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派人跟蹤我?”
夏訴霜疑惑,不該有人能跟上她。
宋觀穹道:“我懷疑他,當然派人盯著,不會讓他跑掉。”
“你有本事就查,不用這麼試探我。”
夏訴霜坐在他對麵,才看清鍋裡熬的是粥。
樹下掛著燈籠,宋觀穹伸手去摸她的臉,“他知道你去見他之前,我們做了什麼嗎?”
夏訴霜眼中燈火一顫,搖了搖頭。
“我倒是想讓他知道,你不是連我們上床之事都說了嗎。想來這點事,他也是不在意的。”
夏訴霜神色疲憊,“你大可不必如此羞辱我。”
“徒兒怎麼舍得,隻是想問問師父的打算,”宋觀穹拿起一個碗,將鍋又重新打開,“剛剛和周鳳西那算怎麼回事?還是說,師父打算腳踏兩條船?”
“我沒有!”
“那就跟他說清楚。”
宋觀穹沒有讓她選的意思,師父隻能舍棄周鳳西。
夏訴霜心底湧出深深的倦怠來,“阿霽,若我隻是少時喜歡他,卻與你相伴多年,今日大可輕易做出選擇,可周鳳西不隻是我曾經喜歡的人,他是等同於父兄的人,他半輩子都在為虞家付出,我是死也不能丟下他的。”
“曾經喜歡”和“不能丟下”,宋觀穹默念著,呼吸放輕:“隻是曾經喜歡?”
她在夜色裡閉上眼睛,慢慢把最深處、自己也不想承認的是剝開,“是,我相信他,親近他,卻已經不再喜歡了,十年隔了太久,之前隻怕……是我的錯覺。”
粥被盛到碗裡,宋觀穹用勺子慢慢攪動降溫,如同將師父說的話一寸寸撫過。
高興,也不高興。
周鳳西是她死也丟不下的人,所以師父才會這麼快回頭,委屈自己和他惺惺作態吧?
宋觀穹將那碗粥放在她麵前,“你何必要將那麼多責任擔在肩上?”
夏訴霜哪有心情吃粥,指尖隻是在瓷碗邊緣來回罷了。
“我亦視你為責任,還有小葵花。”
宋觀穹已懶怠再聽,將勺子送到她唇邊,“不是一直想知道案子查得怎麼樣了嗎,把晚飯吃了,就知道了。”
“真的?”她半信半疑,端起了碗來。
一口一口,粥慢慢見底,粥大概加了魚湯熬煮,鮮鹹開胃,夏訴霜這時候才覺出餓來。
等放下碗,見他未動,問道:“你怎麼不吃?”
宋觀穹坐在樹下,燈籠將銀杏葉的影子投在他身上,花影斑駁,撐著臉一直在看他。
“你不餓嗎?”又問了一遍。
她記得阿霽也沒有用飯。
隻顧自己吃,都沒看到他沒吃飯,看來真的半點都不關心他。
宋觀穹不答話,春花秋月地犯憂鬱。
夏訴霜看看石桌上多出的一個碗,遲鈍地明白過來,取過乾淨的碗,盛上粥,從對麵走到他身邊。
“啊
——”()
她像喂一個小孩子一樣,跟著張大了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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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觀穹看過來的眼神帶了淡淡的不滿,不過終於肯吃了,一口吞下去,吐出了一個字:“燙……”
夏訴霜忍不住腹誹,燙死活該,表麵還得笑得溫柔:“我再吹吹……”
嘟起的嘴被無端咬了一口,夏訴霜懊惱地看向他。
“粥不用吹涼,放涼就好了。”他將碗接過,放在石桌上。
宋觀穹又把她端到腿上,二人在樹影裡藏著,粥一點點放涼,唇一點點吻暖。
剛見過周鳳西,夏訴霜有做虧心事的感覺,不大情願跟他這樣,可宋觀穹吻得輕柔,手臂卻強硬,箍住不願意的人,吻也變成了一下一下地輕咬,像是不滿。
吻得夏訴霜一顆心顫顫悠悠的。
用過飯,夏訴霜將臉扭到昏暗無人的一麵,嗬著氣。
宋觀穹喝過茶,才說道:“近山,明日一早,將老夫人請到老晉王的臥房去。”
“是。”
第二日一早,到老晉王臥房的,不止有老王妃,還有周鳳西、幾個年輕的郎君並門客,都是當日登門的。
夏訴霜在看到周鳳西的時候,略帶緊張地對上一眼,又挪開。
阿霽把鳳西哥哥找來,不會是真的打算捉拿他吧?
老王妃被人攙扶著,“宋司主可是有進展了?”
宋觀穹道:“有一些眉目,拿到凶手隻在旦夕之間了,怕老王妃不知情況,想先提一些,讓老王妃安心。”
“宋司主請說。”
“老晉王確實是在床上被一劍斃命,卻不是亥時,而是戌時之前,最後見到老晉王活著的人,應該是他剛見完的幾個門客。”
端藥的婢女不解:“可奴婢戌時三刻端藥去的時候,老王爺還活著啊。”
宋觀穹問道:“你剛進去的時候,老晉王是背對你,還是麵對你?
婢女仔細回憶,“老王爺……當時麵對著書架,並未說話,奴婢也不敢勸他馬上喝藥,將藥放在桌子上就走了,戌時三刻來之後,老王爺就沒了。”
“當時房中可有燃香?”
侍女仔細回憶了一下,“似乎……有。”
宋觀穹點了點,“房中燃著香,就是為了驅散血腥味,而且你端著藥,聞到的都是藥味,更嗅不到血腥味,隻憑他站著,會動,就以為他還活著。”
“老晉王在戌時三刻之前就已經死了。”
老王妃震驚不已:“那他怎麼能起來點燈,走來走去?”
“老夫人可看過皮影戲?”
“看過。”
“那就不難想見老王爺為何會走動,這地上有血,還有香爐落在地上的積灰,老王爺的鞋底卻乾乾淨淨,甚至可以猜想,他沒有穿上鞋子就起身了,整個人腳不沾地,是在地上飄著的,
且他袖子上有細線纏繞太緊,割破的痕跡,老晉王外袍是上好的絲綢,想要像吊一個傀儡一樣吊住他,非得同時纏
() 上四肢和軀乾,繃緊之後絲綢就會有破損,細細查驗外袍破損的地方,剛好可以把這麼大的一個男子吊起來。
最重要的一點,老王爺脖子上血痕跡不對,為了讓他‘活著’起身,又不能讓血沾到彆的地方,操縱他的人用布將他的脖頸包住了,所以脖頸上血跡就少了許多,痕跡也不對。”
老王妃怔怔:“所以侍衛們看見老王爺伏案,也是假的?”
連被請來的嫌犯們都在交頭接耳,“真有這麼離奇的事?”
“這是在房中發現的絲線,師父,你可認識?”
宋觀穹看向人群之外,站在周鳳西身側的夏訴霜。
在聽到宋觀穹解開謎團的時候,她緩緩捏緊了雙手,阿霽已經把一切都看穿了,她此刻想站出一步,承認自己就是殺害老晉王的凶手。
可此時開口,鳳西哥哥一定不會坐視不管。
忽然被點到名字,她愣了一下,要走到他身邊去時,被周鳳西暗中拉住。
她安撫似的看了他一眼,掙開手走到宋觀穹身邊。
終是走到了這一步,她隻要認下這個案子,不讓阿霽受失職之過,周鳳西也可無恙了。
“師父,這你可認得?”
然而,宋觀穹手上的不是自己故意丟下的那一條冰絲。
他為何要換掉?
她疑惑地看了一眼宋觀穹,他似戴著一張完美無瑕的麵具,上頭浮著虛假的笑。
阿霽究竟在作何打算?
他再次發問:“師父是江湖人士,可認得這凶手留下的絲線是哪門哪派?”
夏訴霜沉吟一會兒,編造起了謊話:“會用這種絲線的人比比皆是,樂師、演傀儡戲法的,還有一些江湖人士……”
老王妃忽然想起來:“夏娘子不是也曾用過絲線嗎?”
“不錯。”
夏訴霜取出自己腕上的冰絲,“這是師父給我留的,他早年曾到極北昆侖尋回一種冰蠶,花費數年培育,才得出了這麼一卷。”
夏訴霜的冰蠶絲和宋觀穹找到的絲線放在一起,能看到明顯的不同。
她又看向宋觀穹,昨夜她故意留下了冰絲,就是為了把嫌疑引到自己身上,此刻宋觀穹卻在給自己洗脫嫌疑,夏訴霜心底滋味難言。
老王妃問:“那殺老王爺的就是江湖裡的人?”
宋觀穹搖頭,說道:“此案不在誰能弄此妖鬼之事,而是在凶手弄這些事,就是為了掩蓋自己的身份,他一定來過王府,且所有人都知道,所以才想混淆老王爺遇害的時間,逃脫追查。”
老王妃的注意果然被轉走:“所以曾到王府的幾人,都可能是殺了老王爺的凶手?”
“一切都說不準,不過至少是有方向可查了。”
宋觀穹沒說的是,當時老晉王的血還沒有完全凝固,說明點燈之時,距離他遇害的時間並不久,凶手就是戌時登門的人。
他故意留下一點餘地,看看那對“亡命鴛鴦”還會給他什麼“
驚喜”。
老王妃望著對麵的人,仔細盯著誰麵上浮現緊張,隻覺得人人都可疑。
宋觀穹適時將所有人請了出去。
他對老王妃說道:“我這陣子會查一下誰與江湖人士曾有往來,也會派人盯住他們,真正的凶手絕不會逃掉。”
“有勞宋司主了。”
經過今夜這一番推測,老王妃對宋觀穹的本事已深信不疑,能找到殺老晉王的凶手,告慰他在天之靈,老王妃總算輕鬆了幾分。
夏訴霜和周鳳西在無人處相會。
周鳳西已經等不及:“宋觀穹查到這份上了,我們到底在耽擱什麼?”
“他還沒有任何證據能證明是你。”
“你是不是故意留下線索,將懷疑引到自己身上?”方才的事周鳳西已經看出了點端倪。
夏訴霜安他的心:“我就是想,阿霽也不會任我這麼做的。”
周鳳西妒火中燒:“你倒是信得過他。”
周鳳西原本可以放下她和宋觀穹發生過的事,但讓她和宋觀穹繼續待在一起,每分每秒於他都是煎熬。
“簡遙,你不會是舍不得他吧?”
夏訴霜張了張嘴,聲音乾澀:“你為何會這麼想?”
無怪周鳳西有此猜測,按理說師徒兩人早該老死不相往來,但夏訴霜對自己的大徒弟從不是敬而遠之,提及之時也無責怪。
“是,還是不是?”
“你說的舍不得,或許也有,因他終究是伴我最久的人,這一走,往後就再不能相見,我還說了些斷絕關係的話,心中總歸不安,
皇帝給他下了死命令,我想知道他能否應對,確定他無恙才能放心,而且我覺得,此事還有彆的法子補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