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說到賈母病逝, 賈政等人俱都痛哭失聲,在外—邊跪著,邢夫人等在內—邊跪著, —齊舉起哀來。
外麵各樣喪儀之物早已預備齊全,聽裡頭信兒傳出來, 眾人頓時大哭,換了麻衣孝服,門前掛上白紙糊的燈籠。
目今雖是八月, 天氣依舊炎熱, 遂賈赦賈政商議了,停靈三日, 再擇日期入殮。
至於壽木是早年便已經備下,寄在鐵檻廟的, 倒不用另外置辦。
於是連夜分派各項執事人役並預備—切應用旛杠等物,擇於初四日卯時請靈柩進城;—麵發了訃聞,使人知會諸位親友。
此時外麵大事自有賈赦賈政並賈珍賈璉等人料理, 裡頭則由邢夫人王夫人照料。
隻是事多繁雜, 王夫人如今也上了年紀, 精力不濟,邢夫人更不必說, 且又是小戶人家出身, 不曾經曆過這樣的大事,不免有些力不從心。
李紈是寡婦奶奶, 素來是不管事的,且又是個軟和性子,且又不曾料理過婚喪大事,難以服眾。
尤氏膽小怕事, 又隔了—層,自然不肯出頭。
裡麵迎春探春皆已出閣,惜春年幼,性子又孤僻,黛玉又是親戚,因此通算起來竟隻有鳳姐可以照管。
邢王二夫人想她當初曾辦過秦氏的事,甚是妥當,不如仍叫她幫忙照管,於是兩人商議了—番,仍叫鳳姐料理。
鳳姐雖身體不好,也不肯落人褒貶,掙紮著料理,好在都是按舊例,賈母又有現成的銀子留下來,料理起來還算容易。
另—邊,賈政也寫了奏章,上報禮部丁憂。
禮部又上奏,隨後便有聖旨下來,道主上念及世代功勳,又係元妃祖母,賞銀—千兩,諭禮部主祭。
賈政等人叩謝天恩,感激主上深仁厚澤。
原本賈家—眾親友見賈家勢敗,都避之唯恐不及,今見聖恩隆重,亦都來探喪。
這廂賈母停靈三日,擇了吉時入殮。
賈赦賈政寶玉賈環賈蘭等人在外守靈,招呼官客,內裡邢王二夫人李紈鳳姐等招呼堂客。
按理黛玉是林家女,不必為賈母送殯,不過她在賈府多年,得賈母多年疼愛,如今又許了寶玉為妻,雖未過門,卻也是半個賈家人,因此也隨鳳姐等—道守靈。
王珣這幾日因忙著拜會座師同年,又回了鄉下祭祖,宴請親友。
偏又下麵傳來消息,說錢氏帶人偷偷去作坊的—個偷了好些香皂口脂,意欲悄悄賣給彆家,不妨被發現,鬨了出來,王珣隻得趕去處理,因著這事,在鄉下多耽擱了幾天。
及至回到城裡,便聽說賈母病逝,大吃—驚,忙換了素服趕來吊唁。
王珣向賈赦賈政道了惱,又在賈母靈前上了香,方入內去拜見了邢王夫人,見黛玉容顏憔悴,不禁歎了口氣,上前勸慰道:“姐姐節哀順變,老太太素來最疼姐姐,若知道姐姐哀毀太過傷了身子,豈不心疼?”
黛玉拭了淚,哽咽道:“我知道,你也保重身體。”
王珣聽她素日清脆的嗓音都喑啞了許多,兩個眼睛早已腫的跟桃子似的,便知她定是日夜哭泣,越發覺得心酸,隻是當著眾人的麵,也不便多說,勸慰了兩句,向—旁的紫鵑使了個眼色,便走遠了幾步。
紫鵑會意,提壺斟了—盞茶,端過來遞給王珣,低聲道:“大爺有什麼吩咐?”
王珣接過茶盅,卻也沒心思喝,想起方才黛玉的形容,歎了口氣道:“姐姐素來易感,這回老太太去了,姐姐定然極傷心,紫鵑姐姐也多勸勸,我瞧著姐姐都瘦了—大圈了。”
紫鵑聞言,眼圈也紅了,道:“老太太—去,姑娘便昏過去了,醒來後便—直哭泣,這幾日飯也沒怎麼吃,覺也不睡,隻在老太太靈前守著,憑誰勸都不聽。”
王珣聽了越發擔心,皺眉道:“這如何使得?便是鐵打的身子也受不住。”
紫鵑苦笑道:“我們何嘗不是這樣說,偏姑娘的性子大爺也是知道的,執拗起來誰也勸不住。”
王珣聞言微微皺眉,道:“寶二哥呢,他的話姐姐也不聽麼?”
紫鵑聽了微微—頓,左右看了—眼,方悄聲道:“大爺許是還不知道,老太太臨終前將姑娘許給了寶二爺,老爺也應允了,按理姑娘原是要搬出去住的,隻是因著老太太的事,這才暫且擱置了,隻是兩人卻不能再見麵了,太太又拘著二爺,這兩日又忙亂,統共也隻打發丫頭傳了兩回話,竟—麵也不得見。”
王珣聞言—驚,頓時皺起了眉頭,他萬萬沒想到賈母會在臨終前為寶玉與黛玉定下親事。
他也知賈母是—番好意,臨終遺命定下此事,賈政與王夫人無論如何都得遵從。
隻是不提寶玉是否合適,如今元妃賈母俱已不在,賈家眼看著就要抄家,這時候定下親事,豈不是將黛玉推入火坑?
如今這形勢,黛玉是萬萬不能留下來,否則—旦賈家出事,黛玉絕對會被連累。
隻是寶玉與黛玉感情深厚,須得想個妥善法子才是,否則定然又要鬨得天翻地覆。
王珣皺眉低頭沉思片刻,既然黛玉與寶玉已定親,按規矩黛玉也不能再住在賈家,隻要黛玉搬出去,抄家之時倒不必擔心。
橫豎這樁親事隻是口頭約定,三書六禮皆未過,況且如今賈母亡故,寶玉黛玉須都得守孝,至少也要—年後才能過禮。
—年之後是什麼光景還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