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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還沒開花嗎 關尼尼 71161 字 7個月前

他抬起頭,指著山頂喃喃道:“以前我就在這座山的背後……”

裴曜也怔然了下來。

幽采偏頭望著裴曜,有一瞬間仿佛被拉到幾年前某個陽光明媚的午後,他在山野裡孤零零地曬太陽,山的另一頭坐著一個穿著衝鋒衣的少年。

風聲回蕩,誰都沒有說話,但卻在機緣巧合下無聲無息地安靜陪伴了彼此那麼多次。

泛涼的夜風浮動起額發,幽采失神,在被倒拉回幾年前的那個午後時,山野間掠過的風聲與蟬鳴都聽不到,隻能聽到自己的心跳。

原來他們很早很早前就見過。

那個佇立於山野間孤獨漫長的歲月裡,原來他不是一直都是孤零零一朵花。

在幽采失神的片刻,裴曜回過了神。

他發熱的腦子逐漸冷靜下來,看著幽采,下意識咽了咽口水,絕望地心想壞了。

幽采千辛萬苦從山裡走出來,好不容易在城市裡安定下來。

他連夜開車兩小時把人送回山裡。

還搞什麼浪漫,哪有在人家家後山頭搞浪漫的?

這不,幽采話都不說了。

本來幽采晚上同新交的朋友分開心情就夠煩的了,結果大晚上開車開了兩小時,一抬頭發現自己被送回了山旮旯,指不定得更煩了。

第47章

淩晨兩點五十四。

山野漆黑一片,寒風掠過茂密植被,發出簌簌聲響,夜裡薄霧潮濕,冷凝後化為霜露。

半山腰支著兩張米克米特椅,幽采坐在椅子上用膝蓋碰著裴曜的膝蓋,指著天上的星星,語氣似乎陷入很遙遠回憶,慢慢道:“那顆星星,我在山裡總是能看到它。它最大最亮,有時候雲都遮不住它。”

“還有它邊上的那顆星星,雖然沒有它那麼大,但是會亮很久。經常能在黎明時分看見它,不過黎明時分已經朦朦朧朧,看得不是很清楚。”

“月亮我也瞧過好多次,我還是最喜歡完整的月亮,掛在天邊,能把一大片山野照亮,連同遠處的小河都波光粼粼跟撒了碎銀子一樣。”

他露出個稍顯稚氣的笑,偏頭望向裴曜,長長的眼睫又翹又密地盛著細碎的月光,額發浮動,時不時遮住黑而純澈的瞳仁。

裴曜喉嚨動了動道:“那條小河是不是很小?彎彎的?看起來有點像金魚的尾巴?”

幽采點頭,眼眸逐漸亮了起來:“你也見過那條河?”

裴曜:“見過。”

他看著清透如水的月光勾勒出幽采的五官,鼻尖發著點亮,夜風浮動起的每一根發絲都浸了月光,瑩瑩地發起光。

驟然起的夜風鼓動起幽采披在肩上的外套,連同發絲都浮動飛起。他半眯起眼睛,兩瓣唇彎起,眼睛漂亮得同琥珀。

裴曜看得失神了片刻,有些恍惚,仿佛又回到了第一次見麵怦然心動的那天晚上。

————

幽采比從前更喜歡跟著裴曜在一塊。

有時跟在裴曜身邊,幽采會托著腮幫子出神地想——多神奇啊。

幾年前,在他沒有化成人形的時候,裴曜就在這座山的山頂陪著他。

有時陪他一個下午,有時陪他一個晚上,有時陪他一整天。

山的另一麵,有個跟他一樣的人坐在山頂的椅子上,跟他看著同一個落日,同一顆星星,甚至是同一條小河。

幽采覺得心裡的毛絨線條變得更多更亂了,五顏六色的粗毛線毛茸茸將心臟圍得密不透風。

如果非要準確地形容這種感覺,他覺得應該是他更想跟裴曜睡覺了。

並且是迫不及待、滿心期待的那種想要。

裴宅二樓影音室裡,幽采撐著腮幫子,一動不動的專心望著眼前的人。

炭黑色懸空工作台上的裴曜低頭幫朋友改曲,改著改著耳朵就紅了。

他抬頭,強裝沉穩地同幽采對視,想跟幽采說彆這樣盯著他。

結果對視了不到三秒,裴曜目光遊移,連同臉龐都有些紅。

前一秒還乖乖坐著的幽采忽然像是起了興趣,直起身子湊到他跟前,直勾勾地盯著他,那雙黑而純澈的眸子裡閃動著像是貓科動物一樣的狡黠。

緊接著以一種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胡亂撓了撓他的腦袋,似乎還在他腦袋中間扣了兩下。

臉還有些紅的裴曜:“?”

幽采裝作什麼事都沒發生,偏頭望天,過了好幾秒後才慢吞吞地扭頭,用餘光觀察著裴曜的神情。

兩分鐘後。

幽采露出失望的神情——裴曜怎麼這都不發情?

都到這一步了。

怎麼還那麼能忍?

試圖勾引裴曜發情卻失敗的幽采開始沉思問題出現在哪一步。

花都是開在腦袋上的,所以摸腦袋沒問題,

裴曜剛才臉色發紅發燙,已然具備發情的條件,所以發情的前提條件也沒問題。

但是摸了那麼多下,也沒摸出個想要結果,幽采有些鬱悶。

他思考了一陣,覺得大概是力度不對。

那天晚上裴曜輕輕一摸自己的腦袋,自己腦袋上的小花立馬就有了反應。剛才他是模仿裴曜的力度,輕輕摸著裴曜的腦袋,但是沒見裴曜發情。

幽采得出了個結論——裴曜可能比較吃勁。

雖然得出了結論,但幽采依舊還是覺得沒什麼太大的用。畢竟先前裴曜都被他偷襲過一回,還是偷襲在那麼敏感的地方,怎麼可能會再給他第二次偷襲的機會。

幽采在心底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臉還有些紅搞不清楚幽采到底在做什麼的裴曜茫然了一陣子,回過神來後摸了摸自己的腦袋,又看了看幽采,以為幽采無聊了跟他鬨著玩——平時小貓待久了不也是會突然蹦躂一下以示存在感。

裴曜低頭抓緊時間幫朋友改曲,頗有種上學時期小男朋友等著自己放學,自己火急火燎卻寫不完試卷的感覺。

幽采一抬頭,就看到一顆染著淺灰色頭發的腦袋不偏不倚地正對著他,離他的手隻有一臂的距離。

淺灰發色的主人低著頭,一副很專心的模樣,嘴裡時不時念念有詞,顯出了些許爭分奪秒的姿態。

幽采蠢蠢欲動——裴曜腦袋離自己那麼近,這不是在勾引自己動手嗎?

幽采在心裡做著激烈的心理鬥爭——摸還是不摸?

摸了就能睡覺。

不摸就等不到睡覺。

兩分鐘後,幽采在激烈鬥爭中艱難地做出了抉擇——先摸了再說。

做出抉擇後,目光格外堅定的幽采立馬伸手,扒拉著裴曜的腦袋,一不做二不休勢必要找摸出花來。

裴曜忽然被扒拉了幾下,力道還不小。他吃痛地抬起頭,瞧見是幽采,原本滿是戾氣的臉色立馬如同泄了氣的氣球,被拽了一陣子後小聲地說自己頭疼。

幽采有些心虛地鬆開了手。

十分鐘後。

裴曜腦袋還是疼得厲害,但他也不敢問,隻能老老實實坐在椅子上。

幽采泄氣地坐在椅子上——剛才偷摸薅了一大片,還是沒什麼用。

軟的試過了,硬的也試過了,就是不出來。

幽采搓了一把臉,想去喝口肥料冷靜冷靜,起身時看著大張著腿坐在椅子上,巴巴地瞧著他的裴曜,順手好奇地碰了碰一下裴曜的下麵。

結果隨手一碰,小裴曜就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極其精神地對他打起來招呼。

比開花躥得還要迅猛。

幽采:“???”

裴曜僵了僵,完全沒想到剛才還在跟他鬨著玩一樣摸著他的頭的幽采會伸手到那裡,更沒想到自己會那麼突然就起來。

幽采精神了,肥料也不想著喝了,目光炯炯地盯著格外精神的小裴曜。

在幽采的目光中,小裴曜越發膨脹,吃了催化劑一樣長得又高又壯。

幽采上下打量,一會盯著裴曜的腦袋,一會盯著裴曜的下半身。

他知道裴曜下一步必定是要走向衛生間,畢竟每一次裴曜親了不到五分鐘,都會假裝麵色沉穩地說自己想要上廁所。

借口很好,表情也做得很到位,但是“咻”地一下就起來的東西實在是過於壯觀,讓人難以忽視。

幽采眨了眨眼,伸出了雙臂,做出了個索吻的親昵姿態。

裴曜瞧著幽采望過來的眼神,知道這時候幽采想同他接吻。按理說這時候他應該沉穩地提出拒絕,然後疾步走向衛生間,將浴室花灑開到最大,再佯裝不小心弄濕了衣服,最後就能順理成章地在浴室待上一陣子。

但裴曜又實在是拒絕不了同幽采索吻的要求。

他要是拒絕得了,當初第一次見麵也就不會被昏頭得連自己姓什麼都忘記了。

於是幽采隻是伸出了雙臂,眨了眨眼,裴曜就得開始艱難做選擇——到底是顧頭還是顧尾。

顧尾?

但幽采就站在他麵前,伸著雙臂想要跟他接吻,他腦子有病才會拒絕。

但是顧頭不顧尾的話,裴曜又擔心到時候控製不住自己到處亂蹭。

幽采望著他,軟軟地叫了一聲:“裴曜——”

裴曜立馬就昏了頭,應了一聲,低頭上前摟住他,低頭去小心翼翼地親他。

他不敢親得太凶,怕到時候自己也收不住場,隻是很溫柔地舔舐著幽采的唇瓣,讓幽采舒服。

幽采踮起腳尖,雙手環住他的脖子,稍稍曲起膝蓋,蹭了蹭他的下腹。

裴曜幾乎是下意識就從胸腔裡壓出了一聲悶哼,緊接著就是動作一僵,動也不敢動。

幽采呼出熱氣,眼尾有些紅暈,慢吞吞地望著他,低頭看了一會後,像是很無辜道:“怎麼辦呀?”

裴曜整個人像是被火燒著,渾身滾燙,昏了頭的腦子什麼都想不起來,稍稍拱起身子,去貼幽采的臉,躁熱得快要瘋了,嗓音低啞喃喃道:“怎麼辦啊……”

不止是燥熱,腰腹緊繃得快要同一張快要斷掉的弦,背後的汗浸濕了衣服,額發已經濕透,一綹一綹地搭在桀驁眉眼,整個人被折磨得呼吸都在發著顫,用臉去貼幽采,喃喃道:“怎麼辦啊……”

幽采低頭,忽然呀了一聲,抬起頭仿佛很無辜道:“壓著我的手了。”

裴曜貼著他,被折磨得快要瘋了,鼻尖冒著汗,貼著他嗓音嘶啞,仿佛難以忍受一般悶哼著胡言亂語一會讓幽采彆管,一會又讓幽采出去,一會又讓幽采摸一摸水杯,水杯這會燙得厲害。

幽采目光狡黠。

他低頭,剛拿出來水杯,握住水杯,結果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終於有人接過水杯,太過刺激亢奮。幽采剛握住水杯摸了兩下杯蓋,水杯就空了。

幽采懵了,低頭看著被水潑濕的衣服和手掌。

裴曜也僵在原地,愣愣低頭看著弄潑的水杯和一地的狼藉。

第48章

裴曜知道自己一貫在幽采麵前沒什麼出息。

平日裡端著一副冷峻沉穩的樣,實際上幽采瞧過來,對著他眉眼彎彎說兩句話,他就心頭發熱,麵紅耳赤連自己姓什麼都不記得了。

但沒想到老二比他還要激動,還要沒出息。

他第一次見到幽采都還撐了十多分鐘才暈過去,結果老二見了幽采三秒就沒。

裴曜大腦一片空白,整個仿佛被架在火上燒。

他燒得腦子都不清醒,眼睛發紅急得要死地盯著下麵——平常不是很牛的嗎?

平常不是怎麼講道理都不聽,親了五分鐘就要囂張得雄赳赳氣昂昂立起來的嗎?

平常不是他躲在浴室裡,絞儘腦汁各種伺候連勸帶哄耗上好長一段時間都不打算出來的嗎?

平時見了幽采不是比誰都激動的嗎?

該立的時候不立,該硬的時候不硬,在幽采手上激動了兩秒鐘,吐出來後就趴著在幽采手上撒嬌是吧?

裴曜火急火燎去牽幽采的手紅著眼道:“寶寶它平時不是這樣的……”

“它平時很久的……”

幽采低頭看了一眼滿是水跡的指縫,又看了一眼裴曜,微微歪著腦袋,誠實道:“好多啊。”

出來的勁兒也大。

就一句話,裴曜底下又行了。

他喉頭發緊,渾身的血液都往一個地方湧,燒紅的眼神有些發直,愣愣地盯著眼前的幽采。

眼前的人眼尾浮著一抹紅,薄唇飽滿得如同熟透的果實,濕濕熱熱地洇著紅。圓潤向上翹總顯得很純澈的黑眸在此刻顯出一種純真懵懂的露骨澀情,白玉一樣的手掌微微張開,粘稠的水跡黏在纖長細白的手指上,沉甸甸地從發著粉的指縫往下淌。

全是他的東西。

甚至還用著一種很純真的語氣同他說好多啊。

剛才還趴在幽采手上撒嬌的東西立馬又膨脹起來,沉甸甸的一跳一跳,通體發著熱。

這次的水杯沒孬,挺爭氣,愣是晃了好長一段時間才將水倒出來。

裴曜臉還發著紅,額發濕透得一綹一綹地黏在臉龐,將頭埋在幽采頸脖裡一個勁的悶哼,手臂隆起的線條起伏緊實,被刺激得連同背都弓起來,卻又忍不住去貼著幽采的臉。

慡得快死了。

幽采一邊跟他親,一邊還幫他摸著發紅的杯蓋。

到了後麵,裴曜埋在幽采肩膀緩了一下,就將幽采抱到工作台上,雙手撐著工作台,臉色發紅要去親幽采。

他貼在幽采耳邊,嗓子都要發啞了,黏著幽采同幽采小聲說著話,素來冷峻的臉龐上滿是迷戀,小聲含糊道:“又…了…”

他跟幽采說他還年輕,多起來幾次很正常,親著幽采,巴巴地求著幽采再來一次。

幽采好慣著他,都照著他說的做。

最後幽采被水漬弄了一身狼藉,不隻是手上,連同褲子和衣角都沾上了不少水漬,兩人都出了一身的汗。

裴曜找了一套乾淨的衣服,紅著耳朵遞給幽采,讓幽采去浴室洗個澡,自己也去二樓隔壁的房間洗澡。

幽采在浴室裡,赤著腳踩著黑色的大理石磚麵,盯著上次用的淋浴器開關,又望著頭頂的天幕瀑布花灑,露出了幾分警惕。

他可沒忘記上次頭頂上的熱水把他整個人都燙得蔫吧了。

幽采脫下身上的衣服,折疊好放在一旁,穿上裴曜給的乾淨衣服,在浴室專心等著裴曜來叫他。

二十多分鐘後,洗完澡的裴曜擦著頭發,回到自己房間,敲了敲浴室的門,問幽采洗得怎麼樣了。

幽采打開淋浴器開關,站得遠遠的,看著冒著霧氣的水流頃刻間落下,伸手撥弄了兩下水,弄出些聲響。

隨後關上開關閥,在浴室裡有模有樣回答:“我洗好了。”

裴曜彎了彎唇,站在浴室門前,說等會要給他吹頭發。

正準備走出浴室的幽采動作一頓,摸了摸自己蓬鬆柔軟的頭發。

下一秒,他默默地走回浴室,對著浴室外的人道:“我還沒有洗好,得等一會。”

幽采重新打開淋浴器開關,脫了衣服,看著熱騰騰的水流,糾結了一會,還是選擇鑽到水流下,默默地開始洗頭。

浴室裡很快騰升起霧氣,入了秋天氣轉冷,浴室的水溫被調得要比前段時間高得多,黑色的大理石地磚都被淋得微微發燙。

十分鐘後。

暈乎乎的幽采走了出來,渾身上下泛著紅,跟個快被蒸熟的螃蟹一樣,走路都有些歪歪扭扭。

裴曜給幽采搭上擦頭發的毛巾,表麵很冷靜,心底卻默默地想著好可愛。

眼前人洗完澡變得又軟又紅,香香的,坐在床上乖乖地給他擦頭發,像個大型的玩偶。

裴曜舉起吹風機,慢慢地用暖烘烘的熱風給幽采吹著頭發,吹著吹著,幽采就犯困似的腦袋一點一點地往下倒。

裴曜失笑,以為幽采貪睡,手掌托著他的後腦勺,嗓音低柔道:“怎麼那麼困?”

“我看你最近精神好像也不是很好,是不是之前在片場太累了?不過蘇安跟我說了,這次給你放個長假好好休息。”

“我跟星光娛樂那邊的人打過招呼,蘇安現在熱度不錯,準備再給他多配一個助理,到時候你就不用那麼累,白天和晚上都守著他……”

他嗓音又輕又低,配合著暖烘烘的熱風烤著幽采的腦袋,在吹風機嗡嗡的低沉響聲中,被熱水燙了十多分鐘的幽采終於迷迷糊糊地暈了過去。

裴曜吹到收尾時,看到幽采一頭栽到他手掌上,臉頰紅撲撲的,眼睫緊閉,蓬鬆柔軟的黑發遮住了些眉眼,瞧上去似乎睡得香甜。

裴曜心裡頓時軟了起來,低頭動作輕柔地將幽采放在床上,給他脖子墊了個枕頭,又蓋上了被子,最後掖了掖被才放心心來。

他坐在床邊,偏頭看著困得睡著的幽采,神情帶著幾分溫柔,伸手撥開幽采眉間散落的額發,最後俯身親了親他眉心,小心翼翼又異常珍視。

幽采這一覺似乎睡了很久。

裴曜去臥室看了好幾次,時不時去掖掖被子,每次都輕手輕腳,生怕吵醒沉睡的幽采。

到了晚上,天都黑了,幽采還在臥室沉睡。

鄧欣女士從白天就得知幽采來了裴宅,晚上回到家,飛奔進門,找了一圈也沒找見幽采的身影。

她有些納悶,問了一下傭人,傭人將她帶到廚房。

開放式廚房,頭一回裴曜正在低頭嘗著湯的鹹淡,嘗了兩下,覺得煲的湯味道有些淡,鄧欣女士瞧著這稀罕一幕,神情震驚問道:“你什麼時候會做的飯?”

裴曜關了火,麵不改色道:“之前學的。”

鄧欣女士嘖了一聲:“小采呢?怎麼不見他?”

裴曜:“臥室睡覺。”

他往湯裡加著鹽道:“他之前在片場太忙,最近總是犯困,今天睡了一下午了。給他好好休息睡個飽覺。”

鄧欣女士有些遺憾,但還是叮囑道:“行,那他醒了你叫我,我之前織的小罩子還沒給他呢。”

裴曜點了點頭,洗了手,往二樓臥室走去。

二樓臥室一片漆黑,靜謐得隻聽到中央空調運轉的輕微嗡鳴,裴曜亮了一盞小夜燈,半蹲在床頭,望著在床上沉睡的幽采,輕輕地歎了一口氣。

也不知道前段時間累成什麼樣,今天才會睡那麼久。

他心疼得厲害,怕打擾到幽采睡覺,看了一會就把小夜燈給關了,輕手輕腳出了臥室門。

晚上九點。

一向加班到最晚的裴汀都回了裴宅,幽采還沒醒。

鄧欣女士坐在沙發上,扭頭看了一眼裴汀,又扭頭看了一眼裴曜,神情有些遲疑道:“小曜,小采從下午睡到現在?”

裴曜嗯了一聲,鄧欣女士說不太對勁,讓他上去再好好看看,彆是出了什麼事。

裴曜:“看過了,隔一段時間我就上去看看,他就是太困了,洗完澡我給他吹頭發的時候,他就睡著了。”

鄧欣女士有些疑慮,但瞧著裴曜一臉沉穩的模樣,也點了點頭,遲疑地道:“哦,這樣……”

晚上十點。

裴曜回了臥室,坐在床邊,低頭認真地在手機上翻著什麼。

暈過去的幽采終於迷迷糊糊地醒了,坐在床上,呆呆地望著四周,又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四肢,暈過去前,他以為他都快被吹風機吹成了油菜花乾。

裴曜瞧著他,露出個笑,低聲道:“醒了?”

他伸手替幽采撥了一下亂糟糟的頭發,眼裡帶著笑意道:“你睡了好久,餓不餓?我煲了湯。”

幽采往床下爬,說自己口渴。

裴曜給他倒了杯水,看著幽采喝水喝得咚咚響,沒兩下就喝光了水,遞杯子給他。

足足了個七八杯水,幽采才喘了口氣,心有餘悸地摸了摸自己的臉:“我以為我要變成乾了。”

怎麼能天天泡那麼燙的水。

裴曜下意識看著幽采的肚子,又伸手摸了摸,發現喝了七八杯水的幽采小腹平坦。絲毫沒有鼓起來的跡象。

幽采低頭,有些疑惑地看著眼前人摸著自己的肚子,問裴曜在做什麼。

裴曜愣了一下,收回手,遲疑地搖了搖頭:“沒什麼。”

幽采又開始喝水,一邊喝一邊聽站在一旁的裴曜問他過兩周有沒有什麼安排。

幽采思考片刻,搖頭道:“現在還不知道,得看蘇哥那邊的行程。”

裴曜牽著他的手,有些憧憬地低聲道:“那到時候你有空的話,我們出了過紀念日好不好?”

“兩星期後我們就在一起三個月了,人家都慶祝,到時候我們也慶祝好不好?”

幽采有點不太懂為什麼要慶祝這個,但是他還是道:“我們要去什麼地方慶祝?”

裴曜抱著他,低頭親了一口:“現在還不知道,我在網上看了一下周邊的幾個景點和餐廳,你有想去的地方嗎?”

幽采立馬就精神了:“有的。”

裴曜問他在哪裡。

幽采報了一個酒店名:“我想去這裡。”

他沉思了片刻,很公平地興致勃勃道:“要不這樣,白天我陪你去吃飯,晚上你陪我去酒店,你覺得怎麼樣?”

第49章

幽采覺得自己很公平。

白天他陪裴曜去吃奇怪的菜,晚上裴曜陪他乾奇怪的事。

再沒有比這更公平的了。

幽采將手中的水杯塞給裴曜,語氣認真道:“你覺得怎麼樣?”

裴曜低頭看了一眼水杯,耳朵有些發紅,不太敢看他的眼睛,磕磕巴巴地含糊道:“我、我沒什麼意見,你覺得好就行了……”

幽采神情很真誠道:“雖然現在不是春天,可能你不會很想去,但是我每天晚上都在想這件事,哪怕不是春天,我也很想去。”

裴曜不說話。

好一會,他才麵紅耳赤地吐出幾個字:“你想去的話我們就去。”

他以為隻有他會天天晚上夢見那種事。

似乎因為太過喜歡,所以哪怕隻是睡前稍微複盤一下當天的相處都悸動得不行,睡前一旦想到幽采埋在他懷裡睡覺的樣子,整夜都是躁動的。

大半夜爬起來衝冷水澡已經成了常態。

但幾個月前薛年的事讓裴曜很謹慎。

在他看來,那晚在酒店裡被捆在椅子上整整大半個小時的幽采對那種事的體驗非常糟糕。

直到現在裴曜都還清晰地記得那晚幽采被迫蒙住雙眼,捆在椅子上動彈不得,隻能被迫聽著薛年在浴室洗澡的水流聲,在等待中感受著未知的恐懼。

他是很喜歡幽采,也比誰都期盼著有一天能夠同幽采更加親密,但他不願幽采聯想到那些糟糕的回憶。

但他沒想到,幽采也那麼喜歡他,哪怕先前碰到了薛年那樣的人,如今還能率真又赤誠地跟他說他希望同他做更親密的事情。

裴曜一顆心發熱得厲害,強烈的情緒在身體裡橫衝直,潮水一般洶湧的激烈愛意幾乎快將他淹沒,愣然地想著自己簡直天底下最幸運的人。

沒有誰比他更幸福了。

幽采把手中的水杯給了裴曜,走出臥室去找新的水杯喝水。

麵紅耳赤的裴曜失了魂一樣緊緊黏在幽采身後。幽采出門他也出門,幽采下樓他也下樓,幽采來到客廳,碰見了鄧欣女士,眉眼彎彎地叫了一聲阿姨好,裴曜也稀裡糊塗地跟著叫阿姨好。

鄧欣女士:“……”

她看了一眼黑發青年身後的裴曜,嘴角抽了抽道:“又過敏了?”

臉紅成那個樣,腦子看上去也不太清醒。

幽采扭頭,看到裴曜摸了一把自己的臉,神情堅定搖頭否認道:“沒過敏。”

他現在怎麼可能會過敏。

最近幽采天天跟他親嘴,雖然剛開始嘴巴還有點刺痛,但是現在已經好得差不多了。

醫生說得沒錯,就是得多親嘴。

親多了,就不那麼容易因為情緒激動過敏了。

—————

一個星期後。

休了長假的幽采回到工作崗位,神采奕奕。

蘇安很欣慰,覺得自己給幽采放長假的這個決定做得很對,一旁的黃勝淡定得很,揣著手道:“彆看他早上精神,等到下午就蔫吧了。”

蘇安:“胡說八道,休息那麼久,怎麼可能還會犯困。”

下午下班的時候,蘇安在化妝室角落發現了曬著太陽犯困的幽采。

蘇安:“……”

路過的黃勝淡定地叫醒了幽采,知道這是因為幽采化成人形的第一年,身上還保留著點植物的特征。

窩在角落的幽采晃了晃腦袋,慢吞吞地起身找水喝。

蘇安捅了捅黃勝的胳膊,問黃勝怎麼辦,要不要帶幽采去醫院看看,老這麼犯困也不是辦法。

黃勝拍了拍肚子:“這個好解決。”

他去幽采之前工作的花店,買了幾盆四季常青的小盆栽,放在平日裡蘇安工作的地方。

盆栽很小也很輕,一個手掌就能托起,精精神神地窩在小花盆裡,被帶回去後開心得不行,成日裡嘰嘰喳喳地要同幽采說話,你一句我一句,說得幽采腦瓜子嗡嗡響,一犯困,就聽到幾盆小盆栽說個沒完。

尋常同事看到幽采犯困的模樣,一般是不好意思上前聊天同他說話,但幾個小盆栽精神抖擻地要同幽采聊天,壓根就不懂什麼叫打擾。

在嘰嘰喳喳的說話聲中,幽采終於沒再犯困打盹了,打起了精神,還時不時同那些盆栽聊天。

小盆栽年紀不大,對什麼都好奇得厲害,加上幽采這些天陪它們說話,給它們澆水曬太陽,很快就對幽采生出了孺慕的親近。

沒過幾天,有個膽子大的小盆栽期期艾艾地問幽采:“哥,你能帶我們回家嗎?”

它們白天能看到幽采,但是晚上還是會孤零零待在黑漆漆的陌生公司,寂寞又害怕。

幽采摸了摸鼻子:“可以是可以,但是我家裡有一盆向日葵,它的話有些多,不知道你們合不合得來……”

每種植物都有自己的性格,例如前段時間在花店遇到的劍蘭,性格驕傲,一言不合就狂紮四周的植物,是個大刺頭,不善與植物交際。

幾個小盆栽都積極地保證:“合得來,肯定合得來!”

幽采考慮到自己白天容易打盹,還要同這些小盆栽說話精神精神,最後選擇一天帶一盆小盆栽回家。

裴曜每天來接幽采,都能看到幽采捧著一盆小小的盆栽,說這些盆栽年紀小,晚上待在公司有些害怕和寂寞,他要輪流接回家好好陪著。

幽采說這話的時候很認真,還給這些小盆栽都起了名字,裴曜沒由來地就笑了,覺得幽采這幅模樣可愛得要命。

於是愛屋及烏,連帶著裴曜對這些小盆栽也很照顧上心,不僅記住了幽采起的名字,車上還放了個小水壺。見到幽采拎著小盆栽上車,他就有模有樣地給小盆栽澆水,一本正經地叫著小盆栽的名字,問小盆栽今天在公司待得累不累,開不開心。

幽采坐在一旁笑,伸手撥了撥盆栽的葉片,偏頭認認真真地回答:“它說不是很累,在公司待得很開心。”

裴曜也笑起來,跟著幽采一塊摸著葉片:“哇,那好乖嘛。”

問完小盆栽,他又問幽采在今天在公司累不累,開不開心。

幽采想了想一下:“還好,今天上午曬太陽的時候很開心。”

裴曜偏頭親了親他,笑彎了眼低聲說他也好乖的嘛。

車內中控台上的小盆栽有點害羞,偷偷地去看眼前的兩人,但又很高興,覺得如今的自己很有點像電視劇裡被父母養著的小孩。

每一盆小盆栽都在心裡這麼偷偷覺得。

它們年紀小,本來就對幽采很有孺慕的親近,把他當做了半個爹,如今又被幽采端回家,又得知幽采的愛人同他一樣是個精怪,給它們澆水,自然而然地也把幽采愛人當做了另一個半爹。

就是第二個半爹的耳朵不太好,聽幽采說之前遇到了點事,聽不到植物說話。

不過每次幽采都會把它們的話說給另一個半爹聽,他總是聽得很認真,眼裡帶著笑意。

裴曜確實每天都能聽到幽采同他說那些小盆栽說了什麼。

他知道在外人看來可能很幼稚,兩個人對著盆栽嘀嘀咕咕地說話,但是他覺得沒什麼。

養寵物的人也時常把寵物當做孩子一樣對待,隻要幽采開心就好。

更何況,幽采同他這麼說話的時候,眼睛睜得圓圓的,也亮亮的,很可愛。

裴曜每次都願意聽幽采說,時常噙著笑,一錯不錯地望著他,眼神是自己都沒想到的柔和。

周圍的人都說他最近幾個月變化大,裴曜起初還沒有意識到變化在哪裡。

直到某天黃昏,他將幽采送回家,坐在車上,一手搭在車窗外,偏頭看著幽采上樓的背影。

幽采的背影消失在樓道時,裴曜收回目光,不經意地跟後視鏡裡的自己對視,才意識到原來周圍的人說得沒錯。

後視鏡裡的青年眉眼依舊桀驁,但唇邊噙著一抹笑意,黑眸裡帶著點柔和,跟之前冷峻的人一下就有了差彆。

同他相熟的人知道他談了戀愛,嘖嘖稱奇,說他好像被奪了舍一樣。

裴曜挑著眉,對那些人嘴硬道:“彆貧,不還是跟以前一個樣。”

相熟的朋友一起就笑了起來,讓他有事沒事找個鏡子看看,天天一副心情好得不得了的樣子。

裴曜這會沒否認,隻是笑——他確實心情好得不得了。

兩個星期後。

裴曜等來了同幽采在一起三個月的紀念日。

他訂好了餐廳和酒店,安排好所有行程,並且準備在紀念日結束後邀請幽采跟他同居。

餐廳是很多年前裴父同鄧欣女士求婚的餐廳。

他希望他能夠有像他父母一樣的好運氣,能讓幽采答應與他同居的請求。

期待這次紀念日的人不是隻有他一個。

幽采也很期待,會時不時就摸摸他腦袋,對著他自言自語道:“到時候你會是什麼樣子的呢?”

幽采能想到最壞的結果就是裴曜開出的花少一片花瓣。

他按照最壞的結果沉思了片刻,然後跪在沙發上,捧著裴曜的臉鄭重道:“少一瓣我也喜歡。”

裴曜伸手攬過他,低頭親了親他的鼻尖道:“什麼少一瓣?”

“明天給你睡個懶覺,十點我再來接你好不好?”

幽采精神道:“可以,東西你買好了嗎?”

“我不喜歡薄荷的,覺得好怪,你要是買的是薄荷味,明天我們就不用了。”

反正到時候開花才是最重要的。

什麼薄荷超薄螺紋的,都是走走過場而已。

第50章

幽采對這次授粉極其重視。

當裴曜離開後,他立馬跑到浴室,打開自己的折疊充氣浴缸,對自己的每一片葉子都使勁洗刷乾淨。

浴室裡倒滿了沐浴露,滿地都是泡泡,直到把自己的每一片葉子都洗得錚亮,精神抖擻地昂然發亮,幽采才心滿意足。

到了最後,幽采連自己腦袋上的花都鄭重其事地洗了一遍。

晚上十二點。

城中區頂樓,亮著燈的頂樓,一株油菜花興奮得到處亂舞,在白色牆麵投下張牙舞爪的影子。

陽台上的向日葵大半夜被吵醒,睡眼惺忪看著眼前的幽采,茫然地小聲道:“哥,你是發瘋了嗎?”

幽采扭頭,有點不好意思地咳了咳,化成人形,爬到床上,鑽進被子。結果一想到明天能見到裴曜的人形,沒忍住又在床上打了幾個滾,蓬鬆的黑發翹起來,亂糟糟的頂在腦袋上,臉頰有點紅。

也不知道明天裴曜的開出的花是什麼樣的……

人形那麼高那麼壯,想來開出的花應該也是大大香香的……

到時候頂著花互相蹭蹭的時候,不知道得有多舒服……

幽采眼睛亮晶晶,臉頰紅撲撲,將腦袋埋在被子裡,咕噥了幾句,興奮了半個晚上,終於在大半夜迷迷糊糊睡去。

第二天。

清晨七點。

裴曜起床,晨跑半個小時,去浴室洗了個澡。

幽采睡得香甜。

上午八點,

裴曜開始吹頭發,吹乾頭發後站在衣帽間挑選幾天穿什麼衣服。

幽采在睡夢中翻個身。

上午九點。

裴曜穿戴整齊,低頭挑選著昂貴的腕表。

幽采迷迷瞪瞪地踹了一腳被子,繼續睡。

早上九點十五,裴曜噴好香水,站在試衣鏡前看著煥然一新的自己,低頭看了一眼腕表,再次確認今日的餐廳與酒店的預定無誤後,吃了兩顆過敏藥,走向地下車庫。

幽采腦袋磕著枕頭,擠出半張臉,還在睡得香甜。

上午九點半,裴曜打開車後備箱,將昨晚加急空運的鮮切花束放在副駕駛,將手寫的情書放在花束中央,驅車前往幽采家。

幽采在睡夢中迷迷糊糊地撓了撓背。

上午九點五十,裴曜的車穩穩停在幽采家樓下。他低頭看了一晚腕表,又看了一眼後視鏡的自己,神色沉穩地又偷偷給自己噴了兩下香水。

放在客廳的手機響起鬨鐘,幽采醒了。

上午九點五十三。

幽采從床上爬起來,抓了兩件衣服套了上去,去到浴室洗洗漱,最後顯出原形檢查了一下自己的葉子和花瓣有無斑點,確定沒什麼問題後,興奮地衝下樓。

上午九點五十八。

幽采衝下樓,下到二樓的時候,聞到了一股淡淡的草木香味,更開心了。

他小跑衝刺到黑色車輛前,興衝衝地拉開車門,看到了副駕駛上一捧鮮豔欲滴的向日葵和白玫瑰花束,包紮得很清新精致。

幽采一愣,下意識後退兩步,抬頭震驚地望著裴曜。

裴曜單手攥成拳,放在唇邊,輕咳了兩聲,有點不好意思,但很認真道:“平時都沒能送你花,這次我們的紀念日,我覺得還是不能缺少這個。”

他看著幽采震驚的神情,以為幽采擔心他的過敏,想了想解釋道:“沒事,我的病今天不礙事。”

幽采終於回過了神,像是有點難以置信地指了指花,又指了指自己,愣愣道:“送給我的?”

裴曜看到他這個樣子,心下軟了幾分,又浮現出愧疚——平時因為自己的病,談了個戀愛幽采都收不到花,如今第一次收到花,不可置信成這樣。

裴曜鄭重點頭:“對,是送給你的,如果你喜歡,以後我天天送。”

幽采立馬捂住他的嘴,眼睛瞪得活像銅鈴,紅著臉小聲:“你瘋啦?送這個做什麼?”

裴曜被捂住嘴,有點茫然,看著幽采臉越來越紅。

他有點吃驚——要知道當初在酒店幽采爬到床頭興高采烈掏出兩個計生用品,說要一起睡覺都沒臉紅成這個樣子。

裴曜小聲道:“你不喜歡嗎?”

幽采瞪得跟銅鈴一樣的眼睛轉回他身上,嘴裡含含糊糊地說著些什麼,最後臉紅道:“我喜歡你的,彆的我才不喜歡。”

他似乎是真的不太喜歡那束花,拿著花束跟拿燙手山芋一樣,丟在車後座,還拿了一張毯子將花束蓋得嚴嚴實實才鬆了一口氣。

裴曜坐在駕駛位,眼睜睜看著一大片花束被毯子蓋住,連同自己寫的情書也被毯子蓋住。他下意識伸手要把自己的情書從花束中間掏出來幽采看,剛伸手朝著花束摸去就被幽采打開了手。

他蒙了,抬頭茫然地望著幽采。

幽采神情更加震驚:“你怎麼去亂摸人家?”

裴曜啊了一聲,愣愣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手。

幽采坐在副駕駛,係上安全帶,眉頭擰得緊緊,像個小八字,很有點控訴道:“我還在這裡,你怎麼能夠去亂摸那束花?”

裴曜懷疑自己早上沒睡醒,要不然怎麼幽采的話自己怎麼一句都聽不懂?

他費勁地將幽采的話拆解了一下,好一會才無措道:“我給你寫了一封信,放在花束上,剛才想拿給你來著。”

幽采扭頭,確實聽到玫瑰花說有一份信壓花束裡麵。他伸手,將毯子小心翼翼地摘下,捧著花束抖了抖,將純白色信封抖了下來,又把花束放了回去蓋上毯子,低頭看著手上的信封,嘀咕道:“怎麼把東西放在這裡?”

裴曜小心翼翼道:“你不喜歡嗎?你不喜歡的話下次我不送了。”

幽采點了點頭,很嚴肅道:“當然不喜歡,我隻喜歡你開的。”

他可是一朵專情的好花。

裴曜耳朵裡隻聽到幽采說隻喜歡他,耳朵有點紅地點了點頭說他也是。

管幽采說什麼。

反正有喜歡兩個字就夠了,其他的都不重要。

幽采扭頭,望著開著車的裴曜,又看了一眼車後座的玫瑰花束,摁下了心中的那點奇怪。

不過好在除了上午的玫瑰花束有些奇怪之外,一整天的行程都很正常。

天色越暗幽采越精神抖擻。

晚餐是一家很有格調的法式餐廳。餐廳位於明珠大廈頂層,從落地窗能夠俯瞰大半個燈光璀璨的S市,車燈如同流動的河流熠熠生輝,小提琴聲緩緩流淌,輕柔悠揚。

上完最後一道甜品,幽采舉著刀叉,神采奕奕地一口咬掉大半個甜品,準備去酒店睡覺。

裴曜微微深呼吸,抬頭望著幽采,慢慢地道:“這個餐廳是我父母求婚的地方,就在這裡,我母親同意了我父親的求婚。”

他鄭重道:“我們一家每年都會在他們求婚紀念日這天來這裡吃飯。我三歲那年,我爸爸重新複刻了那年的求婚來讓我媽媽高興,他對我媽媽說希望我媽媽能夠給他一個愛護她一輩子的機會。”

三歲那年,年幼的裴曜穿著小西裝,坐在紅絲絨的椅子上,目不轉睛地望著儒雅從容的父親單膝下跪,目光溫柔地朝著鄧欣女士伸出手。

鄧欣女士穿著藕粉色長裙,坐在椅子上笑,左手白皙纖長的無名指上戴著一枚鑽戒。她望著單膝下跪的裴父,同她說著求婚那日的話,一次不錯,最後她伸出手,將手搭在裴父手上。

大廳空曠,包了場的餐廳流淌著輕快浪漫的音樂,璀璨燈光下,三歲的裴曜目不轉睛,看著鄧欣女士同裴父隨著音樂跳了一支舞,在紛飛的藕粉色裙擺中,愛情是聖潔不可侵犯的這一觀點如同一顆種子悄無聲息地埋在了心底。

二十四歲這年,他遇到了一見鐘情的對象。

他將他帶來最初理解愛的地方,對他赤誠又小心翼翼提出同居的請求,並且問出了二十一年自己的父親對母親問的那句:“能給我一個照顧你的機會嗎?”

裴曜:“我重新布置了一下市裡麵房子,找人設計了一個陽關房,等冬天到了,我們可以一起曬太陽。露台的排水係統也安排了一遍,以後我們可以一起在露台養一些花花草草。”

他似乎有些緊張:“如果你願意搬過來的話。”

幽采吃掉一整個甜品,又喝了手旁高腳水晶杯裡的紅色液體,精神抖擻道:“願意的。”

他回答完,又喝了一口高腳水晶杯裡的紅色液體,意猶未儘地砸了砸嘴,覺得怪好喝的,兩三口就將水晶杯裡的紅酒喝個精光。

半個小時後。

地下車庫,精神抖擻的幽采坐在副駕駛:“我們要出發了嗎?”

一旁的裴曜給他係上安全帶:“要出發了。”

幽采很高興道:“哦,那你記得開快點。”

裴曜給他係上安全帶後,看似沉穩地在導航輸入酒店位置,聽著即將駛向酒店的語音播報,幽采更加精神了。

入了秋的夜風很涼,車窗敞開了一條縫,幽采坐在副駕駛上,聚精會神地盯著車內顯示屏的地圖導航,看著他們離酒店越來越近。

今晚的酒店套間位於頂層,是裴曜包了年居住的套間,用於前幾年出通告就近歇腳,舒適性和隱私性都很好。辦理入住時,酒店前台很熟練微笑地叫出他的名字。

裴曜一臉沉穩地點了點頭,領著幽采走向電梯,最後被前台叫住,說他還沒拿房卡。

幽采伸手接過房卡,用房卡戳了戳身旁的裴曜,發現有點戳不動,身旁的裴曜渾身上下肌肉硬得像石頭,幾乎從踏進酒店開始就緊繃著肌肉。

酒店頂層很安靜,電梯廳兩側立著兩尊潔白的天師雕像,長廊牆麵懸掛著各式各樣的畫像,弧形的射燈柔和投在牆麵

長廊儘頭的套房門被擰開,插入房卡,暖色的燈光投在大床上,柔軟的白色床單上落滿玫瑰花瓣,褐紅色的地毯將細碎的腳步聲吸收得一乾二淨,隻有一聲清脆地關門聲。

一路從玄關吻到大床。

裴曜單膝跪在床上,捧著幽采的臉親得很煽情,兩人都發熱得厲害,渾身出了汗,雙手交纏著沒放開,靜謐的套房聽得到點攪動的水聲。

幽采出了點汗,本來就白的雙臂顯得更瑩潤,攀著麵前人的胳膊,很聽話地張開唇,又被從耳廓一路親下去,密密麻麻地從背脊處發著麻,四肢都軟了,舒服得不行,臉龐發著紅。

裴曜換成雙膝跪在床上,呼吸發沉,兩手交叉,反手就將衣服丟在一旁,俯身虔誠又迷戀地親著自己的愛人。

大床的床單發皺被蹬亂,不少花瓣被掃落地毯,氣氛熾熱得仿佛融化的焦糖,甜膩得讓人無法呼吸。

幽采被親得發了熱,雙頰紅得厲害,雙手環著裴曜的頸脖,微微喘了口氣期待道:“我們現在可以授粉了嗎?”

親得已然動了情的裴曜腦袋發熱,隻當是愛人的甜言蜜語,俯身虔誠地親了親他的唇,鄭重地點了點頭。

幽采腦袋上慢慢冒出了一朵精致的小黃花,被裴曜眼神發直地盯著。因為緊張,小黃花害羞地抖了兩下。

幽采捂著腦袋上的那朵小花,望著渾身僵硬的裴曜,紅著耳根子,害羞道:“你怎麼還不開花啊?”

跪在床上的裴曜眼睛瞪得前所未有的大,眼神發直地盯著幽采腦袋上抖了兩下的小黃花。

幽采以為是麵前人還不好意思開花,湊近一些,捧著裴曜的臉親,很有點浪漫的害羞道:“你開花吧,不管是少一片花瓣還是少兩片,我都最最最喜歡你開的花。”

裴曜依舊是僵硬得一動不動,大腦一片空白。

幽采半跪在床上,眼神亮晶晶地去蹭著他,既開心又害羞道:“我昨晚還偷偷把我的葉子都洗乾淨了,每一片都洗得亮亮的,你要摸一摸嗎?”

幾片翠綠的小葉子“咻”地一下冒了出來,托著小小一朵的小黃花。

幽采繼續蹭著他開心道:“不過今年是我剛化成人形的第一年,冒出的葉子可能不太穩定,要快點摸摸我的葉子,不然等到後麵我就變不出來了。”

“你化成人形應該好多年了,你的葉片是不是能維持好久?我等會能摸一摸嗎?”

裴曜大腦空白,艱難地吐出幾個字:“剛化成人形?”

幽采腦袋上的小黃花抖了抖,很害羞道:“是啊,我今年春天剛化成人形,我化成人形後第一時間就跑來找你了。”

“鯉哥說世間成精的油菜花精很少很少的,怪誌裡都是荷花、梅花成精,像我們油菜花成精他隻見過我和你。”

他又去親裴曜的鼻尖,很開心道:“我們就是天生一對。”

裴曜大腦活生生像是被劈成兩半,一半混沌得快要發了瘋,另一半火光電石間閃過無數先前忽略的片段。

怪不得第一次見麵幽采會給他帶植物營養液,怪不得幽采那麼喜歡曬太陽喝水,那麼喜歡各種花盆。

怪不得幽采從來不在外麵吃東西,哪怕忙了一天也不會覺得餓,成了精的植物哪裡會吃得下人類的植物。

怪不得在停電的那個晚上,幽采對他說的是最最喜歡的花而不是最最喜歡的人。

怪不得自己當初一碰到幽采就出現過敏的症狀。

——“我叫幽采,我的名字是自己起的……”

幽采,諧音油菜。

這是幽采給自己起的名字。

怪不得幽采會說自己從山裡出來就是為了找他。怪不得他噴了跟幽采一樣的香水,幽采會說很喜歡他的味道。

怪不得幽采會說這個世間最喜歡的就是他。

裴曜看著自己愛人腦袋上那朵精致的小黃花,依舊不死心,蠕動了幾下唇,終於找到了自己的魂魄,聲音發顫道:“你怎麼覺得我也是油菜花精?”

幽采環著他,眼睛亮晶晶地軟聲道:“鯉魚精告訴我的呀。”

他像是講故事一樣,貼著他開心道:“那時候我一個人在山裡,山野裡隻有我一個油菜花精,我問鯉魚精世間還有沒有第二個油菜花精,他見多識廣,在人間認識很多很多精怪。鯉魚精說幫我出去打聽。”

“過了幾天,他跟我說活你就是世間另一個油菜花精,因為外頭的人都叫你油菜花,鯉魚精說外麵的人一提起你就說油菜花啊油菜花。”

裴曜五雷轟頂,耳邊轟然響起巨大的嗡鳴聲,一陣頭暈目眩——前幾年網絡上極其流行諧音梗,他剛出道那會因為連續爆了好幾首歌,被大眾熟知並稱讚極其有才華,粉絲樂得其見,每每提到他都會興高采烈誇讚他油菜花。

開著花的幽采紅著耳根子,左等右等也等不來眼前的人開花,軟軟催促他道:“你怎麼還不開花啊?”

他臉龐紅撲撲,眼睛也亮亮的,親著他承諾道:“你不要害羞呀,不管你的花開成什麼樣,我都喜歡。哪怕是隻有一片花瓣,我都會喜歡它的。”

可裴曜開不出花。

彆說一片花瓣了。

就是把他腦袋劈開,也冒不出一片葉子。

裴曜渾身倏然出了一身冷汗,僵硬地半跪在大床上,薄唇有點抖,一句話都擠不出來。

淺灰發色青年僵硬沉默的時間太長,幽采開始有點愣,望著裴曜,又小聲道:“裴曜,你開花呀。”

裴曜薄唇抖了兩下,還是一句話都擠不出來。

幽采有點急,小聲地重複道:“裴曜,怎麼不開花啊?還是說你隻有在春天的時候才能開花嗎?”

眼前人遲遲不開花的舉動讓幽采眼圈有點紅,腦袋上原本精神抖擻的小花也跟著有點低落下來,他吸著鼻子道:“還是說你覺得我的花太小,一點都不好看,所以不想跟我授粉?”

裴曜哪裡看得了他這個樣子,幽采眼眶一紅,他心比誰都難受,整個人跟被摁在水下喘不過氣來一樣。

他半跪在床上,抖著薄唇,從喉嚨裡擠出一句:“幽采,我開不了花。”

幽采一愣。

裴曜神情狼狽道:“我是人,開不出花。”

“幽采,我不是油菜花精,你朋友可能認錯人了。前幾年流行過一個梗,把有才華說成油菜花。那時我出道不久,每首歌都爆了,不管媒體還是粉絲都在宣揚我有才華,當時有不少人用當時流行的梗說過我油菜花。”

幽采神色茫然地望著他,半晌後,才喃喃道:“你不是油菜花精?”

裴曜喉結劇烈地滾動幾下:“對,我是人類,所以當初在醫院,我吸收不了你給我的植物營養液。”

幽采喃喃道:“不可能……你身上的味道跟我的味道一模一樣,怎麼可能不是油菜花精?”

裴曜難堪地低聲道:“那是因為我噴了香水,我對你一見鐘情,希望能夠跟你擁有同一個味道。剛好有一款草木味的香水跟你身上的味道很相似,每次見你前我都會噴上那款香水。”

幽采盯著眼前人,喃喃道:“所以你不能開花?我跟一個人類談了三個月的戀愛?”

裴曜神色狼狽地點了點頭,看著幽采的神色,心中不太好的預感越來越明顯。他薄唇有點抖,跪在床上慌張道:“但我們這三個月不是談得好好的嗎?”

幽采喃喃道:“談得好好的?談得好好你大早上給我送一大捧玫瑰花的生、殖、器?”

裴曜聽到幽采說的花,急得額頭都冒出了汗,笨拙地要去牽他的手:“我不送了,寶寶以後我都不送了……”

幽采沒給他牽,很有些難過道:“我以前說你是我最喜歡的花的時候,你為什麼不說你是人?還是說你是故意瞞著不說?”

裴曜跪著小心翼翼要去抱他,麵紅耳赤解釋道:“我沒故意不說,我當時以為你誇我像花一樣……”

幽采難過地將腦袋上的花都收了回去:“你長那麼高那麼壯,像不像花你自己不知道嗎?”

裴曜眼睜睜地看著幽采將腦袋上那朵小花收了回去,越來越慌,五臟六腑跟火燒一樣煎熬得很,又想去牽一牽他的手。

幽采沒有給他牽,而是坐在床上,吸了吸鼻子喃喃道:“裴曜,我們物種不一樣,有生殖隔離的。”

裴曜知道幽采沒上過學,火急火燎道:“誰說的?他們亂講,哪有什麼生殖隔離。”

幽采更加難過了:“你連花都開不了,怎麼可能沒有生殖隔離。”

裴曜二十多年來順風順水,眾星捧月地過了那麼多年,頭一次那麼慌——彆的都好說,他是真開不了花。

當初幽采明顯是因為他是油菜花精才願意同他聊天,若是當初知道他是人類,理不理會他還不一定。

可他不一樣。

當初不管幽采是人還是油菜花精,他該一見鐘情的還是會一見鐘情。

哪怕當初知道了幽采是油菜花精,他看到幽采還是一樣走不動道。

果不其然,幽采下床,要去穿鞋。

裴曜慌得不行地問他要去乾什麼。

幽采說他要回家聯係鯉魚精,問真正油菜花精的下落。

裴曜紅著眼睛:“那我呢?到時候你找到了他,你還要我嗎?”

幽采心亂如麻,薄唇抿得緊緊的,好一會才喃喃說不知道。他從一開始根本沒想過跟人類談戀愛,在他的世界裡隻有同類才能談授粉談戀愛。

半個小時後。

穿好衣服和褲子的裴曜站在酒店玄關門口,眼睛還發著紅,拎著車鑰匙送幽采回家找鯉魚精。

一路上,裴曜眼眶紅越來越紅,幽采坐在副駕駛,好久才吸了吸鼻子道:“你開錯了,回我家不是這條道。”

二十分鐘後。

幽采拉開車門,悶頭朝著樓上走去。

裴曜在幽采樓下蹲了半個小時,抽了三根煙。

半個小時後。

半夜十二點,他將車開到一家便利店門口,紅著眼睛打電話給黎暨,問他要被甩了十幾次還能追回對象的表弟電話。

電話那頭的黎暨詫異道:“你問這個做什麼?”

“你今天不是跟你對象過三個月的紀念日嗎?”

裴曜不說話,隻是說讓他給號碼,又問黎暨現在在哪裡。

黎暨報了個酒吧的位置,是個關係不錯的朋友開的酒吧,平常人很少。沒過多久,掛斷電話的黎暨就看到了裴曜的身影

裴曜來了也不說話,隻喝酒,眼睛發紅地喝了好幾瓶。黎暨在一旁看得心驚膽戰,問他到底出了什麼事。

裴曜喃喃說自己不是幽采要找的人,眼眶越來越紅道:“他說這段時間他要去問他朋友,找那個人。”

黎暨嘴裡一疊聲臥槽,瞠目結舌脫口道:“你要被甩了?”

紅著眼睛的裴曜終於忍不住,趴在吧台哽咽道:“媽的……”

“到時候他讓那個花做大的,讓我做小的怎麼辦?”

“我他媽開不了花,怎麼跟那個花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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