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刃》全本免費閱讀
這一年華青十三歲,第一次和人打架。
止千秋看得出來,那孩子嘴邊腫起一大塊血疤不說,後背還有砸爛的淤青,這是祁喇族人擅長的摔跤術,儼然,使用的人技術還不嫻熟,否則斷的就不會是華青的手骨而是脊柱了。
她一直很懂事,住在這的三年裡,頗有一些祁喇人對止千秋這個廢人不屑,他們作為天生的獵人,認為他既不能打獵也不能牧馬,連照顧自個都需要一個小他三十多歲的女孩子幫忙,若覺得自家烈獒連隻偷羊的狼也看不住還不如燉來吃肉的話,那麼請看看這位至今有臉活在世上的齊人狗窩囊廢吧。
上以祁喇賢王他那七個大老婆為首,下到每一家每一戶的老少孩童,都對嘲笑止千秋進而嘲笑齊國而感到津津有味,其中不乏一些關於前朝皇帝的汙言穢語,華青走在帳外,時常能聽到他們鞭策自己的女人學習前朝國母臨死前的嬌/喘,聽不懂的祁喇話裡滿是遺憾。
關於這些東西,止千秋剛來到這時便警告過華青,一絲一毫都不能聽進耳中,那時他們已在荒漠中遊蕩了一年多,被五個以上部落用狗群趕出了門。
都說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華青都不用他過多解釋,就對其中緣由清楚明白得很,從她定定地點下那個頭開始,名為阿青和祁言的一對師徒已為整個祁喇部族治好了三百多匹馬的腳病。
然而就在這天,當祁言提著一罐子修蹄刀回到帳篷時,他發現自己的小徒弟阿青正哆嗦著坐在火炕旁,沾滿血泥的清眸亮晶晶的,一看就是受了不小的委屈。
阿青的右手骨斷了,肩胛也脫了臼,睜大了眼死死瞪著前方,整個人抖得相當厲害。
這樣歇斯底裡的狀態,祁言隻在小孩的臉上見過一次,那就是她母親頭顱滾落的當時。
所以他沒有說什麼,像平常一樣進了屋,翻找出止血祛瘀的膏藥幫阿青塗上,又剃了幾塊長長方方的木板固定了脫臼的胳膊。
做這一切的時候,祁言沒聽到一聲阿青的哭音,一句都沒有。
等他紮好裹成粽子的紗布鬆了口氣時,才看到小女孩的臉頰上早已淚流滿麵。
祁言的心刹那間緊了一下,悶實的悵然若失鋪天蓋地爬滿了他的整個胸腔,仿佛鼻尖和喉口真的能嘗到那種酸澀味。
要說起來,印象裡的華青實在不能算是個堅強的孩子,她在絕望中大哭,於血泊裡無能為力,連自己的親生父母都不能相認,但現在,祁言突然被一股巨大的落空擊中,不知從何而來的直覺告訴他:華青已經死了,再也不回來了。
如他所料,不管怎麼磨,阿青都閉嘴不言,問得急了,她便摔門而去,大半個夜晚不歸宿。
祁言帳裡的燈火燃了一夜,直至天快亮時,來了兩個頭上紮滿鞭子的彪形大漢,他們的耳尖無一例外紋著三頭神鹿的圖騰,都是拜火祭祀的貼身人等。
其中一個左眼有疤,白眼幾近翻到了眼眶外麵,翹起大拇指朝外一指,用拗口的彆扭齊語粗裡粗氣道:“祁老頭,布魯達叫你過去一趟。”
布魯達是祁喇賢王的二兒子,大兒子馴馬摔死後,他便成了最熱門的接任者,草原沒有中原那樣階級森嚴,因而對統領者都是直呼其名。
祁言心底升起了強烈的不安,他賠聲作笑地跟著兩人趕到地方,遠遠便看到一群高頭大馬的祁喇戰士圍在不遠處,隱約可聽見裡頭斷斷續續的哭聲,還夾雜著布魯達怒氣十足的罵音。
他的祁喇語沒到爐火純青的地步,隻聽懂了“該死”“豬狗”“齊人女孩”等字眼,心頭越發悸動,忙不迭分開人群,在嘈雜聲裡高喝道:“布魯達,祁言來了,祁言來了!”
布魯達左臉不知從哪挨了一拳,黝黑的顴骨上肉眼可見地突起一角,他聽到聲音,還沒辨清從哪方來,先抬起厚重的皮靴,又狠狠在腳邊一人的腦袋上踹了一腳,怒道:“你這真主降罰的齊人牲畜,沒一個是英雄好漢,隻當來咱這討飯殘喘,連自個姓什麼都不記得了,祁言,祁言,滾出來認你的種!”
蠻族戰士本就比齊人高大許多,更彆提就連同年歲的孩子也比阿青個子大些,這一腳隻踢得她後腦劇痛,險些當場麵對麵磕了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