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散去時,時間已至深夜。
盛夏的涼風拂於麵上,帶走滿室衣香鬢影的酒氣。姚智喝多了,話都說不利索,扒拉著溫折的手臂不肯放人。
拍完合影後,沈虞被大片的同學圍著感謝,收獲了滿耳諸如“百年好合”“早生貴子”“白頭偕老”的祝福。
等到人散儘,耳邊隻剩姚智嘀嘀咕咕的聲音,他甚至直接省了姓,“神啊,這麼多年我身邊的人,還是你最牛逼。”
“沒人有你牛逼。”
沈虞忍笑忍得辛苦,又見姚智的目光突然落在她臉上。
“女霸王!”
沈虞:?
姚智護短般拉住溫折手臂,“你說!你為什麼不要我們溫神!”
他試圖埋首在溫折寬闊的肩膀上,被溫折嫌棄避開,姚智聲音更大了:“你知道當初溫神有多傷心嗎?”
姚智雖是喝多了酒,但說出的話卻是認真的。
沈虞僵立在原地,局促得不知把手放在哪裡。
“他病了兩周啊,高考前兩周都沒來學校!全校都知道你把他拋下了,你怎麼能說走就走呢?!”
沈虞緊緊抿著唇,臉色白下來。
姚智還欲再說什麼,被溫折製止,“姚智!”
“以前的事不要再提。”
姚智目光在兩人身上轉了轉,被酒精衝昏的頭腦清醒了些,囁嚅半晌:“抱歉。”
沈虞勉強笑笑:“沒關係。”
姚智是從S市趕來的,晚上就在就近的酒店下榻。把人送走後,沈虞沉默得挽著溫折的手臂走在街邊。
夜風習習吹過,街邊車吹馬龍,長得似乎看不見儘頭。
“我是不是沒告訴過你。”沈虞聲音輕得像要被夜風吹散,“我為什麼會分手。”
溫折腳步一頓。
“我外婆…那時候生病了。臨走前,她讓我和你分開。”沈虞:“她說,我沒法為自己的行為負責,讓我離開蘇城,好好生活。”
一陣沉默,似乎連空氣似乎也凝固了。
她對上男人視線,又倏地移開,低頭看自己的腳尖,“我說這些,不是為自己開脫。”
“我隻是,不想讓你覺得自己無足輕重。”
“我也一直,都舍不得你。”
她不願為自己的懦弱逃避找理由。所以這些,沈虞沒有在信裡說,沒有在溫折威逼時說。
沈虞指尖微緊地握緊手中的小包,像是等待審判般,等待溫折的反應。
直到肩膀被攬住,整個人被環抱進溫熱的懷抱裡。
溫折的嗓音很低,略沙啞,唇瓣安撫般,憐惜地吻上她額頭。
“當時你一定很難過。”
沈虞眼睫一顫。
“這些,都過去了。”溫折握緊她手,低沉嗓音一字一字響在耳畔:“但,哪怕過去的事沒有理由,我仍會感謝小虞。”
“謝謝你,給過我愛情。”
回家路上,沈彎彎的手機不停得響,來電人全是韓雅。她接了電話,聽到韓雅顫抖的聲音,“你爸真的出軌了。”
“我查到了他和野女人的開房記錄。”
她勉強冷靜下來,“我這邊結束了,馬上到家。”
一路快馬加鞭,沈彎彎回到家,臉上全是未乾的淚痕。
今晚發生了太多的事情了。
當著所有同學的麵出糗,沈光耀出軌,母親崩潰,包括沈虞接管了公司,每一件都是足以讓她絕望的事,而這些,竟然在一夜之間全都發生了。
一時間,沈彎彎隻覺得天快塌了。怒火,羞恥,自卑,傷心,無數種情緒齊齊湧現。
進沈宅開門時,沈彎彎隻覺連手都是抖的。
這座她熟悉的豪宅並未給她帶來任何安全感,推開大門,刺眼的白熾燈打開,與此同時,母親歇斯底裡的哭聲從內傳出。
地上全是玻璃碎片,不知剛剛發生了一場多麼激烈的爭執。
沈彎彎脊背發寒,邁步進門,一眼便看見趴在沙發上發絲淩亂的韓雅,以及…鐵青著臉坐在沙發上的沈光耀。多日不見,他老了許多,臉色浮腫,眼下青黑。
韓雅:“沈光耀!這些年我哪裡對不起你,你這樣出去亂搞?!”
“你到底還是人嗎?!”
沈光耀冷著臉一言不發。
韓雅咬牙,眼中的恨意快要溢出眼眶,她瘋了般撲上到沈光耀身上,緊緊揪住他衣領,“我從沒名沒分開始就跟著你,這些年哪天沒好好伺候你?不止你,我還得孫子一樣看沈虞的臉色過活,你現在還出軌,你對得起我嗎?!”
見沈光耀又是慣常的裝死,韓雅情緒更加激動:“你說話呀沈光耀!”
良久,沈光耀依舊沉默。沈彎彎指尖握緊,躲在牆後,暗自咬緊了牙。
“一把年紀了,你不嫌丟人啊?”韓雅眼睛通紅,“怎麼會有你這麼狼心狗肺的男人?”
“沈光耀,今天我們就把話說清楚了,是你對不起我們娘倆在先,你得補償我們!我要沈氏的股份,我還要你在沈氏給彎彎謀個職位。”
聽到這裡,沈光耀沉沉抬眼,眼中不耐更甚,“鬨夠了嗎。”
韓雅急了:“你什麼意思?你真不怕我把你的醜事曝光嗎?”
這算是完全撕破臉了。
沈光耀臉上露出一個鄙薄的笑容:“你憑什麼以為我會把股份給你們?這麼多年的富太太還沒做夠嗎?”
韓雅眼中閃過一絲猙獰。突然,她極儘嘲諷地笑了,“沈光耀,白姐姐說的果然沒錯。”
聽到白婉玉,沈光耀臉色明顯變了。
韓雅一字一頓:“她說,你自私,懦弱,無能,不值得托付。”
“果真,你就是這樣一個人。”
下一秒,沈光耀突然暴怒,一把將韓雅甩開。韓雅像塊破布一般摔在地上,之前摔碎的玻璃碎片劃傷韓雅的手臂,她疼地喊出聲。
沈光耀眼睛赤紅,“你好意思和我提婉玉?當初要不是你不要臉地上趕著做婊.子,我會做出這種事?”
“你以為你有多高貴?是不是這些年我對你太好了,你太把自己當回事了?”
韓雅亂發垂在臉側,看不清表情。隻有脊背不停顫抖,不知是疼的還是氣的。
沈彎彎再也看不下去,衝上來蹲在韓雅身邊扶她起來,她抬頭,死死盯著沈光耀。
沈光耀卻是一眼沒再看她們,直接抬步上樓,將滿室狼藉拋在身後。
一切重回冷清,傭人全都躲在房間不敢出來,屋內隻餘韓雅嗚咽的抽泣聲。
沈彎彎一下下拍著母親的脊背,滿目無助,“媽,你先起來,我給你傷口處理一下吧。”
韓雅動作很慢地抬起頭。她的臉似乎一瞬間就憔悴了數十歲,淚痕交錯,蠟黃乾枯。
她愣愣看著沈彎彎,突然伸手,一把將她抱在懷裡,低聲哭泣。
沈彎彎吸了吸鼻子,“媽,我們該怎麼辦啊?沈家已經融不下我們了。”
“沈光耀下台了,沈虞成了沈氏的CEO。咱們可怎麼辦啊?”
韓雅卻並沒多大反應,她眸色空洞地看著一個點。
“那就讓他去死。”韓雅道:“沈光耀死了,他的財產就是我們的,我就是第一繼承人。”
沈彎彎被嚇了一跳,連忙用手捂住韓雅的嘴,“媽,小聲點!”
韓雅眼中閃著奇異的光芒,她突然站起身,“對啊。讓他去死,他死了,什麼都好了。”
“媽,你不要做傻事啊!”沈彎彎製止她:“這事得好好謀劃清楚!”
沈光耀沒回房間,徑直去了書房。他在位這麼多年,一夕之間,被親生女兒毫不留情地擠下來,胸腔中的煩躁和失意瞬間達到了頂峰。
心情不順,又不想回家,遊離在娛樂會所有些事情自然而然就發生了,而沈光耀心中並沒有什麼負罪感。
韓雅早年做的事,和會所小姐並沒什麼不同,這麼多年來,就像養個乖順的玩意兒在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