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身體僵著,像是被定住了一般,眼睛裡流轉著她看不懂的光,漂亮得像寶石。
季臻脊梁緊繃,如遭雷劈。
少女身上的甜香鑽進鼻腔,他的呼吸變得淩亂。
不知道是誰的心跳聲,突兀地打斷了兩人的思緒。
他一動不動,寧可也不敢動。她怕被他抱起來打狗。
她稍微偏了一下腦袋。
耳畔的呼吸燙得離譜,有一絲帶著濕意的軟綿從她頸側一掃而過。
她不確定是什麼。
季臻手掌托著她的後腦,臉離開了她的頸窩。
過了兩秒。
他緩緩低頭。
少年精致的下顎一點一點地靠近,放大在她眼前。
她望著近在咫尺的臉,緊張到屏住了呼吸。
就在兩人的鼻尖快要碰到一起的時候,他突然被驚醒了一般,動作一頓。
寧可長舒一口氣,輕推他的肩,說:“你好重啊。”
季臻垂睫看她,嘴角揚起:“我還沒嫌你太瘦,硌得慌。”他嗓音裡的沙啞和漫不經心的樣子,有一種說不出的違和感。
寧可用探究的目光望著他。
“……”季臻拒絕跟她對視,彆開眼,神情傲慢:“唉,你彆這麼盯著我,否則我會懷疑——”
寧可並未收回目光:“懷疑什麼?”
季臻:“你想親我。”
寧可:“?”
他這話有點惡人先告狀的意思。
她默了默,說:“你剛才在我脖子上……”
“等下。”季臻把她卷起的裙擺拉回去,眸光變得異常深沉,“你這個襪子怎麼是半截的?還不如秋褲。”
寧可覺得他是故意的。
他想岔開話題。
她偏不上他的當。
她毫不留情地,繼續說:“你剛才,是流口水了嗎?”
“……”
“被嚇的?”
“……”
“對不起,我忘了鎖狗屋。”寧可起身,“我去看看。”
她若無其事地走了。
季臻衝進浴室,站在洗手台的鏡子前,擰開水龍頭。
水嘩啦啦地流著,鏡中少年皮膚冷白,俊麵泛起不自然的紅,一雙黑眸翻江倒海,滾動著被壓抑的邪念。
*
寧可回到房間。
房門閉合的那一刻,她臉上所有的偽裝頃刻間化為泡影。
她紅著臉鑽進
被窩,咬著被子,嗚嗚嗚嚎了好一陣。
他剛說什麼?
——他說她的襪子是半截的!
他看到她的襪口了!
她襪口的位置——
他還拉她裙子!
幾分鐘後。
她坐起來,端著鏡子檢查頸側,那一片皮膚火辣辣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唾液過敏。
她抓起手機,準備查詢一下。發現手機有幾個未接來電,是楠江茶山當地的座機。
她猶豫了一下,打過去。
接電話的是一個陌生女人的聲音:“是可兒嗎?哎喲你可算給我回電話了,你姥姥在我這,我把電話給她你和她說。”
寧可心裡有種不好的感覺,“姥姥你為什麼不在家?發生什麼事了?”
寧姥姥笑道:“沒事沒事,最近不是一直下雨嗎,我們那房子是竹子做的,全都是掛繩子的,這不下了大半個月的雨,一條繩子斷了就全塌了。雨這麼大,這天跟漏了似的,也不好找人維修,就隻能跑來李奶奶家避一避嘛。”
“家裡房子塌了?您怎麼還笑……”
“塌了再修唄,你還想聽姥姥哭呀?哦對了,剛才和你說話的是李奶奶的兒媳婦,就是律師所上班那個小李叔叔的老婆。”除了寧可上次差點被退學,其餘時候寧姥姥的心態都很好,“婷姨懷了二胎,回來養胎,幸虧她在,要不我都被埋了。”
雖然寧姥姥極力維持輕鬆的語態,寧可還是能聽出老人家心裡心疼那筆錢。
那套民宿是寧姥姥專門找的人設計的,當時寧可就覺得那樣的房子在山邊有安全隱患,可是設計師堅決要用那個方案,還說她們不懂藝術。最後打完折收了八萬塊。
那八萬塊,是姥姥開店賣了很久的小吃掙來的。
寧可問婷姨要了微信,給她轉過去兩千塊錢,讓她幫忙照顧好姥姥。
然後給那間設計公司打電話。
對方態度強硬,認為是水災的問題,和他們的設計無關。
周五下午放學,寧可買了當天的火車站票,直奔設計室。
負責人見她穿著校服,背著書包,以她未成年為由,拒絕和她直接溝通。
寧可抿著嘴唇,站在辦公室裡。
負責人喝著咖啡,偶爾敲敲鍵盤,把她當空氣一般。
看她站了十分鐘
還不走,不耐煩道:“我們也沒說不賠,首先你得拿出證據,證明是我們的問題。更何況簽字的是你姥姥又不是你,你把你姥姥叫過來我們再談。”
“行。”寧可轉身走了。她剛才站在那不是在發呆,而是在觀察他們的工作流程。
可以很確定,這是家內部結構很混亂的小作坊,沒有明確的規章製度,如果想瞞著上級領導私吞外快,似乎並不難。
有人打趣道:“現在的高中生都這麼狂了?”
負責人嗤笑一聲:“寧妍汾的私生女,生完她就丟給我堂姐在帶,寧妍汾轉頭就傍上了大款,這私生女誰也不要。她狂個屁,就一流浪狗。”
員工看不過眼:“我看她也就十六七歲,張經理,您咋這麼說人小姑娘……”
“你是不知道,就這賤人害得我大侄子退學,我們張家好不容易出個名牌大學生,全被這賤人害了。”
“我去,她就是那私生女啊?”
“野的,肯定不是程子域親生,寧妍汾什麼德行彆人不知道,我還不清楚嗎?就一騷娘們兒。”
……
*
寧可在班級群發了一條消息:【有沒有誰家是做建材裝修的?】
群裡一下子冒出好幾條回複,大家紛紛表示幫她問問。
趙戀婭私聊寧可:“這得問我呀!我爸就是搞這個的,國內所有大品牌的報價我爸那都有!”
陸從煥:“奶奶,我二叔做室內裝修,您想問啥?隨便問!”
一小時後,寧可回到工作室。
“你怎麼又來了?”負責人這次直接叫了保安。
寧可說:“如果你想坐牢,可以試試把我趕出去。”
負責人像是聽見什麼笑話,笑到直不起腰杆:“嗬嗬,我就看看,你怎麼讓我坐牢。來,說說,開始。”
寧可沒有理會他的嘲諷,丟出一張剛打印出來的圖紙,語調毫無起伏:“這個型號的材料,廠方報價1.3元每米,你開的是1.5元。”
她丟出第二張,“防水板報價80元一米,總250米,實際用量是212米,廠商報價11.2元。”
負責人臉上的笑容掛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