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文淵閣。
今天這堂會議很有意思,除了南京的九卿之外,還多了孫世祐這個應天巡撫,更多了陸遠這個剛剛上任的戶部左侍郎。
陸遠很自覺就坐到了張潤這位新戶部尚書的身後,隨後便垂首靜默,將自己的存在感抹除的乾乾淨淨。
悶聲發大財,槍打出頭鳥。
現在的陸遠就是這種心態,他已經不想再如何牟取更高更大的職務和職權,那也不是著急的事。
身上的保護符已經有很多了,下一步再將胡宗憲安排到廣州去,便是誰也攔不住自己挾洋自重的計劃展開推行。
哦對,還有一個環節沒有打通呢。
陸遠神遊物外,絲毫沒有注意到此刻文淵閣內已經起了爭論。
爭論的原因,自然是圍繞戶部的核數冊目。
因為十幾個上倉失火的緣故,現在很多的賬目根本對不上,張潤這個新任的戶部尚書很不滿意。
不過他滿不滿意誰重視呢?
“負責上倉值守的火差已經論罪砍了,張部堂還想怎麼樣。”
火差可以理解為防火員,也是火災發生後的消防員,每個上倉配二十名火差,十幾個上倉就是幾百人,當然不可能全砍。
每一隊火差都有個頭,砍也隻砍頭目。
當然,實際情況是一個都沒有砍,這些頂罪的火差全被安排進了不夜城做護院去了,每個月領著比當火差要高好幾倍的月錢,現在不知道多瀟灑。
陸遠昨晚沒有睡好,此刻有些昏昏欲睡,這般懶散德性也讓不遠處一直觀察他的孫世祐大為不滿。
這次他來南京總理糧儲、漕運河道,本來是一個肥差,可是漕運河道衙門賬上的銀子全沒了,南京給出的解釋是給了北京。
糧儲賬目上的糧食也全沒了,解釋是失火燒掉了一半,剩下的也都給了北京。
想想前段時間庚戌之禍後南京確實輸送了二百萬兩白銀和三百萬石軍糧的事,孫世祐竟然無法反駁?
總不能跑到北京,伸手從嘉靖皇帝口袋裡再把這筆錢糧掏出吧。
“所以說,現在南京要錢沒錢、要糧沒糧?”
“是這樣。”
萬鏜歎出口氣來,衝著張潤作揖:“日後,要辛苦希銓兄了。”
張潤被頂的無話可說,孫世祐插了一句。
“萬部堂,下官之前一直在山東,但也常聽聞南京城內有一去處,名為萬芳園,內裡群芳爭豔,日進萬金,便是連我山東的富紳都多有往來南京遊玩者。”
“是有這麼一個去處。”
萬鏜困惑反問:“孫撫台怎麼突然想起來問這種風月之事?”
“下官隻是風聞,這萬芳園其實是官府開辦的。”
文淵閣陷入了短暫的安靜,隨後就是此起彼伏的笑聲。
“是有這麼個說法。”鄭大同笑道:“但已經證實了,就是捕風捉影的無稽之談罷了,不足為信。”
“好。”
孫世祐不再多言,起身告辭。
你們不是玩釜底抽薪嗎,行,不給我銀錢糧食,我自己去整。
文淵閣的議事以一種並不愉快的方式收尾,等到所有人散去後,萬鏜單獨把陸遠喊來了自己的公事房。
“你打算怎麼趕走孫世祐?”
陸遠端詳著萬鏜房內範寬的溪山行旅圖,連聲讚歎。
“中國山水畫之精神,此實乃世間瑰寶啊,想不到竟然在萬部堂您這裡。”
“贗品罷了。”
萬鏜走到陸遠身邊,並肩站著看這副畫,言道:“真品早在宣德三年就隨聖駕去了北京,老夫祖上曾經出過一個禦醫,替宣宗皇帝醫治過幾次,這幅畫當年就掛在宣宗皇帝的寢宮內。
每每入覲治病,先祖都會觀摩這幅畫許久,宣宗見家祖如此喜愛便派了一名宮廷畫師將其臨摹下來送給了家祖,就是現在你看到的這一副,隻可惜是個贗品。”
“贗品都如此,真不敢想真品該有多麼雄壯的氣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