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淵舉槍向天,此時此刻,所有在界域中生活、以此為家的眾生都感覺身體裡仿佛被抽走了一點什麼東西,全部彙聚在衛淵槍鋒處。
一點昏暗光芒在槍尖上亮起,搖曳不定。
天上地下,所有人忽然生出人到暮年,坐看夕陽之感,一切都在走向凋零,並終將歸於沉寂。
仙人亦非永生,終有散歸天地的一日。
衛淵似有所悟,長槍直指仙雷!
徘徊的仙雷周圍突然陷入黃昏,那一片天都是昏暗的,朽滅即將到來。仙雷失去了靈性,失去了生機,如同一個行將就木的老人,終於走到自己的終點,摔進墓穴。
仙雷最後掙紮著亮了一亮,然後吸入無數昏黃光點,化為一顆銀色晶球掉落,落在衛淵手裡。
衛淵不及細看,將晶球收起,重新體會剛剛的一槍。
仙路黃昏集界域內眾生之力,聚沙成塔,凝於一處,能在瞬間令敵人朽滅衰老,哪怕是仙人也難逃一槍,壽元會有所縮減。
這一神妙以下伐上,集凡生之力逆伐上仙,實是匪夷所思,已到了奪天地造化的地步。
它太過玄奧,衛淵此刻還領悟不到其中奧妙萬一,隻隱隱感覺似與時光有關,但不知是推動敵手自身時光流逝,還是直接消耗壽元。
隻可惜這領悟後的第一槍,不是指向巫人,而是用在高懸頭頂的仙雷上。
仙雷懸而不落,衛淵自然知道是什麼意思。史書上這叫懸劍於梁,時時刻刻提醒臣下天子之威,稍不小心就會人頭落地。
衛淵忽然想,如果天上仙人知道自己至高無上的一記仙雷,是被無數凡間生物每個貢獻了一點點生機所滅,不知會作何感想。
原來萬千螻蟻,亦可攻象。凡人成海,可令仙隕。
衛淵一槍挑落仙雷天上眾人立刻炸開了鍋。他們有的疑惑,有的震驚,有的狂怒。
自古以來,人族能立足於世,靠的是仙。
仙人高高在上,與天地合,與大道合,可以說他們的一舉一動,喜怒哀樂,都是天道的一部分。仙人哪怕隻是想遷怒,也必有原因,或是早就結下因果,或是下一段因果的開端。
所謂雷霆雨露,皆是仙恩。
無數修士一生勤勤懇懇,為的就是最後那一步。可以說成就歸一,踏入仙門就是他們的信仰,就是支撐著他們苦修數百上千年的支柱。
仙人不會有錯,正如大道不會有錯。
仙人會有分歧,但那是大道之爭,不涉凡俗。換句話說,沒入仙門,沒資格議論仙人短長。
如寶芸,亦隻能以道基肉身硬接仙雷,最後道基受損、一臂湮滅。在眾人看來,這就是違逆仙人應受的懲罰。以寶樹的桀驁,說的也是寶家有錯。雖然明言不會改,但實際上已經承認錯了。
寶家也有仙君,無懼許萬古,但這是根本秩序問題。今日寶芸可以非議許萬古,明日他人也可以非議寶家仙祖。所以這不是一族一姓的私怨,而是整個修仙體係、人間王朝的根本秩序。
先聖有言,此為禮。
昔日大黎末年,鄭侯在陣前公然向天子射去一箭,舉世皆驚。從此禮崩樂壞,天子亦可伐之,與諸侯無異。
衛淵以凡俗之身一槍挑滅仙雷,刺的是天下秩序,萬年信仰。
衛淵此時挺槍而立,久久不動,這一槍的風姿,從此刻印在無數人的心中深處。
一群巫族戰士鬼鬼祟祟的湊了上來,被衛淵一瞪,立刻嚇得縮了回去。於是在周圍無數巫族的注視下,衛淵從容收槍,其實每動一下全身上下都是鑽心的痛。
殘缺版的仙路黃昏也能湮滅仙雷,根本不是道基修士能用的。以衛淵法軀強悍,也難以承受界域內無數生靈聚合的力量,界域內凡人隻是少數,還有無數花鳥魚蟲,還有眾多靈物靈植!
衛淵一槍即出,即刻全身出現無數暗傷,要不是這具兩千萬仙銀堆出來的法軀,換作其它人都得當場崩解!所以衛淵最後姿勢擺那麼久,沒彆的想法,就是動不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