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故意找茬?”
兩名侍從的臉上都浮現出了一絲殺意。
顧留白歎了口氣。
關外的人看似凶神惡煞,但要想在一條商路上長久的做生意,大多數時候是講規矩的。
但關內的這些權貴卻明顯不講。
他們不會想這樁事情是誰起的由頭,隻會想著誰折了他們的麵子,便要讓人付出足夠多的代價。
他原本為段氏兄妹出頭,順便逗弄一下這些人,讓裴雲蕖多高興高興。
裴雲蕖之前積鬱太深,影響了傷勢,雖說他對症入藥,但還是要讓她多多心情舒暢。
隻是現在看著這兩人眼中的殺意,他卻連逗弄他們的心情都沒了。
他揚了揚手中還未出鞘的長劍,淡淡的看著兩名侍從,“你們誰來從我手中取回這柄劍?”
場間頓時安靜了下來。
很多原本準備幫他喝罵這兩名侍從的人都頓住了。
這名少年,是要直接挑戰這兩名侍從?
對於兩名侍從而言,這簡直是送上門的一份大禮。
“狂妄!”
那名之前擲劍的侍從獰笑出聲,他體內真氣刹那間狂暴遊走,一個大跳便伸手朝著顧留白抓來。
真氣的輝光從血肉之中滲出,他的手在伸出時肌膚便已經變成古銅色。
這隻手看似是抓向顧留白手中的那柄長劍,實則是順勢掃向顧留白的腰腹。
這一抓若是抓中,顧留白的內腑必定重傷。
裴雲蕖看到顧留白的眼睛裡出現了森冷的意味。
就像是荒原裡曬著太陽的狼突然之間發現了獵物。
她想到了顧留白在黑沙瓦說過的話:“長生天都不能欺負我,誰想殺我,就要準備先掉兩層皮。”
這就是這個少年最樸實而簡單的道理。
場間突然響起了清晰的骨碎聲。
那名侍從的手沒有抓在顧留白的腰間,而是劍柄相逢。
劍柄往上微提,然後無比陰狠的在方寸之間發力,敲在他的手背上。
整個手背的骨骼瞬間碎裂。
劇烈的痛楚讓這名侍從瞬間發出了一聲淒厲的慘嚎。
顧留白手中連鞘的長劍抬起,毫無停留的刺擊在他的腰間。
噗!
這名侍從的體內響起了輕微的破裂聲。
以牙還牙。
這名侍從想要用陰險手段給他留下嚴重的暗傷,那他就用同樣的手段對付這名侍從。
在場很多看客都是有眼光的。
看到這名少年如此平靜的神情卻如此果決的施展這樣狠辣的手段,不由得都心生寒意。
先前那名一直提點章乘風的侍從麵色劇變。
他是章乘風的教習之一,他直覺這少年方才的手段,連他上去都抗不住。
顧留白知道那名被戳傷腰子的侍從也沒有了再戰之力,他便自顧自的搖頭感歎,“就這也想拿回這柄劍?”
“好!”
三樓那名年輕公子看得如癡如醉,伸手拍擊欄杆,大聲喝采。
裴雲蕖突然笑了笑,對著兩個還僵立在她身後的章家侍從道:“要不你們也下去算了,我看一個兩個是拿不回你們那柄劍了。”
“算了。”章乘風太心慌了。
他委實沒有見過這種場麵。
他能屈能伸,當下就道:“這柄劍我們不要了,就送予你了。”
但是顧留白搖頭,“你說不要就不要?那我多沒麵子,更何況這柄劍太差,我堅決不要。”
“??”
這下何止是章乘風,絕大多數看客都驚住了。
這是對方認慫都不行?
“好!吾心悅之!”
三樓那年輕公子卻是再次鼓掌喝彩。
安貴直吞口水。
他在若離坊這麼多年,也算是見多識廣,但今夜這場麵,他也沒見識過。
這一個個年輕人,似乎都太過古怪。
“欺我章家無人嗎?”章乘風的那名教習厲聲喝道。
顧留白衝著他露齒一笑,“要不你來?”
那名教習和他眼神一對,竟是不由得退了半步。
裴雲蕖煽風點火,“快上啊,弄他!”1
她畢竟聰慧,此時已經跟上了顧留白的思路。
這顧十五要麼不弄,要弄就要弄得徹底。
他這次必定要逼出章家厲害一些的修行者,然後給予教訓,如此一來,便能讓章家今後不敢輕易的對付段氏兄妹。
在官場上,比拚的從來不是官階,而是靠山。
“上啊!”
“怎麼著,這麼多條漢子,還怕了一個少年郎?”
“章家真的無人?”
那教習聽著這樣的鼓噪,羞憤得滿臉通紅。
但他也瞬間下了決心,轉頭對著樓上還未跳下來的那兩名侍從使了個眼色,示意他們去請人。
接著他便上前一步,持著方才遞給章乘風的那柄劍,微眯著眼睛道:“既然如此,那我先來領教高招!”
顧留白衝著他笑了笑。
這教習悚然一驚,他直覺顧留白似乎一劍就要刺向他小腹。
他下意識的往左側掠出。
然而少年一動未動。
“怎麼會這樣?”
這教習想不明白。
周圍的一眾看客也看不明白。
這少年一點動靜都沒有,你這人突然這麼大反應作甚?
顧留白自然知道這是怎麼回事。
這是陰十娘傳給他的劍招。
經過了郭北溪三年的棍棒教育之後,他學劍招學的特彆快。
尋常的劍招,他一學就會。
哪怕是滄浪劍宗的踏浪劍訣裡的精妙劍招,他三天可以學二十招。
但陰十娘傳給他的虛空七劍,他到現在也才學會了三劍。1
雖然隻是給霜劍築基的劍法,但委實有些難,有些強。
第一劍就叫做意劍落。
簡單而言,就是沒有真正出劍,但劍意已經落下了。
這是要調動一些氣機,並用真氣悄然改變一些空氣的流動,讓對方瞬間產生足夠的錯覺,誤導感知。
不過今日之局麵有些複雜,恐怕有遮幕法會上的人在窺探,所以他也不想再施展虛空七劍的第二劍曲光引。
看著那教習掠出的身影,他隨隨便便就從腦海裡搜刮了一招劍招,遞了出去。
哧的一聲輕響。
劍鞘被真氣所激,直接如箭矢激發般落向那教習的咽喉。
脫鞘的長劍毫無殺機卻異常縹緲的在空中流動,劍鋒和劍尖的旋轉,使得空氣裡就像是綻放了數朵寒梅。
“這是陳郡聽濤劍院的暗香浮影?”
“是謝氏的人?”2
有人認出了顧留白此時所用的劍招。
“這是當時馮束青和陰十娘演戲時所用的劍招,他看了偷學了一點?”裴雲蕖終於在心中默認了一個事實,她這輩子在劍道上是肯定沒法超過顧留白的了。1
雖說顧留白這一招隻是學了個幾成相似,但在她看來也太不可思議了。
叮的一聲。
那教習手中長劍剛剛揮出便掉落在地。
他手腕上有鮮血流淌。
“下手這麼狠?”有人怒喝。
裴雲蕖嗤之以鼻。
你們是真不了解顧十五啊。
若是換了他平時的用劍,這人早就沒手了。
……
那教習垂著頭便跳到了場邊。
他認不出對方的劍招,但耳朵裡聽到了有關謝氏的說法。
可以肯定的是,這劍招太過精妙,不是誰都學得到的。
上門找事,他這邊本身不占理。
若拚權勢,謝氏一根手指頭就可以按死章家。
他現在隻希望這名少年不要記住自己。
叮!
顧留白劍尖觸地有聲。
他同時平靜道:“我在這等著章家取劍。”
除了裴雲蕖早就預料到他會這麼乾之外,永寧修所之中所有的看客都多少有些震驚。
意思是章家若是不出頭,這少年就占著天井不下場,連永寧會修所接下來的比鬥都彆想進行了?
有這麼橫的嗎?
二樓的一間雅室之中,有一名麵相儒雅看客微微皺眉,出聲道:“這位公子,得饒人處且饒人啊。”1
他的語氣像是好心的勸解。
但顧留白不領情。
他衝著那位看客笑了笑,“要麼你來拿這柄劍?”
那名麵相儒雅的看客頓時一滯,他滿麵怒容,寒聲道:“不識好歹!”
顧留白平靜的看著他,“信不信打完章家就打你?”
這名看客頓時麵色一白,探出的身子緩緩縮了回去。
“好!”
裴雲蕖和三樓那年輕公子幾乎同時用力拍著欄杆叫好。
裴雲蕖最看不慣這種人。
看上去像是好心,實際上最惡心,就是想讓你吃虧還忍著。
“這如何是好?”
章乘風瑟瑟發抖。
“大伯?”
突然之間,他看到了一個救星。
但那救星好像壓根不認識他一樣,隻是默不作聲的坐在了一堆看客之中。
章乘風傻乎乎的看著那人,不知道自己要乾什麼。
“我來拿你這劍。”突然有人出聲。
“這人為何要出頭?”順著聲音望去,修所中大部分看客都是一愣,竟是那名麵色紫紅,修練了毒煞手的修行者。
毒煞手是民間流傳的修行法門,不是什麼厲害修行地的絕活。
但這門法門修行起來極難,吸納毒物修行之時,很容易一不小心就把自己毒斃了。
這名麵色紫紅的漢子已經是五品的修行者,這毒煞手威力已經不俗了,真氣爆發起來,隻要近身,都不要實打實的挨著,真氣催發出來的毒氣都能傷人。
寧挨一劍,不中一毒。
修行者也很忌諱這種邪門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