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玦平靜斂眸,彎身行了一禮,默然不語。
……
謝卿琬一直在殿外等著皇兄,隻可惜建武帝和謝玦談話的地方離殿門太遠,她一個字也聽不到。
所以,她的心一直在煎熬著,難以安定。
若是建武帝因她之故,而遷怒皇兄,該怎麼辦?她的腦子裡不住地在想著這個問題。
直到遠遠看見皇兄朝這邊走來,她懸了已久的心才終於放了下去。
兩人在殿門相會,目光相觸的那一刹那,謝卿琬眼皮一顫,幾乎要落下淚來,長久積壓的對自身,以至於挪移到皇兄身上的擔心,在此刻傾泄而出,令她因長期緊繃而脆弱不已的神經幾乎承受不住。
謝玦亦看到了她,加快了腳步,直到走到她的麵前,才停下腳步,低眸撫著她的肩頭,安慰道:“琬琬,已經沒事了。”
謝卿琬再也抑製不住,上前一把抱住了謝玦,也是到了此刻,她才發覺,她最擔憂的不是自己的安危,也不是從皇兄口中聽到這句話,而是看到皇兄安然無恙,麵色自如地從殿內走出來。
她是多麼地害怕,她連累了他。
建武帝沒留兩人下來用膳,於是,在原地略做了做整頓後,他們又一同踏上了回去的路。
謝卿琬發現皇兄一直麵有凝色,就猜到他或許要對她說些什麼,果然,在走了一段路,兩人的身影隱入深林中後,皇兄緩緩道:“琬琬,今日之事不要對任何人提起。”
謝卿琬遲疑片刻,點了點頭,想著皇兄或許也是為她好,畢竟涉及到建武帝的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她見他凝睇著她,在下一刻又道;“還有,你沐浴的時候,千萬不能叫任何人進來。”
謝卿琬聽後,茫然了一瞬,差點
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雖然她洗澡的時候,向來都是自己洗,不叫任何人進去伺候,但……皇兄為何會來專門囑咐她這一點呢。
她試探性問:“皇兄,是不是陛下與你說了什麼,你不方便直言,便想辦法這般曲著提醒我?”
若真是這樣,那可真叫人感動,皇兄不惜違背建武帝的命令,也要想辦法讓她知曉,防範。
謝玦怔了怔,隨即失笑道:“你都想到哪去了?”
他頓了下:“此事與旁人無關,隻是我對你說的。琬琬,你也不要問我緣由,目前我還無法回答你,總歸,你若是信我,便知我不會害你。”
謝卿琬想著,今日這場來勢洶洶的風波,莫名就被皇兄給解決了,心中下意識生出一種信服,再加上自幼以來,她一直很聽他的話,便也當真沒問。
附和著道:“皇兄放心,我知道了,日後沐浴的時候,越發下死命令,不叫任何人進來。”
見狀,凝著她的眸光微微流轉,謝玦舒展眉目,露出微微笑意。
……
這日的風波,來的快,去的也快,終究是沒出什麼大事,所以回宮之後,謝卿琬得以很快將之拋在腦後。
隻是,晚間沐浴的時候,倒記起皇兄的話,又在裡間與外間間加隔了一道屏風,作為遮擋。
睡覺之前,謝卿琬躺在床上,扯著被褥,腦中將今日發生的所有事都細細過了一遍,本來還欲多思索一會兒,但很快便想起明日皇兄還要帶她在行宮裡轉,就趕緊閉上了眼睛,入睡了過去。
這夜睡得很沉,卻在靠近後半夜的時候,憑空生起了一個夢境。
夢中的她也是在床榻上睡覺,隻是一醒來,便見皇兄坐在自己的床側,與睜眼的她對上了視線。
他的眼眸黑黑沉沉的,望著她,神情難辨,片刻後,說了一句:“琬琬,你便是這般騙我的?”
謝卿琬心臟狂跳,偏偏還得強裝淡定,顫著聲音問:“我不懂皇兄的意思。”
便見皇兄嗬地輕笑一聲,不知是嘲還是諷,他也不繼續與她爭論,隻是遽然伸手,挑開她的被角,向內鑽去。
謝卿琬感覺到了一隻冰涼如蛇的手,順著自己的大腿,向上爬去,她渾身冷得兢兢,發著抖,惶恐不安地感覺到,他最後將大掌落在了她的小腹上。
隻見皇兄眸中幽沉仿佛可以化作實質流出,他聲音低喑沙啞,在她的小腹上來回廝磨:“證據都擺在這裡了——”
謝玦驟然欺近,薄唇幾乎快要貼在她的耳際:“琬琬還想抵賴?”
謝卿琬心臟要跳出胸腔,她勉力伸手在前,抵著他的胸膛,嗓音裡夾雜上了微末的泣音:“抵賴什麼?皇兄,我當真不明白。”
她不解眼前之人的意思,隻覺得,自己快要被這氣氛壓得窒息過去了,麵前的皇兄,今日好像無比的陌生。
謝玦沉沉地笑了出聲,深眸中波光流轉,帶著些莫名的意味,他拉過她發著顫的手,一同覆蓋在了她的小腹之上:
“琬琬當真是單純,你的這裡,都揣上我的孩子了,卻還是這般一臉天真。”
謝卿琬如遭雷擊,驟然抽手,臉色瞬間慘白,她望著他,不可置信地淒然叫了句:“哥哥?”
謝玦緩緩斂眸,微微笑了笑:“琬琬還將我當作是你哥哥?”
他輕輕撫上她驚懼的眼皮,慢慢合上,感受著掌心被睫毛搔出的癢意,不緊不慢道:“是,這裡的是你哥哥。”
謝玦略微拖長了聲音:“讓你肚子裡揣上孩子的哥哥——”
謝卿琬猛地睜開眼睛,與她眸子相對的,依舊是他眸中勢在必得的執著以及掌控一切的輕鬆笑意。
她縮緊了身體,忽然覺得,比皇兄勃然大怒,更加可怕的是,他喜怒不形於色的樣子。
這令她猜不透他的心思,甚至惶然錯感,他甚至對眼前的情狀,有一種微微的滿意?
謝卿琬的心中越發茫然了,早已準備好的謝罪之語,卻是平白沒了去處。
……
謝玦坐在謝卿琬的榻前,已經有一會光景了,他來的甚早,她還未醒,因不急,也就沒有叫醒她。
他在她的身畔看書,閒閒翻過一頁,餘光掃過她麵上一眼,卻見她眉頭微蹙,像是生了夢魘。
謝玦停下了看書,抬起右手,撫上她的秀眉,輕輕替她將眉間的褶皺撫平,剛欲收回手,卻聽她的唇間,忽然含糊不清地吐露出什麼話語。
謝玦將目光投在她的臉上,見她露出一種急切驚懼的神色,粉嫩的唇上上下下張合著,仿佛在拚命解釋著什麼,甚至原本放在身側的兩隻手,都開始不安分地動了起來。
他甚至在她的額角附近,撫到了一層細微汗意。
這回換謝玦蹙眉了,這究竟是怎樣的噩夢,能叫她驚慌成這樣,正在考量著要不要喚醒她,好叫她從夢境中解脫,便聽她又說了一句話。
隻是,這次清晰了許多。
“皇兄,我沒有懷孕……”
謝玦驟然頓住,他緩緩將視線移到了她緊閉的雙眸之上,見她的羽睫輕眨,眼睛忽然張了開來,他以為她醒了,便喚了聲:“琬琬?”
但謝卿琬的雙目隻是無神地張著,口中依舊喃喃自語,謝玦才明白過來,她這還是在夢癔之中。
他一把握住了她四處揮動的雙手,貼在她的身側,低聲道:“琬琬,醒醒。”
謝卿琬卻對被她束著感到頗為不滿,在夢中哭著,拚命掙紮:“放開我,放開我……”
謝玦怕傷到了她,隻好無奈又放開了她。
但她卻依舊在那裡泣道:“放開我,皇兄,我不要懷孕……”
謝玦神色突然莫名起來,他忽然察覺到,她在夢魘中發出來的這些聲音,都是對他說的?
夢中的他,究竟是做了什麼,能叫她這般無助哭泣。
還有,懷孕……她一個未嫁的女郎,為何會和這個詞扯上關係。
謝玦一邊在夢外安撫著她的情緒,一邊不動聲色地試探道:“琬琬,你是受了什麼委屈,以至於哭得這麼傷心?”
她聽了,隻是不住地搖著頭,卻並不肯說出什麼。
謝玦隻好換個方向:“你方才說……懷孕,是誰欺負你了?”說到這個詞的時候,他的舌尖莫名有些發燙。
或許是,他從未想過,能將懷孕這個詞,同他年幼純稚的妹妹聯係在一起。
謝玦完全無法想象這個情景,她都隻是一個照顧不了自己的孩子呢,又怎麼做娘親呢?
這時,麵前的謝卿琬卻突然頓住了,不再說一個詞。
謝玦耐心地哄著她:“琬琬,彆怕,說出來,若是有人欺負了你,皇兄一定不會放過他。”
他這話,不僅是對夢裡的謝卿琬說,在現實中也具有一樣的效力。
若是有那個毛頭小子,哄騙了他單純的妹妹,又不好好珍惜她,叫她哭得這樣傷心,他定然是不會饒恕的。
屆時,就算是謝卿琬執迷不悟,依舊求情,他也會不留情麵地予以懲處。
在他耐心的勸哄之下,謝卿琬似乎終於放下了戒心,隻是仍抽噎著,斷斷續續地道:“皇兄,是皇兄呀。”
“是皇兄欺負了我。”
“皇兄,我真的不想懷孕。”
說完這句話後,她就又抽泣了起來,還有愈演愈大的趨勢。
而謝玦,猶如一根僵硬的鐵柱,冰冷木然地立在了原地,甚至都忘了去安撫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