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1 章 《西西裡聖徒》(1 / 2)

61/「棺槨」

【不記得在之前是否有過聲明,寫在這裡似乎也為時不晚。

如果本書靠後的篇幅裡出現了前言不搭後語的錯漏、歪曲、邏輯謬誤,請原諒我,那並非我的本意。

和Giotto從梵蒂岡回來之後我才開始正式寫作,試圖與命運賽跑,留下一些貨真價實的蛛絲馬跡。

我高估了自己的能耐。

被遺忘的事情越來越多,如果不是他人不經意間流露出的詫異,以及阿諾德給我的信件,我甚至不會意識到自己的記憶又被拿去當了消遣。

請見諒,這是一段本人經曆過,卻隻能靠傳聞與瑣碎證據拚湊而出的曆史。

不過曆史不就是這樣嗎?

那些人物被看不見的手、看不見的力量所控製,將情節引向既定的節點,這一切不會以任何人的意誌與行動為轉移。

如果您能從我的文章中看出這一點,我會感到無比榮幸。

寫下這些文字的時候,我身處普魯士的海克倫堡。

房子被打理得很好,不算大,但很整潔,該有的東西一應俱全。

哪怕從這裡去到最近的小鎮來回需要若乾小時,屋子裡也從來沒有缺少過麵包、黃油、牛奶。

阿諾德會問我需要的東西,書本、紙張、鋼筆……他都會為我找來。

我還在院子裡找到把鑰匙,像偵探一樣四處尋找能匹配的門鎖,最後打開了一扇門,是地下室,什麼東西也沒有,就和我的情緒一樣空曠。

阿諾德說這是原先是用來存放釀酒的,打掃的時候全部清理掉了。

看得出來,他有些排斥這裡,一刻也不想多待,帶著我出去了。

這裡與當下的黨派政治鬥爭、Mafia勢力傾軋、艱難生存環境都毫無關係。

我大概在早上八點左右醒來,吃點東西坐到書桌前,首先翻閱之前寫過的所有東西,檢查自己是否有新的遺忘內容。

如果沒有,謝天謝地,我可以開始從那些信裡尋找接下來要記錄的東西。

如果與我被篡改的記憶相悖,我會去找阿諾德求證。

他就坐在書桌另一邊。

有時我也會思考,那些我不記得的點點滴滴究竟是如何塑造出了一個強硬又柔軟的人類。

這個人類在冷酷的時候會無視我的哀求,可他容納了我所有的絕望,讓我能空出情緒,僅憑邏輯與理智寫下這些東西。

是的,沒錯,順帶一提,這些內容沒有半點個人情感的影響,再也沒有任何時候的瑪蒂諾會比現在要客觀。

客觀的說,我不認識他,但我應該是感激他的,不管是以前,還是現在。

當我想回西西裡,阿諾德會告訴我,哪怕是上帝和諾亞也拯救不了所有人,或許是他們不願意救所有人,無所謂,哪種措辭都一樣。

他說這話的時候目光幾乎可以稱之溫柔,很難想象是懷著我的痛苦說出來的。

“我沒有想過拯救,”我如實告訴他,“不管你認識的瑪蒂諾是誰,你眼前的瑪蒂諾很自私。我在尋找一個能讓我主動或被動心安理得的方式,比如現在和你待在普魯士。”

“或許你根本沒有真的認識過我。”

我從未想象過這句話有如此大的威力,又或是無休止的痛苦已經快把他壓垮了——我在他眼中看到了熄滅的東西,就像照鏡子一樣。

心頭的卑鄙躥了頭,我認為這是能讓他鬆動的機會,於是連著幾天都拒絕食物,不斷告訴他:“我要回去,先生。”

一開始阿諾德還很有耐心,他將麵包泡得柔軟,熏肉被撕成一條一條,煎蛋卷切成小塊。

拒絕了兩天後,他不再容忍我的糟糕,煮了濃湯,含住一口,然後掰開我的嘴往裡灌。

我全吐在了地上。

來打掃衛生的是個年紀不大的少年,他似乎很怕阿諾德,整個人都似篩子般顫抖。

五分鐘能清理乾淨的地毯,他花了足足兩個小時,等打掃完,汗水已經打濕了渾身,瞳孔也擴散開。

其實他害怕的應該是我吧,越靠近我的人就越能感受到阿諾德時時刻刻體會的東西,那足矣擊潰人的心智。

當我因低血糖蹲下來,手搭上他肩膀,這個可憐的孩子差點直接暈厥過去。

“你看到了嗎,瑪蒂諾,現在的你就是這個狀態。”阿諾德說。

“您也一樣,先生。”我虛弱回答。

在白天時候,我看到了桌上的簡報。

一部分是Giotto發來的,詢問我的情況,讓我絕對不要回去。

另一部分是Sivnora發來的,他不知道地址,所以悄悄附在Giotto的信裡。也在詢問我的情況,讓我立刻返回西西裡。

他們鬨得好凶,還牽扯到了西蒙·柯紮特——我也不認識這個人,隻是在信裡見過這個名字——斯佩多和Sivnora已經在嘗試用武力逼迫Giotto退位了。

我思考了很久Sivnora是誰,最後放棄了,也沒有力氣去翻找那些信。下次吧,下次想起來我會那樣做的。

拿著從那個可憐少年身上偷來的零錢,我打算趁阿諾德不在的時候離開。隨便去哪兒L也好,我不想再隻是待在這裡了。

阿諾德藏不住的痛苦已經無法讓我心安理得。

那是一段看似驚心動魄,實則幼稚無比的逃亡。沒什麼好講的,這裡也就不再贅述。

不過也有必須分享的東西。

我是在半夜離開的,先是躲去了地下室。

我知道阿諾德不會找來這裡,正如我所料,他完全沒檢查地下室,提著燈往外趕。

等他的身影徹底消失在儘頭,我躡手躡腳出來,踩著草叢隨便往一個方向走。

這其實很艱難,郊外沒什麼亮光,我先是跟著月亮走,當月亮被烏雲擋住,我開始尋找其他微弱的光亮,哪怕一點也成。

然後,微弱

的天光從地平線透過了樹林,那些新綠被照亮,我分不清是山毛櫸樹、橡樹、楊樹、還是栗子樹。

我也分不清這是我所虛構的太陽,還是真實的日出。

我想象著一個天堂,在不斷分裂,又合攏。好多人在哭泣,擁抱,親吻,然後他們失敗了,又獲勝。

也許不是想象,天空對我來說其實很薄,所以我能切實聽到神諭,就像在梵蒂岡聽過的那樣。

神諭說過,西西裡會迎來春天,我和Giotto都記住了,後麵的話Giotto沒有停下來聽,因為那是講給我的。

對,我得回西西裡,我從梵蒂岡找來的東西還在那裡,就在女貞樹下。

當產生了這個念頭後,阿諾德出現了。要是說我是世界的影子,他就是影子的影子,悄然無息。

他是彭格列聲名在外的雲之守護者,還是國家秘密情報部門首席,我這樣熬了幾天不吃不喝的人能逃走才是怪事。

我覺得阿諾德很崩潰,他也覺得我很崩潰,我們在彼此眼中都是與自我評價截然相反的存在。

被帶回去後,他把我銬在床頭,騎坐在我腹部,以此獲得完全的控製權。

我不記得自己說了些什麼,也不確定他有沒有聽見。

接著他俯下身,偏涼的唇貼上我額頭,鼻梁,嘴唇,後來轉變為撕咬,同時用槍抵住我下巴,槍|口離他的喉嚨也隻有五厘米。

在喘息中我聽到他不穩的聲音。

“我說過,彆插手彭格列的事,瑪蒂諾。這是無解的鬥爭,滾出去。()”

那個時候我想的是,要是他開槍,我們或許會一起死在這裡。

我死於槍傷,他死於其他。

我不記得是什麼時候看到的。有本書,《Isabel:TheWarriorQueen》。西班牙的權臣會性|侵王子和年輕的國王,以此控製王權,保證自己的權力。()”

我問他,“你要這麼做嗎,阿諾德?”

我在傷害他,我很惋惜,但不難過,難過的是他。

他僵硬了片刻,泄了氣,大半重量搭在我身上。

“你選了很厚的書,我拖了很久,我以為這樣故事就不會結束,不管我願不願意。”

我又說:“原來你愛我啊,阿諾德。”

提到「amore」,我就想起了《馬太福音》的那幾句。

「愛是恒久忍耐,又有恩慈。」

「凡事包容,凡事相信,凡事盼望,凡事忍耐。」

「愛是永不止息。」

阿諾德很久沒說話。

不清楚這場對峙持續了多久,我覺得我就快要心軟了。

或許我會向他道歉,或許不會,他能從我的痛苦中感受到那點愧疚嗎?或許也不會。

我自己都不知道還有沒有那樣的東西。

最後,他扔掉了槍,蒙住我的眼睛。

其實我能想象他斂下眼的模樣,狹長的漂

() 亮藍眼睛被睫毛擋住一半——即使不看他,我也能在黑暗中構築出那副樣子。

“你有感覺好點嗎?()”我問他。

阿諾德聲音很啞:好多了。⑼()_[(()”

“那你給我念那本書吧,我選的那本。”

阿諾德給我念了一整晚的《荷馬史詩》,翻譯成了意大利語,他似乎早早的爛記於心,所以語速很快,也不管我有沒有聽清。

可這本書真的很厚,念完《伊利亞特》後還有《奧德賽》,24卷怎麼也念不到頭。

冗長、枯燥、最重要的是,它其實在講戰爭,被神賦予能力的英雄之間的戰爭。

它歌頌英雄,歌頌曆史意識,歌頌自由,歌頌以人為本。

太糟糕了,我當初為什麼會選這麼一本書的?

接下來的兩天,我嘗試了各種方法想要擺脫手銬。

掰斷手腕有用嗎?好像沒什麼用。

用《荷馬史詩》書頁中的那個麋鹿箔片呢?除了被打磨到圓滑的那邊,其他地方其實很鋒利,割斷大拇指的話應該有用吧?

我不確定,在那樣試驗之前,阿諾德搶走了我手裡所有的東西。

他看著那塊箔片好久,我似乎又傷害到他了。

出逃未遂的第三天,我見到了Sivnora,應該是他,因為阿諾德是這麼叫的。一頭黑發,和Giotto沒有半點相似之處。

這似乎是個脾氣很不好的男人,可能也受收到我情緒影響這一因素。

不過這幾天我的確好很多,隻要不看阿諾德,那本不合時宜的《荷馬史詩》就能詭異地讓我平和下來。

在看到被銬在床上的我後,Sivnora更是直接黑了臉。

“Giotto如果知道你這麼對他,不用我找上門,他會自己從意大利滾來接人。”

“不用,我會帶他回去。”阿諾德說。

Sivnora嗤笑一聲,不是很相信,並做好了爆發衝突的準備:“現在這種時候?阿諾德。我甚至都找來了普魯士,你應該清楚會發生什麼。”

阿諾德轉身解開了手銬,很溫和的抱住我的肩膀。

那一刻,他好像又變回了當初在西西裡時候,因為我的異常而避開我走的古板紳士。

阿諾德先向我解釋了現在的形勢。

“斐迪南二世廢除了憲法,在那不勒斯實施更全麵的獨||裁統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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