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黛玉坐車往賈家來, 眼見到了賈宅門口,卻不見停車,反倒在隔壁的一處宅院前停下, 心下便有些疑惑,微掀起一角車簾, 便見先前報信的那婆子一直緊跟在車旁,不禁微微一怔,一時卻也沒有多想, 隻不解道:“媽媽, 我們怎麼到這兒來了?”
那婆子聞言麵色微微一變,隨即忙笑道:“前些日子大老爺回來, 房舍便有些住不開,老爺又說寶二爺年底便要成親, 先前住的屋子實在太窄了些,若娶了親可就住不下了,可巧隔壁這宅子的主人近日升了外任, 老爺便賃下了, 如今老爺太太都搬到這邊住來了。”
黛玉聽到寶玉成親之語, 心中不由一動,頓時紅了臉, 忙放下了轎簾, 不好意思再多問。
一時下了車,又換了轎子, 婆子上前打起轎簾,扶黛玉下了轎。
眾人進了垂花門,隻見兩邊是抄手遊廊,正中是穿堂, 當地放著一座浮雕大理石屏風。
轉過屏風,便是正院,院中種著幾株梅花芭蕉,青翠欲滴。
正麵五間上房,三正二耳的格局,東西廂房亦各五間,皆是雕梁畫棟,十分齊整闊朗。
黛玉不禁有些疑惑,這樣一座精致宅子,便是賃下來也價錢不菲,賈家如今今非昔比,賈政又素來儉省,怎會舍得花這樣一大筆銀子?
正納悶時,忽聽前麵婆子道:“林姑娘到了。”
上房門口的小丫頭打起簾子,黛玉忙斂了心神,扶著紫鵑的手進去。
一進屋裡,便見王夫人坐在炕上,闔眼撚著一串佛珠。
奇的是邢夫人竟然也在,正端著茶盅心不在焉的吃茶,抬頭見了黛玉進來,頓時大喜過望,招手笑道:“外甥女你總算是來了,快過來坐下!”
王夫人撚佛珠的手一頓,也睜開眼看向黛玉,神色平靜,不辨喜怒。
黛玉心下越發覺得怪異,一時又想不明白,隻暫且按下,上前福身行禮:“給二位舅母請安。”
王夫人點了點頭道:“大姑娘請起。”又命丫頭看座讓茶。
黛玉謝過,便被邢夫人拉著在身旁坐了。
邢夫人拉著黛玉的手,又渾身打量,隻見她身上穿著半新的銀紅織金緞繡纏枝蓮紋的對襟褙子,下麵是白綾繡綠萼梅百褶裙,雙眉若蹙,目若含情,猶如水中芙蓉一般,嫋娜纖巧,心下不禁嘖嘖讚歎,笑道:“半年不見,外甥女出落的越發好了。”
黛玉見這般看她,頓時有些不好意思,微紅著臉道:“舅母謬讚了。”
她本就生的好,此時淺淺一笑,玉頰微紅,便猶如曉露芙蓉一般,秀美絕俗。
王夫人見狀暗暗皺眉,黛玉自幼便長得好,隻是沒想到才半年不見,竟長開了許多,越發出挑了,這般容貌氣度,怪道北靜王會惦記上。
依她說女兒家就不應該長的太好,殊不聞紅顏禍水,不然好好的怎會惹出這樣一樁事來。
敘了幾句寒溫,黛玉見邢夫人也王夫人絕口不提惜春,便忍不住道:“聽聞四妹妹鬨著出家,不知這會子可怎麼樣了?”
邢夫人與王夫人聞言,對視一眼,王夫人微微一頓,方道:“四丫頭折騰了幾日,不吃不睡的,方才支撐不住昏倒了。”
黛玉吃了一驚,忙道:“要不要緊,可請大夫來看過了沒有?”說話間便打算去惜春房中看望。
邢王二人麵色微微一變,邢夫人忙伸手拉住了黛玉,勉強笑道:“大姑娘且彆急,已經叫大夫瞧過了,說不打緊。”
王夫人也道:“大夫開了安神的湯藥服了,這會子已經睡下了,她這幾日都沒合眼過,隻怕要好些時辰才醒呢,就讓她好生睡一會罷。”
黛玉聞言亦未起疑,歎了口氣道:“既如此,我等四妹妹醒了再去看看。”
兩人這才心下一鬆,邢夫人忙道:“大姑娘好容易來一回,不如多住兩日,咱們也好親香親香。”
王夫人見她說話不像,忙向黛玉道:“你大舅母也是擔心四姑娘,這孩子性子執拗,姑娘若住下,也能幫著勸勸。”
黛玉先前便有了住下的打算,惜春如今這般情形,自己是無論如何也不能袖手旁觀的,因此便應下了,道:“那便勞煩舅母了。”
王夫人扯了扯嘴角,勉強擠出一個笑容道:“都是自家人,大姑娘不必外道。”
黛玉見了心下雖覺疑惑,也隻當王夫人是因惜春出家之事不自在,並未多想,轉頭向邢夫人道:“聽說大舅舅回來了,外甥女也該去拜見才是。”
邢夫人忙笑道:“你大舅舅這兩天身上不好,這會子隻怕歇下了,改日再見罷。”
黛玉隻得罷了。
王夫人便叫了先前報信的那個婆子過來,囑咐道:“張勇家的,你帶林姑娘去晚香苑歇息,吩咐下麵的人好生伺候,不許有絲毫怠慢。”
張勇家的看了黛玉一眼,心下會意,當即答應一聲,道:“太太放心,奴才一定交代明白。”
黛玉向邢夫人王夫人行了禮,方告辭退下。
見眾人都出去了,邢夫人便忍不住看向王夫人,擔心道:“會不會被瞧出破綻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