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文淵輕飄飄數落一句,就帶過此事,“二位縣令慢慢聊,本王和兄弟又餓又疲,可否進衙討頓飯吃?”
彤縣令笑臉相迎,“下官立刻讓人備菜。”又轉而對新來的烏縣令說:“大人也請在附近的客棧休息片刻,兩個時辰後衙門為您接風洗塵。”
烏縣令一愣,為何他不能入住縣衙?眼下想問,可剛才發生了那些事,齊王爺又在此,他學了些教訓,隻讓身邊人去尋客棧。
沈閒是烏縣令的隨行人,烏縣令被拒在衙外,他自然也不能住進衙中,這正合他意,衙中行事多少不便,不過他以為齊文淵會邀自己進縣令一坐。
哪料齊文淵公事公辦的口吻,對烏縣令與他道阿:“本王住在縣衙中,時不時處理些見血之事,二位大人在此多有不便,我讓霄衣帶你去好些的客棧住下。”
沈閒看了眼自己身邊的月秋,了然,應是防著太後娘娘的人,他搖頭正色,“王爺不必麻煩,我已讓人尋到客棧。”
齊文淵順勢看向沈閒身邊的盛明澤,“那本王讓霄衣與你們一道。”
烏縣主感激不儘,“有王爺黑雲軍護衛,下官倍感心安,多謝王爺。”
語罷,齊文淵便轉身進了縣衙。
沈閒心有疑思,帶著六皇子入了客棧。
他雖想與齊文淵親近,日後孜孜已倦阻齊文淵做下不可回頭之事,然眼下他們二人關係似友似敵,齊文淵究竟是怎樣看他的呢?
客棧房間雖充裕,為了安全,沈閒與盛明澤睡一屋,侍衛檢查了門外左右無人,就鎖上門,將從月秋身上偷的一顆解藥拿出。
“太後狡詐,那月秋的包袱中有好幾瓶解藥,為防打草驚蛇,我都偷了兩顆,若她發現,也會懷疑是百姓爭搶時掉的。”
沈閒道:“甚好,但我們不知哪些才是真的解藥,你需拿去藥館請大夫驗。”
“是。”
盛明澤欲言又止,“阿兄,有句話我不知當不當講。”
沈閒笑道:“殿下但說無妨,臣雖被殿下喚一句阿兄,但臣也是殿下的人,斷沒有為難殿下的道理。”
盛明澤道:“阿兄,我之前在盛國,偶然結識了一位江湖人士,本以為是尋常俠客,後來才知,她是武林盟主的女兒,如今她知道我在齊國,借了我不少此地他們的勢力,我托他們打探,竟發現這齊文淵在私造大量兵器,恐怕,他想造反。”
沈閒心中微沉,盛明澤又道:“太後勢力盤踞朝野上下,且有國師撐腰,齊文淵若與之爭,想要擁兵自重,恐怕難有好下場,倒不如我借江湖勢力除了他。”
沈閒見盛明澤再三勸他除了齊文淵,而現在河縣內,絕對是最好的下手時機,哪怕齊文淵死了,也可以說是死於瘟疫,他歎氣,雙膝跪下。
“阿兄這是做什麼?”盛明澤臉色慌了慌。
沈閒拒絕他攙扶自己起身,“殿下,臣知投靠齊文淵是在拿殿下的安危賭,臣也沒有十足把握這齊文淵是可靠之人,但臣希望殿下信我一回,那太後並非可靠之人,齊文淵此人生性散漫,不宜為君主,且他極在乎自己的黑雲軍,日後臣可助殿下,收攏淵王,不令他與殿下為敵。”
“如若不成,臣便”
盛明澤已知曉他這兄長會說自儘贖罪,他餘光瞧見門外一道黑影閃過,阻了沈閒接下去的話,跪下擁住他道:“那就殺了他。朕替阿兄殺了這個人。”
那黑影離去,盛明澤眸色深黑不可琢磨。
後一句低若無聲,沈閒幾乎懷疑自己聽錯了,過了好一會人,“殿下,在說什麼?”
盛明澤鬆開沈閒,眉眼彎彎靦腆無害,“阿兄,你是唯一這樣對我好的人,在我心中,最希望的,就是阿兄平安,快樂,所以不論阿兄想做什麼,都可以。”
第三十六章 晚膳
盛明澤言要去看飯菜好了沒,沈閒一人在房中,有些怔然。
“係統,你剛才聽到了嗎?六皇子喚自己什麼?”
2666係統心虛到包子身的餡都癟了,“沒有沒有,你肯定是聽錯了。”
沈閒也覺得是自己舟車勞頓出了幻覺。
齊文淵沐浴了將近一個時辰,刮刮胡子,梳梳頭發,總算將自己重新打理得有個人樣。
小桃給王爺舉銅鏡梳妝,來縣城這幾日王爺都未打理自己,今日一反常態,她心中有數,笑得如花綻放,又見王爺在幾件差不多的便服裡挑衣服,道:
“奴婢瞧著,六殿下會喜歡深藍那衣裳,穿得有些舊了,但外頭套一件淡色的袍子,足夠雅致。”
齊文淵瞥了她一眼,手臂一伸將衣裳套上,勾唇道:“賞。”
“多謝王爺。”
霄衣風風火火趕回來,“王爺!”
他跑得上氣不接下氣,見小桃得了賞賜,笑哈哈說:“王爺可否也賞我一杯茶?”
他說著手已經伸出去要喝了,齊文淵微微眯眼,霄衣有恃無恐,喝完道:“我有重要情報。”
霄衣拿捏了自家主子,因為事情太重要,他讓其他人下去,小桃也是王府的老人了,因為被派去沈閒身邊做事不細致,被齊文淵降為丫鬟作懲罰,但實際與他一樣還是王爺心腹。
齊文淵聽完霄衣在他耳邊說的話嗎,微微挑眉,他讓霄衣是去監視月秋,不想,霄衣卻偷聽到了沈閒主仆三人對話。
“王爺,我聽見六殿下喊他身邊那個小六為殿下,所以我們所知道殿下並非真的盛過六皇子,而是一個替身!那個替身也根本對你無情,而是想要利用你,他們想要殺你。”
齊文淵陷入沉思,“那他是何人?叫什麼?”
霄衣拍額,“王爺,重點不是這個。”
小桃在得知後吃驚,正色道:“王爺,若真如霄衣聽到的那樣,這六皇子與拜止盟女兒關係匪淺,拜止盟勢力遍布各州各縣,那對我齊國而言,六皇子就是一大禍患,這六皇子不可留!”
齊文淵揮揮手,語氣懶散,“行了,此事我知道了,去備馬,接六殿下來衙門。霄衣,讓兄弟們戒嚴,莫讓那些流民衝撞了殿下。”
小桃萬分不解,“王爺,他要殺你!”
齊文淵警告道:“此事不得泄露出去。”
小桃隻好應聲離去。
霄衣看著小桃走遠,到王爺身邊道:“這小桃雖是君紅的徒弟,但終究是比君紅少了些穩重。”
他與君紅都是王爺的左膀右臂,君紅一次任務中死去,她的徒弟小桃便繼了她的位置,為王爺效命。
霄衣看向自己的主子,他從來不覺得自己的主子是個為愛迷了心智的人,他問:“王爺是如何想的?”
齊文淵將玉螺拿出,語氣勢在必得,“你隻需知道,他遲早是淵王府的另一個主人,其餘的”他眸色暗了暗,邪魅的笑容中夾雜幾分冷意,“若尋常手段得不到,那便隻好搶過來了。”
小桃沉著臉,在無人注意的地方,悄悄將一紙條塞入信鴿腳上的竹筒中,然後將信鴿放飛。
客棧中,盛明澤等到飛鴿傳書來的信,攤開一看,不滿意信上內容,揉成一團。
侍衛看他臉色,便知是事情不如主子的意。
方才六皇子看出了房間外有人偷聽,就將計就計,想讓齊文淵與沈閒關係破裂,此計,並未有預料的成效。
盛明澤背手而立,一國皇子威嚴四溢,他自言自語一般安慰自己說:“無妨,阿兄遲早會看到齊文淵的真麵目,介時,他會明白,我才是對的。”
縣中不宜鋪張歡迎,沈閒跟隨烏縣令與縣衙中的幾位重要官員一同吃晚膳,期間原縣令與那烏縣令言明縣中狀況,施粥救濟已有一段時日,縣中糧食供應不足,需要儘快買物資,否則縣中百姓會再起暴亂。
而山中土匪猖獗,不時掠奪百姓財物。
沈閒仔細聽著他們的話,瘟疫的情況比預想的要嚴重,其實已經擴散至其他縣城。
好在齊文淵帶兵來封鎖了各個出城口,山匪忌憚朝堂軍隊,這幾日也有所收斂。
一塊豆腐勺至他碗中,他抬頭,齊文淵的笑顏入他眸中,“殿下,你身邊的那個小六,怎麼沒有出席?他不餓嗎?”
沈閒並未疑心齊文淵詢問盛明澤的緣由,答:“他身體不適,晚膳我稍後給他帶去。”
方才來時,盛明澤途中言肚子疼,便回去了,他猜測是因為那七日散,心中也多了幾分焦慮。
萬一侍衛送去的解藥是假的,他豈非隻有殺了齊文淵這一條出路?
縣中狀況如此緊急,他們也沒有什麼心思在這享用晚膳,草草結束宴席,齊文淵剛要起身,便聽沈閒清冷的聲音道:“王爺,今夜巡視可否帶上我?”
第三十八章 回客棧
“下雪了。”
沈閒等著齊文淵,有些困。
冬眠的時間到了,他想睡上三個月,但凡人能睡這麼久的,基本上都是屍體。
現在要做屍體還是有點難。
一件厚重的衣袍垂在肩上,沈閒等來了齊文淵,齊文淵跨步上馬,朝他伸出手掌,“殿下,今夜恐有大雪,外頭冷,我們早去早回。”
沈閒頓了頓,“可還有馬匹?”
齊文淵一笑,“我也是忘記了,殿下擅騎馬。”
一匹馬被牽出來,沈閒坐上去,適應一二。
齊文淵的人舉著火把,兵分三路,其他兩路先行離開,街道上重新空下來。
“殿下今日怎麼想起與我看雪了?”
沈閒一臉沉靜,“王爺,雪天冷,饑餓的百姓易有生命危險,也不知這街上可還有流民。”
齊文淵微微收斂玩笑意,“殿下說得是,得早些清查城內狀況。”
說著揚鞭,不再原地耽擱。
沈閒轉移話題有幾分是因為他還沒想好要如何試探——齊文淵是否真的有造反的心思。
他們一路策馬到沈閒白天入城的巷口,“這些原本在路上乞討的百姓都去了何地?”
齊文淵道:“山匪若來,他們在這礙手礙腳,我的人若不小心傷了他們,豈不麻煩,所以我將他們都趕去了遮蔽之所。”
做的事是好事,說的卻不是好話,沈閒搖頭,“王爺心中,百姓是什麼?”
齊文淵不答,反而直勾勾打量沈閒,好似看出了花來,“殿下今日想問的,就是這句吧?”
沈閒見被戳破,也不躲閃,“瞞不過王爺。”
齊文淵目視前方,快沈閒的馬一步馳去,聲音悠悠傳回:“本王現在不想告訴殿下。”
沈閒一笑,搖了搖頭,追上他的馬。
他們環繞縣城一周,與其他兩批巡士彙合,又一同往衙門去,齊文淵要送他去客棧,便隻帶霄衣一人與他去客棧。
路上他又道:“殿下若回答我一個問題,我便回答殿下剛才的問題。”
沈閒納悶他怎麼又改主意了,答道“好”。
然而齊文淵剛要開口,一支箭就從暗處射出,沈閒下意識開口:“王爺小心!”
齊文淵側頭躲過那支箭,有驚無險。
霄衣抽刀上前,見到黑影竄動,想追上去被齊文淵阻止,“莫中調虎離山之計,這城中想殺我的人甚多。”
沈閒緊張道:“王爺今夜隨我客棧中住吧,客棧人手多,從這折返回衙門路程遠,不能保證路上他們不會再次出手,勞煩霄護衛回去尋多謝人來。”
霄衣看了眼主子,見主子點頭,便掉馬頭往衙門去。
齊文淵眸光閃爍,啟唇:“殿下,這箭中似有幾分軟禁散,我有些沒有力氣,可否勞煩殿下帶我一程?”
沈閒自是不會拒絕,將齊文淵拉上馬背,而齊文淵也十分自覺,雙手從腰後環抱至他身前,他肩膀也是一沉,多了個腦袋。
齊文淵語氣懶懶,“失禮了。”
沈閒冷靜些,想起那箭分明沒有碰到齊文淵一根汗毛,怎會想上一次一樣中毒,是齊文淵故意騙他,他心中失笑,也不戳穿他,還道:“王爺抱緊些,一會兒若沒了力氣掉下去,我背不動王爺,隻能拖王爺回去了。”
齊文淵湊到他耳邊含笑道:“這力道還不夠?再緊一些,殿下就透不過氣了。”
沈閒調侃他不成反被調侃,他耳朵一紅,麵色不改,加快了馬速。
第三十八章 深夜
到客棧中,盛明澤已等著他,剛聽見馬蹄聲要喜上前迎,就見他還帶了個尾巴。
他道:“王爺遇刺了,今夜在客棧中歇息一晚,快讓人去騰房間。”
盛明澤瞧著齊文淵那喜氣洋洋的麵容,膈應極了,“客棧住滿了,沒有房間。”
齊文淵順勢就道:“那便隻好與殿下住一晚,委屈殿下了。”
盛明澤臉色不悅,“殿下與我擠一間已經夠委屈了。”
齊文淵挑單眉,“沒關係,本王不介意,你是殿下的護衛,打地鋪護著殿下也應該,我睡相極好,與殿下擠擠就可。”
盛明澤無法反駁,氣得臉青。
沈閒自是不可能讓盛明澤打地鋪,他是臣,要打也是他打,於是看向盛明澤身邊的護衛,“這客棧安全,小六你們先睡一間,其他明日再打算,夜已深,不必伺候了,去休息吧。”
說罷,他就扶著齊文淵上樓回房。
齊文淵也沒有樂嗬多久,進房間簡單洗漱後就寢,沈閒抱來毯子被褥攤在地上,是不打算與他一起睡,將鬆軟的榻讓出來給他。
沈閒迎著齊文淵持久的注視,垂簾邊鋪被褥邊道:“我睡相不好,明日王爺還要驅趕山匪,鎮壓暴亂,我便不擾王爺休息了。”
說罷,他快速吹滅了蠟燭,房間內霎時黑了,隻餘窗外淺淺月色投進來。
“”
就這樣了?安靜的房間內,齊文淵心中不是滋味。
沈閒其實有些緊張,這是這麼久來他第一次與齊文淵真正的單獨相處。
“殿下睡了?”
黑暗中齊文淵道。
沈閒沒打過地鋪,後背堅硬讓他一時無法入睡,他道:“王爺有何吩咐?”
齊文淵歎氣,“殿下,我喜歡你。”
麵對突如其來的告白,沈閒愣了下,不知如何回答。
他其實想說“我也喜歡你”,然而他並不習慣如此,他活了這麼久,與阿笙也沒有說過這幾句話,他隻是想一直陪著阿笙,現在也是,他想一直陪著阿笙的轉世。
若是有一天,齊文淵能想起他來,想起他是前世那個一直陪伴她的小蛇妖,便是最好的了。
“王爺想要我如何?”沈閒問。
這可把齊文淵問倒了,他就是想告訴沈閒這件事,難得有機會,便想與沈閒親近,可沈閒不是尋常男女,不喜被捧在手心喜歡,他們之間又總似重重隔閡。
而沈閒這一句反問,也是古怪,他笑出聲,“我想要許多,殿下都要滿足?”
沈閒一板一眼答:“王爺但說無妨。”
齊文淵停頓了許多,道:“那便改改稱呼,私下裡叫我阿淵。”
沈閒呼吸一滯,心跳也漏了一拍,接著他感覺自己的胸悶透不過氣,好似被一塊千斤重的大石頭壓住了。
他上手去摸,摸到了2666係統圓滾滾的屁股。
“……”
齊文淵見他沉默良久,又道:“若殿下現在喚一聲阿淵,殿下想知道什麼,我都如實相告。”
沈閒張了張口,最終隻說,“於禮不合。”
接著背過身去,不再理會齊文淵。
待床榻上之人呼吸平穩,沈閒才轉過身,夜間視力極好的他,眸光輝輝,望著男人側顏,低低自語一般:“阿淵……”
沈閒夢見前世他在阿笙背籃子中,阿笙紮著兩條長辮子,像個山間草精靈一樣穿走,然後夕陽下,他們坐在山腰石上,吃摘來的果子。
阿笙唱著童歌,咿咿呀呀的,它就等著她的投喂。
難得一個美夢,沈閒不想醒過來,但客棧外街道的吵鬨,將他拉回現實。
他睜開眼,和齊文淵漆黑的眸對上了。
“殿下睡得可好?”
沈閒坐起身,咳了咳,“客棧外麵為何如此吵,是又發生了什麼?”
齊文淵早便醒了,也讓霄衣去查探,“殿下不必掛心,不過一些刁民鬨事,我已讓人去處置帶頭之人了。”
沈閒知道,若這瘟疫不早日結束,這些事會越來越多。
“王爺可知,城中大夫都在何處?”
若大夫能早些研製出治病的藥,他們也不必這麼被動。
他雖不是齊國人,也難以眼睜睜看著這麼多人痛苦。
“都在縣衙中,皇宮的珍貴藥材遲遲不送來,就算有大夫也是無用。”齊文淵嗤笑說。
“王爺受命前來救災,有何打算?”太後派齊文淵來就是為了安一個救災不利的罪,齊文淵就算是為了自己,也不會對這些人不管不顧。
齊文淵對此頗為冷靜,“抓了那些山匪,其他的,與我何乾?我是將軍,不是縣令,管的本就是外患, 而非內亂,太後就算要參我,我也已尋了證據,自可以脫罪。”
沈閒看著客棧外男女孩童,“可憐了百姓。”
成皇室爭鬥的犧牲品,為了活下去無尊嚴可言,更成小醜。
齊文淵瞧進沈閒眼中的同情與哀意,陡然靠近沈閒。
沈閒退後一步,不解齊文淵行為,“王爺有話想說?”
“殿下想救他們?我有辦法。”齊文淵的唇幾乎要湊到沈閒脖子上,聲音也帶著幾分戲謔與誘惑之意。
沈閒神色一亮,又在看到齊文淵的臉後明白齊文淵定然有後話,他蹙眉,“王爺,若你真的有辦法,為何不出手,到底也是齊國皇室,吃百姓的糧用百姓織的布”
他反應過來自己說這些對盛明澤那樣的君王來說有用,對齊文淵這種來說無用,他改口,
“就算是為了王爺自己,若能救百姓,得民心,豈不百利無害?”
“哦?”齊文淵意味深長,“殿下說說,於我有什麼好處?”
沈閒心思轉動,直視他道:“得民心者得天下。”
自古想要坐上皇位的皇子王爺,都知道要重視民心。
沈閒此言,試探之意明顯,他就是在問:不想成為九五至尊嗎?不是在謀反嗎?就算謀反,要坐穩那個位置,還是需要民心所向不是嗎?
第三十九章 抉擇
齊文淵嗤笑,“殿下也太天真了。”他並不回應沈閒的試探,而是說:
“太後監國,她亦想要這天下,早些派禦醫來研製藥,這些百姓或少死幾千人,可她如今任由官員貪汙購買藥材的銀兩,延緩下發的救災糧食,所做所為,隻用之後發下撫恤金給幸存的難民,依舊可以得人心。”
“貪君、暴君、妖後、賢後,不過是史官筆下寥寥數語。”
齊文淵看得分明,也不做吃力不討好的事情,他在來時,就為自己,為他的黑雲大軍想好了脫困之法。
沈閒走近他一步,語氣正肅,“王爺可以明哲保身,隻是若這些百姓中,有人是你黑雲士兵的子女兄弟,他們,他們的親朋好友,左鄰右舍,又能明哲保身嗎?”
黑雲士兵遍布個各州縣,祖籍河縣的,不在少數,齊文淵這幾日,確實聽到了不少軍中士兵的擔憂與訃告。
沈閒不等齊文淵再開口,他道:“王爺,聽聞你生母早逝,想必幼時在宮中生活凶險不平順,既如此,明哲保身未嘗不可,然若屬意君王之位,便要有愛民之心,否則,就隻是暴君、昏君,坐不穩那個位置。”
齊文淵眼眸中波瀾激鬥,他帶著奇異的語氣看著沈閒,許久才說,“殿下真是什麼都敢說啊。”
沈閒聽不出這是覺得他口出狂言,還是覺得他說得有理,他也明白最近說得太過,這本不該是他說的,他並非齊文淵的先生。
正在氛圍僵持時,房門被敲,霄衣進來有軍務要報,沈閒自覺離開,齊文淵在他離開前叫住他說:“殿下不妨去尋彤縣令。”
沈閒出房間,六皇子拉著他去了隔壁房間,等齊文淵隨霄衣離開客棧,他才小聲說,“阿兄,那解藥並不能解七日散。”
沈閒多少也有些預感事情沒那麼容易解決,“這月秋包袱中的七日散解藥是假的,那可能是月秋隨身藏著。”
最麻煩的是,若身上也沒有,那便是太後一心要致他們於死地,想要利用他們除了齊文淵,然後除了他們,又或者讓齊文淵多擔一個殺害彆國皇子的罪名。
眼下隻能一一排除。
六皇子卻道:“想要查探月秋身上有沒有解藥很難,這月秋不是普通殺手,敏銳不好近身,上次是僥幸借助百姓,這次”
他咬唇搖頭,拿出自己從彆處尋來的蠱毒,“阿兄,倒不如先試著在齊文淵茶水中下這個,你放心!這個服用後不會有任何不適,隻要及時服用解藥,便可安全。而且解藥在我們手中,屆時若太後反水,我們也可反過來與她交易。”
沈閒心緒沉沉,遲疑蹙眉,“此計可行。”然而沒有接過那蠱毒。
一旁侍衛出聲:“沈大人,昨日六殿下本要與你一起赴宴,可突發肚痛難忍,我們回了客棧,那月秋便說,這是七日散的緣由,她還提醒我們下毒,六殿下知道您不想殺齊文淵,這才努力想這麼個折中的法子,您——”
六皇子出聲打斷,“呂茶!不得對沈大人無禮,他是我的兄長,也是你的主子。”
沈閒該聽到的已經聽到了,他心生愧疚,近日與齊文淵走得越發近,對六皇子的關心少了許多。
是啊,六皇子的性命太重要了,他如今是在拿六皇子的性命做賭。
爹娘,他該怎麼辦?
第四十章 暗殺
盛明澤看出沈閒的為難,他握緊了裝有蠱毒的玉瓷瓶,“阿兄,那齊文淵既不心懷天下也不曾真的為你做些什麼,我也當真不明白,阿兄為什麼對他這麼上心?”
“他曾救過我,在很久很久以前,他不止救過我,我一直在尋他,也是來了齊國才知,齊國的將軍是我一直尋找的人,所以他於我隻是敵人,而是”沈閒也不知道。
盛明澤將他的神情看在眼裡,好似真的聽明白了什麼,眸光暗沉,同樣隱約翻滾著什麼,“是嗎?原來是這樣”
他思索著什麼,突然上前一步,“可若阿兄有生命危險,我就算豁出自己的性命,也會保護阿兄!”
沈閒嗬斥:“不可胡說!”
他稍稍冷靜,軟聲道:“殿下,你是君,我是臣,臣不需要殿下保護。”
盛明澤嘴角控製著不下垂,藏在袖下的一隻手握拳到顫抖。
沈閒從盛明澤手中拿過蠱毒,深呼吸一口氣,下了決心道:“殿下,你放心,三日之內我定會從月秋那拿到解藥,如若不能”
他沒有繼續說下去。
沈閒想起齊文淵方才提到彤縣令,就啟程去了衙門。
至衙門崔主薄告知他縣令不在衙中,去哪不知,要晚上才回來。
他撲了個空,想想初見彤縣令,還以為是個怕事的主,就想躲在衙門等著瘟疫過去,今日瞧著,好似也不是這樣。
正在沈閒想要去尋齊文淵問個清楚他的話何意,昨日看不慣他的烏縣令卻出現,撲騰跪在他麵前。
沈閒躬身要將他扶起,“大人這是做什麼?”
烏縣令答:“大人,求大人救這些百姓。”
沈閒看到了烏縣令臉上的焦急,他便與烏縣令回了客棧。
烏縣令關起門來,道:“我今日本是要去質問那河縣縣令為何遲遲不將官印遞交於我,卻不想,發現這河縣縣令在燒毀京城運送來的物資,裡麵有百種珍貴的治病藥材。”
他想阻止,將此事告知淵王爺,想讓淵王爺押下這河縣縣令,卻被淵王爺趕了出來,因沒有證據王爺不信,他隻能來此求沈閒幫忙。
雖不知沈閒究竟是何人,但那日淵王爺對沈閒態度特彆,想必能在淵王爺麵前說得上話。
“大人,我已問過不少大夫,這瘟疫並非不可遏製,可缺少藥材,這些經常來的物資藥材,是城中百姓等著救命的,我說為何這麼久還沒送到,原來是被這河縣縣令扣押銷毀了。”烏縣令憤道。
沈閒瞧他對百姓的關心不像是裝的,人愣是愣了些,但或許是個心實的。
於是他問:“那縣令想要我如何幫你?”
烏縣令道:“下官想帶人去鄰近縣城收集藥材,出城需要淵王爺準許,但這淵王爺不願放行,不知可否請”
沈閒明白了,道:“我這就去尋王爺。”
烏縣令感激拱手。
沈閒沒多猶豫,聽聞齊文淵在城東,便騎馬去尋他。
齊文淵正在與幾位副將商議剿匪一事,知道他尋他的目的,微微挑眉:“不可,這疫病會傳染,若放你們出去,其他縣城也出現疫病,那就不是一座縣城的事了。”
沈閒又道:“那就請王爺撥一隊人馬給烏縣令,好讓他截下彤縣令到人,搶將下一批京城物資保下。”
齊文淵還是不答應。
沈閒臉上不免泛起怒色,他沉聲道:“王爺,可否與我單獨聊聊。”
齊文淵這回沒有再拒絕,讓其他副將先下去,營帳中隻剩他們二人。
“王爺今早提醒我去尋彤縣令,是不是早就知道彤縣令故意推動瘟疫發展?”
齊文淵坐在動物皮毛織成的毯上,漫不經心,垂簾道:“本王不知,隻不過想讓你知道,這河縣縣令是太後的人。”
而這烏縣令也是太後尋來的人,這太後根本就沒將這瘟疫當回事。
沈閒著急了,他暫且當齊文淵不知這彤縣令背後行事,可如今既有控製瘟疫發展的法子,怎能不作為?
見齊文淵還慢悠悠喝茶,他一把奪過,“齊文淵,你明明有法子早些解決百姓的困境,當真要袖手旁觀?”
齊文淵驀然抬頭,“這還是第一次見殿下喊我的名字。”
沈閒心中失望,他知道,齊文淵心中是一點也不在意自己的子民,這樣的人,未來成為暴君又有何稀奇?
他道:“既如此,我便不討擾王爺了,告辭。”
齊文淵卻拽住他的手,他本就生氣,用力反抗,“王爺請自重!”
沈閒眼底的冰冷刺傷了齊文淵,他眸色微紅,更加用力,從沈閒背後環上他的腰,掐著他的脖子不讓他亂動,冷漠道:“本王幼時,也是聽母妃所言,為君者當愛民,為臣者,當護君。”
沈閒沒有問他為何忽然講母妃的事,隻道:“王爺所說,可是那宣太妃?”
他聽到過幾次宣太妃,猜出這便是齊文淵幼時去世的母妃。
不過他等了許久,也沒等來齊文淵繼續說下去,反而齊文淵改了口,道:“殿下若也像母妃一樣叫我一聲阿淵,便是上刀山下火海,我也願意為殿下去一次。”
出了營帳,耳後還有餘溫,他一時迷茫。
烏縣令焦急等著他,見他出來,上前道:“王爺可同意了?”
沈閒將出城令牌給他,“明日午時之前要回來。”
烏縣令喜悅道:“多謝大人,多謝王爺!”
沈閒將侍衛之前偷來的七日散交給烏縣令,讓他幫忙尋個可靠的大夫看看這毒可有解法,然後也要離去回客棧。
霄衣帶著幾個被捆住手腳的人過來,他聞到熟悉的氣味,就叫住霄衣,“這些是什麼人?”
霄衣答:“這些是山匪的幾個頭目,王爺要親自審他們。”
沈閒問過後看著霄衣將人帶進營帳,他走了幾步,突然停下,臉色微變,然後折返回去。
他說怎麼味道這麼熟悉,那其中一個山匪的氣味和月秋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