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稷壇中。
朱翊鈞伸出手來,接住飄蕩的雪花:“與人爭鬥,當真是其樂無窮也。”
計劃已經推進到了關鍵的時候。
朱翊鈞望著組成星炬的無數科儀。
他對身側的周雲逸問道:“鬆江都已經被屏蔽了吧。”
這種精細化的操作。
還得是專人操辦。
周雲逸白衣加身,渾身上下隻露出一雙眼睛。
“陛下,臣做事,您放心。”
此人用平淡的語氣,說出最傲然的話語。
朱翊鈞上下打量一番後:“事情要是出了岔子,朕砍了你的腦袋當球踢。”
周雲逸立馬閉上了嘴巴。
這人呐,在欽天監觀察星相,看星星看久了,人都是傻的。
當日。
兵部尚書譚綸開始對接軍火貿易。
大明牌的火銃大量流入暹羅。
兵部左侍郎汪道坤出京巡視宣府、大同、山西三鎮。
第一站就是山西。
汪道坤對白災期間的各地民生、驛站、長城以及各地烽火台進行巡查。
又以糧餉、險隘、兵馬、器械、屯田、天馬、逆黨。
一共八條項目考核邊臣。
宣府巡撫吳兌,山西總兵郭琥,大同總兵馬芳,大同副總並麻貴,四者接連被彈劾。
楊博、王崇古切斷了與地方的聯係。
龐大的西商群體中,山西和陝西占據了十之八九。
此刻麵對音信全無,群龍無首之景象。
山西頃刻間就亂了。
七月初一。
徐階察覺到其中的詭異之處。
整個鬆江府周圍實在是過於安靜了。
在他們的印象中。
最新的消息還停留在張居正和高拱的鬥爭上。
廟堂上的大部分時間都用在了內鬥上。
上麵鬥的厲害,下麵就亂了。
這也正是他們想看到的。
一個大一統的,強而有力的政府,實在是太危險了。
自古以來,商人就是被反反複複收割的力量。
他們想要創造一個隻屬於自己的國度。
已近酉時。
掛在簷角的夕陽一縷一縷地收儘了,天色朦朧。
但屬於士大夫們的夜生活才剛開始。
對月彈琴,掃雪烹茶,名士分韻,佳人佐酒。
池塘中還養著一條鮫人,正於茫茫大雪中,在蓮葉叢中放聲歌唱,如怨如訴。
悲春傷秋,感懷白發催人晉升無望。
是獨屬於士大夫的樂趣。
徐階舉酒盈樽,神情恬淡,他想起那日的事情,對左右問道:“咱們這鬆江府,近來沒見過多少生麵孔吧。”
歌舞絲竹之聲忽然一滯。
底下隨口答道:“那當然不能,老先生,這大雪天裡,朝廷還征用了大運河,打哪裡來人啊。”
徐階神色莫名的按著胸口,那裡隱隱作痛。
很正常,但就是覺得不對啊。
高拱打出來的內傷依舊困擾著他。
徐階又說道:“你們可知太嶽何許人也?”
眾人不解其意。
“太嶽乃是老先生的得意門生。”
這年頭,師生關係大過天。
衣缽傳人,比自己兒孫要重要的。
徐階緩緩搖頭,撫須大笑:“錯了錯了,他分明就是楚狂人。”
張居正學的太快,太好。
甚至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這樣一個人在新皇即位,拿到明顯優勢的時候。
居然還和高拱僵持不下。
徐階當即斷定:“事出反常必有妖。”
上麵起風,下麵便要下雨。
鬆江府本不該如此啊。
“取筆墨來,我要給太嶽去信一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