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夫人聽了更不解，道：“女婿被聖上倚重，是喜事，應該高興才是，你怎麼反倒歎起氣來了？”
潘嵩搖頭道：“你哪裡知道其中的厲害？這戶部曆年的賬目一直是筆糊塗賬，牽扯太多誰也不敢去碰，此次若非南下用兵，國庫告急，陛下也不會打這個主意，如今敦複接了這個差使，做得不好，陛下那邊難以交代，做的好了，不知要得罪多少人，咱們家也少不得要受牽連。”
潘嵩素來圓滑，處事八麵玲瓏，從不與人為敵，這才短短十幾年便爬到了翰林掌院的位置。
潘夫人聽了，也有些擔心起來，蹙眉道：“這可如何是好？”
潘嵩歎了一口氣，道：“如今說什麼也遲了，先走一步看一步罷。”
他當初隻看中王珣是個青年才俊，便迫不及待結親，原本想著讓他按部就班在翰林院呆三年，再外放幾年攢些資曆，回來後便可在六部尋個缺，日後若有造化，說不定還能入內閣。
沒想到長康帝此番竟打破常規，對王珣破格提拔，以致如今接下這個燙手，以後還有一大攤麻煩事，沾不成光不說，說不得還要受連累。
想到此處，潘嵩心下不禁有些後悔，好在兩家議親之事並未聲張，後來又因守孝之事擱置了，外人皆不知道，一時半會兒倒牽連不到他身上。
王珣並不知道未來嶽父對他有諸多不滿，他自從接了長康帝之命，便馬不停蹄，帶著眾人日夜不休核對賬目，整整半個月都宿在戶部，總算整理完畢。
這一日，王珣與寧安王爺將所有造冊都整理好，呈給長康帝。
長康帝看罷，才發現賬上的虧空竟高達四百多萬，而庫存銀兩卻僅僅隻有六百萬兩。
這遠比他預想的還要嚴重。
長康帝一顆心頓時沉了下來，他心知肚明，這其中大半都是因他對官員的寬縱，允許官員借貸，才造成腐敗虧空，加之內外倉儲中飽私囊，常年拖欠累積下來，以致釀成如今的局麵。
寧安王爺秉性正直，見長康帝沉默不語，忍不住諫言道：“陛下，如今虧空已成大患，不可再寬縱下去了，否則國庫空虛，必將動搖國本！”
王珣低著頭垂手恭立，這樣的話寧安王爺說得，他卻說不得，隻能希望長康帝早下決斷，近幾年年成不好，各地田畝減產，如今又要對西海沿子用兵，糧食更是吃緊，若不整頓虧空，國家必然生亂。
長康帝神色疲憊，他如何不知整頓虧空勢在必行，隻是這其中涉及的人實在太廣，上至宗室貴族，下至朝廷官員，一旦處理不當，必將引發大禍。
寧安王爺見長康帝遲遲不發話，再次道：“西海用兵在即，北疆韃靼又虎視眈眈，難免一戰，處處都急需錢糧，虧空之事不可再拖下去了，望陛下早做決斷！”
長康帝聞言，想起戰亂不斷的西海與北疆，終於下定決心，長歎一口氣，道：“罷了，追繳虧空之事便交給九弟你去料理，傳朕旨意，凡在戶部借貸者，不論是何身份，責令在一月之內還清。”
寧安王爺大喜，忙道：“臣弟領命！”
長康帝又看向一直垂手侍立的王珣，麵色稍緩，道：“敦複此次功不可沒，沒有辜負朕的期望，重重有賞。”
王珣忙道：“為陛下分憂乃是臣分內之事，不敢邀功。”
長康帝聞言淡淡一笑，道：“朕有言在先，又如何能食言？你有此才乾，在翰林院編書未免有些屈才，這樣罷，你此次立功，朕便升你為戶部主事，明日便到戶部上任，協助寧安王爺整頓虧空。”
此言一出，兩人皆是一驚，寧安王爺這短時日與王珣共事，對他觀感極好，此時忍不住道：“陛下，此事從未有過先例，隻怕不合規矩。”
追繳欠款可是最得罪人的事，吃力不討好，王珣這次幫著清查賬目已經樹敵無數，若是再參與整頓虧空，朝堂隻怕再無容身之處。
長康帝目光一閃，淡淡道：“凡事不一定都要按舊例，況且規矩都是人定的，敦複有此才乾，合該重用才是。”說罷看向王珣。
王珣明白此事已無轉圜，心中苦笑不已，上前磕頭謝恩：“臣，謝主隆恩。”
長康帝見他知趣，心中頗為滿意，點頭道：“你此次也辛苦了，朕給你一日假，且回家歇息罷。”
王珣謝了恩，垂手退下。
寧安王爺眼看著王珣出去，忍不住道：“陛下為何……”
長康帝知道他問的是什麼，沉聲道：“此子胸懷韜略，絕非等閒之輩，朕不能讓他與任何勢力有牽扯，此舉是重用他，亦是絕了後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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