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7 章 《西西裡聖徒》(2 / 2)

男人提著手提箱風塵仆仆,鉑金色頭發上全是灰,下巴也有幾道血印。

見到瑪蒂諾後,他放下行李箱,攤開雙手,他們久違的擁抱。

已經沒了睡覺的功夫,也沒人提念故事的事。書桌上放著兩杯咖啡,阿諾德往瑪蒂諾那杯裡加了牛奶和方糖。

“斐迪南二世不該拒絕會談的。”瑪蒂諾捧著咖啡往嘴裡灌,“我原以為他對政治很敏感,但並不是那樣,某些程度上說,他軟弱得過分。”

“所以西西裡才會是一切爆發的地方。”阿諾德說。

“Giotto說你安排了今天的會麵,對方來自那不勒斯。”

“洛薩利諾·皮諾。”阿諾德端起咖啡,“來自那不勒斯的自由主義者,他們為明年初的西西裡起|義謀劃了很長時間,Giotto有必要提前了解情況,不管他最後選擇投身其中,還是拒絕參與。”

瑪蒂諾有些心不在焉,說起另外的事:“這很荒謬,庇護九世想讓我回到羅馬幫他分擔壓力,明明在之前他還一

直詢問我什麼時候結婚,這個時候他又絕口不提了。”

“彆去教皇國。”

“我知道。”

“現在是你利用他名聲的時候了,瑪蒂諾,覺察到不對立刻去教會,不管發生什麼都不要出來。他們不會闖入教堂的,至少現在還不會。”

“我知道。”瑪蒂諾停頓了一下,“你還好嗎,阿諾德?”

“我沒事。”

“彆騙我。”瑪蒂諾放下杯子,把人帶去了客廳,坐在沙發上,“你過來,躺著。”

阿諾德任憑他拉著自己,瑪蒂諾讓他躺在自己膝蓋上,溫熱的手指在發絲間輕緩揉捏。

紅發青年的頭發又長長了,他依舊不太會打理,阿諾德不在的時候全由特蕾莎梳好,在後頸束起來。一低頭,火紅的長發就會垂到阿諾德臉側。

“放鬆點,阿諾德,你得好好休息。”

教會的工作讓瑪蒂諾對如何舒緩疲憊分外熟稔,他的聲音放得輕,像是春天微風吹過女貞樹時響起的陣陣風鈴。

手指一點點抹掉阿諾德下巴的血漬,瑪蒂諾彎著眼睛:“你也應該找時間來教會的,彭格列好多人都會來這邊休息。至少在教會,還能看到乾淨的藍天,清澈的海麵,草坪的鴿子沒有半點憂愁。”

阿諾德知道他的心情肯定是一片空白,因為自己已經感受到了洶湧到快要窒息的情緒。

而接下來會發生的事會讓瑪蒂諾更「空白」。

好在他並不用自己承擔這些。

阿諾德緩緩合上眼,挪著側過身,鼻尖貼在瑪蒂諾小腹。

“有時候我會想,如果在卡塔尼亞城堡那晚,我帶你離開了西西裡,會不會好一些。”

瑪蒂諾:“你會把我帶去哪兒?”

“不知道。”阿諾德說,“我認知中的每個地方都不會安穩,普魯士或許會好一些,因為我熟悉那裡,你也知道地址。”

“其實我查過那個地方。是郊外,離公路很遠。陽光足夠溫暖,草地鋪在小丘上起伏,接著是一大片森林,要送信的話都得費很大功夫,所以我才決定不追究你不回信這件事了。”

阿諾德不記得那個房子的模樣,也不會說,其實在那個小房子下麵挖出了一個地下室,數不清的人死在裡麵的隔間,其中一個是他的老師,死前的最後一句話是「起風了」。

但那個地方確實很安全。

瑪蒂諾還在說:“等西西裡暫時安定,我會帶Giotto去梵蒂岡,如果他真的能帶來「奇跡」……我找到了必須得找到的東西……之後……”

後麵的話阿諾德沒聽清楚,他已經很久沒休息,神經一直繃緊。這個冬天實在糟糕,雪球不講道理四處亂滾,人類光是應付都困難,保持體麵更是天方夜譚。

在夢裡,他似乎真的回憶起了普魯士的那間小屋。

陽光足夠溫暖,草地鋪在小丘上起伏,遠處是森林,風吹過的時候,一大群鳥類騰空躥上雲層。

他在那間小屋

裡(),書桌上放著熱騰騰的咖啡?[((),手邊是保存得很好的來信,有好多封,足夠他看到戰爭結束。

雖然他也不知道戰爭什麼時候結束,這一切已經如此混亂,而真正的戰爭其實還沒開始。

等阿諾德醒來,沙發邊站著一個黑發青年,瑪蒂諾正在小聲和他說話。

“Sivnora。”阿諾德坐了起來,又變成了那個冷漠的男人,“現在幾點了?”

瑪蒂諾先一步說:“還早,我也出門了,埃蓮娜在教會等我。”

Sivnora在外麵等他們收拾,瑪蒂諾悄悄對阿諾德說:“看好Sivnora,他和Giotto的性格大相徑庭。”

阿諾德:“我記得你之前說他是個脾氣很好的人。”

瑪蒂諾斂著眼:“那是七歲的他。”

1848年1月12日,這天是巴勒莫的公共假日,用來慶賀國王的誕辰。

一位傳教士在街舊城區的世紀廣場發表演說,被染成綠、白、紅的鴿子掠過天空。

就在今天,西西裡首府巴勒莫人民起|義,那不勒斯軍隊被驅除出了西西裡島嶼,臨時政府成立。

意大利獨立戰爭正式拉開了帷幕。

***

【斐迪南二世對西西裡毫無辦法,至少在一月是這樣。

彭格列內部也產生了小小的分歧,Giotto堅持將彭格列的活動範圍限製在西西裡,斯佩多和Sivnora則主張外擴到那不勒斯,和其他Mafia一樣,向波旁王朝爭取權利。

就目前而言,Giotto的做法是正確的。

我和他都收到了阿諾德的消息,兩西西裡王國的主張和意大利大部分地區的主張看上去一致,但其實完全不同。

這片地方被波旁王朝統治,而其餘地區則是試圖推翻奧地利。

所以當斐迪南二世於1月29日勉強通過了西西裡提出的臨時憲法,西西裡的反抗情緒很快被舒緩了下來,這裡從來就不是主戰場。

那些試圖靠著戰爭咬向波旁王朝的Mafia灰溜溜返回了西西裡。

外麵的戰況愈演愈烈,反倒是一切開始的地方陷入了詭異的僵持。

我以為事情暫時可以告一段落,然而,2月末,巴黎爆發革|命。叛亂的衝擊波向東擴散,淹沒了德意誌與歐洲中部。

阿諾德剛忙完西西裡的事,馬上離開了意大利。

他將外部消息全部寫了下來,通過某些渠道給了Giotto,Giotto不會避諱我,我看完了那些內容。

很多晚我都會做夢,夢見倫巴第的海麵漂浮著屍體,屍體是黑色的,大海也是黑色的,那些顏色蔓延到了西西裡。我走去海邊,以教職人員的身份禱告,結果每具屍體看上去都像是阿諾德。

麵目全非的阿諾德。

在等待的日子,我還把外麵死掉的女貞樹收拾了乾淨,重新找來樹苗種下,來幫忙的是Sivnora。

他不理解

() Giotto,覺得如果當時彭格列足夠果斷,情況也不會像現在這樣不上不下。

我讓他老老實實鬆土,澆水。

他也不理解我,我拒絕了庇護九世的召集,也拒絕了大多Mafia遞來的邀約,唯一保持的隻有與西蒙·柯紮特的聯係。

西蒙是典型的溫和派,他早就和Giotto談好了,等事情告一段落,他會帶著家族選擇一個偏遠的島嶼隱居。

在Sivnora看來,這相當不上進。

——指西蒙,也指我。

“你這樣會讓我很想結婚。()”我說,是不是隻有結婚,徹底與聖徒脫離乾係,我才能好好種樹??[(()”

Sivnora難得吃癟,桀驁的臉皺著,擼起袖子繼續乾活了。

阿諾德回來的時候是5月,他似乎總是在春天的時候回來。

那時我趴在書桌上假寐,他攬住我的肩膀,另隻手勾起膝彎把我打橫抱起。

“結束了嗎?”我問他。

窗外的女貞樹還沒長高,風吹過,帶來的是街頭巷尾的喊叫。

阿諾德概括出更簡潔的內容:“西西裡起義被斐迪南二世鎮壓了,但彭格列和他達成了協議。”

我沒問協議的內容,那應該是Giotto和守護者們共同商議後的結果。

是站在殘骸和屍體上的結果。

然後他抱著我去休息,其實我不困,困的是他。

而他也隻睡了兩個小時,醒來的時候我靠在床邊看書。

他繼續忙著工作,我看到他在一堆資料裡挑挑揀揀,問他在乾嘛。

阿諾德說:“我在尋找德意誌的未來。”

最後他挑出了一份檔案,我的德語早就出神入化,也湊過去看那張薄薄的履曆。

奧托·愛德華·利奧波德·馮·俾斯麥。

貴族出生的刺頭,曾在哥廷根大學有過和27個人決鬥的輝煌戰績,號稱哥廷根劍聖。

“……我怎麼覺得這段經曆看著很眼熟。”

阿諾德也說:“是很眼熟。”

因為惡劣行徑被迫轉學至柏林大學後,俾斯麥又和卡爾·海因裡希·馬克思酒後決鬥,把這個高層子女揍進醫院住了一個月。

很多人用道義和上帝來指責他,他充耳不聞,反倒對上帝破口大罵。

我實在沒忍住笑:“十六歲就成天辱罵上帝,他以後會怎麼樣我都不敢想。”

讓他決定投身政治的,是在當律師期間發生的事。

因為當庭辱罵法官,他被轟了出去。但俾斯麥沒有檢討自己的行為,反而覺得,這是因為法官擁有能將他的努力付之一炬的權力——權力才是最核心的東西。

阿諾德說:“德意誌需要這樣的人。”

他又說,“其實意大利也一樣。”

我不太想提這個話題,問他:“你會在西西裡呆多久?”

他放下了檔案,側過身看著我,逐漸變得剛硬的臉部線條在油燈下舒緩下來。

阿諾德沒回答,隻是說:“我很想你,瑪蒂諾。”

————————《西西裡聖徒》/自白/瑪蒂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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