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哭又笑的。然後我說,但是我來羅馬之前有看到他來找我了,陰魂不散,我嚇得馬上上了船。”
“她把十字架給了你?”
“你怎麼知道。”
“你脖子上那個不是之前的十字架。”
“你和Giotto談過了嗎?”
“談完了。”
“他很討人喜歡,對吧。”
“嗯。”
“我學了德語。”
“不是古希臘語?”
“因為你在普魯士。”
“我沒在普魯士,最後才去那邊。”
“所以才沒回信嗎?”
“嗯。”
“你還是在普魯士吧,因為你不回信,我罵過你好幾次。”
“嗯,我在普魯士。”
瑪蒂諾
() 突然起身跑開,地板上全是他赤腳踩出來的水,最後從臥室抱著本書跑了回來。
不是《荷馬史詩》,是在聖馬力諾共和國的時候,阿諾德給他念過的德語詩集。
與之前那本也不是同一版本,不知道瑪蒂諾是從哪兒找來的。
“我覺得我能聽懂了,你念念。”他把書放到了阿諾德麵前。
阿諾德讓他先去找來毛巾擦頭發。
“還有,穿上鞋。”
“你好煩。”瑪蒂諾抱怨著,還是穿上鞋,拿了條乾毛巾。
他擦頭發很不講究,把一頭長發揉搓出了草梗的架勢,覺得差不多了就開始甩頭,看看有沒有水滴。
阿諾德伸出手,從不情不願的瑪蒂諾手裡拿走了毛巾,讓他坐到麵前,開始慢條斯理給他擦起來。
等到快睡覺,阿諾德才翻開那本詩集,瑪蒂諾直皺眉:“你對文學作品嚴肅點,這不是睡前小故事。”
“聽不聽?”
瑪蒂諾做了好一會兒的思想工作,覺得這種哄小孩的作風實在是踐踏他的尊嚴,手又攥著阿諾德襯衣邊不放。
糾結了半天,他撒開手,閉上眼:“你念吧!我來檢驗一下自學成果!”
阿諾德開始念起來。
德語發音偏硬,喉音和聲門塞音是在聲門閉合的時候才能發出,很容易變成刺耳的爆裂聲。等小舌顫音,又跟蛇吐信一樣呲呲嘶嘶。
阿諾德的聲音已經比九歲時候要厚重太多,語調依舊是沉穩內斂的,真就和聽力教學一樣念得緩慢,沒有任何詩歌與生俱來的飽滿情感。
依舊是馮·歌德的《馬林巴德哀歌》——
【當一個人痛苦的難以言語時,
上帝讓我傾訴我的煩惱。
如今,花兒還無意綻開,
再相逢,又有何可以期待。
在你麵前是天堂也是地獄,為你敞開,
我的心嗬,竟這樣躊躇反複。】
瑪蒂諾有點滿意:“我聽懂了,嘿嘿,難道我真的是語言天才?”
【我們純潔的心中有一股熱情的衝動,
出於感激,心甘情願把自己獻給
一個更高貴,更純潔、不熟悉的人,
向那永遠難以稱呼的人揭開自己的秘密;
我們把它稱為:虔誠。】
瑪蒂諾這次還加上了總結:“德意誌人寫古希臘愛情詩還真的有點厲害。”
阿諾德突然不念了,合上書:“我還有事情要做,你先睡覺。”
“……我不插嘴評價了!就一首詩,花不了多少時間,你念完再說!”
阿諾德沒聽他的,離開的時候把詩集也一起帶走了。
見大勢已去,瑪蒂諾趁人還沒走出門口,喊:“晚安,阿諾德!”
這好像是第一次由瑪蒂諾先開口,阿諾德扶著門框,回頭,陰影中看不見表情:“晚安,瑪蒂諾。”
***
1845年,阿諾德收到準確情報,被盯得死死的愛爾蘭爆發了晚疫病菌,農業歉收。幾乎可以預見今年的歐洲會有多難捱。
糧食問題很快影響到了僅靠落後工業化和小規模自給自足的西西裡,各個城市都爆發了暴|亂。
作為西西裡首府,巴勒莫的情況最嚴重。
冒著黑煙的火焰在離政府大廳稍近的街道燃燒,大量的人躲去教堂避難,瑪蒂諾忙得回不了家,阿諾德也被快堆滿腳邊的情報淹沒。
冬天來臨前,Giotto正式決定將自衛團轉型為家族姓氏的Mafia集團,並向他的六位好友遞出了邀請。
阿諾德也收到了邀請,他答應了下來,轉頭開始寫起需要存檔的說明。
寫完之後,他收拾好行李,找到Giotto。
阿諾德沒解釋太多,他送給Giotto一把來自普魯士的槍|支。
放在平時,Giotto是不會推辭的,但現在時局太敏感,殺傷性武器隻會讓人聯想到街邊橫亙的屍體。
看出對方眼中的愁緒,阿諾德說:“這趟我會給彭格列帶來目前情況下最大的外力支持,因此無法呆在西西裡,絕對不要讓瑪蒂娜受傷,你能做到嗎?”
Giotto答應了。
阿諾德算是放心,他知道Giotto很珍惜夥伴,同時言出必行。
目前他還不能保護好西西裡,但至少能保護身邊的人。
情況也確實如此,留在西西裡的情報員不時傳來消息,呆在教堂的瑪蒂諾非常安全,而彭格列在西西裡的影響力初見端倪,局勢正在朝穩定的方向發展。
然而,當阿諾德分彆在法蘭西和梵蒂岡做完了自己該做的事,趕回西西裡卡塔尼亞,打算參加已經快要結束的宴會時——
他聽到了槍聲。
接二連三的槍聲。
行李箱掉在雪地,阿諾德不顧一切向卡塔尼亞城堡跑去。
海風把他鉑金色頭發吹得潦草,偏偏雪越下越大,落在睫毛上擋住視線,堆在腳邊擋住前路。
此時,阿諾德還心存往日絕對不會出現的僥幸。
沒事的,他沒有感受到任何異常的痛覺,況且彭格列都在城堡裡,他們會保護好瑪蒂諾。
下一秒,快要刺穿神經的痛覺統治了理性。
世界在那刻變了,槍聲仿佛震得整個島嶼都在顫動,所有的雪都被聚攏,蓋在了城堡之上,又變成火焰不斷燃燒。
等一切都被焚燒殆儘,就隻剩下紅色。
從城堡的側門進去有一道能夠直通五樓窗戶的木梯,那是雜役平時用來清掃外牆的通道。
如果瑪蒂諾知道自己有危險,他絕對會呆在整個城堡最邊緣的位置,那樣才能將痛感可能影響到的人數降至最低。
等阿諾德直接去到五樓邊緣的房間,一個黑影從窗戶躥了出去。
對方身手很好,並且做足了充足的準備,在觸地翻滾後立刻解開了身上的鉤索,頭也不回往城堡外狂奔。
來不及判斷這是誰的人,因為阿諾德看到了蜷縮著顫抖的那個紅色身影。
瑪蒂諾此刻還有意識,喘著氣。他身後全是血,斷開的脖環和紅發纏繞在一起,脖子上有亂七八糟的血手印,大大小小疊在一起。
他沒有痛感,身體力氣的消逝確是實打實的。愈發虛弱的同時,還在有氣無力安撫著被他緊扣在懷裡的埃蓮娜。
聽到窗外的動靜,瑪蒂諾依舊下意識將埃蓮娜抱得更緊,試圖用自己並不寬實的肩膀擋住所有對金發少女的不懷好意。
“瑪蒂諾。”阿諾德聽到自己像是聲道被撕裂的嘶啞聲音。
紅色的背影一頓,然後艱難回頭。
瑪蒂諾衝他笑了,笑容從淩亂的紅發中半掩著露出。
阿諾德感覺到了,在認出自己的那刻,瑪蒂諾突然開始難過,非常不易察覺的一點情緒,被蓋在巨大的痛楚中。
“對不起……又讓你感覺到痛了……我很抱歉,阿諾德。”他重複說,“我很抱歉,阿諾德。”
阿諾德突兀想起了自己不願意念下去的那段詩。
【我已失去一切,失去自己,
雖然我方才還蒙受神明恩寵;
他們考驗我,賜我潘多拉,
她富有美善,亦富有災難;
他們逼迫我親吻那盛澤的芳唇,】
【他們又離棄我——將我打入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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