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第七十五章(1 / 2)

王珣聞聲回頭, 卻見是一美貌少女,約莫十四五歲年紀,高鼻深目, 相貌明豔,肌膚白如羊脂, 滿頭烏發打著數十根細辮,發間墜著各色瑪瑙,珊瑚;身上穿著洋紅緞子小襖, 大紅織金錦裙, 足蹬鹿皮小靴,手持一根淡金色馬鞭, 腰間還帶著一柄短刀,也是鑲金嵌寶的。

這樣的容貌打扮, 一看便不是漢家女子,再看其身旁的十幾名氣勢攝人的護衛,心下便猜到對方來曆不凡, 王珣不欲惹麻煩, 垂眸道:“不知是姑娘所遺, 多有冒犯,物歸原主。”說罷將鐲子交給清風, 使了個眼色。

清風會意, 接過鐲子遞給那少女身旁的護衛。

那少女卻看也不看,饒有興致看著垂眸的王珣, 嫣然一笑,嬌聲道:“你撿到我的鐲子,我應該道謝才是,不知公子如何稱呼?”

王珣微微皺眉, 不管少女是什麼來曆,他都不想沾惹,道:“不過是區區小事,不足掛齒,姑娘不必介懷。”當下略微拱了拱手,便轉身離開。

張三與李四一直都笑嗬嗬看著,清風更是十分得意,暗道我們家少爺才瞧不上蠻夷女子,便也緊跟著離開。

那少女還未反應過來,便不見了對方蹤影,她一向自詡美貌,沒想到好容易看上一個漢家少年,卻對自己避之如蛇蠍,從小到大,她都沒這麼丟臉過,頓時又羞又氣,臉色漲的通紅,恨恨躲了一下腳,咬牙道:“豈有此理,敬酒不吃吃罰酒!”當下便喝命左右:“去將那少年給我抓回來!”

一眾護衛卻皆垂下頭,紋絲不動。

少女越發惱火,手中的鞭子便揮了出去,眾人也不敢躲,直挺挺受著。

便在此時,一個身穿裘衣,身材高壯的男子從店鋪出來,沉著臉喝道:“雲朵,不許胡鬨,你忘了我們是來辦正事的?!”

少女似乎對這男子十分忌憚,聞言嘟囔了幾句,不甘不願放下鞭子。

圍觀眾人見了都暗暗搖頭,平安州常有夷族部落帶著牛羊馬匹來以物易物,夷族民風開放,姑娘們也十分大膽熱情,然而像這樣嬌蠻的卻是少見,幸而方才那少年跑得快,不然可要吃苦頭了。

裘衣男子也不理會眾人眼光,命人收拾好行李馬匹,當即帶著少女策馬離去。

眾人見沒了熱鬨可看,議論了幾句便也散了。

旁邊的酒樓雅間,一個穿著寶藍緞麵紫貂錦袍,神色清冷的年輕男子看著遠去的一行人,麵上若有所思,沉吟片刻,敲了敲桌麵,淡淡道:“去查一查這行人的來曆。”

一名黑衣護衛模樣的人領命而去。

一直垂手侍立在旁邊的中年男子忍不住道:“王爺難道懷疑那些人是韃靼人?”

錦衣男子聞言掃了他一眼,微微一笑,笑意卻未達眼底:“小心駛得萬年船,先前吳大人已經栽了一次跟頭了,這次若再出什麼岔子,父皇那裡可沒法交代。”

中年男子聞言,頓時冷汗涔涔,不敢再多言。

王珣並不知道自己走後發生了什麼大事,他在集市上信步閒逛,見這裡販賣皮子的客商極多,便細細挑揀起來。

不到一個時辰,王珣便買下了許多東西,花了三百兩銀子買了兩箱皮貨,都是銀鼠,灰鼠,狐皮,猞猁猻,一鬥珠等上好的皮子,若是在京城至少也要七八百兩呢,三百兩銀子可謂是十分劃算了。

隨後他又買了兩支人參與一匣子鹿茸,鹿茸還罷了,那兩支野山參最為珍貴,根須皆有簪挺粗細,手足俱全,十分難得,單這兩支參便花了四百多兩銀子,不過這樣的好東西,在京城哪怕賣一千兩銀子也有人搶著買,這次也是對方急著用錢,王珣才走運撿了個漏。

買完皮貨藥材,王珣又略逛了逛,給虎哥兒買了幾件小頑意兒,又采買了些當地的風俗土物,見那夷族的金銀首飾十分彆致,又給劉氏黛玉等人買了幾套,直將帶出來的一千兩銀子花了個精光,方打道回府。

才一進府裡,便見李家上下皆喜氣洋洋,還有好些婆子抬著箱籠進進出出,十分忙亂。

王珣滿頭霧水,叫住在一旁指揮眾人的管家,問道:“李管家,府裡是又出了什麼喜事不成?”

李管家滿麵笑容,道:“舅爺才回來,難怪不知道,才得了聖旨,我們老爺上月守城有功,被擢升為遊擊將軍了!連大爺也受了嘉獎,聖上還賞了好些金銀綢緞呢!”

王珣聽了也十分歡喜,軍功封賞曆來豐厚,隻是李繼先前隻是五品守備,如今升為三品遊擊,連升一階兩品,這也是極為少見了。

聽聞此時李繼正在家,王珣便命清風將買的東西帶回房裡,給虎哥兒的東西交給婆子送去上房,自己則去給李繼請安道喜。

一時隨小廝來到書房,卻見李繼李峰父子兩都在。

王珣忙上前請安見禮。

李繼身上的鎧甲都還未卸,見了王珣哈哈一笑,黝黑的麵龐上滿是歡喜,蒲扇般的大手拍在他肩上,笑道:“經年未見,珣哥兒長高了好些!”

李峰在一旁哭笑不得,道:“父親收著些,珣弟比不得我們,可受不住您這一掌。”

王珣卻麵色不變,十分淡定。

李繼見狀,臉上笑容愈深,點頭道:“果然比先前進益了。”說罷瞥了李峰一眼,道:“你老子心裡有數,你以為珣哥兒跟你似的沒出息!”

李峰無奈扶額,自從有了妻弟這個少年才子,他爹是對他處處不滿意。

王珣微微一笑,道:“才回來便聽聞喜訊,還未恭賀世伯榮升。”

不料聽了這話,原本滿麵笑容的李繼頓時斂了笑意,深深歎了口氣。

李峰也麵色沉重,殊無喜色。

王珣滿腹疑竇,不解道:“難道還有什麼難事?”

李繼沉吟片刻,道:“正是有一件為難之事,珣哥兒你素來聰慧,看能否幫著出個主意。”

說罷將緣故細細說了,原來前番守城之戰雖然勝了,但也犧牲了不少人,更有許多兵士落下終身殘疾,不得不離開軍營。

原本像這樣的情況,朝廷都會發放一筆撫恤銀子,雖然不多,但勉強也夠過活。

然而這兩年年成不好,各處旱澇不定,糧食歉收,根本沒收上多少稅收,此外還要四處賑災,與韃靼交戰的軍需糧草更是一大筆開支,如今國庫早已空虛,這次還是皇帝開了私庫,才勉強湊出了幾十萬兩撫恤銀子。

這筆銀子看似很多,然而今年與韃靼一戰傷亡慘重,犧牲的人數幾有近萬,單這一筆撫恤銀子便不是一筆小數目,更彆提還有許多傷殘士兵需要安置,真正發放到各人手上也不過幾兩銀子而已。

李峰苦笑道:“幸而陛下這次派了延寧郡王處理此事,有王爺鎮著,那些人才不敢伸手,否則這些銀子會被克扣多少還不知道呢。”

李繼聞言,歎了口氣道:“隻是正如王爺所言,即便撫恤銀兩如數發放,對那些傷殘的士兵而言也遠遠不夠,他們本已無力養家糊口,這幾兩銀子能支撐多久?還是得想個萬全之策才是。”

王珣聽罷,沉吟不語,因老師在禦前行走,延寧郡王徒雍之名他也聽說過,據說是當今的第九子,因性情冷峻,不講情麵而聞名。

其他幾位皇子皆為了儲位明爭暗鬥,這位郡王卻隻是埋頭辦差,雖隻是弱冠之年,卻行事穩重,頗得當今器重。

他對延寧郡王不了解,沒想到這位出身天潢貴胄的皇子看似冷峻無情,卻頗有仁愛之心。

隻是這安置傷殘士兵確實是一項難題,哪怕在後世也沒有十全十美的法子。

王珣低頭沉思,腦中走馬觀花一般閃過許多念頭,皆不妥當。

李繼父子兩見狀也不敢驚擾他,隻安安靜靜等著。

直過了半日,王珣忽然想起今日遇到的夷族少女,心中不由得一動,問道:“平安州附近的蓄養牛羊的部落有多少?羊群多的又有多少?”

李峰一怔,道:“這個倒不曾打聽過,不過部落倒是很多,粗略算來約有二三十個。”

李繼皺眉道:“這些部落大多都是逐水草而居,牛羊混養,小的部落隻幾十頭牛羊,多的可達上萬頭,隻是這與我們今日議的事有何關聯?”

王珣心內忖度片刻,方道:“我以前偶然在一冊西洋雜書上看到過一種編織羊毛的法子,說是在西洋那邊許多地方十分寒冷,又穿不起皮襖,便有平民想出了法子,用硝製後的羊毛織出細軟厚實的衣物來,不僅輕便,而且十分暖和,比皮襖也不差什麼。”

父子倆個茫然相顧,還是不明白王珣的用意。

王珣見狀知道他們還沒反應過來,繼續道:“這編織之法十分容易,小兒婦人皆能學。”

前世他小姑便是開毛織廠的,小時候他常去廠裡玩,對紡織這一塊十分熟悉。

毛線的加工原理與棉花類似,羊毛經處理後去除異味,再開鬆去除雜質,用紡紗機梳理,再把梳理後的條子拉長拉細,逐漸達到預定粗細。

毛線的種類及粗細不下十餘種,極細的毛線輕盈而柔軟,適合編織幼兒毛衫或鉤織貼身穿著的薄衫,中細的毛線可以用來編織毛衣,男女老幼都可用,還可以染色,織出不同的圖案花樣。

粗一些的可以編織防寒衣物,輕軟又保暖,穿在身上十分方便。

這個時候的禦寒衣物通常都是棉襖與皮毛衣裳,然而那些大毛小毛衣裳隻有富貴人家才穿得起,一件棉襖需要的棉花也不少,平民百姓之家能有一件棉衣都是十分富足了,更多的是衣物裡塞些稻草破絮禦寒。

毛衣若是能推廣開來,對普通百姓而言也是一件好事。

李峰還是滿頭霧水,李繼卻已經想到了什麼,頓時目光一亮,急道:“此言當真?那書在何處?”

那些傷殘的兵士大多是傷了腿腳,體力不濟,這才不能上戰場,並非人人都是缺胳膊少腿,雖然不能做體力活,輕省些的活計卻是無妨。

如若真能織出那樣的衣裳,不愁賣不出去,畢竟不是人人都穿得起皮貨,一件輕薄又暖和的羊毛衣裳便是普通人家也買得起。

王珣道:“當初也隻是在書上偶然看到,也不知是何人所著,不過那法子我還隱約記得些,伯父可以先找人試一試,若果然可行,便可推行開來,甚則專門建一個大作坊。”

若是能打造專門的造紡織機出來,便是傷殘之人也完全可以操作。

李峰此時也想通了其中關節,一時又驚又喜,他素知王珣脾性,他既如此說,多半是有了極大的成算。

李繼來回踱步,片刻後方道:“珣哥兒,你將這法子寫下來,我先叫人去試試是否可行,若是成了,絕不會叫你吃虧。”

王珣並不在意,當即提筆將自己記得的羊毛處理方法與毛衣編織技巧一一寫下,又畫了幾張羊毛衫,毛褲,背心的編織圖案,道:“羊毛要硝製柔軟後撚成線方可編織,其實說來與紡棉花的道理也差不多。”

李繼大致看了一遍,待墨跡乾了方小心翼翼收好,道:“這個容易,不說城裡,便是軍營中也有不少人擅長硝製皮毛。”說罷又交代李峰去多找些羊毛來,便急匆匆出去了。

王珣知道自己此時也幫不上忙,便往上房來。

青兒正看著乳母給虎哥兒換衣裳,見了王珣便瞅著他笑,道:“聽說你今兒遇上事了?”

王珣聞言一怔,隨即明白多半是有人告訴了她集市上的事,便道:“我不過是無意間撿到一個鐲子,已經物歸原主了。”

青兒抿嘴一笑,道:“說來你也到了說親的年紀了,也該打算起來了,上年你來了那一回,便有好些人向我打聽你的親事,都被我推了,如今你自己可有什麼章程?若有中意的,也好叫媽早些去提親。”

王珣目瞪口呆,沒想到才十六歲就被催婚了,見青兒目光灼灼的看著他,不禁有些頭疼,無奈道:“我如今以念書為重,哪裡想過這些事情,姐姐你可彆亂點鴛鴦譜。”

青兒忍俊不禁,道:“放心罷,我知道你的性子,哪裡敢擅自做主,不過雖是說笑,你也該考量起來了,又不是叫你立馬成親,有看準的可以先定下,不然遲些好的都被挑走了。”

王珣渾不在意,道:“過兩年再說罷,也不急在這一時。”

他現在實在沒有心理準備娶一個未成年小姑娘,那會讓他覺得自己在犯罪。

青兒不知他的心思,卻也明白他素有主意,也不再多說,橫豎板兒年紀還小,不如等過兩年中了進士再說親,那時擇親的條件也更好些。

說話間虎哥兒已換好了衣裳,大紅撒花小襖,蔥綠棉褲,頭上戴了頂小臥兔兒,越發顯得粉嘟嘟白胖胖,十分惹人喜愛。

王珣喜歡得不得了,將小家夥接過來逗弄:“小家夥,我是你舅舅,認得不?”

虎哥兒也不怕生,攥著小拳頭,烏溜溜的大眼睛跟黑葡萄似的,好奇的盯著王珣看了一會兒,忽然咧著小嘴笑了。

青兒見了奇道:“也真是怪事,這孩子素日除了乳母與我,連他爹抱都要哭,怎麼在你手上就這麼高興。”

眾人都笑道:“俗話說甥舅親,咱們哥兒也知道是舅舅呢,自然高興。”

青兒聽了這話噗嗤一笑,道:“他才多大,哪裡就會認人了。”

正說笑間,便見大丫鬟杏兒拿了張帖子過來回話:“奶奶,這是後日滿月宴的賓客名單,太太已經看過了,叫拿來給奶奶瞧瞧有沒有什麼疏漏。”

原本滿月宴李家不欲大辦,隻打算請親近的親友熱鬨一下,誰知這次虎哥兒滿月與李繼升遷遇到一處,可謂是雙喜臨門,今日已有許多人登門道賀,這宴請的賓客人數不得不多添了些。

青兒便止了話,接過名單細看了一回,方道:“這樣就很妥當了,拿回去交給太太罷。”

自從李峰成親,李母便將管家之事都交給了青兒料理,一應大小事都是青兒做主,此番因青兒還在坐月子,李母才將大部分事務接了過去。

杏兒領命去了。

青兒又想起一事,叫來一個婆子吩咐道:“再去廚房催著些,看看酒筵上的菜色都備好了沒有,擬好了拿來我瞧瞧。”

婆子也依言出去料理。

王珣看著青兒發號施令,處事井井有條,不禁點頭笑道:“姐姐如今越發有當家主母的風範了。”

青兒聞言笑道:“不過是唬人罷了,可當不得舉人老爺誇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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