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中的酒水清冽, 顧之念抬手輕輕一晃, 那隻色澤暗沉的扳指便在酒杯中一怔翻騰, 邊緣處輕輕撞在了杯壁上, 傳來一聲清脆的響。
酒液穿孔而過,將板之上的一顆墨玉浸得如同一隻半睜的眼,看得人一時汗毛乍起, 遍體生涼。
顧之念卻像是毫無所覺似的一隻手支著下巴,笑眯眯地抬眼看他,輕笑道:“哦……那又怎樣?”
秦晏因著她這話稍稍一怔,反應過來之後臉色頓時便冷了下來, 一雙黑沉的眼如刀一般筆直地劃上她的臉,瞳孔冷凝如冰, 一眼望進她的眸底, 通身的陰氣濃鬱得幾乎都成了一大團的黑煙。
顧之念鎮定地抬眸和他對視。
接收完這個世界所有信息和設定的她此時根本有恃無恐。
這個世界的設定特殊,表麵上看著風平浪靜, 乍看和所有普通的小世界沒什麼區彆,實則是陰陽兩界同存,人鬼共生, 魍魎橫行。
有了鬼怪肆意, 自然二舅有了天師執位,出世捉鬼除妖, 維護人世間的平衡。
普通人的一雙眼不能看見鬼,很多人活了一輩子也不知道自己曾無數次同誌怪傳說中的妖魔鬼怪擦肩而過。即使是成名得到的天師,也得借助特殊的術法和符咒才能見到這些隱匿於陰影的邪物。
而對於極小一部分擁有陰陽眼的特殊人群來說, 見鬼撞鬼簡直就像是吃飯喝水一樣簡單而平常的事,再如何猙獰扭曲的死狀在他們眼中都不過稀疏平常,普通得甚至都不能讓他們吃驚。
早些時候世間的靈氣還充裕一些,像這樣擁有一雙鬼眼、能夠溝通陰陽兩界的人也不在少數。
然而近年來人間的靈氣愈加稀薄,導致天師的數量銳減不說,擁有陰陽眼的天師更是萬中無一,每一位都如鳳毛麟角,少得讓人心疼。
而作為僅有的三位現存於世的鬼眼天師之一,顧之念根本沒在怕的。
她本以為上一世小男主病懨懨的樣子已經足夠淒慘,後來花了她不少時間才好不容易把他那一副殘破得沒眼看的身體養得好了一些,勉強臉上有了一點兒血色。
這下倒是好了,換一個世界直接讓她一朝回到解放前。
他連人都不是了,直接成了鬼。
原身這一雙陰陽眼著實好用,世間萬物落在她眸中都清晰得纖毫畢現,任何邪祟都無所遁形。普通人和聖人福星在她眼裡自帶聖光,而越是凶煞難搞的厲鬼,在她眼中的紅光就越盛、黑氣越濃。
就衝秦晏周身黑氣這幾乎要把他整個人都淹進去的架勢,就足以見得小男主這一世的身份到底是有多不好惹。
她在心裡無聲歎了口氣,麵上卻是眼一抬輕笑了一聲,慢條斯理地一抬手,用小拇指的指尖將那隻扳指從酒杯裡勾了出來,輕飄飄用掌心一接,頓時將那扳指握在了掌中。
那玉質的首飾沁涼,和皮膚一觸便傳來一股顯見著不同尋常的冷意。
顧之念卻五指一收把它握得更緊了一些,笑道:“你說是你的我就得還,這天底下哪有這麼好的事?”
秦晏眉頭一皺,周邊的空氣頓時又冷了兩個度。
他冷冷一垂眼,低聲開口道:“廢話少說,給我。”
說著便抬起一隻蒼白的手,直接遞到了顧之念麵前,那手掌中青白一片,一眼便能看見那從中攔腰截斷的生命線,在他掌心處慘淡地停住了尾端。
“你追著這枚扳指,時日可不少了吧?”顧之念卻笑著歪了歪頭,“看得見摸不著,是不是很心急?”
在這個世界的特殊設定裡,鬼是不能觸摸自己生前最重要的東西的。
看秦晏對這扳指如此珍視,甚至不惜現身找她討要,想來這東西就是他的生前遺物。這麼重要的道具到了手裡要是能這般輕易地交出去,她顧之念的名字倒過來寫。
秦晏的眉心皺得擰出兩道刻痕,抬眸威脅似的看她一眼,冷笑道:“與你無關。”
他說著便不再客氣,背在身後的手陡然在空中一抓,蒼白的手掌中像是握住實物似的抓住了一團凝沉的黑氣。
一道烏光頓時破空而來,直朝顧之念的眉心而去。
顧之念早就在暗中盯著他的動作,此時見他動手,頓時收了笑,手掌在桌麵上猛地一撐,一手在腰間一抹,指尖便多了一遝黃符,上麵橫七豎八地寫著不少詭譎的字符。
她一翻手掌,那些黃符便無風自動,從她掌中直接飛了出來,沿著她的周身繞了兩圈,替她擋下了方才的一道黑光,隨後在空中被吹得獵獵作響,圍著她滴溜溜地繞城了一個圈,每一張上都泛起了些微血紅的光。
顧之念冷眼一抬頭,陡然開口道:“陣開!”
話音剛落,秦晏隻覺得身上一重,三道猩紅的鎖鏈便憑空出現在了他的肩膀上,緊緊扣在他的兩臂。
他周身圍繞的黑氣頓時一凝,流動的速度都比之前慢上了不少。
秦晏沉默片刻,陡然偏頭冷笑了一下,抬眉道:“你以為這樣就能困住我?”
顧之念眼一彎:“那當然不是,我還沒有這般自傲。”
她歪頭笑了一下,手掌向下做了一個抓握的動作,口中念念有詞地誦起了一些晦澀難懂的口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