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5 章 沐浴(1 / 2)

負師恩 忘還生 15916 字 5個月前

她昏睡了一日一夜,宋觀穹就跟著不睡。

他一麵要考慮都護府從何處查起,一麵要將一切說辭想好,此刻也早疲累了,隻是不讓她發覺罷了。

見夏訴霜打了一個哈欠,他說道:“該睡覺了,睡覺的時候傷口才能長好。”

如今夏訴霜醒來還沒多久,外頭已經是三更了。

“嗯。”她確實又困了。

宋觀穹走到屏風外,將外袍解了搭在屏風上,隻著了裡衣,一轉頭進來,就見夏訴霜一直在盯著他看。

“怎麼了?”

夏訴霜原本以為他要走了,沒想到他的竟是去脫衣服。

不過在問之前,夏訴霜先注意到了他的身板,單薄的裡衣被燭光一透,能看到很清晰的線條,寬背窄腰,腹上豎著的兩道起伏,一直蜿蜒到褻褲下。

她從前就是跟這麼個人天天睡在一塊兒的?

聽他問“怎麼了”,夏訴霜回神,忙搖頭,“沒什麼。”

“睡吧。”宋觀穹彎腰去吹滅了燭火。

夏訴霜望著黑暗中靠近的影子,鼓足勇氣開口:“你……也要睡這兒嗎?”

“夫妻哪有不同床的,而且咱們是借住在刺史府院子裡,彆的屋子都分出去了。”

那他確實沒彆的地方可住,但乍然與“陌生”男子同床共枕,夏訴霜還沒法做到。

她嘟囔道:“可我都不記得了……”

宋觀穹默了一會兒,道:“那我將外間的小榻搬進來,陪著你,好不好?”

這樣似乎可以,她點了頭。

那張小榻其實也不小,隻比夏訴霜睡的床短了一點,但宋觀穹一睡下就顯小了,夏訴霜比了比,覺得他連翻身都費勁兒。

“要不你還是……”

“沒事,這兒剛剛好。”宋觀穹圖一個循序漸進,不想讓她為難。

總歸她是最心軟的人,不必著急。

屋子裡黑乎乎的,兩個人就隔著簾子對望,夏訴霜丈量了一下距離,好像跟同床共枕也差不了多少。

她還是有點不好意思,可是郎君已經如此體貼,自己不該再提要求了。

睡意因為緊張被驅散了一點,夏訴霜躲在被子裡,糯糯問他:“我們成親幾年了,有孩子了嗎?”

外邊靜了一會兒,他說道:“才新婚不久朝廷就派了公務,還沒有孩子,但我們已經相識八年了,從前就日日待在一處,所以感情甚篤。”

原來他們是青梅竹馬啊,那感情一定很深。

夏訴霜更愧疚自己什麼都不記得了。

要不是她生氣跑出去,也不會出事,把一切都忘了。

“那我喜歡吃什麼,喝什麼?”她問。

“你喜歡甜的,但不能太甜,從前喜歡吃我摘山梨做的冰糖梨,近來愛上了元櫆樓的漢宮棋、八方寒食,你不愛喝濃茶,喜歡白茶、西湖龍井、信陽毛尖……喝的時候都要再加一點點桂花蜜,

你不能喝酒,一杯就醉,要是兩樣東西擺在你麵前讓你選,你得猶豫好久好久,你很容易心軟,總是委屈自己……”

夏訴霜將手枕在臉側,入神地聽他講起和自己有關的事。

當什麼都記不得的時候,心無所依,有個人把自己的點點滴滴都記得清清楚楚,這種觸動非常奇妙。

好像降落到了一處安全踏實的地方。

她聽完了,忍不住再央求:“你再多給我說一點我們的事吧。”

宋觀穹對她的所有要求都沒有半點不耐煩,她要聽,宋觀穹就說,隻是刻意隱去那些與師徒有關的事。

夏訴霜隔著床帳,看到榻上他朝向自己,側臥的影子像綿延的山巒。

她看不見他的眼睛和神情,但他的聲音溫柔極了,像質感上乘的清涼絲綢,一句句舒緩地送入她心湖,漾開微波。

夏訴霜聽著,如身臨其境,又親曆了一遍似的。

那些事聽著分外真切,一定不是假的。

阿霽是她失憶之後見到的第一個人,連同他真切的關懷、熟悉,讓夏訴霜不知不覺就對他產生了信任和依賴。

“我們以前可真好。”她歎息。

“是啊,我們從前是最好的,沒人比得上。”

阿霽聽起來似乎也很感慨。

“我往後不會和你輕易置氣了,我會講道理的。”夏訴霜為著這份好,做了個保證。

宋觀穹跟著保證:“好,我也會多聽你的,不讓你不高興。”

兩個人你一句“對不起”,我一句“我錯了”,互相反省了起來,又不約而同笑了起來,心底親近不少。

夏訴霜睡意漸沉,不一會兒,帳內就響起了細微均勻的呼吸聲。

宋觀穹凝視著被子裡安然睡過去的人,久久沉默。

他知道師父離京之前,一定回去見師妹,從師妹口中,宋觀穹知道師父決意不再回京的事。

他貿然來了西北,起初並不知道再見到師父,該如何麵對她,但他打定了主意,一定要帶她回去的。

師父怎麼可以一去不回,真的跟周鳳西遠走高飛呢?

恨他也好,師父此生隻能與自己相守。

可誰能想到,師父竟什麼都不記得。

她不恨他了。

所有棘手的情況都沒有出現,真是老天在眷顧他,不用強行將師父囚困起來了,她就這麼心甘情願地待在了自己身邊,把他當成了夫君。

眼前師父在身側安然酣睡的場景,於宋觀穹而言亦如在夢中。

“明日醒來,彆突然又不見了。”

他這樣想著,也閉上了眼睛。

一大早,宋觀穹先醒了過來,他立即扭頭朝帳中望去。

師父還在。

懸著心放下,宋觀穹想去碰一下帳內的人,又唯恐驚醒了她。

輕手輕腳地換了衣裳,到外頭洗漱去了。

在去見刺史之前,還吩咐了女使一聲

:“等我回來再端藥,莫進去擾她睡覺。”

皇帝派出的暗衛早就回京述職去了,如今剩下的都是宋觀穹的人,近山和近水已經起身在外頭清點完人馬,結果被主子派過來的人告知要中午再啟程。

彆人不知道,近山近水可是門清,能讓主子臨時改主意的,除了主屋裡還睡著那個還有誰。

近山跟近水咬耳朵:“剛剛我去主院那邊,跟死了人似的,一點動靜都沒有,那院子的女使說,夫人還在睡,誰也不能弄出半點動靜,唉——”

他從前日開始,時不時就歎一口氣,一聲比一聲重。

“主子這輩子是栽進去了,根本沒一點回不了頭的意思啊。”

近水淡定得很:“如今不是好事嗎,女師……夫人什麼都不記得的了,主子得償所願,在這塊兒省心了,才能勻出心思辦彆的事。”

“說是這麼說,在建京時主子那態度,跟女師父和周鳳西不共戴天的樣子,還覺得他放下了呢,結果一到西北,一見人受傷了,巴巴就湊了上去。”

近水心說會不會主子不是見人家受傷了才湊上去,而是根本就是來找她的呢?

不然他根本不會沾西北的事。

近山還在那兒說:“我不是說主子太耽於情愛,我是說主子的時間和才能該用在彆的地方,而且同為男人,被一個女人拿捏得死死的,不說出去,就是底下人看了,好男兒何患無妻是不是……

往後要是她再想起來,那不得又得是一場雞飛狗跳,日月無光啊……”

近水手肘撞了他一下。

“你撞我乾什麼。”

近山不經意一回頭,嚇得魂都飛出了九天外。

“主主主……不是!我剛剛不是在說您。”

背後嚼主子舌根,以下犯上,可是大罪過。

宋觀穹負手站在廊下,麵色晦暗,不知道聽去了多少,但不管多少,近山都知道自己死定了。

他拱手:“主子,但留全屍。”

“自去領三十軍杖,到北庭後,你負責帶隊去沙漠裡跟沙民蹲消息,記下第戎人犯邊的日子和次數。”

三十軍杖,還能活。

近山拍拍胸口,去沙漠吃沙子也能忍。

宋觀穹在離去之前,又想起一個,“對了,好男兒何患無妻,不必著急,你四十歲之後再娶妻吧。”

憑什麼!

主子十九歲就能討媳婦,他也想早點老婆孩子熱炕頭!

可宋觀穹已經走了,近山哭喪著臉,跟近水求安慰:“主子一向說話不算數,對吧?”

近水拍了拍他的肩:“那是對夫人的事,對你,說話算話。

還有,以後再有人提及夫人以前的身份,露一點破綻,定要拿命來償了,你警醒一點。”

近山點頭:“我知道了。”

回到臥房,宋觀穹沒在床上找到夏訴霜,反倒是淨室裡散出了氤氳的霧氣,和潑水聲

他皺緊了眉頭,走過去,抬手,沒有推門進去,隻是敲了敲:“遙兒,你在裡麵嗎?”

“快快快。”

夏訴霜閉緊眼睛,催她們快動手。

女使們趕緊給她潑水。

外麵的聲音跟追魂一樣:“你的傷不能沾水,不準洗了。”

可是她不舒服,寧肯死也要洗這個澡。

宋觀穹嚴厲了聲音:“你們縱容她,之後傷口爛了,我唯你們是問。”

女使們看看外邊,再看看裡邊,互相對視了一眼,為難道:“夫人,再洗,奴婢們就要挨罰了。”

說完就轉身溜了出去。

夏訴霜睜開眼睛見她們跑了,慌了:“彆,彆走……”

至少該把她從浴桶裡扶起來呀。

緊接著又進來一個人。

根本不必等他繞過屏風,屏風擋不住的身高讓夏訴霜一眼就看到了他,宋觀穹也一眼就看到她坐在浴桶裡。

整個人都泡在水,宋觀穹騰地躥起了火,沉聲道:“胡鬨!”

一個大男人站在的麵前打量不著寸縷的自己,夏訴霜尷尬地不敢睜眼,急道:“我知道錯了,你先出去,快出去!”

可宋觀穹已經走到浴桶邊了。

水珠細如薄紗,溫暖的漣漪在肩下層層散開,霧氣模糊了眼睛,一切都若隱若現,卻什麼都擋不住,柔美又帶著光澤的身軀儘收入他眼底。

宋觀穹手按在浴桶的邊緣,浮起青筋,“我出去了,誰扶你起來?”

話裡繃著勁兒,聽得夏訴霜肝顫。

她都快哭了:“我自己能起來,出去!”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