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黃勝抱著腦袋,神色痛苦,語氣虛弱道:“我覺得不怎麼樣。”
太他媽敢想了。
裴曜跟做鬼一樣纏著黃勝不停地問:“叔,你覺得哪裡不行?”
“不行的話我改改。”
“但是做鬼都要纏著他這個是改不了的,叔你要是覺得這點不行,想讓我改的話,我恐怕改不了。”
半個小時後。
黃勝坐在椅子上抽煙,語氣滄桑道:“我活了幾百年,也沒見過陰差和鬼魂。你想得倒是挺好,退一萬步來說,就算人死了真能成鬼,你能保證成了鬼後一定不會被陰差勾走?”
“到時候你成了鬼被陰差勾走轉世投胎了怎麼辦?讓幽采守著你幾百年等你轉世投胎?”
“到底是誰告訴你死後一定能鬼的?”
裴曜:“沒人告訴我,我自己想的。”
黃勝:“……”
他閉了閉眼,還是沒忍住虛弱地吐出三個字:“有病啊——”
這種大事是自己想就能想出來的嗎?
難怪跟幽采談了三個月才發現不對勁。
黃勝深吸一口氣,將煙頭摁在地上摁滅,語重心長道:“聽叔的,這幾天你也不要再找幽采見麵了。”
“這樁事過個一段時間也就過去了……”
裴曜將桌上的兩盆小盆栽揣在自己懷裡,真誠道:“叔,我不找幽采。”
“是他放不下孩子,天天要來看孩子,我攔不住,真攔不住。”
“我也不想跟幽采見麵,但是叔你知道的,為了孩子,我們還是得維持一下表麵關係的。”
“哦對了,這四個孩子還是當初叔你買給我們的呢。”
黃勝:“……”
他扭頭就走,沒走兩步還能聽到裴曜同他說下次有空再來嘮嘮,下次他再想一個跟幽采在一起的好辦法,甚至還讓黃勝也幫他一起想想辦法。
要不然四個孩子有爹沒娘的,怪可憐。
黃勝腦子一抽一抽的發疼,回到了農舍。看著桌子上多出來的兩盆小盆栽,沒忍住,化成為黃鼠狼氣得撓了好幾下竹製搖椅。
黃鼠狼一邊蹦躂一邊狂撓仰天長嘯道:“詭計多端啊!”
怪不得幽采每天回來都高興得跟牛犁地一樣在床上到處亂滾。
天天晚上老婆孩子熱炕頭的,怎麼能不高興。
黃勝痛心疾首,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千防萬防終究是沒防住當初自己買的四個崽。
還染了個黃毛。
這不是更討幽采喜歡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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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要是被狂哥發現了怎麼辦?”
晚上九點,農舍裡,趴在床上興致勃勃逗著小盆栽玩的幽采立馬抬頭,不假思索道:“他不會發現的。你現在叫小王,他怎麼可能會發現?”
裴曜幫他擦乾頭發,又慢吞吞道:“那以後回去呢?”
幽采又要爬下床穿鞋,被裴曜勾住了領子,隨後一拉一環,輕輕鬆鬆就把人抱在了懷裡,裴曜低頭問他:“回去後你要走,帶不帶我走?”
幽采有點心虛,扭頭東張西望,含糊道:“帶、帶的吧……到時候再看看。”
裴曜:“人很容易死的,幽采,我不在你身邊,萬一哪天死了怎麼辦?”
幽采立馬扭頭,伸手緊緊地捂住裴曜的嘴:“胡說八道,什麼死不死的,不能亂說。”
裴曜低頭,抬手握住捂著他嘴的手,偏頭親了一下他的掌心道:“我沒胡說,每天都要死好多好多人。”
“有出車禍死的,觸電死的,火災中死的,幽采,你不讓我跟你走,如果有一天我死了怎麼辦?”
他眨都不眨,麵不改色道:“我跟你在一塊高興,醫生說人高興才能活得久,幽采,你讓我跟著你,這樣我就不容易死了。”
幽采嘀咕了幾句,依稀能夠聽出胡說八道這些字眼。
裴曜依舊耍賴得厲害,低頭用鼻尖去蹭幽采的鼻尖,低聲含糊道:“帶不帶我去?”
“帶不帶?不帶的話你至少先親我一下,我們好多天都沒有親一下了。”
“親一下好不好?抬點頭,對,不要抿著唇,張點唇——”
交纏的吮吸聲伴隨著窗外沉悶的雨聲一塊此起彼伏,幽采被親得很舒服,哪怕是在冬天,也都暖洋洋的,被含著唇瓣輕輕地舔舐,溫吞得沒什麼攻擊性。
他暈乎乎地睜開眼,看到裴曜低頭,望著他笑。
幽采不懂對方為什麼笑,腦袋有些熱熱的,問裴曜為什麼笑。
裴曜不說話,隻是低頭又親了他一下。
半個小時後。
準備回去的幽采懷裡抱著一盆小盆栽,裴曜替他弄著衛衣的兩根繩子,又替他將黑色麵包服的帽子戴上,在他下巴係了一個結,低聲叮囑他回去小心點。
“看著點路,回去不要故意去踩水坑,要不要雨傘?”
幽采說不用,催他趕緊回去休息,自己能看清晚上的路。
裴曜將他送到農舍院子門口,看著幽采同一尾順暢的魚,嗖地一下就消失在夜色裡。
裴曜嗬出一口白氣,轉身碰見了一旁出來抽煙透氣的宋疍。
宋疍抬頭瞧了一眼幽采離開的方向,又看了一眼裴曜,笑著道:“怎麼回事,還沒和好啊?”
“天天晚上都要聊上一兩個小時,結果節目都快錄製結束了,你們還沒和好?”
裴曜手骨有點紅,偏著頭沒說話。
宋疍:“是他那邊的問題,還是你這邊的問題?”
裴曜安靜了好一會才道:“他那邊有些東西還沒想通。”
宋疍笑吟吟搖頭:“不對。”
他彈了彈煙灰,帶著幾分意味深長道:“我看他望想你的眼神,可不像是沒想通自己喜歡你的樣子,怕是其他的原因吧?”
裴曜嗯了一聲:“是其他的原因,我對他而言其實是個意外,一開始就不在他的考慮範圍裡。”
一個精怪要說服自己同一個隻有一百年壽命的人類在一起,這一步,給誰都不能輕而易舉地踏出去。
更何況幽采化成人形的目的就是為了找到同類,人類或許會在他漫長的歲月裡留下片刻痕跡,但絕不會是伴侶這樣濃墨重彩的痕跡。
他至始至終都是一個意外。
一個不知道能不能留下來的意外。
宋疍問他:“過後怎麼辦?按你這樣說,豈不是不和好就要跟在他身後跑?”
裴曜笑起來:“跟就跟咯,一年不行就兩年,兩年不行就三年,三年不行就十年。”
“隻要他願意讓我跟著他,總會有接受的那一天。”
“畢竟讓我什麼都不做,看著他去找其他人,說真的,這比讓我聾了還要難受。”
宋疍搖搖頭,歎息道:“你們年輕人啊……”
他能理解卻又不能理解,能理解是因為自己也曾年輕氣盛,知道喜歡一個人的時候恨不得把全世界都獻給喜歡的人,隻為了博喜歡的人歡心。
不理解是因為哪怕再年輕氣盛,再喜歡一個人,他也從未生出要等上一個人十年的決心。
他向來是驕傲至極的人,出生富貴之家,天之驕子,從小眾星捧月長大,任何東西都唾手可得,有什麼人能夠值得他賠上半輩子等上十幾二十年?
這相當於把傲骨都得踩碎了,讓自己成為遙遙無期的備選,等上十幾二十年。
宋疍抬眼,看著漆黑夜色下的金發青年,同他神色平靜地說這件事,似乎是早已坦然接受這件事,半點不甘心都瞧不見。
但裴曜骨子裡的驕傲不比他少。
兩年多沒出新歌,寧願被外界奚落恥笑,也不願同外界透露一絲一毫耳朵曾經因為車禍出了問題的事。寧可被恥笑江郎才儘,也不願討要同情與憐憫。
宋疍沒忍住,問了裴曜一句要真等上十年值不值得。
裴曜隻是搖頭,同他說:“值得的。”
“哥,他如果接受我,要付出的東西不比我少。”
“天底下沒有比這個更值得的事情。”
十年就能換來一個精怪漫長歲月裡伴侶的身份,裴曜覺得這是再值得不過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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綜藝節目的最後一個流程,是每個嘉賓都得到了節目組下發的任務卡片。
按照咖位大小,任務的難度也不一樣。任務難度越大,畫麵越多,節目時長也越長。
像蘇安這樣的,任務就很簡單,是跟章年一組,兩人要一同背著竹筐去山上去挖冬筍。
幽采在一旁,隻需要耳朵動一動,就能聽到冬筍哇哇叫的聲音。於是麵不改色地偷偷給蘇安指方向,蘇安基本一挖一個準。
這幾日天氣不太好,山路又滑,好在有幽采指方向,蘇安沒一會就將節目組要求的冬筍數量搞定,美滋滋地背著竹筐下山。
宋疍作為節目組咖位最大的存在,得到的任務是同節目組裡其他兩個咖位不小的嘉賓一同在日出時分爬到附近的望丹峰,拍攝出不少於六張雲海照片。
節目組請了專門的向導,又特地挑選了沒有雨的一天,在淩晨四點多出發。出發那會的天氣還很好,接連下了好幾日的雨都停歇了不少。
節目組車隊抓緊時間,一路驅車趕向望丹峰。
早上六點多,開始下起暴雨,天色遲遲未亮,呈現出一種灰暗的質感,瓢潑大雨讓停留在陽安村的節目組生出不好的預感。
上午十點多,停留在陽安村的節目組與前往望丹峰的節目組失聯。
十一點多,有相關人員來聯係停留在陽安村的節目組,通知節目組的人員儘快撤離,由於大半個月的暴雨,望丹峰那片地帶發生了山體滑坡,很有可能會牽連到這個地方。
通知一下來,停留在陽安村裡的節目組慌了神,開始聯係各個部門,說明情況,申請救援。
幽采醒得很早。醒來後就開始給蘇安收拾行李,十點多聽到前往望丹峰的節目組失聯,心裡咯噔一下,低頭給裴曜發消息,一連發了十幾條都沒有得到回複。
十一點多,得知山體滑坡的消息,幽采愣了足足好幾分鐘,也沒回過神來。
十二點半,停留在陽安村的節目組同村民慌慌張張一同緊急撤離,蘇安火急火燎地坐上車,看著後備箱亂七八糟塞著的行李,驚魂未定地鬆了一口氣,喃喃道:“拍個綜藝差點把命搭上去。”
黃勝開著車,一聲不吭。
蘇安拍了拍胸口,舒了好幾口氣,忽然覺得有點不對勁。
他扭頭看了一下車裡,慌慌張張地嗓音徒然飆高道:“不對不對,黃勝,幽采沒上車!”
“幽采去哪裡?怎麼不見幽采?”
黃勝開著車,拐過一個驚險的彎,歎了一口氣道:“追愛去了。”
蘇安:“???”
他慌慌張張有點抓狂道:“什麼東西?什麼愛不愛的,黃勝,那他媽是你侄子啊!”
“山體滑坡啊!你沒聽到那工作人員說不止是山體滑坡,還可能會有泥石流和山洪嗎?”
“你不趕緊讓他回來!”
黃勝跟著麵前的車隊,又拐過一個驚險的彎,歎氣道:“放心。”
“這個山頭都要聽他的。”
“哪裡會出什麼事。”
第62章
天空暗得發沉,雷聲轟鳴,風聲與雨聲混雜響徹整個山野。
雨霧茫茫,幾乎看不清前方的路,狂風驟雨砸得山間樹林左右搖晃,一道修長身影在山野間疾馳飛掠。
暗得發沉的天邊時不時撕開幾道紫色閃電,霎那間山穀亮如白晝,越發顯得大雨瓢潑。
整座山都在為他開路,成千上百株搖晃的植物給他指路,無數道聲音混雜在一起,使得茫茫雨霧中的道路變得明晰。
山穀的另一麵已然被摧毀得麵目全非,碗口粗的樹被吹得攔腰折斷,隨處可見大小不一的石塊散落在料峭山腰,剝落折斷的樹根橫在道路了兩側,渾濁的水流還在不斷衝刷山坡土壤,滑坡處慘烈無比。
幽采渾身都被淋得濕漉漉。
他怔怔然地站在慘烈的滑坡處,看著隆起折斷的樹根橫在道路,龐大的滾石和泥土混合堆在一起高高聳立,宛若一道巨大的天塹,暴雨帶來的渾濁洪流不斷蜿蜒而下,將腳下的赭黃色泥土衝刷得泥濘。
在泥濘的山路,茫茫雨霧中幽采抬開腿走的每一步都有點慢,耳邊除了時遠時近的嘈雜雨聲外還有從前裴曜同他說的話。
人類是很容易死的。
雷電撕裂天際,整個山穀瞬間亮如白晝,一聲驚雷驟然炸開。
龐大滾石與泥濘泥土混在一起宛如天塹的巨大崩積物被無數條綠色藤蔓從中劈開,遇見龐大滾石便纏繞絞為齏粉。
人類確實是很容易死。
可他的伴侶不會。
哪怕將整座山翻過來,他也會找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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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點三十四了。”
陡峭的半山腰停著長長的車隊,豆大的雨滴砸著車頂發出沉悶聲響,暴雨中能見度極低,雨刷器拚命地搖擺,也隻能窺見前方模糊的車尾燈。
宋疍有些煩躁地倒扣手機,神色難看地低聲道:“雨那麼大,前麵又有滑坡,救援的隊伍進不來,我看這次有點懸。”
十點多,由於大暴雨加上位置偏僻,從望丹峰山頂下來後,所有人都同陽安村節目組的人失聯。
冒著暴雨,節目組一行人的車隊開了十多分鐘,因為能見度實在太低,加上山路泥濘部分地方陡峭,行駛太過危險。保險起見,節目負責人經過商討,決定原地停下等雨勢變小再啟程。
但暴雨連續下了好幾個小時,車隊遲遲未能啟程,大量降水使得部分車輛在泥地中出現輪胎下陷的情況,加上失聯,情況一時陷入僵局。
前不久雨勢稍稍小了些許,望丹峰的節目組同陽安村的人取得聯係,才知曉前段路發生了山體滑坡,已經安排了救援,一行人隻能原封不動等待救援。
裴曜坐在後座,沉默了半晌,低聲道:“陽安村那邊的人都轉移了吧?”
宋疍眉頭緊蹙:“那邊的節目組一接到消息就安排撤離了,在外頭了安排救援隊伍進來,但雨那麼大,估計得等一段時間才能進來。”
宋疍偏頭望向茫茫雨霧的車窗,自嘲地笑了笑,無奈地對裴曜道:“當初你姨媽給我求了兩個平安福,我嫌迷信沒戴在身上,現在心慌都沒個念想。”
他喃喃道:“這麼大的雨,救援隊伍進不來,直升機也進不來,前麵又山體滑坡,就是神仙也沒法進來。”
一車的人都陷入一片死寂的沉默,誰都沒說話,隻有劈裡啪啦的雨滴敲打著車頂,發出沉悶響聲。
片刻後,車窗發出“咚咚”的聲響。
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識移了過去,望向聲響來源。
一個模糊的人影敲著車窗,三下長兩下短,將車窗敲得咚咚響,
裴曜心臟忽然無端地跳了起來,直起身子望向車窗——從前幽采敲他窗戶也是這樣敲,三下長兩下短。
司機神情遲疑地搖下車窗,一張濕漉漉的臉露出了出來,來人穿著黑色衝鋒衣,帶著帽子,額黑色的發一綹一綹地貼在眉眼上。
他不知道是怎麼走過來,渾身臟兮兮的,滿是泥土的痕跡,背著一個黑色的戶外旅行包,渾身似乎都淌著水,像是一隻落水小狗。
裴曜在那一刹那近乎失語。
他看到濕漉漉的幽采朝他眨了眨眼,軟乎乎地抿出一個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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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後座的擋板升起。
幽采坐在車座位上,裹著裴曜的外套,頭發被毛巾擦得蓬亂,臟兮兮的鞋子也被脫了下來,很像一隻小貓。
裴曜眼圈發紅,聲音還發著抖道:“你過來乾什麼?”
“他們說前段剛發生了滑坡,隨時隨地都可能有落石滾下來,那麼危險。”
幽采披著外套,低頭踩了踩浸透了水的鞋子,像是自言自語道:“你太容易死了。”
“所以我要來找你。”
裴曜沉默了,過了很長一段時間也隻是將幽采的手牽好,低頭,輕輕將冰涼的手掌放在自己的頸脖處,用體溫熨暖手掌。
他很輕很慢道:“或許狂哥說得沒錯。”
幽采抬起頭,微微歪著腦袋望著他。
裴曜神色平靜,眼眶卻紅起來喃喃道:“我什麼都給不了你,反而還要拖累你。”
如果幽采跟另一朵油菜花精在一起,或許今天就不用渾身濕漉漉地走上很久的山路來找他,也不用擔心一百年後會麵臨分彆的問題。
他都不敢想幽采一路都是怎麼過來的。
幽采很認真地同他道:“是我自己要過來找你的,沒有受傷,整座山都在為我指引方向。你也沒有拖累我。”
“你是我的伴侶,我擔心你,過來找你是一件很正常的事。”
“不過你是人類還是油菜花精,我都會過來找你。”
他抬頭同裴曜蹭了蹭鼻尖,捧著他的臉,親了他的額頭,彎著眼輕聲道:“狂哥是說過我們在一起不合適,但是剛才狂哥也跟我說,一百年太久,讓我隻爭朝夕。”
“我沒讀過書,沒學過這句話,隻知道大概狂哥想告訴我的話。”
“一百年太久太長,與其用漫長的百年來忘記你,不如從現在開始好好地愛你。”
第63章
“怎麼過來的啊,又是山體滑坡又是暴雨的……”
車內的司機望著幾乎看不清的茫茫雨霧喃喃自語,一旁副駕駛的宋疍也啞然,偏頭看了一眼升起隔板的車後座。
本來以為是裴曜對那小助理一廂情願,一路大包小包地追到陽安村,最後還被玩弄得要等上十年,跟死心塌地的野菜哥沒什麼兩樣。
可結果就是這個一聲不吭丟下人就走的小助理,在救援隊伍和直升機都進不來的地方,一個人冒著暴雨徒步進入山體滑坡危險地段,不知道淋了多久的雨,也不知道摔了多少次,不知道路在哪也不知道人在哪,硬生生一路從外頭走了進來。
他總算知道這人為什麼能讓桀驁不馴的裴曜心甘情願地等上十年二十年了。
宋疍目光落在車窗玻璃外雨霧茫茫的重重山影,心想彆說十年,這樣的人,恐怕他這輩子也不會碰到。
————
“當時有很多石頭攔著,不讓我找你,我有點生氣。”
黑發蓬亂還有點濕漉的幽采皺了皺鼻子道:“我生氣了就把它們通通絞碎。”
“把大石頭絞碎後,我把那片山體滑坡的地翻來翻去找了好幾遍,發現沒有你才放心下來。”
車後座,披著大毛巾的黑發青年一雙圓潤眼尾上翹的眼睛水潤明亮,乖乖地握著兩個暖寶寶,幾綹額發搭在鼻尖,親昵地抬頭去碰他,自言自語道:“它們告訴我你在這邊的時候,我好高興。”
裴曜鼻子有些酸楚,低頭,嗓音很啞道:“我沒事的。”
他握著幽采冰涼的小腿,安靜片刻輕聲道:“我會平平安安長命百歲,然後陪你很久很久。”
幽采去親他,像是毛發濕漉漉的小貓很蹭了蹭很開心道:“那以後晚上我們就不用偷偷摸摸了。”
“我每次跟狂哥說我要去見小王我都好心虛的。”
小王同他道歉,說其實狂哥很早就知道他們的事了。
很開心在蹭蹭的幽采懵了。
小王繼續帶著歉意道:“他很早就知道你每晚都在我這裡玩夠了再回去。”
小王將有點懵的幽采臉捧了起來,很沉穩地親了親道:“所以其實公不公開都沒什麼區彆。”
黃勝早就知道屋裡的那朵油菜花每天晚上都裝模作樣地說要去找朋友,實際上是去找黃毛小王。
下午四點三十六分,雨勢漸漸小了起來。
救援隊伍一路順暢無阻地按照望丹峰節目組求助訊號駛向半山腰,長長的車隊儘可能快地撤離下山。
一個多小時的車程中,全部人都心驚膽戰地按照撤退路線撤離,生怕再次發生山體滑坡事件或車輛側翻打滑。
車後座的幽采摸了摸裴曜的眉心,輕聲道:“放心,這條路不會出什麼問題。”
“一路上它們都跟我說這條路的山體很穩固,不會發生滑坡。”
裴曜喉嚨動了動,點了點頭。
兩個半小時後,望丹峰節目組全部成員跟隨救援車隊成功撤離並抵達至安全地帶,有驚無險地結束行程。
六點多的天已然全部漆黑,長長的車隊停駐在臨時安置點,節目組不少劫後餘生的工作人員嗓音哽咽地打電話給家裡報平安。
整個節目組要應付的事很多,光是媒體的公關都已經疲於應對,畢竟望丹峰一行人中宋疍和其他兩位嘉賓的咖位實在不小,無論是粉絲還是媒體都會這件事抱著極大的關注。
節目導演林導隻慶幸前來探班的裴曜沒被媒體挖出來,要不然事情隻會發酵得更厲害,外頭的熱議程度恐怕從狂風暴雨變成驚濤駭浪,沸沸揚揚鬨得好長一段時間不停歇。
遠處,停在最末尾的黑色車輛旁,裴曜穿著灰色衛衣,黑色闊腿長褲有些水漬氳開的痕跡。他撐著傘,低頭撥了撥眼前人的額發。
幽采披著裴曜的黑色羽絨服,偏頭看了一眼搭建起來的臨時安置點,又摸了摸裴曜凍得有些紅的指骨,脫下了身上的黑色羽絨服,遞給裴曜。
裴曜低聲說自己不冷,卻看到幽采朝他搖頭道:“我要回去了,用不上。”
裴曜一怔。
幽采扭頭望向身後黑漆漆的山野,看著拉著長長警戒線和豎著禁止通行警示牌的泥濘山路。
裴曜下意識抓住他的手腕,好一會才勉強地擠出點聲音:“回去哪裡?”
幽采:“回去山裡,它們幫我找到你,我應該回去。”
裴曜喉嚨動了動,擠出來的聲音艱澀道:“山裡太危險了,救援隊伍之前說隨時隨地都會可能發生坍塌和滑坡。”
幽采低頭,看著裴曜握著他的手腕。眼前人穿得很單薄,幾乎把身上的衣服都給了他,在有暖氣的車內沒什麼,但下了車,手骨凍得通紅。
他抬手,又摸了摸裴曜緊緊皺起來的眉頭,輕聲道:“正因為很危險,所以我才要回去。”
“一旦發生坍塌,那片的生靈都活不下來,裴曜,我不能看著這座山就這樣沉寂下去。”
裴曜沉默了很久都沒有說話。過了好長一段時間,他才低頭親了親幽采的額頭,啞聲道:“去吧。”
他將手腕上的黑色電子腕表脫了下來,扣在幽采手腕上,很安靜地望著幽采,半晌後才低低道:“事故發生後上麵應該會派人重點盯緊看牢地質災害點、河道等地方,夜間可能會有無人機巡邏檢測,記得要避開。”
幽采點了點頭,看著裴曜替他拉好衝鋒衣的拉鏈和係好帽子,最後對他啞聲道:“早點回來,我在這裡等你。”
晚上七點四十五。
匆匆吃完泡麵當晚餐,綜藝節目組統計開始統計臨時安置點的工作人員數量,將宋疍等嘉賓送去附近城鎮的酒店洗漱休息壓驚。
裴曜問宋疍要了輛車,說要借兩天。宋疍當即有點愣,對他道:“你不走嗎?留在這乾什麼?”
“不對,你那小助理去哪了?”
裴曜神情有些疲憊:“拯救世界去了。”
宋疍:“??彆貧,你要是不走,回去後,彆說姑姑,我媽都得削死我。”
裴曜:“我跟我媽說了我留在這裡,你彆跟你媽說就行了,我留在車上等人,過兩天就回去,到時候把車還給你。”
宋疍神色複雜將車鑰匙遞給他裴曜,喃喃道:“有時候我真不搞不懂你們小年輕在想什麼。”
裴曜接過車鑰匙,解鎖上了車。一上車,看到手機彈出信息提示手表的記錄行駛軌跡,正在以每小時三百四十公裡行駛,警示嚴重超速。
裴曜有點忍不住,想打電話給幽采叫帶著手表的幽采彆跑那麼快,容易出事,但是看到手機上顯示的平穩心率,又忍下了這個衝動,轉頭打給了黃勝。
黃勝帶著蘇安已經撤離到附近城鎮的酒店,就近停下歇息一晚,接到他的電話,很淡定道:“又怎麼了?他不是去山裡了嗎?”
裴曜半晌沒說話,好一次才問道:“他跑那麼快,靈力什麼的不會耗費得很多嗎?”
黃勝:“不會,他在山裡就是能跑那麼快。”
裴曜沒忍住道:“山裡也不能跑那麼快啊,晚上又那麼黑,萬一撞到什麼東西……”
這個速度幾乎同世界頂級賽事賽車的時速一樣,甚至還要快上不少,以這個時速撞上什麼東西,後果不堪設想。
黃勝歎了口氣:“他是精怪,跟人類不一樣,在山裡不會撞到任何東西。”
“他曾經跟我說過,山裡的一草一木都跟他的眼睛和耳朵一樣,那座山既然同他求助,就不會讓他出事。”
裴曜沉默了一會,才應下來,掛斷電話後心中那口氣卻仍舊沒下去,仍舊覺得時間煎熬得厲害。
裴曜將手機倒扣在中控台上,看到宋疍放在中控台上的一盒煙,有點想抽,手都要碰到煙盒了,卻又收了回來,心想算了。
本來就隻能活一百年,再染上這種亂七八糟的習慣,能陪幽采的時間就更少了。
裴曜在車裡坐了一晚上,也看了一晚上的手機。
他給幽采的那塊電子腕表哪怕沒有聯網也能在手機看到心率和行動軌跡。一晚上,幽采勤勤懇懇地從東邊狂奔到西邊,又從西邊狂奔到北邊,無數根線條亂七八糟地在手機地圖上交纏顯示。
到了後半夜,手機上代表著幽采的灰色小人還在山裡到處狂奔,看上去忙碌得不行,有時候會在救援隊伍標注的紅色危險地段呆上很長一段時間。
看著灰色的小人在救援隊伍標注的紅色危險地段原地踏步擺動著手,裴曜趴在方向盤上,眉頭皺得很緊。
他在心裡默念著千萬彆滑坡也千萬彆塌方,等過了這陣子他就花錢給這座山種樹,從山頭種到山尾,最好這輩子都不要再發生山體滑坡這種事。
省得讓他老婆大半夜跟個救護車一樣在山裡狂奔,救完這邊救那邊,一晚上忙得跟陀螺一樣暈頭轉向的。
淩晨四點十一分。
裴曜眯著眼,趴在方向盤上看著灰色的小人在山裡狂飆,似乎在朝著出山口方向狂飆奔來。
他一下就直起了腰,盯著手機屏幕,看著飛掠的灰色小人頂著嚴重超速的紅色標誌離出山口的方向越來越近,同時也離他越來越近。
裴曜立馬套上外套,打開車燈,戴上口罩和帽子,將後備箱的兩箱水扛到副駕駛,關上車門就開始庫庫擰瓶蓋,順便兌點營養液。
淩晨四點五十三分。
臨時安置處萬籟俱寂,裴曜緊緊盯著手機屏幕,看著灰色的小人狂奔離他越來越近,心跳也跟著跳得越來越快。
到了後麵,看著手機屏幕上的灰色小人離他隻有短短一段距離時,裴曜拉開車門,拿著兩瓶礦泉水在車門旁等著幽采。
入冬的寒風刺骨,裴曜的一顆心卻火熱得不行,時不時低頭望著手機屏幕,又抬頭望著遠處黑漆漆的道路,等著自己的愛人回來。
淩晨四點五十八分。
在車燈的照射下,拔足狂奔的灰色小人終於同他的位置重複,裴曜抱著兩瓶礦泉水,露出的微笑在看到遠遠奔跑的一株油菜花時僵住。
遠遠的油菜花個頭不大,根係卻很發達,朝著他狂奔而來,腦袋上還頂著一塊黑色的電子腕表。渾身都是泥巴。
似乎怕黑色電子腕表在狂奔的途中遺落,油菜花還用兩根藤蔓牢牢地纏住。
兩分鐘後,裴曜魂飛魄散,立即把狂奔了一路最後跳到引擎蓋上朝他瘋狂搖晃的油菜花捧在手裡,隨後鑽進車裡,擰開了一瓶礦泉水。
果不其然,奄奄一息的油菜花將根係伸進礦泉水開始咕嘟咕嘟進食,短短幾秒就把一瓶礦泉水吸食成空瓶子,癱在副駕駛上,像是動彈的力氣都沒有。
裴曜擰開另一瓶礦泉水,將癱在副駕駛上的油菜花根係小心翼翼放進礦泉水瓶,看著根係開始吸水。
足足喝了一大箱礦泉水後,奄奄一息的油菜花才有了點力氣,爬到中控台上,同他悲傷地哽咽說今晚救草救樹救花救得太多,還要防止好幾個水土流失嚴重的地方發生坍塌,大抵是靈力消耗得太厲害,變不回人形了。
裴曜絞儘腦汁地哄他:“沒事,說不定到時候多曬曬太陽就變回來了。”
油菜花哽咽道:“變不回來怎麼辦?之前我花了好久好久才變成人形。”
他的原形長得亂七八糟的,什麼都長,不像人形一樣是一個很正常的人類。
裴曜:“變不回來也沒關係,這樣也很可愛的。”
臟兮兮的油菜花頂著一身泥巴點子,遲疑地問心上人道:“真、真的啊?”
裴曜低頭親了親油菜花還沾著泥巴點子的葉片,眼裡帶著點笑意,點了點頭道:“真的。”
臟臟的也很可愛。
天下第一天可愛。
臟臟的油菜花有點不好意思,爬到了紙巾盒前,卷了兩張紙巾,鋪在中控台上,開始擦自己腦袋的泥點子,想讓自己腦袋上的花看起來乾淨一點。
片刻後,油菜花抖了抖腦袋上的小花,又爬到了裴曜的口袋裡,探出個腦袋,同裴曜說能不能去找黃勝。
黃勝活了幾百年,說不定會有辦法。
裴曜看著小小一株的油菜花窩在自己口袋裡,探出個腦袋,咕嘰咕嘰地不知道在說什麼。
可愛得要死。
他腦袋有點發熱,立馬發動引擎,一路駛向最近的花卉店。
什麼黃勝綠勝紅勝的。
不找。
什麼事都得等他給他老婆買完漂亮的大花盆後再說。
第64章
“受近日強降雨影響,12月13日上午11點32分左右,鬆亭縣陽安村望丹峰右側坡體發生滑坡,大規模岩質坡體滑塌。政府相關部門立即趕赴現場,組織撤離危險住戶,派出救援隊伍營救被困望丹峰的三十七個失聯人員。”
“幸運的是目前該路段滑坡險情未造成人員傷亡,開展救援的過程中救援隊伍發現滑坡造成的大麵積崩積物有大型工程機械清理的痕跡,疑似大型挖掘機清理過崩積物,給救援隊伍減輕了很大負擔……”
開著暖氣浴室裡,鑲嵌在炭黑背景牆上的鏡麵防水超薄液晶電視播放著關於望丹峰山體滑坡的新聞。
珍珠白的薄邊橢圓形浴缸裡泡著一朵油菜花,安詳地聽著電視裡的人類對他的感謝。
“消防救援總隊副隊長李勤表示很感謝來自民間的救援隊伍使用大型挖掘機清理滑坡崩積物,大大減輕了救援負擔……”
隨即,橢圓形浴缸裡的挖掘機安詳伸出了兩根藤蔓,請求裴曜幫他清洗挖掘機的大臂。
裴曜挽起袖子,低頭,小心翼翼地將兩根沾滿泥土的藤蔓放進浴缸,擠了點沐浴露,用毛巾輕輕的搓著藤蔓上的泥。
當了小半天挖掘機大臂的藤蔓免不了磕碰,粗糲滾石與石塊鋒利的棱角將藤蔓刮擦出許多細小傷口,裴曜一邊洗一邊眉頭皺得很緊。
泡在浴缸裡的幽采隻覺得渾身滑溜溜的很舒服,時不時翻身撓一撓身上的葉子,整朵花又香又滑,很幸福地將其他的藤蔓伸出來給裴曜搓。
裴曜問他疼不疼。
他幸福地泡在水裡:“不疼,左邊那根也想搓可以嗎?”
裴曜說可以,等會就搓左邊那根了。
半個小時後,每一根藤蔓都被擦得乾乾淨淨,葉子也被擦得錚亮的油菜花幸福地四仰八叉癱在床上,一點也不都介意自己亂七八糟的藤蔓和根係露在外頭。
裴曜坐在一旁,低頭挑選購買手機頁麵上的植物傷口愈合劑,又叫了個跑腿將買來的植物傷口愈合劑送來。
下單沒多久,裴曜接到了黃勝撥來的電話。他起身接起電話,扭頭看了一眼在床上安詳躺著的油菜花,朝著門外走了出去。
電話裡的黃勝問他大早上怎麼打了好幾個電話,裴曜麵不改色道:“早上那會出了點急事,現在我已經帶幽采回S市了。”
“對,早上那會找了個代駕,開了幾個小時的車回S市。幽采他情況不太好,住外麵酒店不方便,住在家裡方便一點。”
黃勝:“他出什麼事了?”
裴曜高深莫測道:“挺嚴重的,不能走路了。”
隻能到處蹦躂。
黃勝一驚:“不能走路?什麼意思?被天雷劈的?”
裴曜:“沒被雷劈,總之情況不樂觀,叔,你趕緊回來看看,想個辦法吧。”
黃勝喃喃道:“不對啊,怎麼嚴重到了不能走路的地步,鯉魚精以前說他在山裡跟個山大王一樣……”
一拳乾崩半個山頭這種事也不是乾不出來。
裴曜歎氣道:“在山裡跑了一晚上,白天又當挖掘機咣當咣當砸石頭,能不嚴重嗎?”
黃勝被他唬得一愣一愣的,當即就語氣匆匆說立馬開車回S市,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
裴曜滿意地掛斷電話。他淺灰色家居服下擺和褲腳在浴室被水浸濕了一大截,踩著拖鞋重新去浴室洗了個澡。
十多分鐘後,臥室床上四仰八叉安詳躺著的油菜花聽到客廳傳來智能門禁的聲響。
浴室裡的裴曜還在洗澡,嘩嘩的水聲掩蓋了門禁聲響。
聽著久久沒停歇的門禁聲,油菜花支棱起來,骨碌碌地下床,蹦躂狂奔向客廳,嗖地一下就移動到了電子門禁可視顯示屏前,發現門外是穿著西裝的物業提著一袋外賣盒子正在等候。
油菜花研究了一下,扒拉幾下,摁下通話按鈕,聽到門外的物業同他很有禮貌地報了門牌號和手機尾號,告訴他外賣到了。
油菜花想了想,對著顯示屏上的喇叭圖案大聲道:“你放門口就好了。”
“等一下會有人來拿的,謝謝。”
片刻後,在浴室裡刮胡子的裴曜聽到咚咚的敲門聲,他停下手中的電動剃須刀,偏頭道:“怎麼了?”
門外的油菜花很有禮貌的問他:“我可以進來嗎?”
裴曜咳了咳,洗了把臉,找了條浴巾圍住下半身,才鎮定道:“可以,進來吧。”
油菜花骨碌碌地爬上浴室的玻璃門,探著頭望著他:“裴曜,你的外賣到了。”
裴曜讓他彆爬那麼高,容易摔下來。
油菜花裝作聽不見,興致勃勃道:“是給我買的花盆嗎?”
早上裴曜連開了兩個小時的車去最近的花卉店買花盆,但因為去得太早,一人一花對著緊關的花店麵麵相覷。
幽采很想把門外的外賣拿回來,但是又有點擔心物業沒走遠,會看到一朵油菜花鬼鬼祟祟從門裡鑽出來拿外賣。
裴曜伸手去接趴在浴室玻璃門的油菜花:“不是花盆,是給你買的藥。”
幽采:“肥料嗎?”
裴曜一邊走一邊道:“肥料家裡有,儲物櫃左邊從第三格開始都是肥料和營養液。”
他將油菜花放在床上,去浴室套上家居服,擦著頭發踩著拖鞋把門外的那袋外賣拎進臥室,讓幽采把藤蔓都伸出來。
幽采將所有藤蔓伸出來,張牙舞爪地在半空中揮舞著,打了哈欠,有些困地問裴曜要做什麼。
裴曜拆開外賣袋子,將植物傷口愈合劑拿出來,新拆了一本小刷子,低頭開始給藤蔓上細細密密的刮傷上藥。
幽采有點愣。
半晌後,他乖乖地把藤蔓放在床上,看著裴曜給他上藥。
真奇怪。
幽采想。
明明小時候肚子被蚜蟲啃了兩個大疤還留下了印子都沒覺得有多疼,但這會也開始覺得那些細小的擦傷發癢發麻了。
特彆當裴曜上完藥低頭在上好藥的地方輕輕地吹一吹時,藤蔓上那些細小的擦傷更加發起癢來。
在山野經受了無數風吹雨打的油菜花沉思了片刻,覺得可能人類治病就是這樣。
總是要吃點苦頭的。
給十幾根藤蔓上完藥,裴曜忽然覺得有點不對勁,讓幽采所有的藤蔓都擺正給他看。
幽采不明所以然,老老實實地將藤蔓擺正給他看。
裴曜研究了一陣,皺了皺眉道:“不對,我記得你藤蔓之前沒那麼粗。”
“左邊也多了兩根,右邊第七根之前沒那麼長,現在比它旁邊兩根都要長了。”
幽采有點愣,遲疑道:“有嗎?”
裴曜點頭篤定道:“有,我不會記錯的。”
自己老婆有多少根藤蔓這種事情他怎麼可能會記錯。
彆說是記得住藤蔓,就連幽采葉子上有多少個黑斑他都記得清清楚楚。
幽采伸著兩根藤蔓,研究了半天也沒看出什麼差彆,又聽見裴曜問他這樣會不會有事。
幽采晃了晃藤蔓,沉思片刻說:“應該不會有事,我有時就是會亂長的。”
長著長著都習慣了。
裴曜還是有點不放心,但黃勝還沒到,也隻能按下這點不放心。
————
山體滑坡這件事並不小,失聯被困的那段時間不光是宋疍家裡驚魂未定,裴曜家裡同樣也在關注著望丹峰近況。
當天回到S市,給幽采洗乾淨後,裴曜打算回家同家裡人吃一頓飯,順帶讓提心吊膽的鄧欣女士放心。
下午四點多,裴曜換好衣服,給幽采換了漂亮的花盆,又在花盆裡埋上幽采喜歡的泥土,將幽采弄得漂漂亮亮的帶回家。
一路上,副駕駛上的油菜花搖頭晃腦,顯然是同他一塊回去很高興。
因為鄧欣女士最近織了很多漂亮的花盆小罩,很適合現在每天都待在盆裡的他。
回到裴宅,裴曜將小花盆放在客廳,上樓去找鄧欣女士。
鄧欣女士有前科,對可愛的東西一向把持不住。裴曜很擔心捧著油菜花上樓,鄧欣女士會忍不住一口啃掉花盆裡搖頭晃腦的油菜花。
畢竟有時候裴曜都有點把持不住,很想親一親花盆裡黃燦燦的小花。
油菜花被放在客廳,裴曜給他開了電視看,正聚精會神地看著大屏裡的綜藝節目。
沒過多久,裴汀一邊打著電話一邊進門:“沒辦法,今晚真沒空,要回家吃飯,我弟死裡逃生回來,肯定要聚一聚。”
“已經到家了,聚豐公司那邊有沒有點什麼風聲,透露一下……”
裴汀彎腰換好拖鞋,單手解開領帶,走向客廳,雙手撐在膝蓋上,坐在沙發上同電話裡的人聊著。
電話那頭的人口風很緊,裴汀說了好一會也沒套出什麼話,隻能一邊附和著電話裡的人,一邊興致缺缺地瞧到了大理石桌上的一盆油菜花。
那盆油菜花長得生機勃勃,葉子綠油油的,腦袋上的小花金燦燦,看上去就很討喜。
裴汀跟無數個打電話的人一樣,習慣性地手上要拽點什麼,他一邊懶洋洋地附和著電話裡的人,一邊伸手要拽下眼前油菜花的葉子。
結果還沒碰到,就聽到一聲暴嗬——“你他媽要乾什麼?!”
那爆喝如同平地驚雷般,將裴汀嚇得一個哆嗦,一臉懵逼地扭頭望向樓梯上臉色發黑的裴曜。
第65章
裴汀一臉懵,看著樓梯上的人黑著臉一個健步衝到客廳,一把將大理石桌上的油菜花揣在懷裡,語氣冷冷道:“你手就非得那麼欠是吧?”
裴汀:“???”
他一把掛斷電話,看著裴曜揣著的油菜花,哽了哽道:“乾什麼,不就一油菜花嗎?”
“又不是拍賣場幾千萬的蘭花,拽個葉子怎麼了?”
裴曜麵無表情:“你再說信不信我明天就把你養的那盆蘭花丟給張姨當蒜苗炒?”
裴汀:“……”
神經。
他那盆蘭花可是花了幾千萬買的!
幾千萬!
這黃不拉幾的油菜花能跟這那幾千萬買的蘭花比嗎?
跟護老婆一樣。
裴曜低頭,揣著懷裡的小花盆並不理睬他。
裴汀扭頭,對著從旋轉樓梯上款款下來的鄧欣女士大聲道:“媽,明天我想吃清炒油菜花——”
“草,裴曜你踩我乾什麼?”
“媽——你管管他!”
鄧欣女士四處探頭張望,手指掩住唇憂心道:“小曜啊,小采怎麼沒來?他不是跟你一塊在望丹峰嗎?”
“我都聽你表哥說了,他可是冒著暴雨進入滑坡地段找你,是不是淋雨太久生病了?”
小花盆裡的油菜花使勁搖晃了一下,同鄧欣女士興高采烈地打著招呼。
裴曜麵不改色地收回重重踩在麵前人拖鞋上的腳道:“他沒生病,就是太累了,需要補覺,我看他睡得沉,就沒把他叫醒。”
鄧欣女士點點頭,笑著道:“行,那等小采休息好了,你問他什麼時候有空,請他到家裡做客,我們一起吃個飯。”
家宴是招待的最高禮儀。
裴汀堅持不懈:“媽,明天能吃清炒油菜花嗎?”
鄧欣女士裝作沒聽到。
裴曜懷裡揣著小花盆,一臉冷靜地轉頭就往樓上裴汀臥室走,一邊走一邊叫張姨跟他一起上樓掐兩根蘭花做個涼拌蒜苗。
裴汀在他身後哎呀哎呀叫,說不吃了不吃了,今年都不吃油菜花了。
裴曜這才停住腳步下樓,路過裴汀身旁的時候還麵無表情用力撞了一裴汀的肩膀。
裴汀:“……”
他被撞得一個趔趄,剛想說神經啊就看到裴曜一直用一隻手捂著懷裡那株油菜花的腦袋,似乎像是在捂住油菜花的耳朵,不讓那株油菜花聽到清炒油菜花這些字眼。
裴汀立馬屁顛屁顛跟在鄧欣女士背後,慷慨激昂地告狀“:“媽他比我還神經——”
“我隻是找個大師來算算我幾千萬買的蘭花為什麼不開花,他剛才還捂著懷裡那盆油菜花的耳朵不讓它聽到清炒油菜花這些字眼……”
鄧欣女士轉頭,慈愛道:“你們都神經。”
“大哥不說二哥,小曜,打電話叫你爸爸彆再看他那破合同了,給他二十分鐘趕緊滾回來吃飯。”
半個小時後。
裴宅的就餐區域,鴉雀無聲。
裴曜坐在座位上,裝作沒看到他爸他媽他哥頻頻投來的目光。
長長的實木餐桌上,裴曜身旁的座位擺著一盆油菜花,餐具餐巾一應俱全,好像身旁有這麼一個人一樣。
裴汀偏頭,靠近鄧欣女士小聲道:“媽,我就說他比我神經吧。”
“你看他那盆花也奇怪,昂頭昂腦的。”
鄧欣女士:“……”
她拿著筷子,欲言又止,看了好幾次裴曜。
裴曜目不斜視,給自己盛了一碗冬筍老鴨湯。
家宴家宴。
吃飯的時候不把他老婆帶上怎麼行。
總不能他們一家人在客廳吃飯,幽采一朵花孤零零地在客廳看電視吧。
鄧欣女士咳了咳,在飯桌下踹了裴父一腳,朝裴父使了個眼神,示意他問問到底是什麼情況。
裴父默默放下筷子,轉頭望著餐桌上小花盆裡生機勃勃的油菜花,委婉地同裴曜道:“小曜,你花粉過敏,那盆盆栽拿去客廳放吧。”
裴曜一邊低頭喝著冬筍老鴨湯,一邊麵不改色道:“不用了爸,我花粉過敏好得差不多了。”
鄧欣女士有些驚喜問道:“真的?怎麼突然就好得差不多了?”
裴曜放下碗,語氣沉穩鏗鏘有力道:“愛生奇跡。”
鄧欣女士:“說人話。”
裴曜:“脫敏治療治好的。”
天天抱著幽采時不時親一下,能不脫敏嗎?
鄧欣女士將目光移到餐桌上那盆生機勃勃的油菜花,研究了兩分鐘,也沒研究出什麼奇特之處。
這株油菜花確實生命力蓬勃,花瓣金燦燦的瞧著也可愛,可也沒珍奇好看到吃飯都要擺上桌的地步。
鄧欣女士:“你過敏好了想養花,怎麼不跟你哥一樣,拍幾盆蘭花來養養。”
裴汀立馬道:“就是就是,蘭花多好啊,花中君子。”
裴曜徒然警惕起來,一個激靈後立馬放下筷子道:“什麼蘭花?媽媽我不喜歡蘭花,我什麼花都不喜歡,我隻喜歡油菜花。”
“我從小到大潔身自好,什麼花都沒碰過,隻養過油菜花。彆的花開成什麼樣我可都是看都不看一眼,您彆亂說。”
鄧欣女士懵然:“啊?”
裴曜就差舉起手跟小花盆裡的油菜花發誓,語氣鏗鏘有力道:“以前我一靠近其他的花,不出十分鐘就暈過去了,那花長什麼樣我是看都沒看清楚。”
小花盆裡的油菜花慢吞吞地抖了抖兩片小葉子。
他可沒忘記從前裴曜屁顛屁段地端著向日葵還有一束玫瑰送給他。
裴曜眼睛一個勁地往外瞟,看到了油菜花抖了抖的小葉子,語氣更嚴肅道:“媽我真的不養彆的花。”
鄧欣女士有些懵然,好一會才神情複雜道:“哦,你不養就不養吧,不用站起來說的。”
那樣子急得好像都要爬桌子上對著老天爺發誓了。
裴曜:“……”
他低頭,才發現自己不知道什麼時候騰地一下就站了起來,沉默半晌,悻悻然坐了下來。
晚飯過後,裴父沉默了半晌,同裴曜坐在沙發上,問他怎麼突然想養一盆油菜花。
裴曜:“我跟幽采一起養的。”
斜斜倚靠在沙發上的鄧欣女士立馬直起身子,開始仔細地瞧著放在大理石桌麵上的小花盆,沉思片刻:“是挺可愛的。”
她美滋滋道:“要不怎麼還說小采有眼光,人可愛養的花也可愛。”
“瞧這小花,瞧著小葉子,多可愛啊。”
她讓裴父去樓上臥室裡把她前段時間織的花盆套拿出來,還叮囑裴父一定要記得拿粉色和天藍色那兩個花盆套。
裴汀越挫越勇:“媽,我那盆蘭花也要。”
鄧欣女士扭頭,詫異道:“你那盆蘭花三年都不開花,要來做什麼?”
裴汀信誓旦旦:“大師算過了,隻要給蘭花換位置,放在二樓陽台,明年春天肯定開。”
小花盆的油菜花豎起耳朵,聽了一耳朵。
半個小時後。
裴曜帶著小花盆上樓洗澡,樓下的裴汀在同裴父談論最近幾家風頭正盛的公司,鄧欣女士一邊覆著麵膜,一邊哼著歌織著新的花盆套。
臥室裡,裴曜將小花盆放在床頭櫃,蹲下同盆裡的油菜花道:“我去洗個澡,換個衣服,等會就出來了。”
他摸了摸油菜花的小葉子:“明天狂哥要是來了,好好問一問你怎麼突然變成這樣。”
油菜花乖乖地點了點頭。
裴曜拎著換洗的衣服走進洗浴室,不一會響起嘩嘩的水聲。
小花盆裡的油菜花乖巧地安靜了一會,隨即伸出幾根藤蔓將整個小花盆撐起,噠噠噠地跟隻八爪魚一樣往臥室門外狂奔。
他跑得著實是快,擰開臥室門時,浴室裡的裴曜連沐浴露都沒擠。
小花盆八爪魚狂奔到了長廊,豎起耳朵,片刻後,一個緊急刹車停在了二樓的陽台。
幽采耳朵豎得高高,果然聽到聲音溫柔的男聲:“你來了?”
幽采懵懂抬起頭,看到遠處的陽台上輕盈柔軟絨感豐富的象牙白絲綢窗簾隨著夜風浮動,一盆風姿綽約雅意十足的蘭花靜立朦朧月光下,秀葉曲折勁挺,每一瓣長葉都輕盈優雅。
分明沒有開花,但仍舊夜風浮動間仍舊能嗅到一股淡淡的清香。
油菜花出神地望了一會,隨後跟八爪魚一樣爬上窗台,離蘭花離得很近,聽到那道清朗的溫柔男聲讓他慢點,小心摔著。
花中君子,性格一向是雅致淡泊。它同幽采溫柔道:“我一個人孤零零地在這裡太久,好久都沒跟同類說話,所以剛才叫了你兩聲,沒想到你真的過來了。”
裴宅很早之前因為裴曜對花粉過敏,將家中的綠植一並撤下,家中已經很久沒有新鮮的綠植了。
蘭花長久地凝望著眼前的油菜花,半晌後不禁生出親近之意,笑著喟歎道:“你長得真好看。”
“你同我們這些花不一樣。”
眼前的油菜花雖然開出的花並不豔麗,但卻有種極其蓬勃的生命力,親和迷人。
幽采有點高興,又有點不好意思。半晌後,他歪著腦袋道:“你就是這個家裡的裴汀養的那盆蘭花嗎?”
“他說你三年都沒有開花,為什麼啊?”
眼前的蘭花看起來並不像是生了病,怡然自得地沐浴著月光。
幽采想了想道:“還是說你是因為生了某種病不能開花?”
蘭花沉默了半晌,像是很難以啟齒道:“沒生病。”
“你知道的,人類總有種習慣,對開著的花拍很多照。剛好我這個品種賣得比較貴,一旦開了花,養我的人類肯定會湊得很近瘋狂拍照……”
花中君子蘭花:“我想我還沒做好居居被人三百六十五度拍照的準備,畢竟士可殺不可辱。”
“所以那三年都沒開花,以後也不打算開花。”
第66章
幽采如今已經成了精,修煉出人形,腦袋上的小花有兩種形態,一種是用來授粉充當生、殖器官的小花,另一種形態則是油菜花的本體小花。
他平日裡都是用本體的小花示人。
幽采窩在小花盆裡,聽了蘭花說的話,心有餘悸地唏噓感歎想著還好當初沒修煉成精那會是在山野,不會有人拿著手機對著他居居三百六十度無死角拍照。
蘭花長久地凝視著眼前的油菜花,帶著點欣悅問道:“你也是他買回來等著開花的嗎?”
“真好。”
它嗓音裡帶著笑意,溫柔重複道:“真好,我從沒見過像你這樣的花。”
哪怕隻是離眼前的油菜花近一些,都能讓它感覺到那股盎然的生機,內心下意識升騰起莫名的喜愛之情。
它按耐不住內心升騰起的喜愛之情,親昵地輕聲道:“這戶的男主人雖然人古怪了一些,愛對著花卉開花的那處拍照,但人還是不錯的。”
“對於澆水施肥都做得很到位,每天都會有傭人準時帶我們去曬太陽。以後你同我在這裡肯定能生長得很好。”
“對了,我還從未在拍賣會上見過你,看你葉片的生長,你年紀應該不大。你是什麼植物?”
“你生得那麼好,這裡這裡會有兩個蟲眼呢?你先前的主人沒有好好待你,給你驅蟲施肥嗎?”
身價幾千萬的蘭花從小被養在室內,彆說蟲眼,就連溫度高了一些都不行,從出生起就沒見過蟲子。
它語氣驟然變得擔憂起來:“怎麼還不止一個蟲眼,這裡的疤也是被蟲子啃出來的嗎?是不是很疼?能過來讓我瞧瞧嗎?”
聞著若有若無清雅香味的幽采有些暈乎乎,被朦朧月色下蘭花溫柔又擔憂的語氣說得有些腦袋更暈乎乎了,不假思索地用幾根藤蔓撐起小花盆,離蘭花更近了,將有幾個蟲眼的葉子遞給蘭花。
蘭花晃動了幾下長葉,輕輕搭在眼前油菜花的葉片,在月色下細細地瞧著那幾處觸目驚心的蟲眼與疤痕。
————
裴曜洗完澡,用毛巾擦了擦淺金色發尾,用吹風機吹了幾分鐘,發現頭皮的發根處已經新長出了一小截黑色。
不是什麼太大的問題,平日裡不細細翻看壓根瞧不見。
但裴曜放下吹風機,依舊覺得要得抽個時間把發根那截黑色給補染成幽采喜歡的金色才行。
幽采愛扒拉他腦袋,指不定哪天扒拉著就看到黑色的發根了。
幽采一向對他的金發很喜歡,金燦燦的跟油菜花的顏色一樣。
裴曜換上家居服,推開浴室門走出去,一邊擦著頭發一邊問幽采今晚是想睡在盆裡還是想睡在床上,臥室裡卻家靜悄悄的沒動靜。
裴曜抬頭,看到床頭櫃上的小花盆不翼而飛,空蕩蕩的連根毛都沒有。
他眼皮一跳,下意識扭頭望向臥室門——隻見臥室門淺淺敞開了一條口,滲進門外長廊一縷光。
裴曜腦海裡電石火光般閃過裴汀先前對鄧欣女士說的話——要吃清炒油菜花。
他幾乎是一個激靈地推開臥室門,臉色驚駭地一路疾步地衝下樓梯,看到一樓客廳的裴父和裴汀正在喝著茶商討著公事時才堪堪停住腳步。
旋轉樓梯腳步聲急促,三步並作兩步重重衝下樓的動靜實在不小,驚得沙發上的裴父和裴汀詫異地抬頭望去。
裴汀詫異道:“你搞什麼?一副死了老婆的樣子。”
裴曜一手搭在樓梯扶手上,喉結滾動幾下,掃了一眼客廳,沒發現幽采的蹤影才勉力道:“沒什麼。”
他轉身,扶著樓梯走了幾步,又回頭道:“剛才沒人進我臥室吧?”
裴父說沒有,問他神色那麼急下來是發生了什麼事。
裴曜說沒事,上樓的步子卻依舊是急匆匆地三步跨做兩步,沒走幾步背影便消失了。
他一路疾步來到二樓臥室,走過二樓觀景陽台時卻忽然一個緊急刹車,倒退了幾步,僵直地看著景觀陽台上兩盆貼得很近的兩盆花。
蘭花曲折勁挺的秀葉同一旁油菜花葉片挨在一起,夜風浮動,蘭花的秀葉似乎輕捧著另一盆植物的葉子。
裴曜聽到幽采用一種很害羞的語氣小聲道:“其實現在沒有很痛了,你摸的地方已經結了疤,所以不用那麼小心。”
“一開始被咬的那兩個疤時候有點痛,後麵被咬就覺得沒有那麼疼了。”
“被什麼蟲咬的?好像是大青蟲還有蚜蟲,其他的蟲子我就不太記得了。”
“你說話好溫柔啊,我在山裡沒見過你這樣的。”
“我多大?我其實不小了,但是今年才剛化成人形,所以看上去比較小。”
“你以後真的不開花嗎?你沒開花都那麼香,要是開花了肯定更加香。我?我沒有很香的。”
小花盆裡的油菜花越說越有點害羞,但看上去也很高興,腦袋上的本體小花一個勁地晃啊晃,看得出主人的心情十分雀躍。
兩分鐘後。
旋轉樓梯再次響起急促的腳步聲,咚咚的腳步又重又沉,疾步衝到樓下。
正在談話的裴父和裴汀再次詫異偏頭,看著裴曜火急火燎下樓衝下樓對著裴汀氣急敗壞道:“你趕緊上去把你那蘭花收起來。”
裴汀:“???”
裴曜:“你那蘭花不都是有固定的地方放嗎?你今晚把它在觀景台那裡做什麼?招蜂引蝶又沾花惹草!”
裴汀麵露茫然道:“我找的大師算的啊,他說那個地方風水合適那盆蘭花,隻要放在那處,保準明年就開花。”
裴曜心想開個屁的話,沒開花都快把他老婆的魂都給丟走了!
開花了那還了得!
他可從來沒見過幽采同哪株植物貼得那麼近,再不攔著,那蘭花的葉子都快跟他腦袋上的帽子一樣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