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綸擦了擦額頭根本不存在的虛汗。
張居正笑眯眯地看著譚綸。
讓你什麼話都敢亂說。
多少人在這裡麵吃飯。
船廠和軍械廠吸收了大量流民。
此乃百萬黎庶衣食所係。
這些擴張的軍械廠和船廠,已經是大而不能倒。
朱翊鈞笑道:“子理,此話說的在理。”
這個兵部尚書可以走馬上任了。
譚綸鬆了口氣。
但隨後朱翊鈞話音一轉:“朕知道,你們在北邊受了委屈。藏了一肚子話,讓朕也聽一聽,這些地方有多跋扈。”
張居正瞥了一眼皇帝。
好嘛,拉偏架拉的如此明顯。
譚綸心情都舒暢不少。
他活動有些僵硬的手腕,收拾齊整,半坐在矮凳上。
這份苦悶,是真的苦啊。
譚綸將一切緩緩道來。
“陛下容秉,元敬麾下的南北兵矛盾日益加劇,宣府方麵屢次三番的越界搶功……”
如此種種,不可勝數。
“求陛下做主。”
說出來之後,譚綸總算是舒服多了,實在是不吐不快。
相比於缺衣少食,這些對於修士們而言不算什麼。
重要的是充滿惡意的同胞和友軍,太糟心。
宣府的兵馬對他們飽含惡意,時常漠視著薊縣的修士們陷落綠皮手中,卻冷眼旁觀,不施展救援。
朝廷卻要他們一再忍耐,忍受這糟糕的環境。
因為一句顧全大局,他們退讓,受委屈。
但在張居正看來,戚繼光統領的南兵本就是客軍。
真要南北一體,上下一心,那才是麻煩。
甚至朝廷都在有意引導這種氛圍。
這是在朝廷在君主缺位後,不得不發展的辦法。
現在新君正位,上下交泰,正需要重新彌合。
張居正剛欲開口。
朱翊鈞緩緩搖頭,敲響了一旁的大磬。
銅製的金器發出刺耳的轟鳴。
“地不分南北,人不分老幼,不論貴賤,朕皆一視同仁。這種極其惡劣的情況,必須嚴懲。”朱翊鈞說道。
得到了皇帝的表態,譚綸心下稍安,躬身行禮:“陛下天恩。”
有時候他們需要的隻是一個態度。
正所謂鶴鳴九皋聲聞於天。
朝堂上太需要一個為他們發聲的人了。
送走了譚綸,朱翊鈞對著張居正說道:“如此做派,真是令人感歎。”
人和人的差彆比狗都大啊。
明明混沌大敵的腐化無時無刻不在進行。
和綠皮的戰爭如火如荼。
南北的爭端,鬨的沸沸揚揚。
“陛下,此事也怪不得他們。”張居正不得不為自己的同僚們挽尊。
刑部尚書王崇古走馬上任。
皇帝的態度很可能會讓他非常難做啊。
“確實,他們是壞,不是蠢。”
朱翊鈞嘲諷道:“朕知道先生的意思。本意是好的,但執行壞了。但他們分明就是在以商亂政,彼輩貪得無厭,取死有道。”
張居正默默為這些人稱量,這些名頭已經足夠他們死上幾回了?
朱翊鈞仍在輸出天語綸音:“都是為朝廷做事,為什麼總是做的越多,受的委屈就越大。”
馮保虔誠無比的抄錄下來。
數額巨大的馬市不夠他們吃。
還伸手指向軍隊。
裹挾邊軍挑動對立。
怎麼,想造反啊?
張居正啞然,等候皇帝最後的定論。
總要有人來承擔責任吧。
朱翊鈞將張居正扶起,歎道:“這一切的過錯,都歸咎於朕啊。”
張居正短暫地迷茫了一瞬,他猜錯了?
朱翊鈞直視張居正,說道:“朕慚愧啊,朕對他們太寬容放縱了。”
“這些罪魁禍首,定要一一拿問。”
“當族誅。”
張居正皺眉,是不是太浪費了:“陛下,何至於此啊……”
馮保在此刻跳了出來,大聲慶賀:“君父慈悲!”
沒讓這些人成為孤魂野鬼。
簡直就是大善人啊。
張居正默默咽下這口話:“陛下所言甚是。”
好吧,現在不是南北矛盾了。
是皇帝和這些膘肥體壯的晉商的矛盾。
一切問題的解釋權歸於皇帝。
張居正想著。
事情被譚綸這個撅脾氣的捅到明麵上。
死道友不死貧道友。
戚繼光動不得。
皇帝不願他受委屈。
那朝廷隻好秉公執法。
張居正又說出重複了無數次的話語:“臣謹遵帝命。唯賴陛下,蒼生倚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