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清瑤前腳剛踏入禦沁園,就聽到一陣熟悉的嗚咽聲,夾雜著受驚後的粗喘,與嘩啦啦的水聲,在寂靜的花園裡格外刺耳。
是她的胞弟蕭清朗。
循著聲音往架在水塘上的小橋望去,果然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蕭清朗似乎被什麼東西嚇得僵住了身體,卻控製不住本能的哆嗦著。
如果是旁人,蕭清瑤早就假裝什麼都沒看到轉身離開了,可……這是自小就會將好吃、好玩的東西無條件全部‘孝敬’給她的胞弟。
蕭清瑤一邊觀察周圍的情況,一邊疾步向小橋走去。映入眼簾的是在池塘中掙紮著卻因為脫力無法呼救的明黃身影,橋上一左一右站著的都是庚王府的人,她同父異母的兄長準世子蕭清瀾和她的胞弟蕭清朗。
再無他人,連宮侍宮女都沒有,這局麵簡直細思極恐。
蕭清瑤頭上的步搖發簪晃了三下,幾乎是以最快的速度奔向木橋,動手推蕭清瀾、蕭清朗一起下水的當下,扯著嗓子尖聲大叫“快來人啊~禦沁園走水啦!”
“禦沁園走水啦!”連叫了三聲。
直到禦沁園外隱約傳來的人聲和腳步聲,還有不明所以的宮人聽到動靜跟著一起喊“禦沁園走水”的嘈雜聲,蕭清瑤順著小橋剛走入禦沁園另一頭,就聽到有個更加尖細的聲音,驚聲尖叫“快來人啊~太子落水了!”
直到遠離禦沁園很遠,再也聽不到一絲嘈雜聲,蕭清瑤才後知後覺的發現,她裹著貂毛披風的後背已被汗水浸濕了大半,寒風一吹,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姑娘?”蕭清瑤的貼身侍女斂秋著急忙慌得朝她奔來,見她好模好樣得站在雪地裡,便狠狠鬆了一口氣。
斂秋也沒多問,扶著蕭清瑤剛回到宴席的座位上,就見乾坤宮得管事太監疾步走到太後身邊附耳低語了兩句,太後麵色順勢一變,低聲吩咐了幾句後,便對在座的世家貴婦家眷們笑道”終究是年歲大了,坐一會就受不住,你們且玩樂著,哀家去歇一歇。”
“太後娘娘是怕咱們不自在,故意找借口呢?”
“太後娘娘正值大好年華,哪裡就年歲大了。“
”是啊,是啊。“
眾人一疊聲的恭維話,起身恭送太後離開。
太後都要去歇息了,一向孝道周全的皇後自然是親自送她離開。
兩尊大佛走了,在座的女眷們確實更自在些,連說話的聲音都大了不少。
“哎,蕭清瑤你那個七步成詩,才情滿天下的庶姐呢?今天怎麼沒來?”
周圍離得近的貴女們聽到動靜,瞬間安靜下來,目光灼灼,有意無意的瞥向蕭清瑤。
蕭清瑤咽下口中的溫茶,這才不緊不慢的看向晉王之女蕭清嵐,“在家用功讀書呢,爭取早日六步成詩。”
”嗤~“蕭清嵐嗤笑一聲,倒也沒再說什麼,說白了,再怎麼看不慣愛出風頭的蕭清月,也不能表現的太過明顯,蕭清月雖然是庶女,但卻是當今聖上嫡親胞弟家的庶女,罵狗之前,還是要看主人的。
蕭清瑤也不是惹事生非的性子,見對方沒了下文,也沒在意,安靜的喝茶吃糕點。
眾人見沒什麼熱鬨可看,便減少了對這邊的關注,也給蕭清瑤留了點空間回想禦沁園的事,以及……接下來。
直到宮宴結束,太後和皇後也沒回來,更沒有聽說太子落水的事情傳開。
眾人依次離宮後,蕭清瑤也在第一時間坐上了庚王府特製的馬車,庚王府連帶她,一共三個姑娘,大姑娘蕭清韻是庚王正妃李氏所出,是庚王府最為年長的長姐,性子溫婉,輕易不出閨房,再過兩年及笄後便要備嫁,庶姐蕭清月是庚王妃的陪嫁丫鬟所出,然後才是庚王妃生下的準世子蕭清瀾,她和蕭清朗排行老四、老五。
今天庚王妃的身子不爽利,便沒有參加這次宮宴,她嫡親的母親側妃沈明珠從來都不是湊熱鬨的性子,幾乎是非必要場合很少會湊熱鬨,所以除了父親庚王以外,隻有準世子蕭清瀾以及她弟弟蕭清朗四人入宮吃席,所以……
蕭清瑤的屁股還沒坐熱,馬車的門從外麵被推開,一股衝腦的酒氣先一步鑽了進來,夾雜著凜冽的寒風,暗紅色五爪金龍製式的常服,一張蓄著須卻難掩唇紅齒白的臉帶著顯而易見的酒後潮紅。
“瑤瑤,為父貪杯嚕,借你的馬車避避風。”半醉半醒,還有點大舌頭,正是蕭清瑤的父親,當今聖上的親弟弟庚王蕭文輝。
蕭清瑤想了想,如實道“太子下午在禦沁園落水了,兄長和阿弟也在,隻有他們三個人。”
“唔~”蕭文輝將頭靠在馬車車身上,閉目舒了一口氣,應了一聲。
過了兩息,蕭文輝突然睜開眼,看向坐在主位的蕭清瑤,“你說什麼?”
蕭清瑤又重複一遍,特彆強調了隻有他們三個人在場。
蕭文輝愣住,似乎還有點不在狀態,“然後呢?”
“然後風雪交加,他倆也腳滑,先後一起落水了。”
“……”蕭文輝被徹底嚇醒了,將蕭清瑤說的話重新捋了一遍,“一個人都沒有?”
“宮人侍衛,就連兄長和阿弟身邊的人都不在。”
蕭文輝這才後知後覺的發現,他確實從下午開始就沒過兩個兒子了,又細細品了品蕭清瑤的話,剛要起身,卻被身邊一雙白嫩嫩的小手壓了下去,就聽坐在主位的蕭清瑤高聲道“涯叔,父親貪杯醉暈了,連兄長和阿弟都顧不上,趕緊派人去接他們吧!宮門馬上要落鎖了,可彆耽誤了出宮的時辰。”
幾乎是話音剛落,馬車外便有乾坤宮的宮人稟報“王爺,聖上有請。”
庚王蕭文輝是當今聖上同父同母唯一的親弟,成年後便跟隨先皇南征北戰,看起來唇紅齒白似文弱書生的蕭文輝其實並不弱,曾協同父兄一起戰場廝殺,戰功彪炳,危難時刻甚至還以身犯險九死一生的救過兄長也就是當今聖上脫困,累累白骨成就了今日大昭的宏圖偉業,終結了前朝長達幾十年的暴政,其中也有蕭文輝的一份功勞。
所以蕭文輝也僅僅隻是在兄長登基以後才收斂了鋒芒,成為一個偶爾貪杯好酒的閒散王爺,這樣的人並不是傻子,三兩句話就將來龍去脈串聯起來。
蕭文輝腦中已經百轉千回,卻沒作聲,看向蕭清瑤。
“父親,父親,醒醒,聖上有請,父親……”蕭清瑤一邊輕聲喚著,一邊故意推蕭文輝的胳膊,衣物摩擦的聲音很大。
“嗚~”蕭文輝嘟囔一聲,順勢閉上眼睛。
又叫了兩聲後,蕭清瑤略顯焦急的聲音響起,“父親醉酒失儀,卻不敢讓聖上久等。涯叔,多找幾個人來。”
這意思很明顯,身為臣弟的蕭文輝哪怕醉死了,聖上既要召見,抬也要找人抬去麵聖,失了體統也在所不惜。
宮人似乎有些為難,而涯叔卻已經領會,喊了幾個人將蕭文輝小心的架下馬車,眾人連抬帶架,扛著蕭文輝重新回宮麵聖了。
這一番折騰,周圍參加宴席的大家氏族們的車馬早已經走的乾乾淨淨,安靜到隻能聽見馬匹打響鼻的喘息聲。
“姑娘,先回王府嗎?”半晌,斂秋的聲音透過車窗傳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