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晏在馬車上沉默了一路。
他看著太僵硬, 坐姿端正得和個挨了訓的小學生似的, 兩條長腿規矩的收在身前, 一張臉板得像棺材, 乍一眼看過去相當能唬人。
若不是顧之念坐得離他太近，一偏頭便能撞上他閃躲飄忽的眼神, 恐怕還真能被他蒙混過去。
她眯了眯眼，支著下巴一下笑起來, 朝他眨眼道：“秦大人，我看起來很可怕麼？”
秦晏讓她這陡然的開口喚得一僵, 放在膝蓋上的手指下意識地一收，又若無其事地鬆開了，垂眸低聲答道：“……沒有。”
怎麼會可怕呢。
她眉目鮮妍, 麵容清媚, 漂亮得像枝撕空而來、落在他掌心的桃花, 鮮豔得好似能灼傷他的手掌, 讓人連稱讚都來不及, 又怎麼會可怕？
這還是他第一次見她做女兒家打扮的樣子，讓他恍覺無數次午夜夢回見過的模糊人像都有了確切的五官。
原來她竟是那般好看，令他恨不得把她藏起來，藏在深院裡誰也不見才好。
馬車裡的光線很暗, 空間逼仄而窄小, 致使顧之念所坐的位置同他極近，近得秦晏隻要一伸手，就能直接觸到她輕輕撐在軟墊上的手。
那雙手勻稱修長, 指骨白而瑩潤，執槍握刀時鋒利，此時套著一個玲瓏剔透的玉質手鐲，一時又消解了她身上的銳氣，顯得溫柔小意得很。
顧之念便在這昏暗的光線裡笑著看他，眼角一彎，輕輕淺淺道：“那你怎麼不看我？”
她說著便俯身湊了過來，本就隻剩下一臂的距離頓時又被拉近了不少，那雙亮如星子的眼一下就湊到了他眼前。
秦晏呼吸一滯，本能似的挪了目光，心虛似的望向了一側的車壁，低聲道：
“沒有不看……你坐好！”
顧之念簡直笑得不行。
她在小男主不可自製地紅了臉之前又抽身退了開，手肘在一旁的軟枕上一墊，彎著眼道：“我哪裡沒坐好了？秦大人真凶。”
秦晏一噎，然而還沒等他開口說點什麼，顧之念就又偏偏頭笑著接道：“秦大人，有沒有人告訴你，姑娘家的馬車不能亂上？”
“你今日上了我的車，就是我的人了，可沒得你反悔的機會。”
秦晏好笑又無奈：“顧將軍這是要強買強賣？”
“誰說的，我這明明就是在和你商量，是我把你綁上來的嗎？你若是不肯，大可以跳車呀，”顧之念笑眯眯，“不過你若是喜歡強買強賣的戲份，我也不是不能配合你啊。”
不就是搶個親嘛，他們府上隨便拎出來一個都是老手，辦起事來連眼睛都不會眨一下的那種。
她有求必應。
秦晏讓她這理所當然的態度給氣笑了，抬眼無奈看她一眼，輕輕抵唇笑了一下，緩聲道：“不了，我是自願上來的。”
顧之念反倒是詫異的眨了眨眼。
——他今天怎麼那麼好說話？
秦大人一臉看破的表情，抬手撩開了一線車簾，向外望了一眼。
果然馬車正在官道上疾馳，前頭顧府養出的寶馬膘肥體壯，拿來拉馬車著實暴殄天物，但馬車坐起來卻又快又穩，途中甚至都感覺不到太重的顛簸。
這樣的速度，靠顧小將軍那一身武功或許能平穩跳車什麼事也沒有，若是換了他這樣的文官，隻怕不死也得脫層皮。
誰還敢跳？
顧之念一眼讀懂他的意思，頓時笑得靠倒在軟枕上，好半天才坐直了，從擱在一旁的小木箱裡撚了糕點喂他。
細白的手指一下湊到麵前，秦晏明顯愣了一下，頓了頓才抬了手去接。
顧之念卻又縮手躲開他的手，笑著又重新遞到他嘴邊。
秦晏低眼看了一眼那軟嫩的桃花糕，耳尖噌一下就紅了。皺皺眉做出一張冷臉，低聲道：“……這於理不合。”
顧之念哼了一聲，抬手就直接把那二指寬的小糕點塞進了他嘴裡，撤回手時指尖輕輕在他唇上一摁，挑眉道：“吃的都堵不上你的嘴？”
她穿男裝做這動作風流，此時換做了一身女裝，頓時便無端多了幾分嬌。
秦晏喉結輕輕一滾，陡然抬手就抓住了她剛準備收回去的手腕：“……再來。”
嗓音又低又啞，聽得顧之念一怔。可他聲音太輕，顧之念一時沒聽清。
她回頭問了一句“什麼？”，卻見他轉回頭來對上她的目光，眼底沉沉的一片，啟唇仿佛要說點兒什麼，隨後又將唇線一鎖，有點生硬的轉移話題道：“太甜。”
顧之念眨眨眼。
甜嗎？她覺得甜味還有點兒淡呀。
不過想來小男主從小過得苦兮兮，彆說這種要花不少心思的小糕點了，怕是普通人家小孩偶爾也有得吃的糖葫蘆一類的小玩意兒他怕是都沒嘗過。
想想好像還真有點慘。
顧之念心軟了，把懷裡的小木箱直接塞進了他懷裡，大方道：“都給你，你可以多吃點。”
秦晏隻覺得膝上一沉，那做工精細的小木箱就被放在了他腿上，同他兩眼相對。
他無言沉默了一下，陡然勾唇笑了一下，揭了蓋子之後兩指撚了一塊桃花糕，直接推到了顧之念唇邊。
顧之念下意識地一張嘴，剛剛把小男主主動投喂的糕點叼住，一雙微涼的薄唇便立馬追了過來，一手把她摁在了馬車的車壁上就親了上去。
清甜的桃花糕被咬碎在唇間，讓她在唇分時隻覺得滿口都是甜的。
秦晏又在她唇角輕輕吻了一下，低聲湊到她耳邊道：“多謝顧小將軍抬愛……那我就不客氣了。”
顧之念居然久違的感覺被小男主這壓低的嗓音搞得老臉一紅。
……要命，她的小男主居然會反撩她了。
這任務沒法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