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還是走得晚了,寺門已經被緊緊守住,還有官員並家眷在源源不斷往裡走,她要出去,非得擠開侍衛,逆流而行不可。
侍衛見她低頭橫衝直撞的,以為是哪家的侍女,指了指另一條道:“女眷走那邊,這邊是殿下和老爺們走的。”
“是是是……”
玉喬娘子哪裡還敢走正門衝撞,想著尋個偏門溜出去也使得,趕緊走了。
穿過廊道,就看到一個人從眼前晃過,玉喬娘子看了那背影一眼,嚇住,趕緊躲到柱子後麵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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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殿之中,老王妃接過香,朝佛像敬拜,口中喃喃有詞,夏訴霜仍舊不信這些,趁著人多,她站到了後頭去,在殿外看山寺風景。
殿內人雖多,但人人守著規矩次序,並不聒噪。
夏訴
() 霜閉眼細聽,今日春風隻送來花香,卻不聞半點鳥叫聲。
睜開眼,遠處圓門一個人出現,在往這邊跑,腳步淩亂,著急忙慌。
等跑近了,才看清是一個渾身染血,身穿侍衛衣服的人。
“反了,有人反了!”
侍衛越過她,跑進殿中。
安靜祥和的氛圍被打破,乍見一個血人衝進來,夫人小姐們臉色煞白,立即退出一片空地。
老王妃意識到不妙,急問:“誰反了?怎麼就反了?”
侍衛氣喘籲籲:“三皇子,是三皇子!帶著叛軍殺進來了!”
立時滿殿皆驚,現在六神無主的變成了這些貴人們。
“怎麼會!”
“叛軍攻不上來吧!”
“真是三皇子嗎?”
“有多少人?”
夏訴霜在殿外抱臂聽著,不似她們驚訝,隻歎今日還真有大事發生。
現今在斜月觀那邊的人不用說,都是三皇子黨,隻要將無為寺的官員及其家眷控製住,殺了太子,直入皇城不是難事,宮裡又隻剩一個病懨懨的皇帝,皇位於三皇子而言唾手可得。
不然也不會出現這種半個朝廷齊聚一寺的奇景。
可太子在無為寺外,顯然也早有了準備。
阿霽怕是早料到了這一日,才提醒她的。
那他現在會在哪兒,扮演什麼身份呢?
殿中恐慌還在繼續。
一位夫人戰戰兢兢道:“叛軍不會衝我們動手吧?”
畢竟她們和她們的夫君父親,都是這大靖朝的半壁江山,要是都殺了,那靖國不也是危在旦夕?
“現在上哪能問得清楚啊,還管這麼多做什麼,趁沒殺進來,趕緊逃命要緊!”
有人拿了主意,一群人紛紛響應,攜奴帶婢地往外跑。
夏訴霜跟在後頭,不緊不慢,全無其他人的緊張之色。
衡安很不滿:“你就一點不怕嗎?”
夏訴霜道:“我會武功,到時候踏上牆頭跑就是了。”
噎得衡安說不出話來,更加氣鼓鼓的。
其時一群夫人小姐著急忙慌地往大門跑,遠遠就看到不遠處已經刀兵相接,還有一聲高呼:“叛軍已經殺到了山門!”
豈止殺到山門了,根本就是殺進來了呀!
現在寺門都被堵住了,貿然闖過去,少不得要挨刀,丟了性命更是尋常。
她們不敢往前跑了,臉色一個賽一個的慘白。
養尊處優了大半輩子的官眷們,許多人連殺雞都不曾見過,何況殺人,血飛濺在眼前時,有幾個受不住暈了過去。
夏訴霜說道:“還是回側殿去,守住大門吧。”
老王妃覺得也是這個理。
三皇子的目的是太子,應是不會動她們這些女人,而且叛亂說不得一時三刻就會平息,她們回殿內躲避,侍衛還能抵擋一會兒,四散奔逃,才更容易死在亂刀之下。
有人有異言:“咱們不如去正殿,和老爺們待一塊兒。”
正殿同樣一片混亂,不知幾人袍下兩股戰戰。
聽聞有叛軍,江三郎麵生懼色,但在公主麵前,也不能表露太過,他拉著晉國公主往後退了退,小聲道:“公主不要怕,臣在死之前,都不會讓公主出事的。”
晉國公主自出生就享儘了寵愛,哪裡會念著他這分好,見江三郎分明害怕還佯裝鎮定的樣子,心中不屑。
若是宋世子在這兒,根本不會這麼窩囊。
晉國公主原本對江三郎隻是泛泛,可婚事越近,她就越不甘心,越看江三郎這個阻礙了自己“幸福”的人越不順眼,這幾日根本不讓他碰自己。
到現在一人還隻有個夫妻的名頭。
晉國公主壓根不理他,轉而望向太子。
太子章曄聽到叛軍闖寺的消息,不見驚訝慌亂之色,隻道:“傳令各處,找到叛軍頭領的蹤跡,立即來報!”
他解了外袍,裡麵是金絲軟甲,隨從又為他披上早已備好的甲胄,太子擎劍快步走出殿外。
見太子哥哥早有準備,晉國公主安下心來,殿中百官也不複現在的慌亂,反而分析起外頭的形勢來。
殿外官眷們正六神無主,隻聽得一聲戰馬的長嘶,接著急促的馬蹄聲響,紛紛看去。
“是太子!”
“太子帶兵出去了,不知要往哪兒去!”
“當然是鎮壓叛軍!”
“那我們怎麼辦?要去正殿嗎?”
幾個官員跑出來擺擺手:“正殿已經站不下了!各位還是退回側殿去吧!”
玉喬娘子躲在柱子後往外看,不敢露頭。
外頭打仗的聲音、慘叫聲、高喊聲,聽得她心驚肉跳。
隻見那些嬌嬌弱弱的貴人們扶著下人往外跑,不多時,又跑了回來,看來是叛軍是打進來了!
不行,她在這兒待著會沒命的,得混進去,跟她們一起!
好不容易在人群中看到一張相熟的臉,玉喬娘子趕緊上去拉住:“張大人,張大人通融通融,讓奴家出去吧。”
她拉住的是一個青色官袍的男子,幾年前有一段日子時常關照她的生意。
張大人驚了一跳,他夫人還在旁邊呢,這人是哪冒出來的,這樣拉拉扯扯,他的官聲還要不要了。
“你是誰啊?”
“奴家是春和館的玉喬啊,張大人您忘了,求大人看在當日情分,大人讓奴家也進去吧!”
玉喬不是不懂看人眼色,不過這個時候了,還是性命要緊。
一聽她自陳身份,周遭一片嘩然。
一個上了年紀的妓女?
官眷聽到這消息,驚恐地退開,還抖開了帕子掩著嘴,像在躲什麼臟東西一樣、
玉喬心裡被紮了一下,但很快就滿不在乎了。
丟了這麼大一個人,張大人的夫人更是惱得臉都漲紅了,說道:“你這樣下九
流的人,怎麼能跟我們待在一處。”
這不要臉的死在外麵才好。
“張夫人,奴家認錯人了,你家張大人從未去過春和館,求求你,讓我進去吧。”玉喬講究一個能屈能伸。
張夫人氣結:“你——”認錯人了怎麼知道人家姓什麼!
“你做夢!”
說完張夫人轉身就走了,張大人也躲了起來。
玉喬娘子又求助地看向其他人。
一張張臉,精雕細琢,但每一雙眼睛裡都是鄙夷。
她隻是想要一小塊地方躲著。
現今這個節骨眼,不讓她進去,那不就是死路一條?
這些高高在上的貴人,恨不得她一個妓女橫屍在外麵吧。
玉喬娘子麵色慢慢灰敗下來。
老王妃歎了口氣,她也見不得一條性命枉死,說道:“也不須進殿衝撞了各位,就讓她躲在侍衛後麵吧。”
玉喬沒被糊弄,可笑!那不是存心要她死的意思嗎,侍衛拿刀的,她又沒有手無寸鐵,到時候當盾牌啊!
這老閔婆真是假慈悲!
玉喬可不想死在亂刀之下,拚命地要往裡擠。
官眷們的侍衛哪能讓她衝撞了貴人,一左一右將人架了起來。
她們是世家高門,清貴出身,絕不願意跟肮臟下賤的妓女同處一室。
玉喬娘子急了,她要是死了,也不會讓這些冷血的貴人好過,登時破口大罵:
“衝撞個屁,你們裝什麼天仙玉女!老娘吃飯穿衣都要銀子,一個人是睡,兩個人也是睡,憑本事掙錢,乾你們屁事!
都說妻不如妾,妾不如妓,你們這一群老閔婆,也就成親前幾年好享受,之後什麼官人相公,一個個都躲到小妾房裡,還看你們一眼?刻薄成這樣,不就是底下都跟枯井似的,打不上水了吧……”
這說的什麼呀!
夫人們慍怒,小姐們麵色慘白,哪聽過這樣過分的話,兼之害怕,抖如風中柳條。
“這樣的人,死了也是活該!”
“不用外頭的人進來,現在就打死她!”
“來啊,老娘怕你們不成!”
“叛軍要進來了!”
一句話,那些官眷哪還敢逗留,全都擠進去躲著了。
“你們這一群裝模作樣的小娼婦!有種放我進去!”玉喬娘子被架得蹬腳。
她正沸反盈天時,兩旁的侍衛突然被踢開了,緊接著她的衣領就被提了起來。
玉喬娘子還以為叛軍到了,就要求饒命。
結果被直接丟進殿裡去了,還聽到扔她的人說:“下次直接混進去就是了,彆讓人發現。”
玉喬娘子回頭看清了她的臉。
怎麼還有落這麼後麵的娘子?
夏訴霜丟完人,也不進去,而是腕間左右揮了好幾下,然後警告道:“所有人不許踏出來一步!”
然後轉身又不知上哪兒去了。
總算是進了大殿,玉喬娘子也不在意夏訴霜摔疼了她,拍拍身上灰塵,衝那些穿金戴銀的小姐夫人們翻了個大大的白眼,遠遠找了一個角落縮著。
夏訴霜剛走,叛軍就湧進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