辦”
六皇子此刻的身份是一個侍從,沈閒以為自己頂了六皇子的身份,欺淩辱罵都在他身上,不必去求太後求齊文淵,熬過這幾年便可以了,而六皇子在這寢殿中,處境應當比上一世要好些,終究是他天真了。
沈閒衝出大殿,在井邊舀起冰涼的水,一個勁往自己身上澆。
“大人,您做什麼?!”
沈閒濕漉漉的,眸光堅定:“去,去尋太後,告訴她,盛國六殿下高熱不退,快病死在齊國宮裡了。一個侍從的命他們不在意,我這個六殿下的命,他們總在意了吧?”
第十九章 公主相救
泰安殿外紅牆高聳,屋簷雕龍畫祥,十幾名宮女左右候著,殿門一磚一瓦皆彰顯著太後尊貴,沈閒天還沒亮,便被太後身邊的宮女叫來跪在這,如今已有幾個時辰。
宮女不免議論紛紛:“這位就是質子殿下,氣質頗為不俗啊。”
“這有何用,無權無勢,也不知能不能活著回去盛國。”
“他為何跪在這裡?”
“你不知道?昨夜這位質子殿下吵了太後安眠,今天一大早就被趙嬤嬤弄來罰站,太後一會兒恐怕要大發雷霆了。”
那位趙嬤嬤也是傳旨召見沈閒的人,伺候完太後洗漱更衣,一走出來,交頭接耳的宮女們便閉了嘴,殿內外鴉雀無聲。
趙嬤嬤撇了眼沈閒,語氣不鹹不淡,“起來吧,太後娘娘召你進去。”
沈閒低眉謙卑,無比乖順,“是。”
因跪得太久,起來時還磕了下,他沒吭一聲,緊跟上趙嬤嬤進宮殿。
趙嬤嬤這才滿意地點點頭。太後端正坐在美人榻上,發髻順滑,養護得烏黑,貴重金簪插得厚重,四十好幾的年齡卻有張三十幾的臉,身居高位,依舊風華正盛。
方間傳聞,這齊文淵在朝野中幾乎橫著走,但因左丞相,被抓了把柄,才沒能真的做到挾天子以令諸侯,而左丞相是太後一手提拔的,還有國師,也擁護太後。
若現在齊國有誰能乾掉齊文淵,一定是太後,她比軒王還要難應付百倍。
“哀家三更半夜被殿下吵醒,今日便起得晚了些,殿下不會有怨吧?”
沈閒跪在地上答:“該是我多謝娘娘手令尋來太醫,否則我也不可能安然在此。”
太後客氣一笑,“殿下言重了,你是我齊國的貴客,就算沒有哀家,你去尋淵兒,他也不會不管你。”
沈閒聽出言外之音,打起精神道:“娘娘明鑒,淵王也是齊國的王爺,再大大不過天子,大不過娘娘,我自是要來尋太後娘娘庇護。”
太後盤手中佛珠,並不因沈閒的投誠與討好有所觸動,她嘴角帶刺,“可哀家聽說,淵兒對你,似乎頗為欣賞,他與我說,你初來齊國,便阻了他殺生,後又在軒兒叛變時幫了他,他很是感激。”
沈閒氣得唇都要歪了。好一個齊文淵,為了逼他和親,一邊漠視他被欺負,又一邊讓太後也敵對他。
他更加堅定了今日尋太後求庇護的決心。
沈閒狠磕了個頭,地板都咚得一聲,他露出羞憤之色,道:
“娘娘,您不知道,淵王一心羞辱我,我好歹也是一國皇子,如何能屈膝承歡,淵王這些日子一直脅迫我,求太後娘娘看在兩國協議的份上,幫幫我,今後您想要做什麼,我必鞠躬儘瘁。”
太後不語,精於心計的她,沒有被沈閒的一番話所迷惑,“此子雖非哀家所生,但哀家知道,淵王可不是什麼沉迷男色之輩,殿下可不要誣陷淵王。”
太後暗地裡與淵王鬥得你死我活,沈閒若不是親眼瞧見之前太後對淵王的刺殺,他都得信這太後一心袒護淵王。
沈閒跪拜,腦中飛快轉動,隻怕他不做點什麼與齊文淵劃清界限之事,這太後是不可能相信他真心投靠的了。
這時,公主殿下從宮殿外氣哄哄走進來,“母後!您得管管皇弟,他現在連我的話都不聽了,還拿著皇帝威嚴壓我!氣死我了!”
太後語氣寵溺,教訓她:“沒規矩,這有其他人呢。”
沈閒曾在學堂見過幾麵這位公主殿下,“見過公主殿下,學堂中我曾與公主打過照麵,不知公主殿下可還記得?”
公主當然認得他,“本公主聽說你扇了李陽君一巴掌,弄得李陽君臉上腫成豬頭。”
太後微怒,想要發難,“竟有此事?六殿下難道不知那李陽君是我兒身邊的紅人?”
沈閒思索一二,還是直言:“太後不必動怒,陛下為天子,應學會愛護百姓,我也是為了陛下著想,以免寒了齊國子民的心,頂撞李陽君並非有意冒犯天威。”
公主也道:“是啊,母後不要動怒,上次皇弟非要聽李陽君的玩那什麼破遊戲,六殿下出聲阻止,把皇弟說得啞口無言,櫻兒覺得六殿下比學堂裡那些隻知道縱容的太傅都要厲害!”
“哦?”
“得虧六殿下,兒臣也尋到了些治皇弟的法子。”
太後露出幾分欣慰之色。
公主看看沈閒,聽過李陽君糗事,自然也知道沈閒處境,聰慧如她猜到了沈閒為何出現在這,轉而問:“母後在與六殿下聊什麼?”
太後自然不可能明說是在試探沈閒要投靠誰,委婉答:“六皇子來齊也有一陣了,母後自然得問問他在齊生活適不適應,對你皇叔還有你弟弟有什麼看法。”
“有母後主持前朝後宮,能有什麼不適。”
“就你胡說。”太後玩笑道。
公主之言令太後若有所思,再看向他,神色和善不少,
“最近齊國皇宮內不太平,哀家見世子身邊的侍從少,身邊還是要些伺候的,王嬤嬤,去尋管事公公,安排幾個侍衛保護世子。你”
沈閒行禮退下,“謝太後娘娘。”
看來要得太後信任,關鍵在幼皇。
“好了,哀家一會兒還得見些大臣,櫻兒,你也自個去玩吧。”
沈閒便和公主一起離開了泰安殿。
“剛才多謝公主殿下美言。”
公主隻道:“我從不美言,隻是實話實說而已。”
公主一身紅衣裳,妝容美豔高貴,猶如枝頭鳳,帶著女兒家的淑儀,卻也不失颯爽風姿。
沈閒想到一件惑事,問公主:“既是尋了些治陛下的法子,今日為何如此生氣?”
“……”
公主也差些沒答上來,而後道:“聽聞殿下那日騎射場懟李陽君字字鏗鏘,我一時起興,尋太傅學了學口才,想著說得皇弟一愣一愣他也就聽話了,結果今日……”
公主擺擺手,“他說不過我就刷起賴來了。”
沈閒對這位異國公主沒什麼印象,隻記得上一次這位公主在芳華年齡就遇刺身亡了。
若非公主今日開口,他恐怕無法輕易取得太後信任,公主幫了他,他也得想法子幫她一把。
他道:“公主優秀,既為了陛下學習辯論之術,我有幾本書,也許對公主更有用。”
說著沈閒將自己喜愛隨身帶的書給公主,前世為教育六皇子而讀的書,今生回來也翻看了一二,“有幾處沒來得及做批注,公主若有不懂,可派人來尋我。”
公主記下,神色不免驚奇道:“多謝六殿下,本以為殿下出身——”她意識到不妥,捂住嘴巴,改口說:“殿下今後若受欺負,定要來尋我。”
沈閒淡淡一笑,再次道謝,轉頭想到今日還要上學,不免暗道糟糕。
然後就匆匆與公主告彆。
第二十章 阿澤可以為阿兄做任何事
他急忙慌去學堂,但還是晚了些,太傅刁難,太後給他的侍從可以跟隨他進學堂,為他與太傅說明,就免了這頓遲到的罰。
李陽君見他有太後撐腰,便沒有輕易來尋他碴,他難得有一日,平平淡淡正常下了學。
回到寢殿,貼身侍從告訴他六皇子高燒退了,已無大礙,他前去探望。
但侍從卻道:“淵王爺也在殿中。”
沈閒蹙眉,看了看身後太監李四,李四眼神冷漠且坦蕩,想必是在他去太後宮中時,便就將這個消息告訴了齊文淵。
齊文淵坐在前廳已有一陣,解了毒沒虛弱之態,把玩著手中的茶杯,不知在想些什麼。
沈閒一見到他,就感覺到自己身體裡沒了的某個部位在發疼,神色冰冷,“王爺來此,有何貴乾?”
齊文淵不語,有些放肆地掃了沈閒從頭到腳,沈閒不喜他這種輕慢的視線,剛要發作,齊文淵
就將目光移到了他身後的新侍從,說:“隻是聽說殿下病重,來看望殿下。”
沈閒怎會相信,這家夥前日還中了毒自顧不暇,今日剛好就來看望他,他難道是什麼金枝玉葉嗎?
齊文淵不知沈閒心中已將他打入十八層地獄,揮了揮手,一名太醫便上來,沈閒退後半步,“不必了。”
既是真的不需要,也是他要避嫌。
沈閒道:“多謝王爺關心,我病已大好,無需勞煩太醫,倒是王爺,前日遇刺受傷,應當好好休息才是。”
見沈閒如此不待見他,齊文淵也沒了好笑臉,陰沉著臉起身靠近沈閒。
卻被太後派來的侍衛阻擋,“王爺,您想與盛和親一事娘娘已聽說,娘娘覺得太過荒唐,希望您不要做出令滿朝文武百官不恥之事。”
齊文淵被警告了自然不敢再對他動手動腳,離去前卻投給他一個飽含深意眼神。
沈閒滿頭問號,齊文淵今日究竟是來乾什麼的?
太後派來的侍從退守殿外,沈閒想到六皇子,這齊文淵不會知道了他投靠太後,心中不滿,提前來這裡毒死他在乎的六皇子吧?他急忙進內殿瞧六皇子情況。
六皇子正在喝藥,麵色紅潤,殿內祥和並無異常,六皇子見到他,露笑道:“阿兄!你沒事吧?太後可有為難你?”
沈閒搖頭,將今日太後與他之事告知六皇子,“今後我們不必再被欺負那麼慘了。”
六皇子咳了咳,道:“我從小在冷宮長大,不怕這些,就是擔心阿兄,你體弱,容易落下病根。”
“殿下說笑了,殿下天生尊貴,這些苦您吃得,沈閒更加吃得,為殿下您吃多少都是值得的。”
六皇子眸光微閃,握著沈閒的手捧在臉邊,“其實阿澤一直想問皇兄,究竟為什麼要這麼保護我,你我也非親兄弟,阿澤更未幫過阿兄什麼,可阿兄卻如父皇,不,比父皇還要好。”
沈閒笑六皇子傻,盛國的皇帝哪裡對盛明澤好了?也就盛明澤會因為陛下的一句關心而遠赴齊國為質,望著盛明澤信賴感動的目光,他摸摸他的頭,道:
“不必想那麼多,您與我注定有一段君臣的緣分,等你平安回了盛國,沈閒會將一切都告訴您,那時希望殿下能允諾我一事。”
他希望成為皇帝的盛明澤,能允諾結束他守護皇室的使命,放他離去。
“不論阿兄要什麼,隻要阿澤能給,阿澤必然給您。”
沈閒沒繼續打擾盛明澤休息,離開去詢問太醫六皇子身體狀況,伺候盛明澤的侍從看著沈閒背影,道:“殿下不打算告訴沈大人,昨日淵王爺也以為沈大人病危,特意帶了太醫,是他帶來的太醫及時救了您……”
盛明澤這燒發得急,沈閒將自己淋成落湯雞後沒多久,就被太後叫去了泰安殿,但太後的手令慢,剛到太醫院,這邊齊文淵已經帶人來了他們這。
盛明澤給侍從一個嚴肅的眼神警告,“莫與阿兄亂說這些,那淵王囑意阿兄,這些不過都是手段,阿兄重情義,還單純,千萬不可以讓他因淵王的這些小恩小惠而動搖,反被那齊文淵利用。”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