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做出這番決定的潤玉本人,他已在極力忍耐了,才沒有立刻將那殿閣中的錦覓移出他的璿璣宮,而且,他說要修整璿璣宮並非虛假,而是真的打算這麼做的。
那數萬年看習慣了花香幽幽仿若花界的璿璣宮,現在已經沒有了他的宓兒,又怎能連他們曾經的家都丟了呢?
於是,不過幾日工夫,花界眾芳主心懷感激地聯袂來到天界,噓寒問暖地接走了錦覓,覺得新任天帝竟為錦覓想得如此周到。
潤玉為了不顯得突兀,自是親自送了她們一程,直到花界看著安置好了錦覓,這才被長芳主引著進了百花宮。
在宓兒嫁給他之後的數萬年間,他曾與她多次來過花界,這百花宮……每每她在此處理花界事務時,他都是陪伴在旁的,自然熟悉得很。
“陛下如此體恤錦覓,實乃錦覓之福。”長芳主含笑垂首道。
雖然婚禮未能完成,但眼前這新任天帝是她們花界少神名義上的夫君,且又是個一往情深之人,長芳主還是很有好感的,至少比荼姚之子旭鳳有好感得多。
“長芳主可聽聞過百花令?”潤玉懷念地打量一圈這百花宮,忽地轉身道。
“百花令?莫非陛下得知了百花令的下落?”長芳主一愣之後,不禁急切追問。
潤玉點了下頭,旋即抬眼看向百花宮外繁花似錦之處,右手伸到麵前,也不見他有何動作,就聞到了四麵八方驟然彙聚而來的濃鬱花香,整個花界都被驚動了,隻覺得靈氣朝著百花宮蜂擁而至。
長芳主震驚地看著這一幕,就見湧來的花香和靈氣彙聚至這位新任天帝的掌心,靈光凝聚之間,一枚緋色令牌緩緩顯現,正是她曾在先主手中見過的“花神令”,上書“百花”字樣。
可……花神令怎會因天帝而顯現?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這怎麼可能?!
但事實是,花神令確實是在潤玉手中重現的。
“長姐,發生了何事?”幾位芳主察覺異動,紛紛飛快趕來。
她們卻未料到,一進來就看到了花神令,個個激動難抑,紛紛跪拜在地,衝著花神令行了大禮。
“陛下,這……”長芳主亦跪拜在地,卻仰著頭不可思議
地緊緊看著天帝,想要得到一個答案。
“花神令再現乃是六界之福,亦是花界盛事,今本座將此令交於長芳主,諸位芳主以為如何?”潤玉拿著手中的花神令送到了長芳主麵前,“多年來長芳主悉心打理花界,造福六界生靈,功不可沒,本座以為此令交於長芳主方屬實至名歸。”
“陛下萬萬不可,錦覓乃先主之女,她才是名正言順執掌花神令之人。”長芳主連忙拒絕了,還深深拜倒在地。
“長姐!”眾芳主齊聲喚道。
潤玉輕輕搖頭,仍拿著花神令:“長芳主,花神令乃天道自然所化,非天道認可之人,斷無法執掌此令,你若不信儘可一試。”
長芳主聞言,將信將疑地起身,伸手接過花神令。為花界考慮,她自然不願此令流落到花界以外,此時花神令在手,她以靈力催動花神令,果真得到感應瞬間在麵前種出了一片牡丹。
但她將花神令轉交給身邊的海棠芳主,雖是與她一般動作,卻未得花神令半點反應,再傳給玉蘭芳主亦然……直至所有芳主都試了一遍,果真隻有她能催動花神令。
“長姐,就接了花神令吧!”海棠芳主勸道。
其他芳主也跟著勸她接下,畢竟這是花神令啊!
“長芳主,天道啟示,我等不能違逆。”潤玉點點頭道。
數萬年與宓兒朝夕相處,他也難免染上了花神令的氣息,再者他還有宓兒的一瓣真身,方才便是以這一瓣真身為媒,方能引得天地感應再現花神令。
“如此……那牡丹便忝顏受之了!”長芳主猶有不安,更覺責任重大,但她還是想著稍後去水鏡讓錦覓試試。
“長芳主既已接了花神令,本座有個不情之請,想請長芳主為天界栽些花草,若是長芳主願意,天界自當曉諭六界,晉封長芳主為花神。”
“這……”因為眼前這天帝,她們花界才能再得花神令,隻是給天界栽些花草,似乎算不得強人所難,雖然天界的花草就是先主毀去的,但眼前的天帝不是太微啊!
“長姐,花神令失而複得,全賴陛下大恩,區區栽花種草之事又有何難?”海棠芳主第一個有了決斷。
其他芳主相互看看,似乎也這樣覺得,畢竟那
是花神令啊!
“陛下可否容牡丹幾日,至於晉封花神……便不必了吧。”花界既已脫離天界四千多年,怎能受其晉封?
潤玉心知長芳主心中所想,也不勉強,花界如今這般也好,與世無爭,不參與六界紛爭。而他之所以喚醒花神令,也隻是為了讓璿璣宮恢複他記憶中的樣子罷了。
且不管長芳主如何讓錦覓催動花神令無果,隻得懷著壓力將之收起,幾日後,長芳主在老胡和海棠芳主、玉蘭芳主的陪同下,來到了天界。
潤玉帶著他們一行到璿璣宮,第一個想栽上花草的竟是他的寢宮。
“本座這裡有一幅畫,就勞煩長芳主照此畫中模樣,為本座的寢宮栽上些花草如何?”他將這幾天費心一點點精描細繪的畫紙展開,呈現出記憶中屬於他們一家五口的家的樣子。
“竟有如此多的花木?”幾人大吃一驚,隻一眼掃過,也從畫中看到了不下數十種花卉。
“這……牡丹靈力有限,不止能否如陛下所願。”長芳主麵露難色。
“無妨,本座並不急,長芳主慢慢來便好。”潤玉確實不急,為了重新修整出一個與家一模一樣的璿璣宮,他並不吝多費些時日。
長芳主幾人相互看看,就此住在了天界,一日日照著畫開始給璿璣宮栽花種草,更讓他們驚訝的是,堂堂天帝陛下,一旦有空,竟親自拿了木瓢給他們栽種的花草澆水,真是……讓他們揉了不知多少下眼睛。
足足花費了大半月,璿璣宮才變得與畫中一般無二。
潤玉環顧這熟悉的景色,自然而然浮現出安心的溫暖笑意,看呆了老胡幾人,他們頭一次看到這位露出如此笑容,真的被驚豔到了。
“長芳主,天界其他各處,還要勞煩費心。”潤玉想到什麼,翻手間又拿出了一卷畫軸,他親自展開給他們看,“這畫中是一樹七色茶花,若是長芳主有暇,可否試著培育一下,若有朝一日能培育出來,懇請長芳主不吝贈本座一盆。”
“竟有七色茶花?這卻是不曾聽聞。”長芳主帶著海棠芳主幾人仔細看畫,隻覺得畫中的茶花甚是稀奇,她略一思考應道,“牡丹儘力一試,若能如陛下所言培育得出,自會親自奉上一樹
。”
“多謝長芳主,”潤玉衝著幾人點點頭,“諸位若有事儘可吩咐仙侍,本座有事先行告辭,諸位請便。”
長芳主幾人行禮退出了璿璣宮,這之後直到給天界栽完花草,都沒怎麼見過天帝,他們隻當是政務繁忙,殊不知潤玉大多時間都在璿璣宮,如非必要,幾乎閉門不出了。
至此後,潤玉時常遣鄺露前往花界探望錦覓,卻不曾親自去過,直到從隱雀那裡得知了旭鳳還活著的消息,他方親自去花界告知了錦覓此事。
一如他所料,得知了這消息的錦覓,開始四處奔走費儘心思地想要複活旭鳳,先是去了忘川弄得一身傷回了花界,累眾芳主耗費大量靈力為她療傷,後又與彥佑、月下仙人前往蛇山,雖煉出了九轉金丹,自己卻差點一命嗚呼,還是彥佑舍去半身修為救回來的。
身在天界的潤玉得知這些消息,不禁嗤笑一聲,隻專注地侍弄著璿璣宮內的花草,並未多加理會,反正花界無人前來稟報,他不知曉這些也是理所當然的。
唯有深夜撫摸著無寂劍,他才喃喃自語:“宓兒,你說過,我是你的,便是傷及一根頭發絲都要與你稟報的,那不是你,所以我絕不會耗費半點靈力去救她,你可會覺得我太過無情?”
說完他自己都搖頭了:“是了,你肯定會說,便是六界眾生都無情無義了,也絕不會有我,對嗎?”
潤玉甜蜜又傷感地一笑,隻以無寂劍為伴,守著他僅有的那一瓣屬於妻子的真身。
不久,旭鳳複活重生,先賢殿他們兄弟二人相對而立,潤玉心境平和地反駁旭鳳的一句句指責,看著一直驕傲奪目的弟弟無言以對,他卻頓時有些意興闌珊,也不禁想念起當年不論對錯第一時間執劍擋在他身前的那個嬌小身影。
“旭鳳,你若願意,永遠都是這天界的火神。”潤玉在旭鳳拔劍時,未曾同樣拔劍,目光從麵前的劍上轉到眼眶發紅、淚光閃爍的旭鳳臉上,歎息著道。
語罷,他轉身離開先賢殿,還打發了外麵的天兵天將。
如今再沒有一個人,會如宓兒那般護著他、為他辯白、理解他了。
旭鳳怔怔看著離去的那個白色白影,頭一次發現這身影單薄又
寂寥,孑孑而行好似千年萬年都驅不散那身孤寂淒清。
這之後,旭鳳和錦覓經過一番彼此傷害,終是化解誤會互明心意。
潤玉始終未曾關心他們如何,隻在聽聞消息後,命鄺露送去了曾經簽下的那份婚書,坦然解除了這個婚約。
幾百年後,長芳主給他送來了一盆七色茶花,縱使顏色不如宓兒送他的那般淡雅好看,也欣然收下,每日悉心澆灌養護著。
成為天帝的數萬年間,潤玉守著一座璿璣宮、一盆七色茶花以及掌心的無寂劍,就這樣度過了漫長的歲月,世人都道天帝萬年如一日的孤獨,但唯有他自己才知道,心中有愛已是圓滿,他愛過、亦擁有過,更擁有著那麼多甜蜜溫馨的回憶。
心若溫暖,何懼孤獨?便是千年萬年,他……也不覺得孤苦難捱,因為他心愛的宓兒,一直住在他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