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裴斯遠萬萬沒想到,餘舟竟會突然提起這茬,一時也有些沒反應過來。
“是不是?”餘舟問道。
“是。”裴斯遠沒法反駁,認命似的答道。
餘舟看著裴斯遠,目光中稍稍湧起了些許類似於“警惕”的情緒,身體也跟著稍稍往後縮了縮。
裴斯遠覺察到他這反應,心底不由一沉,竟有些無措起來。
聰明如他一時也有些判斷不出來,餘舟這是在怕他,還是在抗拒他。
隻見餘舟擰著眉頭思索了半晌,似乎是在極力想要弄清楚眼前的狀況。但他腦子本就不聰明,如今被裴斯遠親了個猝不及防,他壓根就不知道該如何處理眼前的境況。
“你……”過了半晌,餘舟才小聲朝裴斯遠問道:“為什麼要親我?”
他問得太過直接,竟是將裴斯遠問得有些答不上話來了。
一個人親另一個人,還能有什麼原因?
裴斯遠原以為自己這舉動已經夠直接了,可他高估了他家餘賢弟的小腦袋瓜。
麵對著餘舟,裴斯遠這會兒隻有滿心的懊悔。
他自認這會兒可以清楚地朝餘舟解釋清楚眼下的局麵意味著什麼,可隨之而來的問題就是,這會打亂他原本的計劃。
他原是想著,先慢慢告訴餘舟有孕的事情,待對方完完全全接受之後,再尋機朝餘舟剖白自己的心意。屆時不管餘舟是什麼反應,他都可以耐心等著,等他的餘賢弟想明白此事。
裴斯遠之所以打算一件事情一件事情的去解決,是因為他覺得餘舟一次處理不了兩個複雜的問題。更何況如今他們麵臨的這兩個問題,都會給餘舟帶來不小的衝擊,若是一股腦告訴他,估計會把人嚇傻。
可今日由於他的一時衝動,導致事情的節奏被打亂了。
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發,裴斯遠隻能選擇先朝餘舟剖白自己的心意。
否則他若是糊弄過去,不知道他家餘賢弟又會將事情胡思亂想成什麼樣子。
“我親你,自然是因為想與你親近。”裴斯遠道。
餘舟耳尖一紅,這裡頭的道理他自然是知道的,但他還是想從裴斯遠嘴裡聽到答案。
“為什麼想……與我親近?”餘舟又問。
裴斯遠朝他伸出一隻手,餘舟目光落在他手上,看起來有些猶豫。
“嘶。”裴斯遠擰了擰眉,似乎有些痛苦。
餘舟見狀忙上前握住了他伸出的那隻手,但很快,餘舟的手就被對方反手扣住了。
“我真怕你話聽到一半,嚇得跑了。”裴斯遠苦笑道。
餘舟下意識縮了縮手,發覺徒勞無功,便放棄了,任由對方握著自己。
“其實你心裡都明白,但是你不願意相信,所以才會朝我問,對不對?”裴斯遠問道。
餘舟看向裴斯遠,先是點了點頭,而後又搖了搖頭。
若是換了旁人,餘舟可能不會這麼拿不定主意。
但眼前這人是裴斯遠,對方最擅長的事情就是逗著人玩兒。
餘舟被他逗了那麼多回,如今哪怕是裴斯遠親口說出來的話,他都未必敢信。
“餘舟。”裴斯遠認真地看著他道:“我心裡有你,喜歡你,所以才會親你。現在是,以前在你睡著的時候情不自禁地偷偷親你,也是。”
餘舟呼吸一窒,怔怔看著裴斯遠,表情看起來很複雜。
“你是在逗我嗎?”餘舟問道:“你覺得好玩兒……”
裴斯遠苦笑道:“我怎麼會拿這種事情逗你,我是這樣的人嗎?”
餘舟認真想了想,點頭道:“你是。”
裴斯遠:……
這就是傳說中的多行不義必自斃嗎?
他從前欺負他餘賢弟的那些點滴,全都在這一刻反噬了。
“我……”裴斯遠剛想起身,餘舟下意識縮著脖子躲了一下。
裴斯遠無奈又心酸,“先回去吧,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
餘舟聞言點了點頭,扶著裴斯遠站了起來。
裴斯遠像是怕他跑了似的,一路上拉著餘舟的手就沒鬆開過。
餘舟抽了幾次手未果,最後隻能老老實實任由對方牽著。
“我去衝個澡,方才出了好多汗。”到了住處之後,裴斯遠朝餘舟道。
餘舟點了點頭,裴斯遠見狀不大放心地道:“哪兒也彆去,在屋裡等著我,我還有話跟你說。”
餘舟聞言又點了點頭,那表情看起來有些可憐巴巴的,仿佛不是被人表白了,而是被人欺負了。
裴斯遠心情十分複雜,他想過許多種自己朝餘舟剖白心意後的結果,想過餘舟會害羞,或者高興,甚至是拒絕……可他沒料到,會是今天這個結果。
裴斯遠匆忙衝了個澡,回來的時候發現餘舟正窩在軟塌上,整個身體呈現一種自我保護的姿態。他看到裴斯遠進來時,目光便落在了裴斯遠身上,那表情顯得有些茫然無助。
裴斯遠走到他身邊時,感覺餘舟明顯往後縮了縮。
在今日之前,餘舟是不會對他這麼防備的,這令裴斯遠有些挫敗。
“你在害怕我嗎?”裴斯遠問道。
“我怕你又要……親我。”餘舟小聲道。
裴斯遠為自己在餘舟心目中的形象深深惋惜了一把,慚愧又無奈。
“你不喜歡我那麼對你,是不是?”裴斯遠問道。
餘舟聞言耳尖一紅,不好意思地避開了裴斯遠的視線。
其實,他並不是不喜歡。
裴斯遠的嘴唇很軟,那觸感並不令人討厭。
數月前在尋歡樓那晚,他還主動親過裴斯遠。
隻是……餘舟覺得這樣太隨便了,這樣的事情是戀人之間才能做的,他和裴斯遠現在並不是那樣的關係。他現在滿腦子就跟塞滿了漿糊一樣,根本沒辦法思考。
他一邊想著,裴斯遠怎麼會喜歡他呢?
一邊又忍不住懷疑,裴斯遠又是在逗他的吧?
畢竟裴斯遠從前總是喜歡說這樣的話,說在意他,說心疼他,說想他……
但對方每一次說這些話的時候,幾乎都帶著戲謔和漫不經心。仿佛這些話在裴斯遠嘴裡,就像吃飯喝水一樣自然,隻是表達某種適度的親昵,並不包含著任何承諾的意味在裡頭。
“我不知道你說的是不是真的。”餘舟小聲道。
裴斯遠看著眼前的餘舟,心中不知怎麼的,突然有點難受。
他的餘賢弟太單純了,單純到分不清很多事情的真假。
可就是這樣的人,卻朝他交付過無數次信任。
裴斯遠甚至覺得,若是換成旁的事情,餘舟說不定就信他了,大不了再被他逗一次唄。
可眼前並不是彆的事情,是對餘舟而言極其重要的事……
這一刻,裴斯遠突然想起了餘舟從前朝他說過的話。當時他被餘舟從大牢裡撈出來,心中感動又欣喜,唐突地說要給他家餘賢弟好處。
彼時的餘舟,因為誤會著他和路知南的關係,義正言辭地就拒絕了。
仔細想來,那好像是餘舟為數不多拒絕他的時候。
那個時候他就應該知道,餘舟看著軟乎乎的好欺負,實際在感情的事情上,卻有著超乎尋常的堅持。
他和餘舟之間為數不多的幾次逾矩,好像也都是他連哄帶騙的結果……
念及此,裴斯遠突然打消了將人哄一番的打算。
他可以輕易將他家餘賢弟哄得團團轉,可這不是他想要的結果。
彆的事情也就罷了,唯獨這件事,他得讓餘舟打從心底裡相信是真的。
“沒關係。”裴斯遠坐到他對麵,與他保持了一個舒服的距離,“你今日不信我,還有明日,明日不信,還有後日……總有一天,你會知道我說的是不是真的。”
一個人要逗另一個人,一天兩天是容易的,總不至於逗一輩子吧?
裴斯遠在這件事情上並不心虛,所以他不怕朝餘舟證明。
事實上,在餘舟麵前證明自己,也並不是很困難的事情。
兩個人之間那層窗戶紙沒有捅破的時候,一切舉動都“清清.白白”,但一旦那層窗戶紙被捅破了,就連呼吸都仿佛“彆有用心”。
餘舟從前習慣了裴斯遠與他的相處方式,也從不會往歪了想。
但自從那日裴斯遠朝他剖白了心意之後,對方的一舉一動,仿佛都無形中多了另一層意思。
就連吃飯時裴斯遠給他夾個菜,餘舟都能羞得滿臉通紅。
更彆提兩人無意中的肢體接觸以及眼神接觸了。
裴斯遠從前也愛盯著餘舟看,但餘舟從來都不覺得有問題。
那日之後,餘舟一覺察到裴斯遠的視線,便會忍不住心跳加快。
夜裡,餘舟躺在榻上,翻來覆去睡不著。
裴斯遠那日之後,已經搬到了屏風外的軟塌上睡了。
餘舟並未朝他提出這樣的要求,但裴斯遠難得“君子”了一回,說在餘舟想清楚之前,要給對方充足的空間。如今餘舟的“空間”是大了,卻無論如何都難以安枕。
從前他都沒意識到,裴斯遠早已在他沒發覺的時候,就成了他生活中的一個習慣。
如今他枕邊突然沒了對方沉穩的呼吸聲,反倒讓他覺得空落落的。
餘舟翻了個身,一手無意識搭在裴斯遠從前躺著的位置。
可惜那裡除了一層薄被,什麼都沒有。
餘舟一手在薄被上輕輕摩.挲著,突然動作一滯。
他表情茫然地低頭看了一眼自己小腹的位置,半晌沒回過神來。
方才……他的肚子是動了一下嗎?
餘舟伸手在小腹上輕輕一按,那裡卻早已恢複了平靜。
這感覺太奇怪了,他一時甚至分辨不出這是不是自己的錯覺。
當夜,餘舟幾乎到了後半夜才睡著。
次日他醒過來的時候,裴斯遠已經不在房中了。
有小廝過來伺候他洗漱,餘舟問了幾句,得知裴斯遠又去試針了。
“怎麼還要去?”餘舟問道。
“說是要多試幾次,才有把握。”小廝道。
餘舟聞言心道也是,這麼重要的環節,肯定是嘗試的次數越多越穩妥。
隻是……他一想到裴斯遠所要經曆的一切,又覺得有些心疼。
他自己就是個很怕疼的人,所以在這種事情上很容易共情。
他無法想象裴斯遠要如何一次又一次地去承受那種極致的疼痛。
餘舟用過早飯之後,原是想去看看裴斯遠。
但小廝說裴斯遠出門前留了話,不讓餘舟過去,怕餘舟心疼。
“他……”餘舟麵上一紅,問道:“這是他說的?”
“是,裴副統領原話就是這麼說的,說怕您心疼,不讓您去看。”小廝又複述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