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嘯居裡,黛玉正在窗邊出神。
雪雁忍不住攥緊了衣角,心裡頭惴惴的。
“該!”
紫鵑沒好氣地看了她一眼,見她可憐兮兮的樣,又忍不住替她求情:“姑娘,雪雁這蹄子雖然嘴快了些,但她也是為了姑娘好。好姑娘,你就彆生氣了。”
黛玉悠悠地歎了口氣,輕聲道:“我哪裡是生她的氣。”
頓了頓,又道:“雪雁的心思,我都明白的。隻是,永嘉長公主雖是我的義母,那邊老太太卻也是我的外祖母。賈家和史家,打斷骨頭連著筋。義母若替我出頭,外頭人又要說嘴,外祖母在中間也難做。”
“姑娘,奴婢錯了。”
雪雁垂著頭,一副要哭了的樣子。
她終於知道,自己魯莽了。
碧雲姐姐和她聊天,順口問起她在賈府的日子,說著說著她便把周瑞家的送栗粉糕和寶玉傳湘雲話的事說了出來。
碧雲當場就拉了臉,跟著她一道義憤填膺。
然後永嘉長公主就知道了。
永嘉長公主把她叫到麵前,細細問了一番,末了,回了句:“我知道了。”
雪雁摸不準她的意思,回到長嘯居便告訴了黛玉。
黛玉果然變了臉色。
雖挨了紫鵑的罵,心裡也意識到自己多嘴了,但雪雁總覺得,從前姑娘沒人可以依靠,遇事大多忍氣吞聲,可如今姑娘有了永嘉長公主,難道還要忍氣吞聲嗎?
史湘雲沒靠上永嘉長公主這棵大樹,她身世坎坷,難道坎坷就能為所欲為嗎?
“紫鵑,雪雁,如今不比從前,沁園也不是賈府,你們兩個要記得,謹言慎行,不要給沁園,給義母招來是非。”
“姑娘,紫鵑知道了。”
“雪雁也知道了。”
兩個丫鬟都一臉受教的樣子,動了動嘴,黛玉本想再說些什麼,最終還是算了。
“你們下去吧,我要看書了。”
吩咐了一句。
沁園果然如義母所說,有許多藏書,有些她見過,有些她沒見過。義母說,有些書是柳老太師傳下來的,有些書則是柳駙馬從民間搜羅來的,還有一小部分是宮裡來的。
林家書香門第,藏書累累,是以一看到那些沒看過的書,黛玉眼底陡然生出一抹亮色。
長嘯居是沁園較為安靜的一處住所,離趙令儀的屋子不遠,裡頭安安靜靜的,但采光極好。推開窗子,便能看到不遠處的幾杆翠竹。
黛玉坐在窗前,竹子的影子落在她的書上,她整個人好似同竹一道入了畫。
窗外突然一陣嘈雜。
還沒反應過來,撲通一聲,腳下跪了一個人。
黛玉怔了一下。
那人哭天搶地,“林姑娘,救救老奴吧,老奴若沒了差事,家裡頭還怎麼活呀!”
“好你個吳嬤嬤,竟然闖到了姑娘屋子裡!”
碧雲氣衝衝地衝了過來,一把將吳嬤嬤拽開。
黛玉這才知道,這位老嬤嬤就是吳嬤嬤。
想到趙令儀和碧雲中午說的吳嬤嬤偷了沁園裡的一隻建盞,被黃葉人贓並獲,心中大概猜到了吳嬤嬤的來意。
果然,吳嬤嬤一邊抹淚一邊求她:“林姑娘,你幫老奴求求大夫人,讓她不要攆老奴出去。老奴豬油蒙了心,做了那見不得人的事,老奴該死!”
邊說著老奴該死,吳嬤嬤還打了自己一個嘴巴子。
碧雲快要氣死了。
好你個吳嬤嬤,在姑娘麵前裝什麼腔做什麼勢?這是打量著姑娘年幼心善,想拿捏住姑娘倒逼長公主退讓呢!
“你偷東西的事,長公主自有論斷。你跑到姑娘麵前胡言亂語做什麼?”
碧雲嗬斥了一句,哪知道吳嬤嬤壓根不理她。
吳嬤嬤甚至想上手抱黛玉的腿,碧雲氣炸了,抬腳就給了她一腳。
“林姑娘!求求你,救救老奴吧!看在老奴一家十幾口子全指望老奴一個的份上,替老奴求求情吧,老奴再也不敢了。”
“吳嬤嬤。”
黛玉起身,往後微微退了半步,“我倒不解了,你竊取主家的東西,卻來找我求情,難不成我臉上寫著大理寺三個字?”
吳嬤嬤一口老血差點噴出來。
大理寺。
竊取主家物品,已然觸犯當朝律令,若主家上告,自己要被送進大理寺,那隻建盞不便宜,自己怕是……怕是要被處以絞刑。
吳嬤嬤有些瑟瑟發抖,心中又暗罵黛玉心思歹毒,和趙令儀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她本來不想走這一趟,想著一個小姑娘,還是才認來的小姑娘,哪裡能說上話。
結果孫嬤嬤咬死了讓她走這一趟,說她自個使不上力,長公主壓根不願往隔壁走一趟。林姑娘才多大個人,求一求,小姑娘心軟,趙令儀又疼愛她,說不得此事就能就此算了。
哪知道這位林姑娘人是小,但心可不軟,一句話就點中了她的死穴。
“林姑娘。”
她還在找說辭。
“把她給我捆起來!”
趙令儀的聲音突然響起。
吳嬤嬤抖了一下。
從前趙令儀甚少出門,在柳家也不怎麼管事,她也不怕她。可病了一場,趙令儀像換了一個人,長公主的勢頭也拿捏起來了。
前幾日二房遭了黃鼠狼,那黃鼠狼來的蹊蹺,查來查去卻一點頭緒也沒有,就好似那黃鼠狼當真是從天而降的一樣。
可她總覺得邪門。
先不說黃鼠狼,就說兩府之間那堵牆,修得也太快了。
前腳老太太聽聞二老爺院子裡遭了黃鼠狼,後腳才準備往這府來,便被一堵高高的牆堵住了去路。
老太太氣的要死,可黃葉那蹄子一口一個“我們長公主不想與那院子裡的畜牲計較,可又怕那畜牲不長眼,衝撞了老太太”,硬是逼得老太太有火也發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