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聞巧姐與平兒要回家, 劉氏頗有些意外,道:“怎麼不多住幾日, 可是有哪裡招呼不周?”
平兒忙道:“哪裡的話,這些時日多承府上照看,衣食住行處處體貼,再周到不過了,隻是如今李家也不敢再鬨事,我們也該回去了。“
巧姐也道:“叨擾府上許久,心下已十分過意不去, 家中還有不少活計要做,也該回去了。”
劉氏苦留不住, 亦不好相強,隻得罷了。
巧姐與平兒又到黛玉處辭了行, 便回房打點包袱, 劉氏又叫人收拾了些吃食點心, 方命婆子好生送了回去。
沒過兩日便是九月初三, 正是林如海忌辰, 黛玉早就命人在城外尋了一處清淨庵堂做法事。
這日一早, 黛玉便換了素衣孝服, 收拾好了香燭祭品,帶著婆子丫鬟去了庵堂。
那庵堂就在城外不遠,清幽僻靜, 坐車也不過小半個時辰的功夫。庵中大都是年高有德的比丘尼,十分乾淨。
做完水陸道場, 又禮佛拜懺,將先前抄寫的數十卷經書在靈前供奉祭靈後焚了。
待忙完,回城時已近日暮, 黛玉正坐在車中想著林如海夫妻的音容笑貌出神,忽然馬車搖晃了一下停住了,接著外麵一陣喧鬨聲傳來。
黛玉回過神,微微蹙眉,微掀起車簾一角,從紗窗中往外看去,便見前麵路旁圍了許多人,有衣衫襤褸的婦人抱著孩童跪地乞討,還有好些頭上插著草標自賣自身的,男女老少都有,最小的甚至還不會走路,皆是飽經風霜,衣不遮體,麵上滿是愁苦。
幾個跟車的婆子忙下了車,兩個去前麵查探情況,另兩個則到了黛玉車旁,道:“姑娘,前頭人多堵住了去路,隻怕要稍等一會子。”
黛玉心不在焉應了一聲,看著那些麵黃肌瘦的人,遲疑問道:“這些都是難民嗎?”
那婆子答道:“是,據說是從山東那邊逃荒過來的,沒地方吃飯,又找不著活乾,隻好賣身了。”
黛玉雖知今年各地災情嚴重,卻也沒親眼見過,今日見了這番情景,心中十分不是滋味。
尤其看見一個瘦得皮包骨頭的的小女孩兒頭上插著草標,懵懵懂懂跟著母親跪在路旁,心下越發難受,低聲道:“難道朝廷不管嗎?”
那婆子聞言歎氣道:“這兩年旱澇頻發,好些地方都造了災,朝廷便是想管也管不過來。
這還算好的,聽說山東那邊不知餓死了多少人,屍骨都快堆成山了。”
黛玉聽了,心中越發沉重,她每日錦衣玉食,外麵卻有這麼多人連活著都不容易。
另一個婆子素知黛玉性情,勸道:“姑娘也彆難過了,這也是沒法子,這樣的年景,大家都不容易,雖說賣身後沒了自由,但至少能吃上飯,不管怎樣,能保住一條命已經不錯了。”
黛玉沉默不語,婆子雖說的委婉,但她已不再是當初不知人間疾苦的小姑娘了,這些年也聽說過不少事,賣身並不隻是明麵上那麼簡單,尤其是那些女人和孩子,能賣身成奴還算是好的,最可悲的是淪落到那些見不得人的去處,一輩子就這樣毀了。
想到此處,黛玉又看了一眼那幾個衣衫襤褸的婦人和孩子,終究不忍心,叫了婆子近前吩咐道:“去將那些婦人和孩子都買下來。”
婆子聞言一愣,猶豫道:“姑娘是說都買下來?這裡頭女人孩子少說也有二十來個,真買下來隻怕要花一二百兩銀子。”
黛玉道:“無妨,正好今兒帶了些銀子出來,這點銀子還拿得出來,你去跟鴛鴦要,就說是我的意思。”
婆子雖然不解,卻也隻得應了,想了想又遲疑道:“買下後都帶回家麼?”
大戶人家的奴才大多都是家生子,便是外麵買進來的也都是身家清白,調.教個一年半載,觀察品性與能力,確定沒問題了才會給主子們用。
黛玉也明白她的意思,沉吟片刻,道:“送去城外的莊子上罷,交給杜山叔和杜嬸安置,也不必特意優待,看著派些差使便是。”
這杜山是林如海自幼隨身的小廝,妻子是賈敏的貼身丫鬟,都是林家的老人,林如海去後便跟著老管家一起在暗中打理黛玉的田莊商鋪。
自從老管家知道黛玉搬了出來,便打發了林家僅剩的兩房家人進京。
黛玉的那個小莊子是早些年王珣為她置辦的,這幾年她又陸續添置了些田地,如今已經有五百多畝地了,都是杜山夫妻打理。
那田莊離得近,夫妻倆隔三差五便給黛玉送些新鮮的瓜菜與鮮肉魚蛋過來,十分方便。
杜山夫妻倆為人精明,又忠心耿耿,有他們看著也不必擔心會出什麼岔子。
婆子答應著去了,自去料理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