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之後,餘舟也受了點苦頭。
傷口愈合需要一定的時間,在此之前疼痛是難免的。
哪怕施了針喝了藥,但依舊不可能沒有感覺。
於是那幾日裴斯遠幾乎沒怎麼合眼,幾乎是日夜不停地守在餘舟旁邊。
直到過了數日之後,傷口才漸漸沒了感覺。
裴父和裴母到了莊子裡的時候,餘舟已經能正常下地走路了。
裴父此番離開京城,就是為了接裴母過來,沒想到卻錯過了孩子出生。
他們到了京城後不久,餘承聞就離開了京城,去赴任了。
得知此事後,裴父十分驚訝,顯然這打亂了他的計劃。
他和自己夫人商量著,原是打算擇個吉日為裴斯遠朝餘家提親。
可餘承聞這麼一走,這親還怎麼提?
“你怎麼搞的?”裴父狠狠數落了自家兒子一番,“餘大人要離京你不早說,如今人都走了,你還提不提親了?”
裴斯遠也有些冤枉,此事他並非沒想過,相反就是因為想得太多,才弄巧成拙了。
餘舟生產前,他覺得先提親不大吉利,顯得特彆倉促,仿佛在擔心以後沒機會似的,於是他就忍住了沒提這茬,想著將來準擺好了再提。
後來孩子出生了,他又覺得太著急也不合適,顯得他是為了孩子才提親。
這麼一來二去,反倒讓事情拖到了現在。
“你從前也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怎麼如今變得這麼優柔寡斷?”裴父恨鐵不成鋼地道。
其實裴斯遠也不算是優柔寡斷,他隻是太在意餘舟,所以處處事事都要反複斟酌考量,不敢稍有隨意,生怕委屈怠慢了自己在意的人,恨不得將事事都安排得穩妥恰當。
可他人生裡也是頭一遭經曆這些,怎麼可能做得挑不出毛病?
裴父也不是不知道這個道理,不過是趁機教訓兒子罷了。
“您還說我優柔寡斷呢?當初說了派人將娘接過來,您非要自己回去,要不然您怎麼會趕不上孩子出生前回來?”裴斯遠道。
裴父被他戳了痛處,怒道:“你有本事這個親你自己提,老子倒要看看你多有本事!”
自己提就自己提,裴斯遠倒也不怵這個。
他深知一個道理,那就是他餘賢弟高興比什麼都重要。
而他最擅長的,就是哄對方高興。
一晃過了年關,裴斯遠這個親還是沒提。
原本想著過年餘承聞他們會來京城,或者他帶著餘舟離京一趟。
可今年冬天路上雪大,且下了不少日子,不好趕路,所以過年這一趟,他壓根沒見著餘承聞。
事情這麼一拖,就拖到了開春。
餘舟身體已經漸漸恢複,如今連騎馬都學會了。
隻是裴斯遠平日裡不讓他騎,想騎也必須跟著他一起才行,生怕人磕著碰著了,那在意程度竟是和餘舟有孕時沒什麼兩樣。
這日,裴斯遠帶著餘舟回了一趟京城。
春日陽光和暖,路上行人如織。
兩人並肩穿過熟悉的街道,直奔江月齋而去。
不過到了地方餘舟才知道,裴斯遠要帶他來的並非是江月齋,而是江月齋對麵的尋歡樓。
不過這地方如今已經不叫尋歡樓了,改了個名叫濟仁堂。
數月的時間,這裡竟真的像餘舟此前隨口設想的那般,成了個醫館。
“怪不得你這些日子老問我醫院的事情,原來是在弄這個?”餘舟驚訝道。
“可惜初衷是希望有人遇到不得已的情況,能來開刀,但至今為止這裡還沒怎麼開過刀。”裴斯遠苦笑道。
來這裡的病人大都和去彆的醫館的差不多,還是診脈抓藥為主。
“裴副統領此言差矣。”一旁的夥計忙道:“本月醫館有三位動刀的病人,一個是切了個癤子,另兩個是剖腹取子,不過是兩頭牛,不是人。”
“牛活著嗎?”餘舟問道。
“活著呢。”夥計忙道。
因為醫館如今打出的招牌是前十個病人開刀免費,所以牛的主人才敢找上門。
“招牌掛著,總有人會來的。”裴斯遠道。
“你怎麼這麼肯定?”餘舟問道。
裴斯遠道:“如果一個人足夠在意另一個人的生死,再離奇的法子他也會想試試的。”
縱然開刀一事非常人所能接受,但裴斯遠相信,世上那麼多人,總有人會願意奮力一搏。
而他們這醫館隻要有了第一個先例,就一定還會有第二個。
時間久了,世人覺得離譜的事情,也就會變得理所當然了。
“這裡是你爹付銀子買下的?”餘舟問道。
“陛下特意允準用了平西侯府的銀子。”裴斯遠道:“你放心吧,這裡所有的人用那些銀子養著,就是未來的十年二十年掙不到診金,也夠用的。”
餘舟轉頭看向他,問道:“你為什麼會想要做這些?”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裴斯遠道:“在遇到你之前,我的殺業太重,多救些人,為你和寶寶積點福報。”
餘舟聞言悄悄牽住了他的手,道:“你其實早就救過很多人了。”
裴斯遠心中熨帖,反手握住餘舟的手沒放開。
兩人的衣袖交纏在一起,將他們緊扣的十指掩在其中。
裴斯遠沒鬆開他,就那麼牽著他走出了濟仁堂。
“你還記得那扇窗戶嗎?”裴斯遠抬頭看了一眼二樓的方向。
“你不許說!”餘舟當即麵色一紅,抬手就像去捂他的嘴。
兩人在街上一個追,一個躲,活像兩個少年人一般。
“咱們成親吧。”裴斯遠突然開口。
餘舟怔了一下,眼底帶著令裴斯遠著迷的光芒。
“你笑什麼?”裴斯遠見他衝自己笑,心中不由忐忑,問道:“你不拒絕,我就當你答應了。”
“再過兩年吧。”餘舟開口道。
裴斯遠目光一黯,問道:“為什麼?還要再考察我兩年嗎?”
“噗……”餘舟忍不住笑出了聲,“再過兩年,寶寶就能做花童了。”
“什麼是花童?”裴斯遠不解。
“就是……拿著花的寶寶。”餘舟道。
裴斯遠聽不大明白,不懂為什麼成親還要拿著花的寶寶。
但他覺得餘舟這態度,應該是沒有拒絕,隻不過是沒有立刻答應而已。
“那你算是答應了吧?”裴斯遠又確認道。
“嗯。”餘舟衝他點了點頭,麵上不知是被太陽照的,還是因為害羞,而染上了一層薄紅。
春光明媚,灑在餘舟漂亮的眉眼間,令裴斯遠望之心中不由怦然一動。
一年前的這一天,餘舟被人陰差陽錯塞到了他身邊。從那時候起,對方就像一道抵擋不住的光,在他的生命裡肆意擴散,將他的心填得滿滿當當。
“跟我來。”裴斯遠拉著餘舟拐進了一條無人的巷子裡。
餘舟以為他要帶自己去什麼地方,然而下一刻,裴斯遠卻將他困在懷裡,俯身吻了下去。
“會被人看……唔……”餘舟一句話都沒說完,便被封住了唇。
耳邊是不遠處街道上的喧鬨聲,近處是裴斯遠有力的心跳和淩亂的呼吸。
餘舟被他親得幾乎有些喘不上氣,稍稍將人推開些許,笑著朝裴斯遠問道:“成親的時候,如果讓你坐花轎,你願意嗎?”
“彆說是坐花轎了,你讓我蒙著蓋頭都行。”裴斯遠說著扣住他的手腕,再次吻了上去。
繁華的京城,街上車水馬龍。
沒有人知道在幾步之外的巷子裡,正藏著什麼樣的繾綣。
也沒有人知道,那兩顆緊貼著的心裡,在不久前剛許下了終身之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