麝月忙掩了話, 起身笑道:“貴客駕臨,我們哪裡敢怠慢呢!”
襲人也忙笑著讓座,請紫鵑到外間的炕上坐著, 又叫小丫頭端了茶果上來。
麝月對麵坐在炕沿上,將幾碟果點擺好, 又拿了個朱橘遞給她,笑道:“你難得來一回,也沒什麼好東西招待, 這是今早太太打發人送來的幾樣果點, 我記得妹妹先前愛吃這個,今兒也嘗一嘗我們的橘子。”
桌上除了朱橘, 隻一碟酸梅蜜餞,一碟山藥糕並一碟蒸的大芋頭。
賈家如今無以為繼, 賈政再三囑咐諸凡儉省,因此各房每日的用度都十分有限,像這樣的幾碟果點都不是人人都吃得上的, 寶玉也是有王夫人暗中貼補, 才寬裕些。
紫鵑見狀不禁暗暗一歎, 放在以前,這樣的東西便是一般的三等丫鬟都瞧不上, 如今卻成了招待客人的上品了, 看來賈府如今的日子比自己想象中的還要艱難,心下思量, 麵上卻不露聲色,隻含笑道謝,接過朱橘笑道:“沒想到姐姐還記著,我正說口裡沒味兒, 想吃點酸甜的東西呢。”
正在此時寶玉也走了過來,將寫好的回信交與紫鵑,又笑道:“我來替你剝罷,省的弄臟了手。”
紫鵑忙擺手道:“這可當不起,讓我自個兒來罷。”
寶玉笑道:“來者是客,哪有讓客人動手的理。”說罷便欲接過橘子,襲人忙搶先接過,笑道:“二爺坐著罷,我來給紫鵑妹妹剝。”說罷便挽袖剝了起來。
寶玉見狀便坐下了,又叫麝月倒茶,方細問紫鵑黛玉近來之事,紫鵑隻能揀些無關緊要的趣事說了。
襲人一麵慢慢剝著橘子,一麵暗暗留神打量紫鵑,隻見她身上穿著半新的藕荷色綾襖,月白緞灰鼠坎肩兒,下麵鬆花綾綿裙,烏壓壓的頭發用一根赤金鑲孔雀石長簪挽著,發髻間簪著兩朵精巧彆致的米粒珠花鈿,鬢邊一朵粉紫色絹花,溫柔嬌麗。
雖說是丫頭,這通身的氣派卻與那大家子的千金小姐也不差什麼。
襲人越看心中越不是滋味,剝開了橘子,遞給紫鵑道:“妹妹嘗嘗。”
紫鵑無法,隻得含笑道謝,接過橘子慢慢吃了起來,抬手間衣袖微微滑下,露出腕間的銀累絲嵌珠芙蓉鐲。
襲人見了,心中越發酸澀,她在寶玉房中多年,先前也積攢下了不少體己,然此次抄家卻儘皆被搶去,如今身上穿戴的皆是黛玉與寶釵打發人送來的衣物,料子雖然不差,但終歸不如先時那般精致,全身上下佩戴的首飾也隻一根銀簪並一對銀丁香而已。
反觀紫鵑,當初黛玉離開賈府前便將她一家子的身契黛玉都要了過來,一齊帶了出去,看樣子如今跟黛玉王家竟比以前在府裡還要體麵。
想到此處,襲人心下不由得有些發苦,她以前一直以為自己是眾人中最有造化的,現在看來,竟然紫鵑才是最有福的,隻怕如今鴛鴦也比自己強些。
此時寶玉也正問起鴛鴦:“今兒鴛鴦姐姐怎麼沒一同來?”
紫鵑笑道:“鴛鴦姐姐也不得閒,姑娘打發她去給寶姑娘家送東西去了。”
寶玉聞言點頭歎道:“也隻林妹妹這樣體貼,處處想的周到。”
說話間麝月拿了一個裝著各色荷包帕子鞋襪的包袱過來,遞給紫鵑道:“林姑娘於我們有再造之恩,然而我們身無長物,也沒什麼東西報答,這是我同襲人姐姐這些時日做的幾樣針線,雖說不值什麼,多少是我們的心,煩勞妹妹帶去給林姑娘。”
紫鵑答應著,正欲說話,便見巧姐與平兒帶著小丫頭提了東西過來。
巧姐先向寶玉請了安,方指著攢盒向紫鵑笑道:“這裡頭裝了幾碟點心,是方才打發廚下做的,味道比不得府裡做的,勝在新鮮乾淨,姐姐帶回去給林姑姑嘗嘗。”
平兒又取出一個包袱,笑道:“這是給林姑娘做的兩身衣裳,知道姑娘不穿針線上的人做的,這是我與姐兒自個兒做的,活計粗糙,姑娘能著穿罷。”
紫鵑忙謝過,叫跟著的婆子接了。笑道:“我這裡先代姑娘謝謝巧姑娘與幾位姐姐了。”
說了一回閒話,紫鵑見天色近午,便欲告辭,平兒等人笑道:“知道你今兒出來一趟不容易,我們也不虛留你了,回頭閒了再過來坐坐。”
紫鵑答應著,又去王夫人處辭了,方坐車回去。
這廂王珣從鄉下回來,先去劉氏處說了一回話,便往黛玉處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