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是第一天上學,楊先生也沒有一開始就上課,而是先問了兩人一些經義上的問題,了解了二人的學習進度,方布置了幾篇功課,道:“今兒是頭一日,就不上課了,這幾章書你們自己先回去熟讀,明日再正式講學。”
王珣與賈蘭答應著,當下辭了先生,退了出來。
賈蘭便邀王珣:“如今時辰還早,板兒你若無事,不如去我的書房坐坐罷。”
王珣笑道:“蘭兄既相邀,敢不從爾?”
原來賈蘭因與王珣投契,且兩人一樣的年紀,況又同窗,道二人之間不必講究那些虛禮,隻論弟兄朋友,讓王珣直呼其名。
王珣扭不過,隻得答應了,因此如今隻喚名字。
原來賈蘭的外書房便設在旁邊不遠處的小跨院,隻穿過一條夾道便是。
小小巧巧十餘間房,正房是三正二耳的格局,東西廂房各兩間,皆已裱糊一新,收拾的十分精雅。
賈蘭白日讀書歇息都在這外書房,晚間才回稻香村。
賈蘭笑道:“昨日平兒姐姐已叫人給你收拾了西廂房出來,你瞧瞧合不合意。”
原來賈蘭想著王珣同他一道讀書,沒個休憩之所未免不便,故同李紈說了,李紈便又托了鳳姐,鳳姐便吩咐平兒將兩間西廂房收拾了出來與王珣住。
這兩間西廂房已經打通,十分闊朗。東外間做待客之用,東側設一花梨木桌,桌上擺著一副官窯脫胎茗碗,左右兩張雕花圈椅,都搭著青緞撒花椅搭。
西側則是一暖炕,炕上鋪絨氈,青緞撒花坐褥,中放紅酸枝小炕桌一張,地上放腳踏、痰盂,杌子,並一個琺琅短腿小火盆。
靠窗一張書案,案上擺著文房四寶並兩部新書。
旁邊設一描金彩繪嵌螺鈿花鳥紋香幾,幾上一個美人聳肩瓶,插著幾枝紅梅,如胭脂一般,花香隱隱,清幽淡雅。
西次間則為起居坐臥之所,一架四扇繡折枝花卉的屏風中間隔斷,外間擺著薰籠,幾凳;裡間靠牆一張螺鈿雕花的月洞架子床,懸著銀紅撒花帳子,床上鋪著藕荷色繡蟲草的錦緞被褥。
角落裡擺著幾個彩漆螺鈿箱櫃,雕花衣架,今天王珣帶過來的衣裳包袱都已放在裡頭了。
王珣看罷,十分喜歡,向賈蘭道:“多謝費心,實在太周全了。”
賈蘭笑道:“這都是平兒姐姐叫人收拾的,我可不敢居功。”
正說話間,便見一個圓圓臉兒,十來歲出頭的小廝上前打了個千,道:“奴才柱兒,是二奶奶叫來服侍珣大爺的,爺若是有什麼吩咐,隻管使喚小的。”
原來這院裡隻配了兩個灑掃的婆子並兩個粗使丫頭,賈蘭身邊自有奶娘親隨丫頭並小幺兒服侍,鳳姐知道王珣沒有小廝,索性好人做到底,便又撥了小幺兒柱兒過來使喚。
王珣暗歎鳳姐想的周到,道:“勞煩二奶奶這般費心想著,實在不敢當。”想了想又從荷包中取了一小塊銀角子賞給柱兒,道:“今兒才來,也沒帶什麼東西,這點銀子拿去打酒吃罷,日後要多勞動你了。”
柱兒頓時又驚又喜,忙磕頭謝恩:“多謝爺賞!”他原是下等的粗使小廝,素日月錢也不過三百,這塊銀角子雖小,卻也有三四錢重,抵得上他一個多月的月例了。
隨後院裡的粗使婆子丫頭也都過來見禮,王珣也每人賞了一百錢。
眾人心下不禁暗暗忖度,先前聽說這王大爺出身小戶人家,還以為定是寒酸得很,沒想到出手這般大方,且這通身的氣度竟比他們家正經少爺還強,果然不同尋常,說不得日後真是個有大造化的。
想到此處,眾人服侍越發殷勤,柱兒手腳麻利的燃起了木炭,不多一會,屋裡便暖烘烘的。
見賈蘭與王珣坐在炕上閒話,柱兒又去耳室燒了水過來泡茶,兩個小丫頭還尋了兩碟茶果過來,服侍的十分周到。
賈蘭見狀心下歎服,他先前還擔心王珣在這裡會不習慣,如今看來竟是杞人憂天了,王珣年紀雖小,為人處世卻著實周全妥帖,遠勝於他。
兩人談論了一回功課,忽有李紈打發人來叫賈蘭,賈蘭便叫王珣:“你也一道去罷,橫豎也快到午飯時候了,昨兒我媽還囑咐說叫你一道去園裡吃飯呢。”
王珣笑道:“多謝大奶奶盛情,隻是今兒是頭一日入府讀書,還不曾去給寶二爺與林姑娘請安,就不叨擾了,容我改日再去拜見罷。”
賈蘭也知寶玉黛玉素待王珣不同,黛玉更是時常指點文章,於王珣有半師之誼,一時也不好相強,便道:“既如此,那便改日罷。”
送了賈蘭,王珣便回到房中看書,不覺便到了午飯時分,柱兒提著盒子過來,道:“珣大爺,午飯得了,可要擺飯麼?”
王珣此時方覺腹中饑餓,放下手中書卷,點頭道:“擺上罷。”
柱兒聞言便揭開盒子,將飯菜一一擺上,隻見是一碟清炒口蘑,一碟火腿蒸豆腐,一碟醃的胭脂鵝脯,一碗蝦丸雞皮湯,一碟鬆瓤鵝油卷,並一大碗熱騰騰碧瑩瑩綠畦香稻粳米飯。
王珣有些出乎意料,沒想到竟這般豐盛,不過轉念一想,這些飯菜在他看來豐盛,對賈府而言估計不過尋常而已。
賈家素來豪奢,不說上頭的主子們,便是下麵服侍的丫頭們也都各有分例菜,原著中芳官不過是寶玉房裡的小丫頭,吃穿用度卻比寒薄人家的小姐還要強,更彆提那些有體麵的大丫鬟了。
王珣嘗了嘗,胭脂鵝脯鹹香可口,滋味醇厚,湯汁鮮甜,蝦丸筋道,口蘑亦十分爽口,火腿豆腐更是鮮美難言。
王珣胃口大開,不覺多吃了幾口,直吃了一碗飯,喝了一碗鮮甜的蝦丸雞皮湯,又吃了一個鬆瓤鵝油卷,方罷了。
一時吃畢,柱兒便上來收拾,將剩的交回,見滿桌菜色香味俱全,卻隻略動了幾樣,不禁暗暗咽了咽口水。
他們粗使的小廝沒什麼分例菜,每日不過一飯一菜,吃的還都是廚房剩下的邊角料做的,十分寡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