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清瑤很能受痛,並沒有覺得什麼,卻被顏嬤嬤視若珍寶小心翼翼的樣子逗笑了。
顏嬤嬤沒好氣的瞪了她一眼,“姑娘不喊疼就算了,怎麼還笑成這樣?”
“本來想混吃等死的,看來願望挺難實現了。”
“姑娘胡說什麼。呸呸呸,童言無忌。”
蕭清瑤笑得更大聲,她都多大了,還童言無忌呢?低頭看著被塗滿藥膏得手心,卻慢慢地、慢慢地蜷縮,握緊,緊到白嫩的手背上青筋凸起。
子時剛過,館驛外由遠及近疾馳而入十來個人,訓練有素,整齊劃一,眨眼功夫,三樓的走廊裡響起一串有序的腳步聲,最後停駐在最裡頭的客房門前,“四小姐,事情已經料理乾淨了。”
“諸位辛苦,先去休息,明日可暫歇一日,後日再上路。”
“是。”
蕭清瑤聽著王茂的腳步聲消失在三樓的另一頭,這才脫下大氅,坐上床。
“姑娘還不歇息嗎?”斂秋將油燈端到床邊的矮凳上,自己則跪坐在腳踏邊,幫蕭清瑤整理脫下的大氅和鞋襪。
“屋裡的炭火不足,你也上床來吧,彆過了涼氣生病。”蕭清瑤一邊說著一邊往不算大的床榻最裡麵靠了靠。
斂秋知道蕭清瑤的性子,也就沒有推辭,脫了外衣鞋襪貼著床榻邊躺了下來。
蕭清瑤沒有睡意,因為今天的血腥場麵,想起了前世的一件事,一個活生生的人在商場五樓的中庭跳下,摔落的瞬間,腦漿四濺,正好濺到她的褲腳上,周圍的尖叫聲和人們惶恐跑動的畫麵,她是離事故現場最近的人,隻差幾步,掉落的人可能就會砸到她頭上,她卻沒覺得多可怕,甚至冷靜的打電話報警叫救護車,事後才知道,那是個不到50歲的大叔,因為查出癌症晚期,又沒錢做長期治療,怕拖累家裡人,就選擇了這種方式結束自己的生命。
是的,那個大叔當場死亡,甚至都沒有等到救護車趕到,幾乎摔下的瞬間就斷了氣,她目睹了一切,看著他胸腔起伏掙紮了兩下,慢慢地平靜,無聲無息。
那是她離死亡最近的一次。
以至於後來閨蜜因為渣男想要割腕自殺,都沒讓她的內心掀起過多的波瀾。因為她及時趕到,閨蜜至今活蹦亂跳,結婚生子,隻有手腕上那個被紋身遮蓋的疤痕見證了她曾做過的傻事。
“姑娘,可是有心事?”昏暗的房中,斂秋的聲音帶著些許躊躇,似乎是糾結了一會兒是否要開這個口,最後還是因為擔心,問了出來。
蕭清瑤被這句話拉回了思緒,”有挺多心事。“
斂秋一驚,就要起身,卻被身後的一隻小手重新壓了下去。
“年歲漸長,總會有些心事的,總不能真就沒心沒肺的過一輩子。”
斂秋不明白,“可姑娘身份尊貴……”
“有些事,身份再尊貴也一樣。”
“可……”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這幾天讓你擔心了,沒事,我都想得開,護得了自己,也護得你。”
自從有了前世的記憶後,她也不曾想改變過什麼,這是個亂世,百廢待興,彆說她僅僅隻是一個王爺側妃出的女兒,哪怕是當今的聖上,都是步履艱難,動輒便會萬劫不複。
這是開國帝王,亂世梟雄的必經之路,沒有人能幫他,而她也是,不管她和蕭清朗被送走的真正原因是什麼,最後能依靠的隻能是自己。
正所謂‘求則得之,舍則失之;是求有益於得也,求在我者也。求之有道,得之有命,是求無益於得也,求在外者也。’
還是得複盤手裡能用的資源,想想怎麼用好它們。被迫遠離京城也未嘗不是好事,也許……
***
蕭清瑤一覺睡到天亮,今天是個好天氣,無風無雪,還有溫暖的陽光,用完早膳,王茂也到了,三言兩語的將昨日剿匪的情況講清楚以後,才開口建議道“今日尚早,我們行軍慣了,倒不用四小姐特意等我們休整,不如繼續趕路,早日到達目的地。”
蕭清瑤答應了。
車隊整裝出發,天氣好又沒有積雪,事情都在按好的方向發展,重要的官道都被重新修繕過,路上偶爾還會遇上零星幾個趕路的車隊和商賈。
風平浪靜的趕了一天的路,臨近傍晚時分,陵山到了,蕭清瑤一行人趕到半山腰的莊子時,天已經徹底黑了,常年低溫,讓整個莊子覆了一層厚厚的積雪。
與其說是莊子,不如說是一個占了小半邊山腰的莊園。
蕭清瑤要後仰著頭才能看清莊園大門的匾額上龍飛鳳舞的四個大字。
淩雲山莊。
銅牆鐵壁一般的“莊子”。
也不知道是怕她淘氣爬牆頭還是怕外麵的人攻進來……
蕭清瑤兒戲一般的想著,又抬頭望著四五米高的院牆。
“先安頓吧。”
“是。”
一聲令下,寂靜的山腰處瞬間被注入了無限生機,大家都是專業的,在顏嬤嬤和斂秋的指揮下,按部就班的從車上搬運物品至山莊內指定的房間。
因為提前通報過,看守山莊的管事早早便按照吩咐先空出了足夠的空間,大家手腳麻利,估計不用幾炷香的時間就能收拾妥當。
而直到這時才體現出她皇三代的優勢,蕭清瑤隻需要坐在大廳喝茶吃果子,看著眾人各司其職的忙碌收拾。
“姑娘,山莊的管事求見。”
“有請。”
話音剛落,厚厚的簾子被掀開,走進來一個身高馬大的年輕男子,說不上有多俊朗,卻是收拾得乾淨利落,走路穩如老狗,看起來像是個練家子,沒有一點管事該有的樣子。
“?”這就有點顛覆‘管事’在她心目中的固有印象了。
“燕趙見過四小姐。”中氣十足,男人味更足。
“燕管事不必多禮。”
然後就冷場了,房間剛被點起來的暖爐還沒來得及將房間暖起來,小風順著門簾刮進來,將掛在花廳中的水晶珠簾吹得叮當作響。
“燕……“
”聽……“
兩人同時開口,又同時停下,蕭清瑤這才見燕趙抬起頭來,規規矩矩的目視著她麵前地板的位置,繼續道”屬下已收到家丁來報,四小姐昨日路上遇險的事,當即便派出山莊的護衛前去暗中接應,姑娘能平安到達便好。“
意思是她今天能一路順風的安全到達目的地,還多虧了這隊暗中接應的護衛?
“天下初定,官道上流民不少,還有更多前朝的餘孽混入其中,各方勢力最後的角逐,伺機而動,路上確實亂了些。”
一句話的信息量龐大到蕭清瑤差點當場宕機。
形勢,比她想象的更嚴峻。
蕭清瑤終於收起了漫不經心,“所以,今天一路上抓了多少人?”或者是說殺了多少人?
“三十有餘,前朝餘孽五人,剩下的是一統大業前各地藩王的散兵遊將和所謂的義軍。”
她以為風平浪靜的一路順風,甚至還感歎官道上零星的商賈,欣欣向榮,一切向好……
蕭清瑤被自己的無知和淺薄驚出了一身冷汗。
穩了下情緒,蕭清瑤繼續道“咱們的兄弟可有傷亡?”
“無。”
“有勞燕管事和山莊的兄弟們了。”
“四小姐客氣,這本就是屬下分內之事。”說著快速擊了一下掌。
眨眼功夫,房間裡多出四個勁裝黑衣人,齊齊跪倒,“燕一(二)(三見過四小姐。”
“雖然四小姐在山莊中是安全的,但屬下習慣未雨綢繆作最壞打算,燕一、燕二、燕三、燕四自今日起便會留在四小姐身邊貼身保護,燕三和燕四也是女子,便扮作侍婢,隨侍四小姐左右,燕一燕二是男子,會隱於暗處保護四小姐周全。”
“山莊護衛百人餘,任憑四小姐調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