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頭打起猩紅氈簾,王珣走進屋子,一陣溫香撲臉麵而來,不禁笑道:“好暖和。”
雪雁與香菱坐在暖閣裡,臨窗戶做針線,一見他來,都站起身笑道:“大爺來了。”
王珣解下鬥篷遞給雪雁,問道:“姐姐在做什麼呢?”
雪雁向內努了努嘴,悄聲道:“在裡頭歪著呢。”
王珣掀起桃紅撒花軟簾一看,隻見黛玉穿著月白色撒花銀鼠襖兒,蔥黃綾綿裙,正歪在薰籠上,手中握著一卷書,雙目微闔,似睡非睡,不禁搖頭失笑,走進去笑道:“姐姐困了便去床上睡一會子,怎麼在這裡歪著?”
黛玉聞言方才睜開雙眼,以手掩唇,秀氣的打了個哈欠,坐起身道:“如今天短,白日走了困晚上又睡不著了,還不如在薰籠上歪一會子。”見他麵色有些發白,知道是冷著了,忙道:“快去火爐邊烤烤火,另外茶房才熬了紅棗湯,你也喝一點兒,暖暖身子。”說罷便命雪雁去端紅棗湯。
雪雁答應著出去,香菱也搬了一把搭著灰鼠椅搭小褥的雕漆椅過來,放在三足掐絲琺琅大火盆邊上。
王珣坐下,伸手烤了烤火,方覺身上暖和了些。
黛玉見他身上穿著月白哆囉呢的箭袖,寶藍緞盤金彩繡石青妝緞沿邊的灰鼠褂,便問道:“外頭下雪了麼?”
王珣道:“沒下雪,倒下了一點雪珠子,不過這會子天陰的厲害,今晚隻怕有大雪。”
說話間雪雁用小茶盤捧了兩蓋碗建蓮紅棗湯與一小碟法製紫薑來。
王珣接過喝了半盞,又噙了一塊紫薑。
香菱又捧了一碗與黛玉,黛玉也喝了兩口,問道:“姥姥多早晚回來?”
王珣聞言搖頭道:“她老人家如今在村裡樂不思蜀,隻說比城裡舒坦多了,說什麼也不願離開,隻怕年底才回來呢。”
原來劉姥姥向來在村裡住慣了,先時也是因為狗兒與劉氏忙著鋪子裡的事,才進城來幫著照看王珣姊弟。
如今鋪子裡的事都有管事打理,狗兒不過大事上拿主意,王珣姊弟也有劉氏照看,劉姥姥在城裡住了這幾年,隻覺處處不自在,不禁萌生了回鄉下的念頭,便對狗兒與劉氏道:“如今青兒與板兒都長大了,你們也能空下來了,我老天拔地的,又沒什麼說話的人,在這裡住著實在悶得慌,還是回村裡住罷,橫豎那裡有房子有地,又有鄉鄰照看,我閒了也能去村裡逛逛,找人說說話。”
劉氏如何肯依,然劉姥姥已打定了主意,隻道:“咱們本家人都在那裡,狗兒與板兒也時常回鄉下作坊巡查,又有婆子丫鬟照看,你們還有什麼不放心的?若隻管把我拘在這裡,反倒會生出病來。”
眾人見勸不住,隻得依了。
今日王珣去鄉下,一是為了作坊的事,二則也是想順道接劉姥姥回來,誰知劉姥姥在鄉下住的自在,今兒去東家串門,明兒去西家幫忙,哪裡願意回來。
黛玉聽了抿嘴笑道:“姥姥是自在慣了的,在城裡住了這麼些年,隻怕悶壞了,如今好容易回去,自然舍不得回來,好在有趙媽媽她們照看,你也不必太過擔心。”
王珣一笑,搖頭道:“不說這個了,對了,天齊寺那邊我已同住持大師說好了,後日會特意空出一天來,不接待其他香客,隻是我明早就要回學裡,不能護送姐姐過去,那裡又是在城外,姐姐去的時候記得要多帶些人。”
原來臘月十二乃賈敏忌日,黛玉多年來都住在賈府,舉動不得自由,一直不曾好生祭奠,這次便想著去寺廟做一場法事,另外也抄了幾卷經書,想燒了給賈母。
黛玉聞言點了點頭,道:“嬸子已經命老張媽安排了跟著出門的人,都是經驗老道的,況且到時候紫鵑的父兄也會跟去,你不必擔心。”
王珣卻總覺得有些不安,想了想道:“我還是把朗月留下來罷,他精通拳腳,辦事又穩重,有他跟著我也安心些。”
黛玉知道他的脾氣,聞言隻得答應,搖頭笑道:“真真是拿你沒辦法。”
房中眾人聽了都笑道:“大爺這是關心姑娘呢,可再沒有見哪家的爺們這樣為姊妹操心的。”
黛玉聞言心中甚是得意,口中卻笑道:“這年頭能有幾個像板兒的,小小年紀忒愛操心。”
王珣絲毫不惱,笑盈盈吃點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