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斯遠這輩子顯然也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情況,這會兒隻覺得尷尬不已。
昨晚的事情,他當時真的沒有多想,也沒有任何逾矩的心思,隻是單純想要嚇唬一下餘舟而已,他哪裡能想到會出現那麼難以解釋的情形呢?
這也不能全怪他吧?當時他把人按在桌上,餘舟被他嚇得一直掙紮。兩人離得太近了,對方一掙紮,不可避免地就與他的身體產生了接觸,他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就變成那樣了。
當時裴斯遠自己也被嚇了一跳,畢竟他長這麼大,也是第一次在彆人麵前那樣,他自己還挺手足無措的呢。昨晚餘舟跑了之後,他也冷靜了好久才平複。
他原以為此事能就此打住,萬萬沒想到餘舟竟然也發覺了。
而且這人腦子裡也不知道都裝著些什麼,竟然根據這個就自己腦補了一出大戲,隔日非但沒對他避如蛇蠍,竟還送上門來要跟他……
裴斯遠目光落在餘舟泛著紅意的麵上,心情彆提多複雜了。
要知道他在朝中這麼多年,雖然做過不少跋扈惡劣的事情,可他還是有點底線的,這種齷齪的交易他素來是最看不慣的。
餘舟竟然將他與那些猥瑣之輩混為一談,簡直是豈有此理!
他堂堂大好男兒,真要有這種想法,還需要通過這樣的手段?
況且他哪裡像是喜歡玩弄男人的樣子?
他自己就是個男人,他怎麼可能對男人有興趣?
裴斯遠念及此目光忍不住又在餘舟身上掃了一圈,不知為何忽然覺得有些不自在。
先前他從未想過此事,但此刻順著這思路一看,發覺餘舟長得真挺漂亮的,而且他昨天幫對方上藥的時候,記得對方皮膚特彆白,跟剝了殼的雞蛋一樣,想必……
裴斯遠忙打住自己這奇怪的思緒,將目光從餘舟身上收了回來。
餘舟這會兒被他盯著看了半晌,臉早已紅得不成樣子了。
裴斯遠幾乎不敢再去看他,因為他發覺自己腦子裡已經開始自動出現很多奇怪的念頭了,尤其看著眼前之人,就想到昨天對方紅著眼睛哭的樣子。
“來人!”裴斯遠不敢再放任自己胡思亂想,朝著門外喊了一句。
但他不知道的是,管家為了不打擾他,根本就沒安排人過來伺候。
裴斯遠喊了一聲沒人應,自己大步走到了門外,又喊了一句。
片刻後才有家仆小跑著過來,“公子,是要熱水嗎?已經備好了。”
“熱什麼水?”裴斯遠怒道:“我要熱水乾什麼?”
他話音一落,突然想起了餘舟方才問他要不要沐浴的話,麵色登時更難看了。
“送客!”裴斯遠冷聲道。
“啊?”家仆有些沒反應過來,心道這麼快嗎?
“愣著乾什麼?”裴斯遠怒道:“送客不會嗎?”
他說話的聲音太大,屋裡的餘舟自然也聽到了。
不等家仆去攆人,餘舟就從屋裡走了出來。
裴斯遠彆過臉去不敢再看他,餘舟見他如此,朝他行了個禮便走了。
出了裴府餘舟都還有些茫然。
他此刻也不知道是失望更多,還是慶幸更多。
失望是因為失去了救程先生的機會,慶幸則是因為不用和裴斯遠那樣。
雖說他此番已經做好了準備,可他畢竟是個情竇未開的人,對這些事情多少是有些排斥的。
就算他好男風,也希望能找一個心意相通的人,而不是為了達到目的與人交易。
可是失去了這個機會,程先生怎麼辦呢?
與這件事情相比,餘舟更在意的還是程先生的生死。
這會兒天色已經有些暗了,餘舟立在裴府門外的巷子裡,被忽起的夜風吹得有些冷。他看著遠處無邊的夜色,心中忽然覺得有些悲涼。
他從來不是個妄自菲薄的人,他知道人生來各有不同,有人金尊玉貴,有人才華橫溢,但大部分人都是普通而平凡的。他此前從不覺得平凡有什麼不好,但這一刻他卻很傷心,心道若是自己不這麼沒用,就不至於一點忙都幫不上。
“公子。”小寒在巷子的另一邊一直守著呢,見餘舟出來忙迎了上來。
小寒其實也挺難過的,他不願看著自己公子這麼作踐自己,可又不知該如何是好。
如果程先生此番不能活著出來,他家公子一定會自責難過。
所以小寒不敢攔著他去做這樣的事情……可不攔著,不代表他不心疼。
“公子您沒事吧?”小寒擔心地問道。
“他把我趕出來了。”餘舟道。
“啊?”小寒一怔,心裡竟鬆了口氣。
不管怎麼說,好在他家公子今日沒被那人折辱。
餘舟上了餘府的馬車,慢慢冷靜了下來,將方才的頹喪情緒慢慢收了起來。
程先生還在牢裡,他不能就此放棄,得再繼續想辦法才行。
不過,他有些想不通,裴斯遠今日為何會將他攆出來呢?
對方帶他進門的時候,不是一切都挺順利的嗎?
而且裴斯遠衣服都脫了……
餘舟靈光一閃,似乎意識到了問題出在哪裡。
他想起來裴斯遠似乎是在他問了要不要沐浴之後,態度才發生了轉變。
餘舟擰了擰眉,暗道對方難道是嫌棄他沒有沐浴?
他想了半晌,實在想不出彆的原因,暗道多半就是這個原因了。
他忍不住有些懊惱,怎麼就沒想著在家裡先沐浴完了再去呢?
太大意了!
次日黃昏,裴斯遠從宮裡出來之後,遠遠便在宮門外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裴斯遠那一刻就像見了貓的耗子一般,快速閃身避回了宮門內,生怕外頭那人看到他似的。
“裴副統領……”門口的護衛要朝他打招呼。
“噓!彆叫我!”裴斯遠躲在宮門內朝自己的屬下示意彆出聲。對方莫名其妙,暗道裴副統領今日這是怎麼了,怎麼跟被人追債了似的?
餘舟似乎聽到了聲音,循聲朝這邊看了一眼,但是並沒有看到裴斯遠的影子。
裴斯遠在門口等了一會兒見人沒走,索性又繞到了另一處的角門,偷偷出了宮,繞到了上次他去過的哨樓。那日他就是這裡看餘舟在宮門口跪了一個下午。
他萬萬不會想到,自己竟會有第二次機會被人堵在宮門口。
說起來,裴斯遠也覺得自己躲著對方的行為有些沒必要。
他不過是昨晚沒忍住做了點亂七八糟的夢而已,夢裡他是有點惡劣,把人欺負了,還欺負哭了。可那是夢,不是他自己能控製的,這不能賴他吧?
但不知道為什麼,今日看到餘舟在宮門口,他忽然就覺得有些心虛。
他都不知道自己在怕什麼,是怕對方糾纏著又要繼續昨天的事?還是怕自己被昨晚的夢影響,會忍不住犯渾?
裴斯遠望著宮門口那個單薄的身影,隻覺心中煩躁不已。
眼看時間一點點過去,天色也漸漸暗了下來,但餘舟似乎並沒有要放棄的意思。
裴斯遠甚至懷疑,對方如果在宮門口等不到人,可能會再去他家裡找他。
念及此,裴斯遠心中不由一動,也說不上來是什麼感覺。
一方麵,他不太想麵對對方,他沒應付過這樣的事情,覺得太煩了。
一方麵,他心中又隱約有些奇怪的情緒。
他一直之間也有些理不清自己這些情緒的來由。
直到天徹底黑透之前,裴斯遠忽然看到有個人出現在了自己的視線中。
那人也算是個老熟人了,正是餘舟的那個師兄,柳吉安。
裴斯遠目光一凜,緊緊盯著宮門口的情形,便見餘舟與對方說了好一會兒話。
可惜這會兒光線太暗了,裴斯遠有些看不清兩人的表情。
但不知為何,他這會兒心裡突然有些不大高興。
他暗道餘舟不會覺得自己這邊行不通,又要去求柳吉安了吧?
雖然他並沒打算答應餘舟,可這人頭天才求過他,今日這麼快就要換目標,這是不是有點不大尊重人?裴斯遠越想越不高興,快步下了哨樓,朝著宮門口行去。
宮門口。
餘舟對柳吉安的態度有些疏離,但柳吉安今日卻難得表現得挺親昵。
實際上,當著餘舟的麵,對方一直都不算太冷淡。
那晚若非被裴斯遠拉著在雅間門口聽到對方那番話,餘舟都不知道他背地裡竟是那樣的。
“楊兄這人難得看中你,讓我牽個線,沒彆的意思,就是叫你過去喝個酒。”柳吉安道:“先生的事情我是無能為力了,但楊兄的父親在朝中人脈極廣,他若是願意幫忙,此番先生說不定還有救。”
餘舟安靜地聽著他將話說完,而後開口道:“他幫不上的。”
柳吉安一怔,大概沒想餘舟竟會這麼容易拒絕,有些沒回過神來。
他這個師弟素來不是挺傻的嗎?
那日他隨口一騙就將人騙到了尋歡樓,怎麼今日突然這麼清醒了?
他不知道的是,餘舟隻是那天被裴斯遠嚇唬過之後,想明白了這件事情的關鍵。
這朝中如今能替程先生說上話的人,必須得是在皇帝麵前很有麵子的人才行。
柳吉安口中的這個楊兄,他爹在朝中雖有地位,但和裴斯遠相比可差遠了。
餘舟覺得,對方哪怕真的願意幫忙都未必能見到皇帝的麵。
更何況裴斯遠還沒拒絕他呢,他不能吃著碗裡的看著鍋裡的啊。
萬一裴斯遠原本有心幫他,若是知道他另外找人幫忙,隻怕事情也要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