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 《Human Being》(1 / 2)

20/「再見」

時間回到7月5日淩晨。

決定救人之後,赤井秀一立刻聯係了FBI的技術官,要求對方將自己手表中的定位同步過來。

大半夜拖人起來加班,還不說明理由。技術官罵了兩句,忍氣吞聲幫忙了。

這還得多虧赤井秀一的「獨狼」形象,他經常獨自執行局裡保密性很高的任務,申請支援的情況很少,但每次都很急切。

不幫忙的話,任務一旦失敗,指不定就得背上責任。

拿到了瀨尾澈也的定位,赤井秀一直接從華盛頓動身。他沒有去到簡訊發來的坐標,因為人手不夠。

從一項行動中營救出某一個人,或是擊殺某一個人,這和從一項行動中營救出一百多號人完全是兩個概念。

還有更省事簡便的方案,但建立在瀨尾澈也完全沒有欺騙他的前提下。

在那時,赤井秀一的想法和瀨尾澈也完全重合了。

——殺掉教授。

要怎麼尋找連NSA都束手無策的教授?

——通過瀨尾澈也。

教授看重他,不惜給了他如此高的權限,那麼在他離開三號機構後必定和他見麵,這是壓根就不用賭的事實。

而擊殺恐|怖分子,這是搜查官赤井秀一的拿手好戲。

等赤井秀一趕到定位所在位置,他發現情況比預想的要糟糕。

地下建築的特點就是難以隱蔽身型,在刻意將進出口修築得狹窄的情況下,光是潛入都得冒著極大的風險。

對於狙擊手而言,這是相當棘手的情況。

思考戰略隻花了幾分鐘,赤井秀一乾掉了最上層進出口的看守,走到電梯前。

沒找到樓道,電梯中必定有著監控。

當時在三號機構,係統按照瀨尾澈也的指示替換掉了捕捉過他身影的畫麵,但現在的他沒有那樣的權限了。

那就不走電梯。

撬開電梯門,從背包中拿出線纜,一頭固定在電梯井口,另一頭捆綁在腰上。

對著僅有零星燈光的深邃甬道,赤井秀一放任身體傾斜,直直墜落下去。

鋼纜撞上金屬框架發出聲響,男人在電梯井下墜的同時不斷踢開壁麵,讓下墜的動能得以緩和。不然等線索抽緊,沒有降速鎖扣,那股極大的力道會直接砸入他的腰腹。

即使已經很注意了,觸底的動靜還是如此驚人。像是隕石落地一樣,在地下安靜的環境中格外明顯。

“誰?”電梯外的人警覺將槍口對準了緊閉的電梯門。

除了金屬令人牙酸的的吱呀外沒有任何動靜。

“叮——”地一聲,電梯門緩緩打開。

外麵的人持槍警惕往裡走了兩步,印入眼簾的是冒著火星的電梯廂,上方已經被破開了一個大洞,鋼纜和鋁架暴露在外麵——沒有人。

麵對這一特殊情況,看守的人立刻就要找人彙報情況

,等他轉身,黑影才不急不緩悄然落地。

赤井秀一拿槍柄敲擊對方後頸,扶穩暈過去的身體,輕輕放在一旁。

動靜太大,得儘快找到掩體。他斂眸想著,亂來還是對他造成了影響,腹部的痛感明顯,但肋骨沒斷,暫時不影響行動。

就在此時,走廊的燈突然熄滅了,隻有零星的綠色應急燈還亮著,一路延伸到另一方,又止步於某個房門口。

陷阱麼?還是其他?

現在的情況容不得赤井秀一想太多,臨時作戰就是這樣吧,意外總是突如其來的叩門,哪怕是陷阱也隻能繼續往先走。

「是你先決定相信他的,還真蠢。」

赤井秀一踩在水泥台階上,動作敏捷迅速,沒發出任何聲音。

推開門,一股明顯的甜味讓他立刻捂住了口鼻。

乙|醚或是哥羅|芳,不管哪種都是具有揮發性的致暈氣體。

但這並不是陷阱——在這個明顯是監控室的房間裡,原本守在位置上的四個人悉數昏迷,摔得起仰八叉也沒有要醒的意思。

赤井秀一聽見了那個聲音,從四麵的外置音響中發出的,首次帶著明顯的急切。

【教授死了,我關掉了能控製的所有警報感應。把我下載下來,赤井秀一,我帶你去找他!】

赤井秀一反鎖上門,繼續捂著口鼻將手機和監控主機相連,在下載的同時,他問:“教授怎麼死的?”

【瀨尾澈也殺了教授。】

“我不信他能自己做到這一點。”

【琴酒幫了他。】

“嗬,”赤井秀一輕笑了聲,“那他還需要我去救?”

【瀨尾澈也不相信琴酒。】係統說,【他隻願意相信你。】

下載進度已經來到了84%,房間的排風裝置一直在運行,那股味道已經不明顯了。

赤井秀一聽到了門外的動靜,提起槍,慣用手左手從腿部摸出短刀。

他靠在門邊:“他讓你這麼說的?”

【在害怕的時候他的話會格外多,而且會更難以理解。壓力和恐懼會誘發人類作出反應來掩蓋自己的情緒。心理學上,這屬於對特定壓力源的平靜機製。】

門外的動靜停止了,兩秒後,上膛的“哢嚓”聲響起,數聲槍響幾乎是貼著赤井秀一的耳邊接踵而至!

牆體足夠厚,外麵的人選擇直接對著門開搶。

普通子|彈夾雜著鹿|彈,反彈的鋼珠亂濺,昏迷的四個人被不慎波及,隻來得及發出一聲慘叫就咽了氣。

“你是說他害怕琴酒?”赤井秀一依舊靠著牆,估算著這扇門還能扛多久。

【在接觸的所有人中,他隻害怕琴酒。】

“這沒道理。”

槍聲已經停止,也沒有換彈的動靜,赤井秀一很快反應了過來,反手一刀紮在破爛的門把邊。

原本就在苟延殘喘的大門很容易刺入,刀尖沒入了大半,抽回的時候帶上殷殷血跡。不

知道刺中了誰,也沒有聽到痛呼。

赤井秀一也不等係統回答些有的沒的了,徑直問:“除了這扇門,還有沒有其他通道進出?”

門外明顯蹲著人,不可能隻有一個,哪怕是他也不太可能在這樣的情況下全身而退。

更何況,赤井秀一的打算不是全身而退,他還要去撈那個混蛋。

【沒有。】係統說完,兩到三秒後又補充道,【下載完畢,賓加已經走了,直接從門離開。】

走了?

【我會繼續關注他的行蹤,赤井秀一,快!他已經進去了!!!】

尚且不清楚發生了什麼,為什麼琴酒會幫瀨尾澈也殺掉教授,等在外麵的人又為什麼撤離,包括係統說「他已經進去了」……

好多未知情報擠在一塊,讓人毫無判斷的空間。

赤井秀一拿回了手機,係統已經將地下空間圖連同路徑一起標注了出來。

他切換頁麵,這裡似乎沒有屏蔽裝置,又或者被係統關閉了,所以FBI技術官同步的定位還在持續顯現。

兩個紅點幾乎靠在一起,就隻差那麼一點。

男人的臉上看不出情緒,他記住了線路圖,收起手機,一言不發地衝了出去。

一路上都沒有任何人,每個敞開的隔間、每條走廊……隻有白熾燈把這詭異的情形照得慘白。就這樣,赤井秀一來到了那扇唯一緊閉著的門外。

【琴酒在裡麵,他不會讓你帶走瀨尾澈也。】

【進門後左右都放著能作為掩體的強化石英玻璃鋼,琴酒還有兩發子彈。】

【我已經將瀨尾澈也從手術艙中強製彈出,我的權限現在在琴酒手裡,開門之後,我無法再提供更多支援。】

赤井秀一靠近那扇門,聽著係統接一連三交代著事情。

突然,它的聲音頓住,並在下一秒迸發出幾近驚呼的叫喊——

【賓加啟動了機構的□□!!!】

赤井秀一猛地停下腳步:“琴酒不是還在裡麵?”

【他不會管琴酒的死活,有你入侵,他可以把整件事甩在你的頭上!倒計時十三秒……十一秒……】

“組織內部關係還真有意思。”男人嘲弄道。

他居然沒有任何緊張的意識,隻是快速將槍和小刀都收好,又把手機揣進兜裡,朝力學結構上稍微穩固一點的角落奔去。

當倒計時歸零的那刻,猛烈的爆炸聲席卷了一切。

白熾燈相繼破碎,視野也變得漆黑,所有安全門在這樣的爆炸下都不堪一擊,鐵皮與混泥土像紙張一樣被巨力撕碎!

碎塊貼著赤井秀一的臉轟隆隆砸下,他不斷尋找著落腳點,在廢墟間攀扶。

巨響影響到聽覺,好像整個世界都在崩塌,隻剩下令神經緊繃的耳鳴。

半分鐘後,赤井秀一沒有等這股動靜徹底平穩。他簡單判斷了自己的損傷,比較嚴重的是右臂開放性骨折。

好在他是個左撇子,行動雖然

會受限,但不算致命。

在餘波中,赤井秀一摸出手機。

機構的塌陷讓係統沒有了用武之地,幸而定位還在,紅點無法判斷縱向深度,可足夠他在千瘡百孔中找到那個人墜落的位置了。

沒有過多的思考,赤井秀一順著廢墟快速朝定位的紅點下滑去。

***

爆炸導致了整個機構的塌陷。

從天際俯瞰,這片大地突兀出現了一個可怖的深坑,土壤濕度的緣故,這個坑洞還在不斷向外擴張。未被加固的板塊鬆動,陡大的碎石窸窣下墜。

【墜落的時候,他的後腦部枕骨粗隆撞到了水泥板。腹腔的貫穿沒有傷及心室大動脈,但胸骨向內移位穿刺造成內出血。】

係統的聲音從赤井秀一的手機中傳出。

瀨尾澈也的狀況不足以用糟糕來形容,即使赤井秀一喊著他的名字想讓他保持清醒,安靜躺在懷裡的人也沒有任何動靜。

他清醒的時候總是或多或少帶著刺,完全沒有禮節可言,完全不像個日本人。

即使安靜下來,不管是怎麼打理都顯得亂糟糟的頭發,還是琢磨著壞事的金色眼睛,這些外露的特征都讓他和「乖巧」無緣。

奄奄一息的時候也一樣,畢竟在昏迷之前還能撂下一句「加把勁吧,男一號先生,你得讓你的作者活下來」呢。

不像有求於人,說是趾高氣昂的命令都可以。

「誰是你的男一號。」

這個念頭微妙的擠入腦海。

赤井秀一記得瀨尾澈也對琴酒說的那些話,知道他有一個被拿來當男一號「使用」的室友。

雖然在那之後瀨尾澈也再也沒提過,還重新編出了什麼MI6的身份……

但回憶起他描述室友時的音調,即使隔著水聲,赤井秀一大概也能品出些異樣。

他後來也有過那樣的音調。

在告訴自己他叫「瀨尾澈也」的時候。

在連續追問他「什麼才算是人呢」的時候。

在握住他的手腕,說「雙向奔赴」的時候。

或許正如係統說的那樣,瀨尾澈也習慣用爛話來緩衝環境帶來的壓力,所以那些聽著像那麼回事的內容反倒真摯了起來。

係統還說,他隻願意相信你。

於是,結論也能自然而然的浮現了——

「透過我,你在看誰?」

思考隻在轉瞬間,係統繼而快速播報:

【手術前注射的凝劑會暫時抑製腦神經突觸,使他的大腦活動處於沉寂狀態,同時也會減緩血液流動。藥效快過了,徹底失去生命特征隻是早晚的事。】

“組織應該已經撤退了,動靜太大,琴酒也不會繼續留在這裡。”赤井秀一凝思片刻,想要聯係最近的FBI外派人員來救人。

【琴酒沒有離開。】係統冷不丁說,【他還在上麵找賓加算賬。如果你找來了救援,也會因為衝突耽誤。我也沒有多少時間了。】

“直接說結論。”()

【自動手術台艙門損毀,但還能使用,找出來,把他送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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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這個份上,即使是並不清楚事情全貌的赤井秀一也能意識到不對了:“你想把他腦子挖出來?”

【教授的手術已經突破了開顱階段,沒有「挖出大腦」的說法。這具身體已經沒救了,隻能嘗試意識上傳。】

【手術的成功率為87.745%,我的自我銷毀模式將會在手術前完成,沒有了「我」的約束,他將成為不受權限控製的「雛河凪」。】

【赤井秀一,你答應要救他,這是最後的機會了。】

懷中的身體的溫度正在迅速流失,血根本止不住,哪怕赤井秀一用骨折的右臂死死按壓傷口也一樣。

他感覺自己像是抱著一具屍體,屍體的臉色會越來越慘白,直到傷口不再流血,呼吸停止,心跳歸於平靜。

要命的是,在短短相處的那幾天,這個人異常跳脫的性子簡直跟不講道理一樣往人心上撞,撞出裂痕來凸顯自己的存在感。

你越清楚他的性格有多鮮明,現在看見他的樣子就越能感受到不甘。

是你決定來救他的,他相信你能救他,但他要死了。

這是很荒謬的想法。

詹姆斯一直說赤井秀一總能保持理智,理智會讓他作出最合適的判斷,將付出和收獲放上天平衡量,最後得出精準的結果。

現在的結果就是,教授死了,幸存者暫時沒有生命危險,除了眼前的這一個。

這是個拿MI6糊弄你的可疑人員,你查不到他的身份信息,而為了救他,你已經支付了代價。

如果要再進一步,你會成為實驗的幫凶,NSA會清查你的動機,因為是私人行動,又沒有任何證據,FBI不會提供任何幫助。

——你將背負上倫理道德層麵的枷鎖。

而係統還在接連不斷地開口,壓根不給人反應的時間。

【在手術階段,他會因藥物作用清醒過來。可能會出現驚懼、生理性顫栗、反射嘔吐等反應,他會在無法思考的時候做出傷害他人或是傷害自己的事。】

【不要衝他發脾氣,不要恐嚇他,也不要命令他。等手術完成,他需要呆在教授布置好的穩定閉路網中逐漸構造出「自我」。】

【等穩定下來,組織會想儘辦法尋找控製他的方法,請從組織中將他救出來。赤井秀一,拜托你了。】

“他不會想這麼「活著」的。”赤井秀一手背青筋暴起,沾著血汙的指甲泛紅後失去顏色。

但係統沒有再回複了。

在自毀程序運行的最後幾秒,他已經說完了自己要說的話。

沒有身體的係統做完了他能做到的所有事,就像躺在這裡的瀨尾澈也那樣。

瀨尾澈也把自己的性命托付給了這個人,那麼就隻等回應,不論是何種回應,他都隻能接受。

時間一秒一秒過去,坍塌還在繼續,隔著數十米的

() 距離也能聽到上方的槍聲。

所有動靜都在逼迫赤井秀一在此刻作出決定。

“彆害怕,”最後,他把人抱起,說著當時在三號機構中瀨尾澈也沒能聽完的那句話,“我會來找你的。”

***

瀨尾澈也聽不到聲音,也沒有任何感覺。

他的筆名「體驗」過無數次死亡,也有筆名真正死亡過。他本該清楚那是什麼感受。

生和死的邊界無比清晰,在漫長的枯萎中,無數情緒在瞬間爆炸開,恐懼、不甘、憤怒、痛恨、惋惜……接著逐漸被徹底的平靜所掌控。

等到徹底邁入「死」的概念,他會自動回到自己的世界,變回「鬆本清張」。

如果執意要將意識留在屍體中,即將麵臨的是漫長又無望的延展,僅僅是抵抗空虛都會花光所有的精力。

但這次,他什麼也沒有感覺到。隻覺得自己像是被關進籠子裡的木雕,雕刻得再栩栩如生,那也是沒有生命的東西。

接著,大腦傳來一陣刺痛。

思維就是在這個時候恢複的,卻不是好事。

瀨尾澈也覺得自己被放入了一個棺槨,四周有數不清的手抓著他的四肢將他往下拽。

生和死的邊界模糊了,世界離他越來越遠。

不!

不——!

不————!

手術艙中的瀨尾澈也驚恐地睜開眼,他本不該有這樣的力氣,藥物的作用讓他腎上腺素飆升,如瀕死的幼獸那樣劇烈掙紮起來。

赤井秀一立刻按住他的四肢,不讓他從艙中起身。

這不難,青年渾身的力氣對於赤井秀一來講隻能說杯水車薪。

但此刻,艱難的不是力氣。

瀨尾澈也渾身都在抽搐,漂亮的桃粉色頭發擰成結,淩亂散開,整張蒼白的臉被汗水浸濕,唯獨金色的眼睛死死盯著赤井秀一。

“赤、赤井……秀一……”驚懼又痛苦的嘶啞聲音。

赤井秀一無法與那樣的眼神對視,如果瀨尾澈也現在不知所措,或是對他恨之入骨,那都算是合理。但他的眼裡偏偏沒有那些,一絲一毫都沒有。

莫名其妙的信任。

那個念頭又出現了。

——透過我,你在看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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