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是這麼說,不管偷電瓶還是偷法陣中的靈力都不對。
但崔令陽單純地想著,這樣才是正確的,他已經親眼看到了,林鐘遠根本不是代行者,他果然是對的。他是偷了,紀殊師兄也偷了,但他們隻是用不正當的手段,做了正確的事。
救下一個不應當犧牲的人,就算是被關再久的小黑屋,被逐出師門,注銷道士證,他也認了。
法陣逐漸運轉,隨著金色的靈光越發閃耀,宮殿上空的風再次吹了起來。
那是平地起的狂風,吹散了雲霧,讓夜幕不再被雲層遮擋。
血月依然是血月,呈現赤紅的顏色,此時卻已經能照亮很大一片寬廣的土地。
四麵八方的邪祟也在這時忽然停頓,像是上一秒還在瘋狂吸引、誘使他們朝這裡聚集的力量,在這一秒動搖、變化了。
有鬼魅,有邪物,有難以辨認的靈體,漂浮在半空,宮殿外,山腰上,一個接一個的陷入了迷茫。
它們原本在每一個這樣的夜晚聚集於此,注定成為鬼王的養料,如今卻迷失了方向。
直到這一刻,圍在宮殿外的那些方士、道士、各路玄師們才猛然察覺到不對,紛紛驚懼地看向中央的宮殿。
“陣法……怎麼回事?!”
“誰動了手腳?!”
“快!住手!都停下!”
可已經來不及了,陣法已成,靈力如離弦的箭,想要中斷,談何容易。
人群外圍,隱匿在樹叢中的兩人,也看向了宮殿的方向。
崔令陽還未完全反應過來,隻是結結巴巴地說道,“怎麼……怎麼會這樣?師兄,這樣能救人嗎?”
紀殊微笑著拉著他,朝著更遠的方向又退了幾步,“當然可以,鬼魅散儘,封印中斷,他當然就安全了。”
即便,代價是犧牲更多的人。
……
“這就是你說的辦法?”
宮殿內,林鐘遠親眼瞧見一道陰氣自行離開了鬼王的身體。
那原本應該是鬼王的一部分,如今卻倒行逆施,變回了一個小小的鬼魅,直直衝著宮殿外飛去,消失不見。
他抬起手,拽住鬼王,“這樣下去……”
鬼王也望著四周的一切,沉默觀察了一陣,接上林鐘遠的話頭,
“這樣下去,會釋放數不儘的魑魅魍魎,到最後,陰陽的界限也許會變得模糊,重現數千年前百鬼夜行的災難。”
林鐘遠眼皮一跳,忽然想到了什麼,“陣法不是你畫的,屍體也不是你挖的,你和什麼心術不正的人合作了?”
“心術不正?”
聽到他這樣說,鬼王忽然笑了一下。
那模糊的麵容上,原本是冷靜到不像鬼魅的神色,加上鬼王打算親自了結一切的魄力,林鐘遠幾乎要認為這個鬼王是聖父成精。
可在這個笑容出現的瞬間,那一股幾乎藏在深處的倨傲邪氣驟然釋放,鬼王依舊是鬼王,無需多言,就能看出他早已不是什麼聖人。
隻是一個有些特彆的鬼王,有著萬鬼之王應有的危險、破壞力、對生者的輕蔑,生來就該叫一切生者和死物見之膽寒。
林鐘遠望著他,卻忽然把一顆心放回了肚子裡。
鬼王笑完後輕聲說道,“鬼王鬼王,萬鬼之王,我本來就是萬鬼彙集而煉製成的邪祟,五百年來,被我吞噬融合的魑魅魍魎何止一萬個,現在不過是讓它們回到來處去。這和我想要的結果,也沒什麼不同。”
他要的隻是一個解脫,要世間再無鬼王,再無代行者成為活祭。
等到眾鬼散儘,陰氣散儘,他也就能夠得到解脫。
鬼王站在那裡,就像是正在被燃燒一樣,身形因那些鬼魅的從陰氣中撕裂而出,變得越發模糊。
這是個漫長的過程,也很緩慢,但在畏懼邪祟侵害的人們看來,恐怕再慢也不能接受。
所有人都在驚慌,至少站在人類這邊的人都是如此,在陣法的影響下,越來越多的邪祟被釋放著,從鬼王身邊離開,從宮殿逃逸出去。
鬼王以為林鐘遠也會驚慌,至少會很不高興,等了片刻,卻發現他沒有多大反應,甚至並不憤怒。
“你甘願以命相救的人們要遭殃了。”
林鐘遠朝著鬼王眨眼,“彼此彼此。”
誰還沒想過拯救世人呢,誰還沒放棄過呢。
視線交彙,林鐘遠與鬼王同時讀懂了彼此,會心一笑。
是一樣的初心,一樣天真的善意,以為自己能救下什麼,也是一樣的不強求。
哪怕是對於救世這樣的事,也做到拿得起,放得下。
世人很慘,災難將至,他們努力救了,儘力而為,拚完了性命,拚得了灰飛煙滅的代價,於心無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