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裡波第沒有放棄意大利獨立事業,已經動身趕去西西裡,想要得到南方主動權。
“庇護九世早不是旗幟了,羅馬駐紮著無數法軍,可人們依舊想要相信上帝——或是上帝的代言人。”
接著他問:“你確定要在現在回西西裡麼?”
我反問他:“你希望我回西西裡嗎?”
他淡淡說:“我希望你能快樂。”
在回去之前,我和阿諾德去屋外的女貞樹下曬了會兒L太陽。
我和他都不覺得尷尬,好像從來也沒
() 發生過那些令人窒息的事情似的。
“你知道之前梵蒂岡給我送來了什麼嗎?”我問。
“知道,一副棺柩。”
“那不是我要找的東西,可它能把我帶去那東西的身邊。”
“我不明白。”他說,“不過也不用明白,那是你一定想要拿到的,對麼?”
“我已經為此付出了算得上慘重的代價,但還差一點點。”
“你還能失去什麼?”
“真是傷人的話題啊。阿諾德,我把我的故事交了出去,可拿到故事的那位女士不會滿足,她鼓足了勁想要懲罰我,所以哪怕是後續不完美的故事,她也不會給我留下一星半點。”
“聽起來是個很難纏的女士。所以你是還會忘記我嗎?這個糟糕的阿諾德。”
“不算糟糕。不過是的,我會忘記,我不被允許記得任何事。本來是這樣,但現在我改變主意了。”我說,“彭格列指環會銘記一切,如果有一天我再次出現在「你」麵前,你能把這些故事「講」給我聽麼?”
阿諾德沉默了半晌:“或許你能從我這裡找到的,不會是什麼美好的故事。”
我沒回答,隻是眯著眼感歎:“起風了。”
女貞樹樹梢掛著風鈴,發出叮鈴脆響。
阿諾德“嗯”了一聲。
寫下最後這行字的時候,我已經收拾好了所有東西,也整理好了心情。
海克倫堡其實是個很適合度假的地方,風景很好,空氣清新,還有一個愛我的男人。
回到西西裡的那些事不用詳細記錄,句號前麵不需要沒必要的自白。
《荷馬史詩》還沒有念完,如果有機會的話,我會自己試著讀一讀,當然,是我看得懂的版本。
而我在這個時代的故事就此結束。
感謝能看到這裡的每個人,不過大概率我不會公開這本自白。這很私人,並且充斥著我的臆測,哪怕出現在某個壁爐裡當做冬季供暖的材料也不足為奇。
世人或許不會記得我,我的名字在時代的洪流中無足為奇。
我是瑪蒂諾,也是瑪蒂娜·埃斯波西托。
我是離上帝最近的人,卻並沒有得到任何祝福,神不愛眾人。
對了,還有很重要的一點,如果認真看完我所寫的就能發現。
我所親愛的一切,我必須認真告訴你們,瑪蒂諾其實沒有不快樂。
————————《西西裡聖徒》/自白/瑪蒂諾】
***
1851年。
彭格列如今需要麵對的不止是西西裡其他Mafia的圍攻,還有那不勒斯波旁軍隊的壓力,溫和的舉措已經守護不了任何東西。
可依舊有無數人相信Giotto能用包容承擔一切。
他是上帝之子,是羅馬被法軍的鐵蹄踐踏,聖徒失蹤後唯一的旗幟。
現在將彭格列交給Sivnaro是理性層麵的最好結果,隻是需要麵對
無數信徒再度失望後的攻訐。
那些曾經讓西西裡安定的聲望也將摧毀一切。
而Sivnaro也不能真的篡位,西西裡會徹底混亂,那不勒斯的軍隊一直在等著這個時機。
在這個時候,消失近半年的聖徒瑪蒂娜·埃斯波西托回到了意大利西西裡。
她在消失前一度給人們帶來了恐慌,即使忘了具體的情節,根深於靈魂的顫栗還記得。
而這次,她的出現卻異常平和,或者說聖潔。
聖徒躺在那副黑色的棺槨中,她還有呼吸,卻永遠閉上了眼睛,像是睡著了一樣——簡直像是奇跡。
不,這就是奇跡。
辭去大法官職務的修女特蕾莎在她額頭落下一個吻,向眾人宣告,聖徒已歸於上帝。
彭格列初代首領Giotto因好友的離去備受打擊。
他決定讓位給Sivnora,沒人再會質疑這個決定。
Giotto是聖徒尋到的上帝之子,同時,他也是陪伴了聖徒瑪蒂娜·埃斯波西切十餘年的至交好友。
人們無法指責一個悲痛中的人,尤其是他們終於意識到這個年齡不算大的青年其實早就失去了很多,而聖徒是名聲最顯赫的一個罷了。
並且,雖然Sivnora的名聲不算太好,但他的確是聖徒失蹤前所支持的唯一繼承人。
彭格列就此完成平穩交接,那不勒斯也找不到突破的借口。
Giotto選擇和朝利雨月隱居日本,D·斯佩多則作為二世的霧之守護者繼續留在彭格列。
阿諾德創立了彭格列門外顧問這一機構,作為初代門外顧問也留在了彭格列。
七個人最後一次聚在一起,是在西西裡臨海的墓園。
鉛色雲壓得低,成百上千的白色十字架立在海邊,屬於聖徒的十字架下立著很小一塊石碑——
*【Sersi】
【sull'amore】
【sull'odio】
【attraversoquestocielodiferro】
隻有這七個人知道,這裡沒有埋著沉眠的聖徒。
土壤中隻有一個小盒子,盒子裡是阿諾德在巴黎買來的漂亮戒指。
神父納克爾開始禱告,他念著那些被瑪蒂諾忘記的過往。
這時才會發現,原來除了埃蓮娜的那次不幸,瑪蒂諾留下的所有回憶都是美好的。
他在人前是高潔的聖徒,聆聽他人的不幸,傳遞自己的平和和快樂。
儘管特蕾莎辭掉了大法官的身份,卡塔尼亞大學的法學院依舊在正常運作。
還會有數不清的法官出現在意大利,他們會為了自己的堅持和信仰,與這塊腐爛的島嶼做鬥爭。
他在朋友麵前是更可愛的形象,沒人會真的討厭他,哪怕他時不時會搞出令人頭疼的事來。
當你想起他,你會想到他的那
頭火焰似的紅發(),乾淨明亮的眼睛像是古董店陳列的紅寶石?()_[((),以及微笑時候一閃一閃的虎牙。
——唯獨埃蓮娜那件事是所有人心中抹不去的傷痛。
納克爾最後與大家一同說:“晚安,瑪蒂諾。”
隻有阿諾德沒有開口。
禱告結束。
斯佩多是葬禮上最先離開的那個。
他比平時更蒼白,在瑪蒂諾回到西西裡的那刻他就找上了門。
沒人知道他們談論了什麼,在那之後,瑪蒂諾去到埃蓮娜的墓地,給她送上了鮮花,並在墓前燒掉了自己寫下的那本自白。
其實Sivnora嚴令禁止了斯佩多和瑪蒂諾的接觸,這位眾人眼中的暴君對聖徒依舊抱有敬意。
嚴格說起來,瑪蒂諾其實是看著Sivnora一點點長大的。隻要Sivnora要來找德蕾莎,就不可能避得開瑪蒂諾。
幾天後,Giotto上門和阿諾德道彆。
阿諾德站在一副油畫前,那是幾年前斐迪南二世送給他和瑪蒂諾的禮物,為了慶賀他們的愛情能夠修成正果。
油畫上隻有穿著黑色禮裙的瑪蒂諾。
還記得那時他剛剪了頭發,堪堪到肩膀,因為受傷的緣故臉色蒼白,又被強拉著畫畫,不好拒絕,表情難看得要命。
但畫師存著討好的心思,筆下的聖徒漂亮得不可思議,眼睛微微彎著弧,嘴角若有若無地揚起。
阿諾德一直看著那副畫,麵容冷淡。
他剛和一群來哀悼的貴族見了麵,所以和當初在斐迪南二世見證下求婚時一樣,穿著漆黑的正裝。這次是為了吊唁,黑色長大衣將身形拉得筆直,蕭瑟。
Giotto注意到他手背有一道灼痕。
“你受傷了?”
“之前從火裡撈了點東西,沒注意。”阿諾德轉過身,說。
Giotto喉結動了動:“是瑪蒂諾燒掉的那本書麼……”
“我會補上一些東西。他想記起來的話需要的東西。”
“……我也會那樣做的,我們都會。”
“斯佩多不會。”
Giotto溫暖的神態有些凝固。
阿諾德:“你們從梵蒂岡開始就這麼策劃好了?”
“是……但埃蓮娜的去世把一切都加快了……”
“我得道歉,Giotto。”阿諾德又轉頭看回了那副畫,“你沒有做過任何一件錯誤的事情。”
“不用在意,所有的一切都已經結束了,阿諾德。”
已經不再是西西裡教父的金發男人輕聲說,“從瑪蒂諾選擇躺入棺槨的那一刻起就結束了。”
其實他們都還年輕,正是風華正茂的年紀,每個人都有確切的信仰,知道自己該為什麼而舍身。
隻是他們遇見太早,那個時候大家都還算年幼,總有什麼東西在趕著他們向前跑,得不斷加快腳步,最好是把風都甩開,這樣才能追趕上什麼。
因為跑得太快,等回過神才驚覺,原來已經不再是他們的時代了。
***
在Giotto啟程去日本的同時,彭格列二世Sivnora發布了訃告——
【致我們的朋友、家人、觀測者。
他在記載真相的道途中停駐,卻為西西裡升起永恒的太陽,就在彭格列不滅的火焰之上。
我們會繼承他的遺誌,繼承他確信的寬容,繼承他仁慈的憤怒。他的文字將西西裡惡徒合眾為一,從此再無自命不凡的鬣狗,也再無漫無目的的流浪。
因為他說:神不愛眾人。
因為他還說:可沒有神,我才知曉戰無不勝的是人類的脆弱。文明之下,是光陰的榮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