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舟這話說的雖然糙,卻正中了琴師的心坎。
隻見他垂眸看了一眼地上生死未卜的平西侯,目光露出了幾分厭惡。
“我聽人家說……”餘舟緊張地咽了口吐沫,又道:“黃泉路又長又窄,一起死的人要走好長一段呢。”
裴斯遠這會兒也稍稍恢複了冷靜,狀似無意地附和道:“你這個時候要是想不開,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給我伯父殉情呢。”
琴師聞言目光一凜,狠狠瞪了裴斯遠一眼。
裴斯遠見狀便知道他已經放棄了尋死的念頭。
人在打算自戕的時候,大都需要鼓足很大的勇氣,那種勇氣甚至比殺人更難,畢竟刀是要捅在自己身上。所以這種時候,若是錯過了勇氣最足的時刻,再提氣足夠的勇氣就會變得很難。
裴斯遠沒繼續盯著他,而是毫不在意地朝一旁的侍衛揮了揮手,示意他們將賓客都送走。
平西侯壽辰出了這樣的事情,如今人還生死未卜,這壽顯然是沒法繼續過下去了。
至於這些人今日會有什麼樣的心思,出去會如何編排今天的事情,這就不好說了。
但裴斯遠這會兒顯然顧不上這些,眼下他正焦頭爛額。
說話的工夫,便有人將大夫叫了過來。
趁著大夫給平西侯診治的時候,餘舟走到了高台旁邊。
琴師依舊立在原處,手裡還握著那把匕首,但眼底的決絕已經消退了不少。
裴斯遠瞥了一眼地上生死未卜的平西侯,什麼都沒說,隻守在餘舟身邊,大概是怕琴師有異動對餘舟不利。
“這件案子……”餘舟說著看了一眼裴斯遠,那意思是詢問他自己能否朝琴師透露。
裴斯遠朝他點了點頭,示意他想說什麼便說什麼。
餘舟稍稍放下心來,這才繼續道:“這案子大理寺的陳少卿已經查得差不多了,我們都知道你才是受害人。你放心,陳少卿定然會還你一個公道的。”
“嗬。”琴師冷笑一聲,道:“一丘之貉罷了。”
“不是的,你相信我,這個案子是裴副統領幫著陳少卿一起辦的……”
琴師目光在裴斯遠身上一瞥,道:“你不會以為他是什麼好人吧?”
“他當然是好人。”餘舟道:“若他是壞人,你殺了他伯父,他焉會留你活到現在?”
裴斯遠覺察到了琴師的敵意,稍稍將餘舟擋在自己身後,朝琴師道:“你若想死,沒人攔著你。不過你如今這個樣子,最壞也不過是個死,若你夠聰明,至少該給自己一個機會。”
“對啊!”餘舟忙道:“你現在要是死了,回頭就是有人想給你公道,你也看不到了啊!”
琴師聞言目光落在平西侯身上,冷笑道:“那我就等他死透了再說吧。”
他說罷將手裡的匕首丟在了地上,裴斯遠見狀示意護衛上前將他控製住了。
“小心點他的肚子。”餘舟忙道。
那幾個護衛倒也有分寸,沒敢太粗暴。
畢竟他們現在也沒弄清楚狀況,他們家侯爺剛宣布了這人的身份,這人就行了凶。關鍵他挺著個肚子,這肚子裡萬一是侯爺的,那……
這幫護衛簡直一個頭兩個大,顯然也不知該如何處置琴師才好。
好在他們不用負責斷案,隻要把人看好就行。
裴斯遠吩咐人將琴師暫時看管了起來,這才看向了地上的平西侯。
餘舟能感覺到,裴斯遠似乎不知道該如何麵對對方,所以一直在試圖逃避。
畢竟自己的伯父竟然就是害人無數的變態老爺,這換了誰隻怕都很難接受。
而如今平西侯又生死未卜,裴斯遠那心情定然十分複雜。
“如何?”裴斯遠問道。
“回公子。”大夫朝裴斯遠道:“侯爺這傷處正在要害,隻怕這次……”
裴斯遠聞言麵上沒什麼表情,隻點了點頭。
“您看要不要進宮找個太醫來瞧瞧?”大夫提議道。
“去吧。”裴斯遠道:“再讓人去一趟大理寺,讓陳少卿帶人過來一趟。”
如今平西侯出了事情,府裡能拿主意的隻有裴斯遠,管家聞言忙依言讓人去辦了。
從小樓出來之後,裴斯遠的麵色便極為難看。
餘舟暗道,自己昨晚夢到橋塌了,沒想到竟是這個塌法。
“公子,您不陪著侯爺嗎?“管家朝裴斯遠問道。
裴斯遠看了他一眼,道:“你們陪著吧,我累了。”
管家見他麵色不大好,也沒敢再多問,隻能吩咐人去將床鋪抬過來,暫時將重傷的平西侯安置在小樓裡,生怕挪動之後人死得更快。
“我幼時剛來京城時,他挺好的。”裴斯遠開口道:“後來他去了一趟邊關,立了軍功,回來之後人就變了。變得很喜歡控製旁人,總想讓我依著他,凡事都要安排我。”
裴斯遠自幼便是散漫的性子,連他親爹都管不了,更何況是平西侯?
於是,在平西侯對裴斯遠控製欲爆棚的那些時日,裴斯遠沒有被馴服,而是離開了他。
“從前倒是沒想過,現在看來他就是在從邊關回來之後,才性情大變的吧。”裴斯遠道:“可惜我與他越來越疏離,絲毫沒有察覺異樣。若我一直待在他身邊,或許……”
“若你一直待在這裡,說不定你也要瘋了。”餘舟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