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了一整日,第一批鹵味也有江頌安帶到縣城了，元瑤準備好好歇歇。
中午全家都去給豆嬸捧場，一人一碗豆花飯也算偷了一回懶,下午……估計江頌安還會回來,元瑤準備吃疙瘩湯。
暖呼呼的，吃了身上也暢快，還簡單快手，現在不忙,等到快下午再做。
中午時分，她倒是痛痛快快歇了個晌。
昨天撿回來的那花貓被元荔照顧的很好,簡直是寸步不離,貓崽子也很快恢複了力氣,喵嗚喵嗚的精神頭十足，果真是正宗花狸貓的模樣！
一下學的功夫,江年和元琪也飛快跑回來了。
“小貓兒呢！我瞧瞧！”
敢情是都惦記著這貓崽兒，這些小猴子！
江年看了兩眼之後也不忘大羅，今日拉了幾十壇子酸菜都是大羅的功勞，他把自己的筐子卸下來就去了大羅跟前，摸了摸大羅的毛發就開始喂食：“大羅快吃啊,這都是我路上新鮮割的草,嫩著呢！等會兒下午我再給你拌點糠！”
小家夥們把這些動物們照顧的極好，元瑤半點兒不費心，淨了手就準備去做飯了。
疙瘩湯，其實做起來很簡單，麵粉用開水燙成半乾半濕的麵疙瘩下鍋去煮就完事兒了，難得是湯。這要好吃肯定不能白水煮啊，濃鬱鮮美的湯底才是最重要的。
提到這裡頭的竅門,元瑤想到了長安城的六月柿。
那是一種通紅的果子，說是從外番傳來的，瞧著顏色豔麗還不大敢吃，因為民間的老話，都說顏色越亮越有毒，可耐不住大家都好奇啊，反正也不知道誰第一個吧，發現這六月柿實則是酸酸甜甜超級好吃的果子！
那一口下去啊，汁水兒能順著果皮飆出來！而那果肉和熟透的柿子一樣，吮一口就能順著喉嚨管淌下去！
至於滋味兒，那也叫一個絕。
沒有甜膩，卻帶著酸甜，可若比起醋，又完全沒了那種霸道。你若說它是山楂，卻也沒那麼尖銳，說是柿子，又哪裡有柿子那齁嗓子的勁兒呢？
總之，實在是妙哉啊妙哉，六月柿在長安城一時風頭無兩！
元瑤那時候也有錢，買來吃過幾回，而有一回，就用這六月柿做了個湯，真還彆說，這當果子有果子的吃法，當蔬菜也有蔬菜的妙處，那紅色的湯底配上黃色的雞蛋液，濃鬱奇特的滋味瞬間在味蕾上炸開，好似是天生的絕配，各自都有各自的特色和個性，卻能奇妙柔和的組合在一起，且還有這海納百川的胸懷——
單是這兩樣，味道已然很絕，可你若往裡頭加上什麼泡的軟爛粉條子、翠綠新鮮的小白菜也能完全不喧賓奪主，再過分的，放上土豆丁、泡發的木耳碎，熬上一大鍋濃鬱又略有乾稠的湯底，最後再把這麵疙瘩慢慢燙熟——
嘖嘖嘖。
那一碗下肚，就是寒冬臘月的嚴寒也能散去一半。
呼嚕呼嚕，香氣逼人。
好吃的要死人了！
元瑤及時止住了想法！再這
樣下去，眼淚要從嘴角流出來了！
哎，又沒有六月柿，還是做個彆的味兒吧，雜菌湯就很好嘛，和骨頭湯一起熬得濃稠一點兒，加入豆腐、蝦仁、粉條也很不錯，就這麼乾！
元瑤想清楚之後就去處理蝦仁了。
說來這些蝦仁也是江頌安帶回來的，說是一個老主顧送的謝禮，可統共也就小半斤，去了蝦殼炒了還湊不夠一盤子，乾脆就放在湯裡得了。
豬肉牛肉都吃夠了，來點兒不一樣的也不錯。
確定之後，元瑤動作就麻利了起來。
可她又沒忙活幾下呢，院門外又傳來了敲門聲。
元霜去開的門。
還是柳娘。
婦人早上離開估計是忙著自家修房子的事，這會兒怕是得了空才專程過來道謝，畢竟早上她和元瑤都走的匆忙，果不其然，柳娘提了個食盒笑眯眯走到跟前：“猜到你們還沒吃，這是我中午做的，給你們添兩道菜。”
元瑤：“做什麼這麼客氣，真是……”
“不是客氣，咱們以後都是熟人，常來常往的才好。”
這倒是實話，元瑤倒也不推辭，還十分吃驚：“你灶台已經搭起來了？”
柳娘笑了：“搭起來了，昨日各位大哥們已經幫我家蓋房子了，怎麼能讓大家餓肚子，所以在吳嬸兒的引薦下，就在旁邊的李娘子家借灶台一用。”
元瑤懂了：“張羅起來了就好，這幾日你也夠忙的，照顧好自己。”
“好，那我不耽誤你做飯了，先走一步，改明兒再聊。”
元瑤微笑點頭。
柳娘走後，沒多會兒功夫自家的疙瘩湯也做好了，還真彆說，有了柳娘送來的這兩道菜，她還真省了事，打開一看，一道木耳家常豆腐，一道是白灼青菜，家常豆腐倒也還好，這白灼青菜是真的講究，每一根都擺的整整齊齊，像捆竹子似的，講究。
這也越發確定了元瑤的猜想，柳娘怕是個大戶小姐出生的。
宗哥兒那日還朝她作揖行禮，知書達理，一定是讀書人。
元瑤留了個心眼，也招呼大家來吃飯。
坐定後，全家人看向那兩盤子菜，紛紛伸了筷。
看著都挺好看的，想必吃起來也不會差，做吃食，講究色香味俱……全？
元瑤也是這麼想的，於是也夾了一筷。
可也就是一筷，整個飯桌上瞬間都沉默了。
元瑤吃的是白灼青菜，另外幾個小家夥吃啥的都有，飯桌上安靜了好一會兒，元荔終於忍不住道：“大姐，這豆腐底下好像有股糊味。”
“嫂嫂……這青菜好像也沒放鹽……”
元瑤那個表情啊，有一瞬間也精彩極了。
但再複雜，到最後也變成了噗嗤一聲笑！
她說什麼來著！！！
三姐妹和江年都不明白大姐在笑什麼，但也跟著傻嗬嗬笑，元瑤笑了半晌才搖頭：“吃疙瘩湯。”
哎，真可能
是大戶人家的娘子，做飯講究“色”，這其餘兩，還真全不了。
倒不是笑話柳娘，就是單純看著這碼的整整齊齊的青菜，忽然覺得……
怪可愛的。
給村民做飯不會也是這樣的吧，這怕是就有點問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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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確，果然如元瑤所料。
第一天倒也罷了，大家夥什麼也沒說，可這到了第一日啊，免不了就有些意見的了。
都是鎮子上的鄰居，出來幫點兒力氣活是應該的，所以大家都是不要工錢管飯就行，可這連著兩天了都是中看不中吃的“漂亮貨”，誰能受得了？！
這個豆腐糊一點就罷了，好歹還有鹽味，且也算個好東西，可這青菜……怎麼個做法，白灼？？？這做法沒聽過，難道就是不放鹽的特色？這沒滋沒味兒的，在米飯上就蓋上三根，這和吃草有什麼區彆……
哎！
可你若說人家不用心吧，人家這雞蛋打的也很漂亮、蔬菜也很整齊啊……
啊，沒法說。
沒法說就。
乾活的多是一些男人，男人嘛，吃不飽這樣的話不好意思開口，尤其是柳娘生的好看，笑盈盈的，說話又客氣，原本想抱怨兩句的，瞧見人之後就硬生生把抱怨的話就著沒放鹽的菜咽下去了！
沒放鹽就沒放吧！都是男人家，這點兒苦吃不了了？！
大家都達成了一種默契，可男人家的默契，男人們懂，女人們要不了多久也看出門道了。
因為柳娘就在李家做飯，這李氏的男人李大錘也自然是幫著做活的，白天吃不飽，晚上那頓就可勁兒扒，臉都要埋到碗裡了，李氏自然看出來一點兒問題，第一日柳娘再做飯時她留了個心，嘗了一口，這一下，臉色就變了。
……
元瑤昨日嘗過柳娘那手藝之後原本有心提點兩句，可下午時，江頌安果然又回來了。還帶回來了蒲家那邊的好消息，元瑤心情激動，便先問了蒲家的事，一時沒去成。
夫妻兩整整“夜話”了一晚上，江頌安又補了一回昨個兒落下的事，元瑤真把這事給忘記了。
等第一天聽到消息時，吳氏還有豆嬸還有紅梅嫂都被驚動，跑了過去。
原來那李氏看不下去了，說了柳娘兩句，大意便是說她摳唆，這菜裡不見半點兒油水，誰吃了有力氣？！
彆說油水了，這咋連鹽巴都沒放？因為這年頭鹽巴都貴，李氏便以為柳娘是舍不得那點兒錢，也因為自己男人那點兒小心思被她看了出來，心裡多少有點兒不舒服。所以這話說的也就難聽了一些。
可她什麼可能性都想到了，就愣是沒想到這柳娘是壓根就忘記放鹽了。
和舍不舍得沒半點兒關係。
單純就是廚藝不好。
而且大戶出來的娘子，怕是從來沒和李氏這樣的村婦打過交道，這一時間都懵了，也不大會爭吵，眼睛瞬間也就紅了。
柳娘的兒子宗哥兒一看見這場麵，當即就死
死護在她娘麵前，還惡狠狠地盯著李氏，活像個小狼崽子，所以這李氏也火了，說話越發難聽了起來，場麵一時鬨得有些難看。
男人們見柳娘這模樣，都有心勸上兩句，可這看熱鬨的人是越來越多了，婆娘們也都聚集了過來，了解了事情的經過後也紛紛變了臉，扯著自家男人就走。
“你他娘的，餓肚子也要給人家乾活？！怕不是被人灌了迷魂湯？！”
所以也沒人敢吱聲了。
這事直到吳氏過來才算堪堪打住。
“我說李春花，這是乾嘛呢，都是鄉親鄰居，你鬨得這麼難看傳出去多難看啊！以後低頭不見抬頭見呢！”吳氏勸道。
李氏這會兒也氣得不行，不分人的攻擊：“你不來我還不想說呢，我就想問問，這麼多流民，這裡正咋就對這柳娘這麼上心？又是幫著租地又是幫著蓋房的！我就是信了你才讓我男人去幫忙的，瞧瞧，這才三天！我男人都餓瘦了一圈，她就給我男人成天吃這些東西啊！也不知道裡麵有沒有下什麼藥呢……一個個的餓著肚子也心甘情願乾活，真是見了鬼了……到底是長得好看喲……”
一開始，李氏說這些話的時候柳娘還能忍，直到最後一句倏然抬起了頭。
宗哥兒都氣得直發抖：“你不講理！你休要血口噴人！我娘才不是這樣！”
李氏瞪大了眼：“啥？你個兔崽子，敢罵老娘！”
元瑤和豆嬸還有紅梅嫂就是這個時候趕來的，見這個架勢，趕忙就攔在了中間。
元瑤：“彆這樣彆這樣，都是鄉親鄰居的，李嫂子，你消消氣，柳娘她廚藝不精，絕不是故意的。”
李氏哈了一聲：“廚藝不精？！誰家的婦人不會做飯啊！又不是什麼少奶奶！算了算了，你們一個個都幫著她說話，我算是看出來了！隨你們吧！元瑤，這是你家的地，想租給誰我管不著，但是這修房子和借灶台的事就算了，我們家不摻和！這話就說到這了！”
說完，李氏就拽著李大錘頭也不回的走了。
這周圍這會兒看熱鬨的人已經很多了，柳娘整個人都在抖著，吳氏在一邊驅趕著這些人，而元瑤則走到了柳娘跟前遞了個帕子給她：“沒事兒的，人總有一技之長和不擅長的事物，你且不虧心就是，大不了，以後直接給他們結工錢，這飯就不做了。”
豆嬸和紅梅嫂也跟著勸：“就是，你身上要是有銀子，乾脆就給錢得了，誰也不嫌錢燙手，沒必要為難自己。”
“那李氏其實本性不壞，就是這個嘴皮子太厲害，而且對她家男人看得緊，你也彆把她的話放在心上。”
三人輪番勸了好一會兒，柳娘情緒總算緩了過來。
“謝謝各位……”
吳氏：“彆客氣，要不今天就先這樣吧，彆張羅了，回去歇著，明日再說。”
柳娘搖頭：“算了，時間本來就緊張，隻是要勞煩嬸子幫我問問，誰還願意幫我乾，我可能真的不是做飯那塊兒料，我願意給錢……”
吳氏：
“行！我去給你張羅吧！你彆管了！()”
吳氏說完，故意大聲道：大家都知道我家，你們也彆說我格外對誰關照，但凡是有困難的，我家都是一樣的！柳娘剛才的話你們也都聽見了，誰要是想繼續乾就說一聲，不願意走就拿錢！人家孤兒寡母的也不容易，不就是兩頓飯，虧不了你們多少！()”
有些人還在猶豫，但也有明事理的立馬表態：“我接著乾！”
“我也！”
柳娘這才鬆了口氣。
元瑤忽然想起來一件事，問道：“老宅不是被衝了嘛，這兩日柳娘住哪的？”
吳氏：“隻能先住我家了。”
元瑤：“那這會兒先去我家坐吧，歇一歇，午飯還沒吃吧。”
柳娘的確沒了力氣，也不再推辭，跟著元瑤回去了。
回到江家小院，豆嬸和紅梅安慰了兩句柳娘也回去了，元瑤和吳氏在院子裡輪番勸，柳娘心情終於好一點了。
“多謝一位……我實在是不知道該怎麼表達我的謝意……”柳娘擦了擦眼淚。
吳氏歎氣：“嗐，你要說你早不會做飯我就不讓你乾了，這事弄得……”
柳娘：“是我的不是，我太逞強了，我就是覺得，既然準備在這過日子，以後做飯這樣的事不是必備的生存技能？但是我還是太高估自己了……”
元瑤和吳氏都沉默了，過了好一會兒，吳氏終究是沒忍住問了一句：“恕我冒昧，柳娘，你男人……”
柳娘臉色微微一變，垂眸：“還在的，隻是因為一些緣故他現在不能過來。”
吳氏和元瑤對視一眼，看人臉色，怕也不大好繼續再問。
元瑤道：“不說這個了，我們中午吃麵，你也一起留下吃吧，吳嬸兒，要不要來一碗？”
吳氏看了眼柳娘，笑道：“也成，下午我還要去彆家走動看看情況，中午就不回去了，在你這吃！”
元瑤笑著道好，轉身就去廚房下麵。
江家今天中午吃打鹵麵，所謂的打鹵也就是臊子，但是叫法不同自然也有區彆，鹵汁也能分清鹵和混鹵，因為這幾日都在鹵肉，元瑤今日做的就是混鹵。鹵肉的湯汁很鹹所以並不適合放太多，簡單勾個味兒，主角還是黃花菜、木耳、雞蛋、香菇等等，素麵又少了肉香，還得新鮮的肉絲兒來點綴，這些食材都不必額外加鹽了，翻炒出香味，加雜菌湯，點一勺鹵汁，這最後出來的打鹵就鹹香濃鬱，吸收了鹵汁的精華。
最後煮麵時略微在水裡加一小搓鹽，麵條不至於寡淡無味，這些步驟全都必不可少，麵條熟透便撈出，淋上一大勺的打鹵，趁熱吃，香迷糊了！
打鹵麵不是湯麵，就要吃乾拌的，每根麵條都浸滿了汁子，鹹香爽口麵條勁道，大晌午的，真是過癮。
孩子們都吸溜吸溜吃個不停，吳氏原本留下來吃飯還有點兒不好意思，但現在這不好意思也早就被刨除到九霄雲外了，腦海裡隻剩下了“好吃好吃”。
柳娘吃第一口時就被震驚了
() ，她吃飯早已習慣了斯文和秀氣，但今日也顯得有一點快，很明顯，元瑤的手藝給了她很大的震撼。
再看宗哥兒，已經被那幾個孩子給同化了。
小孩子們都坐在一桌子，元琪見這個新來的小男娃吃飯這麼斯文，勸道：“你是男生，難道不應該粗礦豪邁一點嗎，你看看我哥。”
這說的是江年，因為江年已經吃的是滿嘴都是醬，兩個男娃對視一眼，那差彆簡直立現……
宗哥兒顯然也很喜歡這個麵，但是教養讓他克製守禮，但麵前的小夥伴吃的實在是太香了……元琪又道：“快吃吧，一會兒麵坨了反而浪費，夫子說浪費食物也是不好的。”
還彆說！
就這一句話，瞬間就把這個一板一眼的小男娃給拿捏了。
浪費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