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浪劍宗的秘劍還真的能形成這樣大浪般的劍氣,這麼凶猛?這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八品的神通。”看熱鬨的裴雲蕖差點喝一聲彩。
怪不得滄浪劍宗這些年壓過一眾劍派,這滄浪劍宗裡麵的厲害劍師,果然不是那些尋常的七品劍師所能比擬的。
但這念頭一閃而過,看見顧留白的應對時,她差點憋不住笑出聲來。
顧留白真的如同陳屠附身。
那一條大浪形成的刹那,顧留白毫無花巧的撤劍,雙腳往後一個大跳,又是往下蹲坑般一蹲,直接避過了這一道神通般的劍氣。
這一跳跳得遠,兩人之間拉開了一丈有餘。
蕭真末一劍反擊落空,體內真氣激蕩,身子兀自不斷晃動,他隻覺得無比難受,腦子裡卻有種強烈的直覺,這“晉鐵”怎麼好像對滄浪劍宗的劍法如此熟悉。
顧留白此時心中大定,還有種說不出的感慨。
居然比想象的還要容易一些。
這蕭真末肯定比他之前遇見的那些七品劍師都要強,而且不是強一點點,然而和蕭真末對上,他打起來卻反而更加輕鬆。
滄浪劍宗的這些劍招刻在了蕭真末的骨子裡,同樣也刻在他的骨子裡。
蕭真末的劍勢還未成時,他就已經感覺到了蕭真末接下來要用的是什麼劍招。
而且讓他莫名的感慨的是,哪怕是蕭真末這樣的人出劍,他的劍招和郭北溪的劍招相比,還是有著很大的不如。
可能正如當年郭北溪所說,所走過的路越多,心胸越寬廣,不限於個人與眼前之名利,或許才真正看到天地之寬廣,才能真正用得出那種銀河落九天,星垂大江闊,卷起千頃浪的氣魄和神髓。
郭北溪還和他說過,他也是出了洛陽,一路往西北行,經過了很多事情,才忘卻了自身的榮辱和成敗,掃去了那名利糾纏,才真正領略了那些大江大河的壯闊之美。
而眼下,蕭真末的這些劍招用得已經很好,從技藝上而言似乎沒有什麼瑕疵可以挑剔。
然而卻偏偏少了那份神韻,那份氣魄。
他的河,他的浪,依舊是在地上流淌著的。
但郭北溪傳授給他的劍,他現在所領悟著,所用著的劍意,卻像是來自於天上,奔湧於天地之間。
雖說隻是短短的兩個照麵的交手,但顧留白現在已經確定,自己僅憑陰十娘傳給自己的虛空七劍之中的前五劍,僅憑自己所知的那些滄浪劍宗之外的零裡零碎的劍法
,就足以擊敗這蕭真末。
他現在拉開距離停頓下來,是要試試自己不搶攻,讓對方搶攻的情形之下,自己是否還能夠不損傷分毫的取勝。
他這段時間和晉鐵接觸得多,模仿晉鐵的神態更是惟妙惟肖。
這一拉開距離,看上去就是一副謹慎和謙卑的姿態。
蕭真末此時看著他,已然沒有之前小覷的心態,他微皺著眉頭,忍不住問了一句,“你對我滄浪劍宗的劍法如此熟悉?”
顧留白畢恭畢敬的模樣,正色回答道:“之前在裴府和那少年一戰,對他的劍招倒不是特彆熟悉,但對他的身法和劍意,倒是有些熟悉了。”
他這麼一說,連五皇子都覺得這解釋沒得挑剔。
果然,一群滄浪劍宗的人都是不由得點頭,豁然開朗的感覺。
崔夜食則更是腦補得厲害,他覺得這晉鐵比上一次和自己比劍時,又厲害了一個檔次。
他心中斷定,這人真的就是傳說中的那種劍癡,估計這段時間那少年的影子和身法一直在他腦子裡盤旋。他彆的什麼都記不住,能記住的就隻是這劍招和修行之法了。
最近也就是得了崔氏和那些長安門閥的助力,這人的實力就如此肉眼可見的增長,那若是真讓他得了一些絕世的秘法,那還得了!
崔夜食心中打定主意,今後對這晉鐵招攬的力度絕對要加強。
“你並非泛泛之輩,我不用全力也勝不了你,你接下來小心了。”蕭真末倒也算實誠,沉吟著說了這一句之後,才慢慢的朝著前方出劍。
突有風雨聲大作。
在這一刹那,在裴雲蕖等人的感知裡,他的身體就像是變成了無數條的街巷,有風雨在這些街巷之中穿行,風吹動著瓦上的枯草,大雨墜落,無數水流在屋簷上飛速的流淌,墜落在地麵。
一股磅礴的氣息從他的身上散發出來,真氣的激蕩使得他身外自然形成法相。
大團大團的烏雲在他的身外形成,內裡如同有暴雨在醞釀。
與此同時,他淡青色的長劍上開始流淌凝結成實質的劍氣。
一道道如晶瑩水流般的劍氣,脫離了劍身,朝著前方流淌,漸漸形成一條七尺來長的蛟龍。
顧留白靜靜的看著這一劍。
“萬頃天水覆,劍如雲中蛟。”
他的腦海之中出現了這一道秘劍的名字,然後他也出劍。
轟!
他的體內也響起一聲巨大的轟鳴,就像是有一座巨山狠狠墜地。
他體內的真氣瘋狂的下墜,一股可怖的力量狠狠衝擊在他腳下的地麵。
地麵微微凹陷。
一圈若眼可見的氣浪以他為中心,瘋狂的往外擴張。
蕭真末的腳下響起細微的水流聲。
他身外那團團烏雲的真氣法相,莫名的有些散亂。
他的身影才剛剛往上方起勢,雙足才剛剛離開地麵,這個時候他的視線之中,那“晉鐵”已經轟然往上彈起。
蕭真末深深皺起了眉頭。
不知為何,他感到了致命的威脅。
一聲厲嘯從他的唇齒之間迸發而出,伴隨著這聲厲嘯,他的長劍以驚人的速度往上撩起。
劍如雷電,劍氣為蛟。
烏雲翻滾之中,就像是有一道閃電和一條蛟龍,同時向顧留白襲去。
顧留白身體裡再起轟鳴。
他手中的長劍毫無花巧般朝著蕭真末的頭頂劈下。
看上去就是軍中任何一名武者都會的一招“力劈華山”。
蕭真末眼瞳深處湧起不解的神色。
這一招雖然走純粹的剛猛之道,但變化不足,即便能夠以力破法,強行斬掉他的劍氣蛟龍,但接下來又如何應對他手中長劍的風雨?
轟!
顧留白劈下的長劍已斬中蛟龍。
龍首瞬間潰散。
蕭真末身體一震,他剛剛騰空的身體被強大的氣勁壓製,雙足再次落在地上。
然而他的劍勢依舊往上,手中長劍的劍身上風雨已成,無數陰黑色的劍氣和一道道晶瑩的水劍以比他的劍尖更快的速度,朝著顧留白的胸口湧去。
此時顧留白那一劍劈碎蛟龍,長劍往下,似乎根本來不及變招阻擋那些風雨,然而也就在此時,他的整個身體在空中翻轉起來。
他沒有去收劍勢,而是以手中這柄劍和其中貫注的大量真氣,帶動自己的身體往下,旋轉起來!
他的劍原本去勢已儘,但隨著身體往下的旋轉,劍上竟然也潑灑出一圈罡風。
這一圈罡風將那些風雨蕩開,就在崔真末已經下意識的變招,劍朝著他的腰身斬去的刹那,他的劍竟然無比陰險的從雙腿之間刺了出來。
身體蜷縮成一團,劍卻從雙腿之間刺了出來,而且無比精準的刺向蕭真末持劍的這條右臂!
蕭真末的眉頭深深皺起。
原本朝著手中長劍在瘋狂湧動的真氣,在此時朝著他的手臂倒灌而回,與此同時,他的五指鬆開,手中的劍被他的真氣牽引,如有生命般滑到了他的手臂上。
叮的一聲,他的手臂上湧出一團火星。
顧留白的這一劍,點在了貼在他手臂上的長劍劍身上。
蕭真末呼吸一頓。
他
的整條手臂被震得酸麻不已,這“晉鐵”的真氣雖然並不剛猛,但這刺出的一劍顯然不是倉促之中完成,他這劍內的真氣充盈得很。
轟!
他的身體如同被一個大浪拍起般往後退去。
他體內的真氣運行雖然不受妨礙,但高手之爭,隻是刹那,他直覺自己這一刹那無法控製自己的劍,對方若是有餘力追擊,那自己就已經敗了。
但眼睛餘光之中所見的畫麵,讓他還是鬆了一口氣。
那“晉鐵”刺出那一劍之後,似乎也沒有想好後招,或是說體內真氣也來不及運轉,所以也隻是穩穩落地,卻是沒有乘勢再施展出什麼迅捷至極的劍招。
“蕭兄的用劍真是神乎其技。”
這時候顧留白卻是又反而往後退了一步,他直接手腕一動,將劍回鞘,然後又一臉討好的樣子,說道,“我真氣修為遠不如蕭兄,身法和劍招的變化也不如蕭兄,我這一劍刺不中蕭兄,接下來便不用比了。諸位若有興趣,倒不如聽我說說,蕭兄和那顧凝溪之間有何不同。”
他這幾句話一說,不論是蕭真末還是在場的所有滄浪劍宗修士,都覺得此人說話真誠,但這話落在衝謙老道耳中,衝謙老道卻是不斷的冷笑。
這不完全都是反話。
顧十五這小子顯然是已經徹底探出了蕭真末的底子,若是真正廝殺,方才那一劍過後,蕭真末已經落敗,所以在顧十五看來,是壓根不用再比了。
蕭真末此時對這“晉鐵”已經完全改觀,哪怕對方看上去依舊一臉謹小慎微的瑟縮模樣,滿臉寫著討好,但對方如此出身竟能擁有如此的劍道造詣,他此時心中敬重得很。
於是他躬身行了一禮,正色道:“請晉兄仔細說來聽聽。”
“實不相瞞,我方才那翻身一劍,是從顧凝溪那偷師學來的。”顧留白裝出苦笑的模樣,“那少年和我們對敵時,便用出過類似這樣的劍招,他原本看似劍勢已儘,但卻硬生生靠著身法,依靠身體的翻轉帶動新的劍勢。”
他頓了頓之後,看著麵色更加凝重的一群滄浪劍宗的人,認真說道,“和我相比,他的身法自然要靈動很多,真氣運行也更為順暢,他的變招比我快很多。若是和蕭兄相比,他的真氣力量大有不如,甚至比我也似乎有些不如,但恕我直言,他的身子更為輕靈,以至於他起落之間變化特彆快,特彆迅疾。我和他比劍,總感覺自己的應變會慢半拍。”
一群滄浪劍宗的人麵色瞬間難看起來。
蕭真末深吸了一口氣,他看著“晉鐵”,認真道,“晉兄不必遮掩,實話實說我等反而更加感激,平心而論,若是按照晉兄的看法,若是換了那顧凝溪,他翻身刺出這一劍之後,是不是能夠馬上追擊,而且身法不會比我慢?”
顧留白這次絲毫都沒有說謊,他點了點頭,誠懇道,“的確能夠追擊,而且方才出劍的姿態都不會我那麼生硬,不會那麼誇張。他翻身出劍的速度,有可能更快。”
這下連純粹看熱鬨的裴雲華和裴雲蕖等人都聽明白了。
這意思是彆等下一劍追擊了。
若是真正的顧留白出那一劍,這蕭真末也來不及用真氣牽引劍身來抵擋這一刺。
那一劍就應該直接刺穿他的右臂了。
崔夜食和崔雁鳴等一些崔氏的高手,此時看著“晉鐵”的目光就更為複雜。
尤其崔夜食和崔雁鳴心中越發肯定,這廝上次是為了討好自己,故意顯得五五開的。
關鍵這晉鐵怎麼看上去和誰都能五五開?
再聽到“晉鐵”說那綠眸翻身出劍的速度會更快,他們心中就同時咯噔一下,覺得那綠眸的強悍程度再次出乎了他們的預料。
蕭真末沉默了下來。
連一向驕傲的白有思此時都是臉色沉重得很。
這晉鐵說得再客氣,其實道理也講得很清楚,那綠眸除了真氣不如,無論是身法還是劍法的變化,都要比蕭真塵快出很多。
那可能鬥個兩三個照麵,蕭真塵就已經落敗了。
若是在此之前,哪怕是什麼德高望重的前輩,說蕭真塵肯定不是綠眸的對手,那白有思和這一群滄浪劍宗的修士肯定嗤之以鼻。
但晉鐵現在他們的麵前露了這幾手,再這麼中肯的分析下來,卻不由得他們不信了。
蕭真塵身後的方顏此時也對晉鐵行了一禮,認真問道:“那看來要穩勝他,隻能不吝嗇真氣,以磅礴的劍氣一開始就徹底壓製他的身法了?”
此言一出,白有思的臉色頓時緩和下來。
難纏歸難纏,但也並非沒有對付的法子。
而且這是挑戰整個劍宗,倒不是一場定輸贏。
顧留白心中暗笑,但麵上卻是一本正經,“都是自己人,我就打開天窗說亮話了,他這才修了多少年,體內能積蓄多少真氣?他和我們許州晉氏對敵,就一丁點大氣磅礴的劍氣都沒用出來。這說明他舍不得用多少真氣。既然真氣不足,那肯定要在這方麵製他。”
說完這些,他還裝模做樣的歎了口氣,接著道:“隻可惜我許州晉氏的修行者,包括我在內,一個真氣修為有蕭兄這種級數的都沒有。其實哪怕有個三四個我這般模樣的,就和他耗著真氣,他也早就落敗了。”
聽著他這幾句,白有思等人頓時心中大定,那方顏更是微微一笑,知道自己接下來也不用再和這“晉鐵”比試了。
崔夜食一看這滄浪劍宗眾人已經十分滿意,他也心中高興,對著顧留白道,“晉兄說笑了
,彆說許州晉氏能有三四個你這樣的修士,哪怕隻是兩個你這樣的修士,那還得了?晉兄你這和人比劍,似乎遇到誰都能五五開啊。”
顧留白馬上受寵若驚的樣子,笑道,“哪裡,都是諸位讓我而已。”
白有思心中一動,隻是沉吟了一個呼吸的時間,便出聲道,“晉鐵兄弟,許州晉氏的池塘實在是小了!不知你有沒有興趣,進入我滄浪劍宗修行?”
白有思這一開口,崔夜食瞬間就急了,這他媽的要是直接被滄浪劍宗弄進山門裡頭,那他們崔氏連口湯都喝不到了。
一堆堆東西都白送了。
顧留白瞬間裝出眼睛放光的樣子,但隨即卻是又失望的歎了口氣,道:“早知道就不答應杜氏了,白兄,我現在倒是不能答應進滄浪劍宗了,因為我已經答應杜氏做杜天鵬的老師,而且已經開始教劍了,若是我進了滄浪劍宗的山門,這再對這杜氏傾囊相授就不妥了。”
“好事多磨,此事不急,一聽晉兄這說法,就知道晉兄是一諾千金之人。”崔夜食連連出聲,他麵上是幫晉鐵開脫,生怕白有思心中不悅的樣子,實際上是趕緊攪局把這話題岔開。
白有思倒是看這晉鐵越發順眼,他點頭笑了笑,心中卻是想著,那這簡單,到時候直接將那杜天鵬也收進滄浪劍宗,不就完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