矛盾交織成繭,慢慢要將她包裹至窒息。
“既然這麼重要,那就望你早點查清真相吧。”
夏訴霜六神無主,想趕緊先離開這兒。
宋觀穹轉了話頭:“怎的未曾聽你和老夫人說,我們已不是師徒?”
想走的人低頭不看他,“不過這兩日,何必多費口舌。”
“總要說的,師妹那邊早晚也該知道。”
夏訴霜將難題拋回給他,“你若著急,就派人去知會她。”
宋觀穹就不說話了,眼睫蔽了日光,剔透的瞳仁恢複深不見底的黑。
“怎麼?”她忍不住問。
“我在想,我是師祖他老人家替您收的徒弟,如今您不認我這個徒弟,他老人家在地底下不知怎麼想。”
他老人家要是知道你那悖逆的心思,頭一個就要把你踹出師門。夏訴霜沒說出口,隻道:“等回了多難山,我
() 就焚香告訴他老人家。”
“那現在還不算徹底逐出師門?”
“大概吧。”
“那徒兒就再喊一陣師父吧。”
“隨你……”
耳邊是踩過銀杏葉的聲音,師父說完這句,已經走了。
—
入夜,老晉王的臥房裡又點亮了燭火。
宋觀穹待在屋中,望著一燈如豆,還有幾卷口供。
府內上下,連同登門的人全都問過一遍了,隻有一個人他還未找來問話。
周鳳西。
他還未想好怎麼用此人。
表麵看來,他和此事毫無乾係,偏偏師父又出現在晉王府,前後上門,實在可疑。
徐玟、老晉王、撫州、皇帝、虞家叛國……其中到底有什麼聯係呢?
師父一定知道,可她不會告訴自己,隻和周鳳西分享所有的秘密。
“篤篤篤——”
門被敲響。
夏訴霜站在門邊,屋裡的人背對著門口,翻閱卷軸,好像沒聽到。
沒經曆過阿霽如此刻意的忽視,讓她有點不自在,“他們說除了你,這兒誰也不準進來。”
宋觀穹未曾從卷軸中抬頭,也沒有驅趕她,“師父來這兒,是為何事?”
“睡不著。”
宋觀穹不接話,似全神貫注看手裡的口供。
“也是擔心你的傷,才睡不著。”
翻閱的手停住,他道:“不礙事。”
“至少讓我看一眼。”
宋觀穹抬眼,“夏娘子有隨意關懷男子的喜好?”
夏訴霜被這話紮了一下,有點毛了,“若不關懷你,我該眼睜睜看你的腿徹底廢掉,多餘去救。”
宋觀穹避開她那雙眼睛,好像不想再和她廢話,“師父今夜過來,是打算將真相告訴我?”
“我並不知什麼真相,隻是擔心你而已。”
夏訴霜將手搭在他膝上,“你在這兒待了大半日,晚飯還沒吃呢。”
不待大半日,怎麼釣得上這尾魚兒。
宋觀穹微微揚起了下巴,眼睛沒從紙麵上離開過,但他的耳朵已經紅了,“待會兒再吃。”
見他態度軟下來,夏訴霜收攏五指,柔下聲音,“腿上的傷,大夫怎麼說的?”
“按時用藥揉按,靜心養著。”
“藥呢。”
宋觀穹從腰間掛囊裡取出遞給她。
夏訴霜打開,是辛辣的藥油味,“怎麼用?”
“揉散了瘀血就好了。”
夏訴霜低下身子,將他的褲腿卷起,手又被按住。
抬眼,阿霽麵色無端拘束了起來,飛著淡淡紅霞。
“還是算了。”
夏訴霜更要看一眼,“鬆手。”
他慢吞吞將手撤開,夏訴霜親眼見著,才知道他膝上瘀傷嚴重,怪不得要坐輪椅,再嚴重點隻怕整個膝蓋要碎掉。
“原還以為你是最溫和不過的,誰知道,就你脾氣大!”她有些憤憤,將藥油倒在傷處。()
真下手,又擔心他疼,這樣可以嗎?她收著力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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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一點,打圈兒。”
他支著額頭,俯視半蹲在身前的人,她給他塗藥,用掌心揉熱,又吹起絲絲涼氣,另一隻擱在椅臂上的手,修長玉白的指骨收緊,手背上淡淡的青色血管變得分明。
夏訴霜見他咬緊了唇,忍俊不禁:“疼你就喊。”
他問:“喊了就不疼了嗎?”
我喊你留下,你怎麼沒有。
夏訴霜哪知道他心裡那些彎彎繞繞的,擦乾淨手,取出一塊兒飴糖,“喊了雖然不會不疼,但是會有糖吃。”
“啊——”他張開嘴。
夏訴霜將糖放在他唇內,宋觀穹舌交一卷,掃了她指尖一下,濕濕熱熱的。
她臉臊了一下,甕聲道:“我這隻手可是沾了藥油。”
手被抓住,宋觀穹認真看了看,“藥油也可以內服。”
他張嘴作勢要啃,嚇得她趕緊縮回了手,引起一聲笑來。
“阿霽……”夏訴霜皺眉看他,能清楚地看到糖塊在他左右腮幫子跑來跑去。
“要吃?”
宋觀穹見她看得專注,張開嘴,舌尖卷著糖塊。
紅舌皓齒,配著那俊麗的玉麵,像一朵腐爛之前,還要勾人再沉迷其妖豔的芍藥。
夏訴霜看得心驚肉跳,莫名覺得——
下流。
這神情太下流了。
不,該是她腦子不乾淨。
“胡鬨,吃就吃,莫玩。”
他把糖卷了回去,說道:“師父也知道我心意吧。”
“你不避開,反而湊上來,我就當你是要親近我,改變主意了。”
夏訴霜噎住,不知怎麼辯解自己昨夜和今夜天差地彆的態度。
她起身拍拍裙擺,“就你歪念頭最多,我還有些事,先走了,你慢慢看吧。”
“哢嚓——”
糖塊被咬碎,宋觀穹終究沒聽到想聽的話。
—
既然住一個院子,兩人用早飯自然也在一處。
夏訴霜將菜夾進他碗裡,閒敘似的問:“你這兩日可查出些什麼了?”
宋觀穹應付著早飯,說道:“寒鴉司隻向陛下稟報案情。”
話被頂了回來,夏訴霜聲音悶悶的,“好,算我多管閒事。”
“這不是閒事,且也不該你管。”
夏訴霜氣結,非得每一句都給她頂回來不可?
她真要懷疑阿霽皮囊底下換了芯子,她溫柔無害的徒弟哪去了,從前他說話何嘗這麼刁鑽。
宋觀穹話鋒一轉,“還是說師父有不得不管的理由呢?”
“沒有!”
近山走進來,說道:“主子,雲麾將軍到了。”
鳳西哥哥來了。
() 夏訴霜心立時跟上了秤一樣,七上八下起來,怎的偏偏今天才問他?
“我先走了。”她早飯也不吃了。
宋觀穹心竅通明,拉住她的腕子,“他不知道你在這兒?”
“不知道,你彆說。”
丟下這句,夏訴霜從通間的後門走了,宋觀穹就有些想不通了。
周鳳西走進屋中,就見宋觀穹還在用早飯,沒什麼查案的緊迫,一派悠閒。
這兩日他一直等著查案的人找他,聽聞彆人都去了,宋觀穹唯獨沒有找他。
曹家夫人帶著曹知念曾私下登門一次,兩人相談甚久。
曹家夫人知道皇命不可違,勸他回頭,莫再多想,往後對她女兒好,兩個人總能過到一塊兒去,若真不成,再想納妾的事。
曹知念卻又與他說,自己不在乎夫君是否另有他人,隻是絕不能冒犯了她。
一個閨閣女子要自己來同他說這些,確實為難。
周鳳西心知對不住曹知念,但自己心誌已定,況且他做的事早晚要暴露,不牽扯許國公府才是好事。
不管如何,他們都不會成親。
更讓他擔心的是,簡遙說要離開幾日,卻不知去了哪裡。
周鳳西心裡不安寧,又去過一趟西越侯府,仍不得其去向,今日才收到宋觀穹找他問話的消息。
“宋司主有客?”他看著桌上擺的兩副碗筷。
宋觀穹將未吃完的粥端到自己麵前,“本閣領一個人吃早飯,喜歡擺兩個碗,怎麼?”
周鳳西總覺得有些不對,又說不上來,不過他也懶得管宋觀穹一頓飯擺幾個碗。
更令他不舒服的,是簡遙和他說的那件事。
周鳳西麵對眼前的男人,一想到他們做過的事,胸口就堵上一股戾氣,恨不得將人打死。
可為了簡遙,他決意不提此事。
“宋司主找我何事?”
宋觀穹單刀直入:“老晉王是你殺的?”
他冷笑了一聲:“宋司主想公報私仇,冤枉在下?”
宋觀穹沒查出來,周鳳西當然不會承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