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瘋狂湧出的靈氣已經被天樞弟子擋住了, 但依然有抑製不住的部分,從倉促架起的防禦陣中絲絲縷縷地漫溢而出。
就仿佛一隻沸騰的熱鍋,鍋蓋蓋得越嚴實, 鍋裡煮的湯粥便滾得越厲害。
一時間狂風大作, 草木亂搖, 飛沙走石, 儼然一副這地方要完蛋了的熱鬨景象。
林子裡還藏著不少溜過來偷看的小學子。
沒有顏方毓的靈力庇護, 他們被遽然騰起的邪風掀飛十幾丈, 下餃子一樣嘩啦嘩啦摔進樹冠裡。
兩隻小動物被籠在護體靈力內,迷眼的砂石吹不進來, 卻擋不住從耳邊呼嘯而過的風聲。
“怎麼辦怎麼辦!”
薛羽在大風中扯著嗓子喊。
“怎麼就炸了!!”
“我覺得我們上次打boss的時候不這樣啊!你們這是正經的終局之戰嗎?是俄羅斯套娃吧?!”
防禦陣破了一層就套一層,再破再套。
那這boss戰什麼時候才算個頭啊?往後餘生都在這裡打補丁嗎!
薛羽崩潰地抓住容秋的肩膀一陣狂搖:“主角!主角快點上啊!”
“真正的主角就該像我一樣在終局之戰的時候自我抉擇、挖掘潛力、自我犧牲,最後取得勝利啊!”
然而被寄予厚望的主角容秋表示, 他的職責已經在剛剛叫醒江遊上有所體現了,接下來就隻能——
“老婆!老婆!”
容秋慌張大叫。
薛羽捂著腦袋跟他一起尖叫:“老婆!老婆——!”
顏方毓被這倆貨喊得腦瓜子嗡嗡, 隻好更大聲地去喊彆人。
“……天樞宗道友!”他扭頭叫人,“煩請列陣抵擋一會兒——!”
澹台玨百忙之中回:“早就在做了——!”
忽然, 一團團烏黑濃雲壓頂而來, 在眾人頭頂天空緩緩聚集。
薛羽似有所感,猛地抬頭向上望去。
然而下一刻, 還未凝實的鉛雲“咻”地散了。
其消散的速度之快, 容秋慢了一拍抬頭,瞳仁裡甚至都沒來得及倒映哪怕一縷墨色雲影。
兩隻小動物肩並著肩, 保持著抬頭上望的姿勢。
薛羽:“……”
容秋:“?”
容秋還沒弄明白是怎麼回事,耳邊又響起岑殊的聲音。
“此處因果脆弱, ”仙人一向淡漠的語氣中隱含著一絲絲微妙的心虛,“隻怕我一現身, 整片空間便會頃刻破碎……”
——那就是來不了唄!
薛羽繼續尖叫:“啊啊啊那你這跟上回躺家裡當睡美人有什麼區彆!!”
岑殊:“嗬嗬。”
薛羽:“你剛剛是不是冷笑了!”
薛羽拉過容秋的肩膀,又是一通狂搖:“小秋弟你聽見沒!我師父剛剛是不是冷笑了!”
容秋被他搖得歪七扭八:“啊啊啊小羽哥,但、但但我覺得現在不是師父冷笑不冷笑的問題……”
顏方毓的頭更痛了:“三個祖宗行行好都安生會兒吧!”
“列位——!”結陣中的澹台玨頂著靈壓艱難插話,“此處靈力暴虐,我等勉力壓製恐怕也不是長久之計!”
“堵不如疏,總得找個安全的泄靈之法——”
薛羽當然知道這點:“但哪兒再找個容器去?!我現在沒那功能了,而且百年內也沒聽說過有這號人物啊!”
容秋出聲:“我——”
薛羽:“哎我的好弟弟哎!不是我吹,你真比不上當年老子那體質,遙想當年老子的終局之戰——”
“我是說我想到了!”容秋打斷他。
薛羽:“啊?”
“噬靈陣法!”容秋興奮地說,“陣營戰裡麵有噬靈法陣!”
——對啊,噬靈陣法!
被容秋這麼一點,眾人俱是一陣恍然。
幻境中的噬靈法陣有多厲害,大家可是都親身經曆過的。
幾個時辰前,同窗被法陣吸乾靈力、殞命其中的場景仿佛還曆曆在目。
既然現在暴虐的靈氣缺乏一個去處,那這凶殘的噬靈法陣是否可以反過來利用一下?
連顏方毓也眼前一亮:“此法可行!”
被老婆出言肯定,容秋一下子蕩漾了。
周圍如何凶險頓時俱看不見,他一顆心像是泡在溫泉水裡,暖融融甜蜜蜜的。
容秋下意識抬起頭,與正巧向他看來的顏方毓對上視線。
顏方毓似乎也沒想到容秋會在這時候看向他,好看的眉眼間閃過一絲錯愕。
不過就是看了一兩眼,人長著眼珠子本來就是要看東西的,不該有什麼。
可這份異色卻讓這個好像不太合時宜的對視,莫名帶上點不可言說的意味。
半步之外是震耳欲聾的狂風。
容秋卻冷不丁聽見自己胸膛中心臟搏跳的“咚咚”聲。
他呆愣愣地注視著對方的眼眸,可能是心跳太快了,襯得周圍的一切好像就此慢了下來,而隻有麵前的人是鮮活又生動的。
一時之間,容秋覺得自己好像隻能看得到他。
下一瞬,麵前那雙漂亮的眼睛又彎了起來,盛著湖光月色般的笑意。
“嗯,乾得不錯。”顏方毓輕輕笑著說。
“澹台……嘔!”
薛羽正張嘴叫著人,耳朵聽見身旁兩人的動靜,絲滑地翻了個白眼。
又因為太使勁,差點翻暈過去。
顏方毓抬袖護著容秋,嫌棄地瞥了他一眼。
好像真怕薛羽嘔他身上。
“你剛剛的語氣好惡心!”
緩過來的薛羽控訴道:“簡直像那種我們家子涵吃了口飯都要誇一句‘寶寶真厲害!’的溺愛寶媽!”
不遠處的羽族男媽媽:“?,啊這……”
顏方毓焦躁的情緒被剛剛那個對視撫慰了,整個人恍然鬆快了不少,聽見師弟的嘲諷下意識就嗆了回去。
“你跟師尊打情罵俏的時候怕也沒強到哪裡去吧?”
薛羽完全沒想到一向對岑殊敬重有加的顏方毓竟然會回嘴,一下子沒接住他的話,愣了一愣才吱哇亂叫起來。
“師父你看八戒!背到媳婦果然不一樣了,他竟然都敢陰陽怪氣你了!”
“少扯師尊的大旗,我說的是你!”
“說我跟說師父有什麼區彆!天殺的你是不是想拆我跟我師父的cp!”
看他倆可能一時半會兒還吵不完,容秋乖乖扭頭問遠處的澹台玨道:“澹台哥哥,可以這麼做嗎?用噬靈法陣?”
“……咳,”澹台玨收回無處安放的眼珠子,清清嗓子正色道,“方法應該可行,但……”
容秋一聽“但”字就知道不好。
果然,隻見澹台玨麵露難色,又說道:“但我宗在此處的弟子太少,僅憑我等恐怕——師弟!”
話還沒說完,澹台玨陡然色變。
厲呼聲中,隻見一名天樞宗弟子肌膚上陣紋突然一亂,人似隻折羽的鳥兒一般從半空聯陣中失控墜落。
其餘人還沒來得及驚叫,顏方毓便閃電般抬手。
袖風一振,跌落的天樞弟子已被卷進他的靈力庇護之中。
薛羽也顧不得同顏方毓拌嘴了,跟容秋一起湊著腦袋朝人圍了過去。
此時離得近了,這人身上異動便看得格外分明。
天樞宗功法奇詭,是以血管經脈畫天符,此時他雖從陣中跌落,身上依舊殘留未退的陣紋。
透著瑩光的脈絡蜿蜒在這名天樞弟子的肌膚上,盈盈神光泛著流水一般的漣漪,就仿佛什麼少數民族的圖騰紋身。
但此時此刻,他全身的經脈都像江遊那般鼓脹起來,龐大的靈力已然填滿了他的每一條細末經絡。
本來青藍的血管都被撐得失了本來顏色,靈光流動的經脈像一條條蜿蜒在肌膚上白胖蛆蟲,仿佛下一刻就要爆裂開來,看起來頗為觸目驚心。
容秋看著都覺得疼:“……你沒事吧!”
“放著我來放著我來!”
掏出一把糖蓮子,直接塞進對方嘴裡。
“……噦!”
一把糖蓮子差點把這人噎死,但效果顯然不錯。
他硬咽下去,終於有力氣抬頭對澹台玨說:“大師兄對不起!我、我堅持不住了……!”
然而此時的澹台玨並沒有功夫回答他。
倉促搭建的聯陣缺了一人,立刻變得搖搖欲墜。
陣眼處的澹台玨肌膚上迅速亮起一片經絡,將缺失的那部分陣法勉強補齊。
一人承擔尚且扛不住,何況是承擔了兩人的壓力。
她額角霎時間繃起青筋,饒是氣運加身、天賦異稟如澹台玨,此時也飛快認慫。
“顧不了那麼多了……死馬當活馬醫吧!”
“小桃,開陽,”她點出兩人,“你們帶上一半弟子去幻境入口處結陣。”
“其餘人留守此地,待那邊結陣完成,第一時間變陣!”
澹台玨頃刻間便製定出了計劃。
她說的簡潔,可天樞弟子仿佛已然知曉澹台玨的意圖,應了一聲迅速領命而去。
但容秋不解:“什麼意思?不能把噬靈陣直接搬過來放在這兒嗎?”
本就難以為繼的聯陣一下又撤去十幾人,好在是有所準備,不至於瞬間崩毀。
但身為陣眼的澹台玨自然壓力更大了。
亮光的經絡遽然爬滿她全身的肌膚,迪迦看了都得讚一聲“你才是真正的光之戰士”。
她五官都被掩在光裡了,隻能聽見光中費力地擠出幾個字:“做……不到……!”
她們無法把噬靈法陣搬過來!
顏方毓忽然開口:“噬靈法陣是依托幻境本身的陣法架構的,基礎陣法數量龐大,又盤根錯節互相勾連,一時之間難以撼動……”
容秋聽得雲裡霧裡,但還是不明覺厲地認真捧場:“……哦哦!”
薛羽翻了個巨大的白眼:“你直接說那玩意兒是固定在地皮上的就行了唄!整這死出乾嘛!真受不了光天化日打情罵俏的臭情侶了!”
才剛想乾正事的顏方毓果然又沒忍住,反唇相譏道:“唯有你最沒資格說這句話!”
眼見兩人又要開始沒完沒了了,遙覷鏡對麵的岑殊不知怎麼也不出來製止。
容秋隻好開口,聲音軟軟地說道:“顏哥哥,小羽哥哥,你們不要再為了我吵架了啦——”
顏方毓:“……”
薛羽一口氣差點沒上來:“???”
不是??
這台詞從前隻有他給彆人說的份吧!
容秋繼續軟軟地說:“你們看澹台哥哥好像就要碎了——”
澹台玨其實沒說話。
不知凡幾的陣紋自她皮膚上亮起,就好像無數道細線分割了她的肉身。
沐浴在瑩瑩朦朦的靈流光亮中,她隱約可見的五官好似散發著一種下一刻就要剃度出家的祥和,與平靜。
又好像土燒的菩薩,全身都陷在泥裡,隻有隻手露在外麵,比了個“OK”。
忽然,許久未說話的岑殊出聲了。
“方才去坐了鍋子。”
他的聲音還是冷冷淡淡的,透著那人一貫的高不可攀,仿佛剛出口的話是什麼高深術法,亦或是什麼翻覆雲雨一言萬人性命的句子。
但其內容卻與之相距十萬八千裡。
“等你回來就能吃了。”岑殊道。
雪豹的耳朵都立了起來:“牛油的嗎?”
岑殊:“嗯。”
薛羽:“好耶!!!”
他歡呼一聲,扭頭端莊道:“彆鬨了二師兄,正事要緊!”
忙完了他還要回家吃火鍋呢!
顏方毓吸了口氣:“……剛才說到哪裡了?”
容秋小聲提示:“法陣,法陣!”
顏方毓:“哦對……總而言之法陣搬不過來,那就唯剩一法。”
“——將此處的靈力引去噬靈法陣!”
“對……!”
澹台玨附和。
離開的天樞宗弟子還未傳來音訊,澹台玨身上壓力卻好似已堆積到了極限。
她聲音繃緊,語速飛快道:“天樞弟子會在兩處結陣,類似開渠引流使之聯通,將此處的靈力都引去噬靈法陣。”
“但窄渠引洪水,就算聯陣不崩潰,也必會有‘洪水’飛濺出來……!”
“我早前便傳訊天樞讓弟子前來增員,可……”澹台玨吞回了後半句,語氣急促卻堅定道,“總之我等勉力一試,你們其餘人先退至十裡外,以免被波及!”
“等等等等!”
薛羽也語速飛快地問道:“澹台兄你說的退十裡是離那邊十裡還是離這邊十裡還是離兩邊都要十裡?!”
“十裡又十裡……半個清明都禁不住這麼造啊!”
澹台玨說得含糊,但時間也已經沒有給她解釋清楚的機會。
說時遲那時快,隻見所有天樞弟子身上倏地爆發出一團刺目的光。
澹台玨大喝:“退——!!!”
話音未落,磅礴靈風便轟然而起,將在場所有人都掀飛出去。
刹那間飛石亂走,樹木摧折,天地倒轉。
連顏方毓的護體靈氣都驟然失去作用。
容秋眼前一黑,連尖叫都來不及發出一聲便被高高拋了起來。
眨眼的功夫,人已在半空中滾了好幾圈。
有那麼幾個瞬間,容秋覺得自己完全失去了意識,連什麼時候落下地的都不知道。
不知過了多久,動蕩好像停了下來。
有人叫著他的名字,在輕輕拍著他的臉頰。
“容秋,容秋……”
容秋從顏方毓的臂彎中掙紮著清醒過來,對上老婆略帶焦急的眼睛。
“還好嗎?”
“……裡沒事叭!”
兩人同時開口。
見懷裡人還挺精神,顏方毓眉頭鬆了半分。
他抬手向容秋小腹伸去,想探探小兔子剛剛“流產”的丹田。
才伸到一半,中途就跟另一隻手撞在一起。
“?”
顏方毓狐疑地低下頭,隻見懷裡的小兔子被摔得七葷八素沒緩過來,眼睛還眯縫著,兩隻手卻像是自己長了腦子一般朝他的腹部摸了過來。
意圖十分清晰,目的十分明確。
此時此刻,兩個迥乎不同的腦袋默契地想到了一處,不約而同地擔心起對方根本不存在的腹內器官來。
但顯然容秋進行得更順利。
他的左手正巧與顏方毓探過去的手撞上,右手卻沒被擋著,順利地按在了顏方毓腰腹上。
容秋作亂的爪子像條滑溜的小魚,一下子鑽進了顏方毓的衣衫下麵,一通亂糟糟的摸。
這回顏方毓才是真的毫無準備。
熱血上湧,他的臉頰騰地一下紅了。
而始作俑者口中還含混嘟囔著:“沒事叭沒事叭……兔唔……沒事叭?”
他老婆才剛懷了他們的兔崽,正脆弱著呢!
萬一這一下子摔壞了怎麼辦!
容秋不太熟練的分出一縷靈力探進顏方毓小腹,學著之前老婆檢查他有孕的丹田一樣企圖也檢查一下老婆腹中的“兔崽”。
兩人修為境界之懸殊,大能內府向來不容螻蟻窺探。
容秋的靈力本該在探入顏方毓經脈的一瞬間被鯨吞,隨即受到反噬重傷、甚至立刻斃命才是。
但兩人早已因果相連,由天道譜寫。
那是比江潛鱗做惡陣強求來的共享因果要靈驗萬倍的命理。
如此,容秋當然不會反噬受傷。
他甚至根本沒意識到,能這樣就輕易撥弄起大能的重要之處有什麼不對,愣頭青一樣莽莽撞撞就撞進了掌下的丹田裡。
“嗡”地一聲輕響,架在四周的護體靈力倏地散了。
容秋的靈力畢竟太過弱小,像一滴水落入大海,一下子就遍尋不見了。
他沒探出個所以然來。
小兔子不太滿意地咂了咂嘴,剛想試試再來一次,卻冷不丁被顏方毓的扇骨打在手背上,將容秋伸在衣衫下的手拍了開去。
“乾嘛……!啊,老婆你的頭怎麼這麼紅啊?”容秋納悶。
“……你說呢?!”
顏方毓咬著牙說道,從脖頸根燒到耳朵尖,腦袋像個開水壺一樣嗚嗚冒氣。
好在突然爆發的靈風將大家都吹開幾裡地,四散八方,周圍不見多少人影,就連顏方毓順手護下的那個天樞宗弟子也暈了過去了。
至於薛羽……薛羽不算個人。
如此,顏方毓還能保持著基本的理智,但憋了半天,還是隻憋出一句:“小色兔子!”
容秋:“啊?!”
他丈二和尚摸不著腦袋。
容秋又委屈又不忿——怎麼他就色了!
好吧!雖然容秋承認自己確實是小色兔子,向來覬覦老婆的姿色,但是他現在明明什麼都沒做,老婆憑什麼說他色!
難道隻是因為他探了探對方的丹田嗎?
這麼想就更讓容秋生氣了。
憑什麼老婆之前就能隨便探他的丹田,一探就是盞茶時間,而他剛剛隻不過才碰了一下,還什麼都沒摸出來呢,就被老婆打了!
容秋覺得自己娶雞隨雞娶狗隨狗了,明明現在是這麼重要的場合,這麼焦急的時刻——但這個架他必須得跟老婆吵明白!
容秋惡從膽邊生,突然伸出手,飛快地摸了一把顏方毓的小腹。
“□□!”他氣勢洶洶地說。
不同於剛才單純純潔的探看丹田,這回容秋才是真的存了要非禮老婆的心思的。
化成人形的小兔子的手骨肉停勻,體溫依舊比尋常人要更熱些,雖然隻是飛快一摸,從指尖到掌心卻都結結實實在顏方毓腹部貼了個遍。
容秋本就是在賭氣而已,隨便劃拉一下也沒覺得摸到什麼。
可受害者的感受卻天差地彆。
小兔子的微末靈力對於顏方毓來說雖然隻是一滴小水滴,連漾起的漣漪都是微不可查的。
然而對於後者寂靜了數百年的靈海來說,那種陌生的異樣卻仿佛已經是潑天的大浪,一下子將顏方毓惹亂了。
以至於就算此時的觸碰並沒有附著靈力,顏方毓也依舊能清晰地感覺到對方微熱的力道。
隔著內衫,更似某種令人悸動的撩撥。
然而始作俑者撩撥了就走,顏方毓連再敲人手背的機會都逮到。
下意識睜大雙眼,正對上麵前人亮晶晶的瞳子。
小兔子正揚著下巴,自以為很得意地挑釁地看著他,瞧起來傻乎乎的,但那灼熱的目光不知怎麼就燒得顏方毓麵頰滾燙。
他不太自在地轉開了視線,結果冷不丁又跟薛羽對上了眼。
另一個小兔崽子顯然也已經在旁邊看了好一會兒得熱鬨。
顏方毓本來已經做好了被他揶揄幾句的準備,可一扭過頭卻看見自己的倒黴師弟正張大嘴巴,臉上混雜著一種憐憫、震驚、還隱隱約約有一絲絲興奮的複雜表情。
薛羽是知道小兔子那些荒誕的念頭的。
之前他一直以為是修仙界的性啟蒙教育還沒跟上。
但看他好師兄的反應,怎麼好像也不太對勁呢?
“我的青天大老爺!你不會真的能生了吧?!”薛羽一下就支棱了。
他有個危險的想法。
不是,被OOOO的老婆炒真的很勁啊兄弟!
顏方毓:“……什麼亂七八糟的!”
容秋在一旁發出蹲粑粑一樣的扭捏聲音:“嗯……嗯……”
顏方毓臉上熱度依舊沒下來:“你也給我住嘴!”
容秋:“……嗚嗚。”
第162章
再沒什麼時間給他們說垃圾話了。
藥廬之上, 聯通陣已經成功架了起來。
就如同澹台玨所說,窄渠引洪水,必然有水花飛濺。
剛才將所有人都掀飛的靈力, 便是那磅礴靈流穿過陣法時逸散出的餘波。
也僅僅隻是餘波。方圓幾裡的草木植被便被夷為平地。
唯剩一大片紮著零星根係的光禿禿土坑, 觸目荒涼, 宛若某種末日景象。
容秋他們遠遠站著, 依舊能感覺到一陣陣靈風撲麵而來, 化無形為有行, 吹得人衣袍獵獵,頭發糊臉。
凝實的靈力如發瘋的推土機, 可憐的藥廬被它一通亂犁,早已看不出原來的建築形貌。
清明書院裡的靈氣本就純淨濃鬱,此時地底蘊藏的靈氣再一潰散, 藥廬方圓數裡內的靈氣儼然已經濃鬱到已經有些令人窒息的程度了。
而攔擋不住的餘波,依舊從陣法連接處源源不斷地湧出來。
又如風漾起了波紋一般, 渾厚壓抑的靈流緩緩向四野更遠處蔓延,說話間已經逼近眾人的暫時落腳地。
顏方毓撈著小討債鬼們又往遠處退了退, 大家這才覺得沒那麼難受了。
“我覺得我就跟隻鴨子似的。”薛羽給自己的嗓子順了順氣, 吐槽道。
容秋好奇問:“為什麼是鴨子?”
“飯店裡的鴨子。”薛羽說,“大水管子從嗓子眼塞進去, 嗷嗷往裡灌飼料。填鴨就這麼填的。”
如此濃厚的清靈之氣強橫往人經脈裡鑽, 不是填鴨是什麼?
聽他這麼一說,容秋覺得自己的嗓子也開始難受了。
他點點頭:“那咱們是兩隻鴨子。”
顏方毓插口:“鴨子可沒法待在這兒。”
他麵容整肅地望向法陣方向。
一片狼藉的土地上, 有零星血肉與皮毛的碎片,稀稀落落地散在被黃沙掩埋的血泊裡。
那是林中未來得及逃跑的小動物, 被湧進經脈的靈氣撐爆了身體後留下的殘骸。
風一卷,到處都是腥臭。
草木連根拔起, 其中的生靈也都因過濃的靈氣亡歿殆儘。
這已經是座完完全全的死林了。
顏方毓幽幽地說:“我們再在這兒站一盞茶,下場便會與他們一樣了。”
說話間,一隻甲蟲從他們腳邊經過,瘋了一般飛快向遠處爬去,黑細的腿幾乎甩出了殘影。
然而下一刻,隻聽“啵”地一聲脆響。
那隻甲蟲像久滾破皮的餃子一樣炸了開來。
隻可惜這樣的小蟲子,身體裡沒有什麼“餡”。
碎裂的殼不知飛去了哪兒,留在地上的隻有一片深色微黏的汁水。
……這就是那些人想要的東西嗎?
哪怕會粉身碎骨?
容秋不知道為什麼有些難受。
他腳尖撥了些土蓋住那片小小的狼藉,問:“那要退到哪裡才行呢?十裡……?”
鳯 顏方毓沒說話,隻是收回望向遠處的目光,神情似有些沉沉地看了他一眼。
“希望吧。”
容秋也看著他。
麵前那雙漂亮的眼睛裡,仿佛蘊著欲語還休的千言萬語。
容秋恍然間有種感覺:顏方毓是不是……已經知道該怎麼做了?
他其實見過顏方毓這種眼神的。
在不久之前的那個夜晚,對方給他講述的那個意有所指的睡前故事的時候,就是用這種矛盾又苦痛的眼神望著他的。
他說,在故事的結尾,翻山越嶺來到終點的主角以身擋洪水,又被大洪水吞沒。
他說,這是天道給主角定下的宿命。
天下生靈固有一死的。
隻是,與其餘人“不知此生將身殞何處”的茫然相比,主角能夠在了然中死去,似乎也算是一個不錯的結局。
容秋忽然好像也知道該怎麼做了。
靈氣之下,眾生平等。
除了魔族以濁氣生存,其餘飛禽走獸、草木蟲豸都與人族一樣,仰仗天地間的清靈之氣。
因而逸散的靈力不僅鑽入在場眾人的經脈,也同樣填進了這座森林中的動物、甚至是每一株草木植物之中。
隻是它們遠沒有書院師生的肉身強橫。
後者尚且覺得難捱,更彆提林中那些普通的小動物了。
它們在濃鬱的靈氣中爆體而亡,以己身減緩了其向外漫溢的速度,給眾人喘息的時間。
這片地底靈湖是魔宮的殘留物,就像灰塵堆積的衛生死角。
魔宮都消失了幾百年,這個“死角”失了後繼的靈流流入,所積蓄的靈氣即使再磅礴,也總歸是有儘頭的。
因此,隻要所有靈氣都經由聯通陣傳入噬靈法陣中,餘波的逸散必定也會停止。
而且天樞弟子們已經將最麻煩的部分解決了,主角隻需要處理這些不斷漫溢的餘波就行。
然而“所有靈氣”有多少?
——不知道。
他們需要退多遠,十裡真的夠了嗎?
——也不知道。
退一萬步講,就算天樞弟子們的肉身真的強橫如斯,能一直承受住靈氣灌衝。
但這漏濺的餘波又什麼時候能有個頭呢?
以現下靈氣逸散的速度,頂多再有兩刻鐘,偌大的清明書院就要被靈流給整個兒淹了!
原來這就是“結局的大洪水”……!
早在一切還未開始的時候,顏方毓就已然告訴了他讖言的答案。
“我知道了……我要去!”容秋說。
顏方毓的瞳孔微微顫動了一下。
剛想說什麼,卻被容秋抬手捂住了唇。
少年人沒有收回手,反而忽然踮起腳尖,湊近了他。
容秋不知道什麼時候原來已經長得那麼高了,踮踮腳就將將能與他平視。
小兔子從未做過這樣幾乎有些侵略性的動作,顏方毓下意識退了半步。
容秋卻仰起臉更向他貼了過來。
離得這樣近時,顏方毓滿眼隻能看見對方手掌上方露出的眸子。
像一汪清淺的溪水,一眼就能望見眸底純粹又赤誠的真心。
“我沒有想去送死,哥哥。”
因為離得很近,容秋說話的聲音很輕,飄去顏方毓耳畔時仿佛情話似的。
“這是我的秘寶半身呀!”容秋輕快地說。
——沒錯,從始至終,來藥廬涉險的都不是容秋的本體!
就算他真的在這裡栽了,那揚進靈流中的也不是容秋的骨灰,隻是秘寶碎片罷了。
說起來也挺有意思的。
如果不是江潛鱗覬覦塔靈的分神期秘寶,容秋也不會知道有這件東西;
如果他不為了應對江家兄弟的陰謀而去借這件秘寶,便也不會有如此從容的退路。
世間事冥冥之中早有注定。
“隻是……如果、如果這個秘寶被我弄壞了……”容秋忸怩了片刻,又一下子強硬起來,“那也不許用我的嫁妝賠……!”
“那是我的,我的知道嗎!”
顏方毓彎了彎眼睛。
靈風又吹過來了。
凝實的靈力帶著些微的重量,先從地麵匍匐而來,撥弄著眾人的袍角,像是某種無聲的催促。
“那、我去了。”容秋說。
明明知道並不是什麼生離死彆,可還是越告彆越不舍。
說著要走,腳卻像紮在地上一樣,連離地的腳跟都沒有落下來。
就那樣定定地、貪婪地看著眼前人。
“等等!吻彆多不吉利啊!”
薛羽捂著眼睛的手指張開條縫,露出兩隻滴溜溜亂轉的眼睛:“等回來再親啊!”
容秋被他提醒了。
……哦!是要親一下的。
雖然容秋也不明白怎麼就不吉利了,但偶像說得總是對的。
容秋的手還捂著顏方毓的唇,掌心緊緊覆著他的下半張臉。
無論是叮囑、埋怨,還是告彆的句子,此時此刻容秋都不想聽。
手背上方露出顏方毓的眼睛。
瑩藍的寶石綴在額心,在他漂亮的虹膜上映出令人沉迷的深邃光澤。
當初容秋就是被這樣一雙眼睛迷倒了,時至今日他依舊會沉醉在這樣春水般溫柔的眼波中。
小兔子鬼使神差地又向前湊了湊。
刹那間,他們離得更近了。
如若不是容秋的手掌還覆著顏方毓的下半張臉,此刻兩人必定已經鼻息交纏、連唇鋒都蠢蠢欲動地廝磨在一處了。
麵前的人並沒有動。
隻是輕輕顫動了一下睫毛,斂起眉眼,目光被薄薄的眼皮遮到低垂,平白顯出一副予取予求的姿態。
容秋也沒有撤開手,而是微微仰著頭,唇瓣在自己手背上蜻蜓點水地印了一下。
下一刻,那隻手離開了。
隨之一起遠離的是少年人壓近的身軀。
他盯著顏方毓輕撤半步,點在地上的腳尖巧勁一墊,人已向後躍出幾丈。
緊接著又是幾個起落,便消失在了亂林深處。
微涼的空氣隨即飄飄悠悠攏上了顏方毓的唇側。
明明是隔著指骨的輕貼,卻好像染上了那小冤家比尋常人微高的體溫,餘熱尚溫。
顏方毓立在原處,一時之間沒有動作。
薛羽在旁邊吱哇亂叫:“不至於吧!二師兄你這麼純情的?”
顏方毓滿了半拍才冷哼一聲,打開折扇此地無銀三百兩地扇了扇,將耳尖的熱度扇去一些。
忽又想起什麼,他把扇子一合,斜眼看向薛羽:“容秋都去了,你不去嗎?”
薛羽把自己癱成一張豹餅,懶洋洋道:“人家孩子還有追求,不像我,我是真心實意地在吃軟飯。”
顏方毓:“嗤。”
“哦哦哦你提醒我了!”薛羽又一下子跳起來,“雖然正麵戰場不參加,但後勤工作還是可以做一下的嘛!”
他話音落,一隻青花大瓷碗不知從何處飄飛而起,懸停在高空。
雪豹昂首一嘯:“收!”
被剛才靈爆掀飛、散落各處的留影珠都被吸了過來,悉數落進薛羽的青花大瓷碗裡,叮叮當當堆出個尖尖。
他又令:“去!”
大瓷碗一揚,剛收在碗中的留影珠又齊刷刷散出。
隻不過,這回不再是亂無秩序地四散。
無數顆留影珠如傘骨開合般以大瓷碗為中心向飛出,在半空中密密織出一張鳥瞰的大網,將方圓十裡都籠罩在內。
靈力一拂,百珠齊亮!
急急蹲守在靈璧前的吃瓜群眾們突然發覺,黑了好大一會兒的直播間裡重新出現了畫麵。
密密麻麻的彈幕又刷了起來。
【來了來了!】
【我的媽呀終於有動靜了,剛剛是咋了?轟隆一下子就沒了!】
【靈爆把留影珠衝散了吧】
【所以現在什麼情況?誰打贏了?】
【這是哪兒?換地方了?】
最先一批彈幕發得又亂又急。
無意義的情緒抒發後,漸漸才飄來基於現狀的討論彈幕。
靈流爆發時薛羽連自己都顧不住,那些個留影珠自然早就不知什麼時候就不向外傳影像了。
畫麵再一次亮起,前一刻還鬱鬱蔥蔥的清明藥廬不見了。
視角拉高俯視,隻見靈璧畫麵中,整片土地是個向下凹陷的巨坑。
沒什麼重量的東西都被吹飛了,入目可及處隻有黃土、和一個個被風摧折後留紮在泥土深處的斷裂木樁。
【這、這還是清明?怎麼炸成這樣了?!】
【謝邀,一覺起來學校爆炸了,這不是我每天上早課前許的願望嗎?——可是天殺的我已經畢業二十年了!】
【前麵的知足吧,總比你畢業了學校翻新了強點吧?】
【天……那些靈光!那些都是靈力嗎?】
【靈氣凝實如露如液,正是靈氣極度濃鬱的表現!】
【……竟然真的是靈氣!我都不敢想象在裡麵遊水,我的修為漲得能有多快!】
【清明書院你開門啊我有畢業證讓我進去修煉!】
不論有心還是無意,事實就是彈幕又開始暗流湧動起來。
幾乎大半個修真界,隻要是靈璧普及的地方,修士們都在關注著清明地底靈湖爆發的事情。
從高處俯瞰,天樞弟子架起的聯陣就如同一個冒水的泉眼。
凝聚的靈氣流動著五光十色的神光,便如漫溢的泉水一般緩緩向四麵八方流淌。
如此“作壁上觀”,視野倒比身處其中的清明師生們更加清楚。
便也能更加直觀地看出,地底靈泉有多麼……
值得遭人覬覦。
……如此神光。
恐怕連數百年前經曆過地麵上俱是清靈之氣的人,也都從未得見過的震撼景象。
眼見為實的利益在前,之前尚且站在魔族一邊、對那千年暗無天日的地底圈禁不甚讚同的人之中,也有些變得沉默了。
——如果能回到過去呢?
如果魔族能繼續為人族、為地上萬萬吸靈氣而活的生靈所用,是不是他們也能日日享用如此這般精純無匹的靈氣了?
這利益太誘人了。
藏在暗處的魑魅魍魎當即哄鬨著讓清明書院敞開大門,放大家進去肆意吸收靈氣修煉。
借口都是先前現成的——
因為那是百年前魔宮的淤積,該是眾生都能分一杯羹的財產。
不願意?
那就是與天下所有修士為敵!
一時間好像所有人都瘋魔了。
靈璧中的彈幕好像城牆上的土皮一樣嘩啦啦往下掉,堆積成厚厚的一層,將畫麵都遮得看不見了。
有一條算一條,全是極儘惡毒、不堪入目的語句。
有人彆有用心、煽風點火;
也有人隻是看熱鬨不嫌事大;
又有的,或許隻是想趁亂附和幾句。
說幾句話而已,也不會少塊肉,說不定就真的能撈到好處了呢?
也有良知尚存的人看得齒冷。
但那又有什麼用?
於這洪水般的惡言麵前,他不敢說話,於是就好像全世界就隻有當前那一種聲音。
忽然,被彈幕簇擁著的畫麵一變。
視線落了下來,落入流動的神光邊緣,變成約莫人高的視角。
從高處俯視時,雖然看得全麵直觀,但因為飄得夠遠,對於地上種種看得不夠震撼。
可當留影珠墜下地麵,近距離看著靈爆過後的一片狼藉時,方才讓人覺得觸目驚心。
【影像怎麼突然變了?】
【開門開門開門開門開門!清明書院是想獨占地宮靈氣嗎?】
【開門開門開門開門開門開門開門開門!】
【什麼東西那是?】
隻見一片折木殘枝中,一團血糊糊圓墩墩的東西正跌跌撞撞朝留影珠的方向跑來。
【好像是……鹿?】
沒錯,那是一隻鹿。
大抵在清明的森林中生活修行許久,它已經半隻腳踏入玄門,恐怕不日就能引氣入體。
因此,比起其他沒有靈性的飛禽走獸,它在這濃鬱到有些窒息的靈氣中能堅持更久。
留影珠也向它飄近。
於是靈璧前的眾人便清楚地看見,這隻鹿像個吹起的水囊一樣鼓脹成一個圓球。
本來緊致的鹿皮被靈氣撐得紙薄,甚至能看見其下粗張的血管。
“嘭!”
下一刻,它整個炸開來。
皮肉稀碎,血像三月江南的濛濛細雨一樣團起又散去,落在地上發出窸窸窣窣的輕響。
又因為留影珠離得太近了,爆開的血肉皮屑糊了整顆珠子。
留影珠的操縱者像是毫無所察一般繼續向前推進著。
有大塊一些的碎肉從珠子上滑下來,卻又有更多還殘留在上麵,把靈璧中的畫麵糊得血肉模糊。
那麼近,像是掛在睫毛梢一樣。
撕裂的皮肉,連一條條肌理都纖毫畢現。
【我草!】
【嘔,不行我要吐了……誰管事的,快擦擦不行嗎?】
作為留影珠的操縱者,薛羽自然是不理他們的。
他繼續推進那顆留影珠,惡趣味地從地上那一片片血汙碎肉上掃過。
不僅是爆炸的鹿屍,混雜著血汙的塵土之中還有各式各樣小動物的屍體。
留影珠上還掛著未涼的鹿血,將每一幕影像都蒙上一層殘酷血腥的赤色。
就好像正無聲地告訴靈璧外的眾人:
你們想來嗎?
那一地爆體而亡的屍體就是後果。
靈爆之地從來不適合修煉。
就像氧氣隻占空氣成分的21%,多了隻會氧氣中毒一樣,靈氣同樣過猶不及。
薛羽不相信這種修真界常識大家都不知道,隻是彆有用心的聰明人攛掇著一群貪心的傻子。
這群人過來就隻能當個氣球,裝起來又炸一下。
除了汙染環境以外沒有彆的作用。
留影珠繼續往前推。
越靠近聯通陣的方向,靈氣便越如液露般粘稠。
留影珠的運轉同樣依靠靈力,靈露滲進珠子中,隻聽“嘭”地一聲脆響。
留影珠也炸了。
靈璧再次暗了下來。
隻不過這次隻過了片刻,影像便重新出現。
依舊是熟悉的俯瞰視角。
比之剛才,流動的神光肉眼可見地又向外蔓延了一圈。
飛禽走獸們倒是逃得差不多了,但草木可沒長腿。
神光所到之處,鬱鬱蔥蔥的樹木一瞬繁茂,又一瞬枯死,隻留滿地爆裂開的枝木。
不過經過了剛才的敲打,再一次看到這滿地的靈流神光時,那些由於煽動而蠢蠢欲動的小人之心倒是偃旗息鼓了稍許。
都是修了幾十幾百年仙的人了,誰也不是真傻。
稍理智點的都能看出此地靈氣過盛,也並非吉地,也就一群烏合之眾能被當傻子一樣溜著跑了。
……所以,要怎麼辦?
隻能眼睜睜看著靈流浸滿整個清明,百年基業毀於一旦嗎?
忽然,有一朵小小的漩渦,在靈光邊沿浮現出來。
那是一個逆流而上的人影。
他緩緩向裡走著,不是讓經脈丹田被動地接受空氣中的靈氣,而是運轉心法,將四麵八方的靈氣都朝自己吸來——!
與源頭處那個泛濫的巨大“泉眼”相比,他帶起的漩渦顯得毫不起眼。
卻真的卷動起所在邊緣的靈流,讓本來順滑的邊緣向內微微凹陷!
“——兔球!”
有捧著靈璧的清明學子忍不住叫出聲來。
那個人影當然是容秋!
即使留影珠離得再高遠,守在靈璧前的朋友們也一眼將小兔子認了出來。
急速流動的靈氣在容秋周身卷起狂風。
他站在狂風中心張開雙臂,全身筋骨有的脹大、有的扭曲,幾乎不成人形,卻因不是真正的血肉之軀,沒有一滴血流出來。
因果課教所的真身一下子翻倒在床上,容秋全身心都撲在靈流颶風中的秘寶半身上。
……痛!
好像十萬隻填鴨的東西都塞進了容秋的喉管裡。
耳邊是轟隆隆的風聲,或許還有自己抑製不住的尖叫、以及全身筋骨皮肉劈裡啪啦的炸響。
就像自己無法掐死自己,自己也無法憋死自己一樣。
在麵對即將到來的死亡時,對於死的恐懼以及本能地求生意識會控製軀體不斷掙紮。
但……掙不脫!
靈氣並不是與小兔子玩鬨的父母,也不是撒一聲嬌就不會再欺負他的顏方毓。
它們不由分說地擠進容秋的經脈,隻是眨了下眼睛的功夫,小兔子那個淺淺的丹田便被填滿。
下一刻,溢滿丹田的靈氣再反紮進每一條經脈!
…好痛。
——好痛啊!!
得益於分神期的秘寶,讓容秋的半身有著超乎尋常的耐受力。
但其內裡卻還是那隻脆弱的小兔子。
不知凡幾的靈氣鑽進他的經脈丹田,即使再痛,也不能像吳用當時那樣在刹那間就失去意識。
反而被拉得很長。
痛苦到極致的一瞬間,容秋忽覺得周圍的一切都安靜了下來。
遠處的真身?
好像感覺不到了。
疼痛?
好像也感覺不到了哦。
……自己是不是已經死了?
有什麼不安生的小東西在他皮膚、血肉下蛄蛹。
是鑽他經脈的靈氣嗎?
還是他死在了這裡,腐爛的屍身已經生了蛆呢?
他沒為自己收屍嗎?
……那是誰?
……哥哥。
對了,哥哥……顏哥哥,自己的漂亮老婆。
老婆肚子裡還懷著他的兔崽,之前還說為自己留下給他的嫁妝。
自己死之後,他的嫁妝贈給了誰呢?
話本裡都說後爹常會苛待繼子,他的兔崽有沒有受欺負?
又或者……
自己死後,老婆根本就沒把他們愛的兔崽生下來呢?
……啊啊不可以啊!
想到以後會有另一個人搶他的嫁妝睡他的老婆打他的兔崽,容秋就連死都不安生!
——振作起來啊!為了兔崽!!!
漩渦本來已經幾近消散,突然又一個激靈綻起一朵巨大的浪花。
靈流的邊緣已經被他蠶食出一個明顯的缺口,向外蔓延的速度肉眼可見地慢了下來。
容秋朦朦朧朧地眯縫著眼皮。
凝實的靈力托著他,仰麵漂浮在離地一尺高的半空。
迷蒙的神光在他眼角餘光處流淌,忽而天光一暗,一道巨大的影子投在他眼底。
一聲清越好聽的啼鳴。
“兔球——!”
……那是,歲崇山峻嶺。
重明鳥翼一展,仿佛能遮蔽天地。
“兔球!我們也來了!”
“我們來幫你!”
數道人影從重明鳥後背上向下落,乳燕歸巢一般投入靈流裡,泛起一朵朵水花。
蔓延的靈氣立刻被逼退三丈。
容秋隻覺得全身猛然一輕,湧進他半身中的靈力減少了稍許。
容秋渾噩的頭腦清明一些,周圍五色的神光中,他看到朋友們若隱若現的人影。
……不,或許稱之為“人影”,並不太合適。
異修們的道體並未維持太長時刻。
在這樣高壓的靈爆中,大家陸陸續續化為原形。
有如山巒般巍峨的,又有能臥在掌心中的渺小。
重明鳥降落在地,巨大的翅膀朝自己一攏,靈流劇烈震蕩,被他羽翼拂過的地方,連本來凝實的神光都虛幻了一層。
留影珠高高懸掛在半空中,成千上萬的修士透過它們,俯視著被靈爆吞沒的清明土地。
他們看到,邊緣那個漩渦卷起靈流的速度緩緩減慢,似乎之中的人已臨近極限。
然而下一刻,一個又一個漩渦在靈流邊緣旋起,以最初那個漩渦起始,像大小不一的珍珠串起的珠鏈,將逸散的靈流圈了起來。
仿佛激流拍擊在堤壩上,本來還算平靜的靈流漾起劇烈的水花,向外逸散的勢頭卻立時被遏止住了。
但對於綿延數裡的靈流來說,不過兩手之數的異修還是有些少了。
更彆提他們沒有秘寶分神期的境界,肉身不甚強橫的幾個異修在一個照麵間就敗下陣來,被衝向外側邊沿,直接失去了意識。
停滯了片刻的靈流,又從漩渦與漩渦之間的縫隙重新緩緩逸散。
“草草草草草!到底是誰想進來遊水的!”
“怎麼沒人告訴老子這玩意兒這麼疼的啊——!?”
靈流中響起異修們的痛嚎和謾罵。
又有異修支撐不住,被靈流彈飛出去。
摔落在地的疼痛並沒有來,那人隻覺得身子一輕,被一陌生麵孔接了下來。
“沒事吧?”
異修下意識應了一聲,睜開眼睛才發現,接住自己的竟是個人修。
也許是前者的目光太直白,那個人修撓了撓臉,有些不自在地說:“沒彆的意思。隻是……大家都是清明學子,沒道理隻有你們異修上。”
異修愣了一下朝旁邊看去,隻見有清明學子三三兩兩結伴而來,踏入這片塵沙血沫的赤土。
有的陌生、有的眼熟,都是昔日的人修同窗。
“那、那你們小心點。”異修有點呆愣愣地說,“其實裡麵很凶險,沒有彈幕那群人說得那種好事兒。”
“我們也沒那麼傻。”
越來越多的清明學子從寢舍趕了過來,其中大半光是遠遠感受那陣靈風就覺得身體不適,難以近前。
清明學子群裡也迅速有人警告,築基五層以下不要過來,恐有性命之危。
清明書院的畢業生標準隻虛要築基的修為,因此還留在書院中的學子大都是練氣期。
他們隻得繼續坐在寢舍中,看著靈璧裡一朵朵代表同窗的漩渦在神光輝輝的靈爆中出現。
境界高些的漩渦便留存得久。
而低些的,大都幾個眨眼間就消失殆儘,如石子投湖,平靜後隻剩下淺淺的漣漪。
不知不覺間,抱著靈璧的小學子們已經淚流滿麵。
不斷有一枚枚漩渦顯現,又一枚枚消失。
聯陣處的那個最大的漩渦還在飛濺著靈液,靈流蔓延的趨勢卻已然暫停。
忽然,一串囂張的笑聲從遠處飛速靠近。
一個黑塔般健碩的影子排神光而出。
離他比較近的清明學子們隻覺得一股鋒銳的霸者之氣撲來,將他們向遠處拍開。
“天施霹靂劫,吾輩當迎之!”那人聲如洪鐘地說道,“眾士且退!吾生八千年便是為了此刻!——俺來也!”
話音落,來人往靈光中一紮,霎時化成一把黑黢黢的巨劍,楔入赤土中。
“他奶奶的給老子定——!”
一朵前無來人的巨大浪花在靈流中炸起。
神光猛然往回一縮,隻他一人,竟生生吞了幾近兩成的靈氣!
好厲害!
附近學子霎時暢快不少,剛想和本體是巨劍的異修搭兩句話,卻發現劍身上的靈光呲溜一下子滅了。
旋起的靈氣漩渦自然也跟著一同消失。
隻是這一現一滅的速度太快了,看著靈璧的修士們但凡走了一下神都沒有看清楚。
【什麼玩意兒閃了一下?】
黝黑闊劍像毫無靈光地插在地上,隻露出上半截兒劍身。
如果不是附近的靈氣真真切切少了,簡直像是誰扔了塊廢鐵進來一樣。
“……他這是怎麼了?”
“好像是……被靈氣衝昏了。”
……維持著原型,就這樣昏過去了呢。
眾人也是一陣無語。
被他拍開的清明學子又回到了原位,接著巨劍異修留下的缺口,繼續吸收著靈氣。
沒有師長、沒有領袖,硬要說起來的話隻有一個先行者。
清明學子們就這樣自發站了出來,默契地擔負起守護母校的責任。
顏方毓負手而立,遠遠望著如火如荼進行中的校園保衛行動,語氣唏噓道:“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危險向來與機遇並存……經此一役,這群小崽子的修為都應該大有進益了。”
“你真的不……嗯?”
顏方毓一轉身,愣住了。
他的好師弟自然沒聽見他說話,或者說,沒功夫搭理他。
還是獸型的薛羽正撲著一根樹枝子玩。
那截樹枝明顯是被遙覷鏡另一頭的仙人控著的,逗得雪豹在不大點的空地上蹦來跳去,毛茸茸的長尾巴很開心地一甩一甩。
兩人還在聊天。
薛羽說:“師父,今天的肉都切了什麼呀?”
那邊仙人說:“六份羊肉兩份牛肉,都片成薄片鎮在冰盆了。”
薛羽說:“土豆片也要薄薄的嗷!”
那邊仙人說:“不怕像上次一樣化在鍋裡了麼?”
薛羽說:“師糊糊幫我撈嘛~”
那邊仙人說:“嗯。”
薛羽滿意了,追逐著半空中的小樹枝,像一隻咬著自己尾巴轉圈圈的傻狗。
顏方毓:“………………”
算了。
他往旁邊挪了挪。
總覺得離那玩意兒那麼近,自己都變蠢了。
再次站定,顏方毓似有所感,抬起頭向空中某個方向看去。
在朵朵雲層遮蔽的後麵,懸停著一支十數人的小隊,旁邊數十丈處便是清明的護山大陣。
如果容秋在這裡便能認出,這一行人中為首的那個不是彆人,正是與他在幻境中也算出生入死過幾回的學長——王元駒!
而他身邊的幾人也是熟麵孔,是王元駒幾個相隨在身邊的師弟妹。
他們透過雲層看向下首,五光十色的靈流泄了滿地,鑲嵌在群山環抱之中,像一片粼粼波光的湖泊。
“——巡衛隊,聽令!”王元駒清喝道。
眾人陡然一凜。
王元駒又說:“著絛!”
眾人神情嚴肅地將一條紅色絛帶配在自己左胸前。
身配絛帶之人,清明學子們都不陌生。
可他們隻見過站在門口接引新生的靛青色絛帶,日日在校內巡邏的琥珀色絛帶,此時此刻,亦有不少身配草青色絛帶的學子穿梭在受傷的人群中,為他們治療。
赤色絛帶卻鮮少有人見過,它們設置之初,便是為了此刻。
——於危難之時護得清明周全!
“一旦踏出護山大陣,我等劍指之處便不再是書院內的師長、同窗。敵人不會有所保留,所以我等也不必留手。”同樣肩垂赤色絛帶的王元駒對巡衛隊成員們說道。
眾人齊聲應是,神情凜然。
王元駒的目光緩緩每個人臉上劃過,聲音沉沉:“此一去未知前路幾何,所能儀仗的,隻有手中利刃與身後袍澤。”
“望……各自珍重,來時清明相見!”
身配赤絛的清明學子們神容堅毅,齊聲回道:“清明相見!”
王元駒深吸一口氣,收斂所有情緒揚聲道:“前輩,煩請打開護山大陣……!”
他不知在向誰說話,卻從不知哪裡響起一道聲音。
“知道了知道了。”
數道靈光從清明山脈中騰空而起,升入雲中。
那形貌與氣息,竟與陣營戰擬態環境中陣法的樣子十分相似。
巡衛隊左近的護山大陣上立時出現了個一人多高的口子。
眾人並不多話,依次飛出陣外。
王元駒行在最後,離開時向遠方虛空中行了一禮。
陣紋在他身後合攏,護山大陣恢複如初。
忽然,那道不知何從的聲音又自言自語般響了起來。
“麻煩的小鬼們……收拾完一個還有一個……”
那聲音頓了一下,又繼續酸溜溜地咕噥道:“……真是的,早知道就不借給那小兔子了。”
“虧死了虧死了……”
聲音漸漸消失,雲氣也恢複平靜,就好像那裡從未有過不速之客一樣。
早有預謀的人已從隔壁幾十裡外的會場趕來,被護山大陣阻擋在外。
還好當時莊尤不惜弄塌了經辯學教所,臨到頭變卦將會場安排在了清明之外,打了這群人一個措手不及。
否則他們一旦真的在校內起勢,那就還真是有些棘手了。
這邊身配紅絛的巡衛隊成員挨個勸阻在大陣外盤繞不散的修士,若他們執意不走,巡衛隊就隻好“以理服人”。
另有其餘人則不打算觸這個王八殼子,選擇走正門。
清明山門是護山大陣唯一薄弱之處,又或者說,是專門留來給師生進出的口子。
雖然遠沒到我家大門常打開的程度,但突破起來總比其餘地方要容易許多。
而這些人卻統統被一柄長劍攔了下來。
“錚!”
如虹劍氣一劃,在門前土地上留下一道十丈長的劍痕。
劍光撤,溝壑中卻依然散著森然劍意。
劍宗長老執劍立在劍痕前,雖然須發蓬亂,衣袍破抹布似的掛在身上,其人卻氣勢強勁,宛若一把出鞘利劍,鋒銳無匹。
“吾劍守此門,過線者——”他徐徐說道,“死!”
其身後還有無數劍宗弟子,以及搭配的小藥宗弟子。
之前清明封閉,將他們擋在外麵。
此時由仙府布下的封陣已被破除,作為清明友好宗派,小藥宗和劍宗弟子自然可以進門了。
但他們並沒有進去,而是留下為清明守門。
被他們攔下的仙府修士又氣又急。
近些年雖然也隱隱有了七宗兩府的說法,但誰不知道那是兩府人在往自己臉上貼金。
學府且不提,仙府說白了也不過就是一眾比上不足比下有餘的仙門宗派拉了個組,其弟子質量是遠遠比不上真正的天下七宗的。
而在場人中難保沒有想拜入劍藥兩宗而無門的小派弟子。
怎麼,拜不進天下七宗是因為不喜歡嗎?
何況劍宗本就實力強橫,因此那些被擋在外的仙府弟子一時之間不敢硬來,隻好在門外苦口婆心地嘴炮。
也不過就是先前在彈幕上出現過的那些。
動之以情、曉之以理、誘之以利,再適時道德綁架一番,仿佛不讓這群人進去搶劫就是件天大的錯事一樣。
普通人確實有被這些屁話說動的,但此時他們麵對的可是劍宗和小藥宗!
嘰裡咕嚕說什麼呢,聽不懂,隻想打架!
——那就打架!
清明內衝天的靈氣已讓外麵那些人紅了眼睛。
利益當前,他們還是被自己的貪念驅使著,向門前攻去。
有心人便也將清明外的戰場刻錄下來,雖然不能像清明一樣財大氣粗弄了個全修仙界直播的直播間,但還是能以個人的名義發到靈璧上。
於是處處是戰場。
清明內靈流如海,清明外血流成河。
“六大門派圍攻光明頂啊。”薛羽抱著靈璧嘖嘖。
“哎!你看,那道光柱是不是變小了?!”
顏方毓下意識看向聯通陣的方向,果然看見那道衝天的神光開始變得黯淡,勢頭也緩和下來。
陣外拚殺的學子像是感受到了什麼,抹去嘴角的血跡回身望去:“……結束了?”
清明門前已經不見那道溝壑,被留進去的鮮血填滿,又溢出。
隻能從其中散發的劍意,尋到那條劍痕的位置。
直播間裡,畫麵正中央那個最大最洶湧的漩渦一點一點地平息著,盞茶的功夫便徹底消失無蹤。
閃爍神光的靈流湖麵像被蠶食的桑葉,被無數清明學子一口一口吞去,緩緩向中心縮減。
忽然,靈璧一黑。
【哎!怎麼沒畫兒了?!】
【塵埃落定了唄,還用得著讓你繼續看嗎】
不再有新的靈氣溢出,殘留在地麵的靈氣威脅也沒有先前那麼大了。
該如何處理,便是清明書院自己的私事了。
吃瓜群眾意猶未儘地離去,還趕在路上準備來清明撈一波好處的有心人也不得不滾蛋。
幾乎是在光柱消失殆儘的瞬間,顏方毓便飛身而起,長袖一展,將還在靈流中暈暈乎乎的容秋給卷進了懷裡。
容秋還勉強維持著人形,仿佛一個被手藝人上色到一半的麵人兒,另外一半的肉身已然露出秘寶原身的樣子。
還好整個腦袋還在,還有個漂亮的小臉蛋,不然場景多少就有點驚悚了。
感受到自己已經脫離了靈流,容秋下意識掙動了一下。
顏方毓將他往懷裡緊了緊,另一隻手撈起小兔子已經變成麵坨的胳膊,細細為他塑出手指,再與他十指相扣。
“彆動。那邊已經結束了,剩下的事情,沒有你這個主角也能乾。”
容秋感覺到老婆懷中安心的氣息,繃緊的神經恍然放鬆下來。
仿佛回到了許多許多年前,一隻小兔球蜷縮在媽媽肚子裡,早已經睜不太開的眼睛終於安穩閉上。
“我們,成功了嗎……?”容秋夢遊般問道。
“嗯,成功了。”顏方毓輕聲說。
“故事的結尾啊……同在一棵樹下躲雨的書生和狐妖,以後也會永遠在一起。”
顏方毓垂首貼在他唇上,吻去一滴微鹹的淚珠。
第163章
危機解除, 主使者也早早落網。
接下來要做的不過也就是打掃打掃戰場,做做善後工作,以及把罪狀理清楚。
容秋呼呼大睡了三天, 醒來之後發現大家的效率奇高, 一切都已經塵埃落定了。
啊?!幕後主使不是江潛鱗, 是清明的另一個督學宋玄沂?
啊?!宋玄沂死了?
啊?!江潛鱗修為全非, 但江遊被天樞收入門中了?
容秋翻著靈璧裡五花八門的消息, 恍然間覺得自己不是睡了三天, 是睡了三年。
忽然,一隻筋骨分明的手探入視野, 拎起容秋手中的靈璧丟到一旁。
“你才剛醒,不許費神玩靈璧。”
“啊我還沒看完!”
容秋像隻玩尋回的小狗一樣下意識追著靈璧過去,又被顏方毓提著後襟丟回枕頭上。
“到底怎麼回事嘛!”
他就在朋友們的聊天裡看到幾句隻言片語, 還沒來得及仔細看看事情的來龍去脈,靈璧就被顏方毓搶走了。
顏方毓裝模作樣地坐在床邊, 勁兒勁兒地說:“哪件事怎麼回事啊?問我不就行了?做什麼還要去看彆人說的?”
他把容秋扶起來,一邊給他喂蜂蜜水潤唇, 一邊輕描淡寫地講了講容秋醒來之前發生的事情。
從哪裡說起呢?
就從最樹大招風的江潛鱗說起吧。
作為明麵上的搞事人, 江潛鱗自然是被江遊從化f……啊不,是陣法爆炸炸飛之後, 剛一落地就被書院的人控製了起來, 快馬加鞭開始審問。
什麼?當時江潛鱗是暈著的?
——當然是直接弄醒啊。
難道還要像容秋一樣舒舒服服睡三天嘛?
江潛鱗也並未有什麼抵抗,審訊進行得還算順利。
兩邊同時進行, 因此這邊容秋他們校園保衛戰結束之後沒多久,江潛鱗知道的事情便已經被挖得差不多了。
“說一些和咱們相關的吧。”
顏方毓說道:“你還記不記得, 前幾個月江潛鱗曾經來因果課教所找過我。”
容秋猛點頭:“嗯嗯嗯!”
他當時就覺得這人來得很莫名其妙。
江潛鱗來找他們的時候,仙府的這一計劃就已經在進行中了。
在江潛鱗的視角看來, 這個計劃雖磕磕絆絆,不過還算穩中向好。
江遊人雖蠢了點,但勝在十分聽自己的話,因此江潛鱗偶爾也會讓他辦點雜事,並不擔心他向外泄露什麼,自覺各方麵都十分隱秘。
然而顏方毓就是冷不丁來了,沒有一點點預兆,像是突然從天上掉進自己正在籌謀的局裡。
這讓江潛鱗一下子警惕起來。
容秋一臉茫然:“啊……?可哥哥來清明,不就隻是因為我揣著崽嗎……?”
不說那時自己是個一無所知的小傻蛋,就連顏方毓也對他們毫無所察。
阿拉來清明隻是為了體驗一下師生戀(劃掉)——來談個戀愛的啦,跟他們的計劃有什麼關係?
“人做虧心事,多多少少是會心虛的。”顏方毓說,“哦對,你在他看來也很有疑點。”
容秋更茫然了:“誒……我嗎?真的假的?”
顏方毓笑著點了點頭。
因果道天下第二突然進清明,與他一同出現的還有一個屢次壞自己好事的獸修。
其中頭等大事,就是容秋阻了他拿那個通塔的分神期秘寶。
江潛鱗也知道,雖然以塔靈的秉性,八成就算沒有那獸修,也會有其他的精怪、魔族或是隨便什麼理由,讓自己拿不到秘寶。
但那獸修與顏方毓在一處,又三番五次出現在他的計劃中,都讓江潛鱗不得不對他有所懷疑。
容秋簡直要驚呆了:“我真的沒有!那都是巧合!”
薛羽也驚呆了:“他有被害妄想症吧?!”
“有時過多的巧合一起出現,那就是某種必然了……事實證明也確實如此。”
說完,顏方毓忽然覺得有哪裡不太對勁,瞪向忽然出現的薛羽:“……等等,你怎麼會在這兒?”
人形的薛羽正坐在床邊的腳踏上,雙手扒拉著床沿,十分理直氣壯地說:“聽說小秋弟醒了,那我肯定要來看看啊,瞧瞧你那小氣吧啦的樣子。”
顏方毓糾正道:“我不是小氣,我是嫌棄。”
容秋倒是挺高興的。
“小羽哥哥!”他掀開被子往裡挪了挪,啪嗒啪嗒拍床榻,“小羽哥哥來呀!”
“不許!這張床上有他沒我有我沒他!”顏方毓發出小學雞的叫聲。
薛羽擺擺手:“沒事沒事,我坐這兒就挺好。這幾天躺太久了,都有點暈床了呢,嘿嘿。”
顏方毓:“…………”
你臉紅個頭啊!
容秋懵懵懂懂點了個頭,分給薛羽一個枕頭讓他靠著,催顏方毓繼續往下講。
顏方毓:“……方才講到哪了?”
薛羽抓出一把零嘴分給容秋,當做靠枕的回禮,一邊順口說道:“說江三字懷疑你倆!”
“總之他有所懷疑,便決定來找我試探一二。”顏方毓說。
江潛鱗來因果課教所,自是有多方目的。
其一,便是為了試探顏方毓來清明到底想乾什麼。
畢竟會否真的有可能,是因為清明山清水秀,大能也來療養療養,順便過一過當老師的癮呢?
但這個試探並無太大成效——當然這本質是因為,顏方毓來清明的緣由確實有些難以啟齒。
接著江潛鱗又詢問自己以後是否還能來請教,便是旁敲側擊地探查顏方毓是否會長久待在清明。
而後者隻含混地應了一句隨緣,便更讓江潛鱗戒備了。
連顏方毓自己都弄不明白之後該何去何從,陰差陽錯地就被江潛鱗看做是一種高深莫測的表現。
這真是……上哪兒找人說理去?
說到這裡,兩個小動物一致認為江潛鱗實在是有點倒黴了。
而且整件事雖然是個完美的誤會,但江潛鱗這莫名其妙的試探也反倒讓顏方毓起了疑心。
當然,江潛鱗自知自己隻要來,無論說什麼都是一種打草驚蛇,因此就又有了第二個目的。
他既然先入為主地篤定了顏方毓就是來摻和一腳的,那麼就要確定後者在整個計劃中的定位,以及——
能不能被自己所拉攏了。
就像其餘那些被江潛鱗以精純靈力吸引來的修士一樣,助他實現推魔族重入地底的偉業。
畢竟人族總是貪婪的。
嘗過這樣的甜頭,便再不會滿足此世間隻能稱之為“稀薄”的靈力。
“等下!”容秋打斷他。
“之前在藥廬的時候不是說,他的目的是把江遊的根骨換到自己身上嗎?”
“這兩件事本來也不衝突……”顏方毓從容秋手心裡把自己的衣袖摳出來,“你彆急,就要說到了。”
然而江潛鱗雖有心拉攏,但見顏方毓與那個獸修親密無間,恐非靈力所能打動,便完全絕了這個念頭。
——畢竟獸修與精怪之類的異修,其在修仙界的地位與魔族也沒兩樣。
江潛鱗如果打壓魔族,便等同於將除人修之外的所有修士一網打儘。
其中自然也包括與顏方毓交好的容秋。
江潛鱗放棄了。
天衍入局,如果不是同道中人,那便隻能是敵人,沒有第三種可能。
既然有顏方毓插手,他的謀算就需得更小心謹慎才是。
於是便有了第三個目的。
江潛鱗轉瞬間思忖好了後續計劃。
他醉心因果道是真,有問題請教顏方毓也是真,就算後者請卜於天,也揪不出自己的破綻。
既然已經打草驚蛇,乾脆將計就計,用蹩腳的方法將天衍的關注吸引到自己身上,暗地裡卻將諸方因果都落於自己的好用弟弟身上。
如此明修棧道,暗度陳倉!
因此他最終的兩個目的也可以齊頭並進。
引地底淤積的靈氣助自己與繼弟換根骨,同時逸散的殘餘靈力也能讓入清明搗亂的修士嘗到甜頭,從而在他們心中埋下貪婪的種子,為以後二次囚魔做準備,是一石二鳥的買賣。
顏方毓說完,容秋下意識吐出一口氣,這才發現剛才聽的時候,自己竟連呼吸都忘了。
那天江潛鱗來因果課教所,不過也就呆了一會兒,說了不過幾句話而已,竟有那麼多彎彎繞。
其中暗潮洶湧,一環套一環,就算此時顏方毓拆開揉碎了講解,容秋還是有些懵。
他小心翼翼地問:“江泥……江潛鱗,真的有這麼厲害麼?”
打架的時候好像也沒覺得啊?
顏方毓說:“此子心思確然深沉,但如此複雜的謀劃,背後牽扯這樣多的人,當然不是他一個人能辦到的。”
“仙府,也在江潛鱗背後默默給他打配合。”
仙府,自然是仙府。
仙盟的盟主宋玄沂,剛才容秋已經在靈璧裡看到,他死了。
“我服了,怎麼真是那個老登。”薛羽狂翻白眼,“那麼大一個仙盟就真的讓盟主親自乾活啊!”
“你也說了,那麼大一個仙盟,”顏方毓說,“他身為盟主,若連自己手下那麼大的動作還察覺不到,那才真是傻子了。”
“誰都知道是他,但誰都揪不住他。”
江潛鱗的背後主使,確實就是清明的另一個督學,仙盟盟主,宋玄沂。
當本來放在密室中的司徒清淵屍身,竟在自己弟弟床下被容秋他們尋到的時候,江潛鱗已經知道,自己被宋玄沂推出來做了擋箭牌。
或者說是……棄子。
那些一哄而上來清明打秋風的仙府修士給江潛鱗、宋玄沂做嫁衣。
而江潛鱗也知,自己不過是宋玄沂嫁衣上的一條繡線而已。
不過他也無所謂做對方手裡的工具。
應該說,除了能有朝一日成功飛升之外,親友疏遠、身上臟水一類的都是小事,江潛鱗不在乎。
無論是換骨,還是二次囚魔,其最終目的都是如此。
當然,江潛鱗還是失敗了。
若是成功,他身後的仙盟便會瞬間叛出“七宗兩府”共同營建的生靈平等體係。
並以江潛鱗為造神代表,重拾元年以前弱肉強食、強者為尊的修仙界。
但江潛鱗敗了、仙盟敗了,這一切自然成了空談。
“哎呀,其實現在看來,他們本來根本不需要偷偷潛進幻境中搗亂的。”薛羽語氣有點唏噓。
“如果沒人搗亂,這兩邊的學生就能自己人和自己人鬥個天昏地暗,十天半個月出不來。結果這群攪屎棍一來,反而把兩邊人整聯合了。”
又或者彆那麼急,晚一些發難。
等幻境裡的人都精疲力竭、幻境外的人也不會將全部注意力聚集在直播上的時候,那才是真的神不知鬼不覺。
可惜這群人本就是因利而聚,互相不信任,生怕彆人比自己多得一份好處,恨不得陣營戰還沒開打就來清明占位置。
一盤散沙,也無怪乎不能成事。
仙府明明占據天時地利,卻敗給了人和。
而容秋他們諸事不順,卻偏偏就隻占了人和。
“所以說江潛鱗其實沒有敗給自己,是敗在了同伴身上。”容秋下結論。
薛羽去捂他的嘴:“哎呦你可彆說了,彆讓他覺醒什麼奇怪的東西了。”
“唔唔唔,那後來呢?”
顏方毓拍開薛羽的手,替容秋掖好被子:“某人不插嘴的話,我早就繼續說了。”
在聯通陣輸送完所有靈力,容秋昏過去之後,身為盟主的宋玄沂終於姍姍來遲。
他代表仙府冠冕堂皇地譴責了一番,好似之前仙府從未對其青眼有加一般,於是暗地裡默許、相助之事自然也權當不存在了。
你說那些攪混水的人?
不過就是芸芸眾生中的一個罷了。
況且也不止仙府修士在這麼說,後續那些態度鬆動的修士中,難道真的沒有一個,是毫無根基的普通人嗎?
這些人難以追究,而真正參與陣營戰殘殺的修士,腦中已被人打了烙印,根本無法指征宋玄沂。
至於江潛鱗的說法,這人不屑得留證據,空口無憑的太容易被辯解。
因此,明明知道真正的幕後黑手是誰,但礙於種種原因無法定罪,實在是一件極其憋屈的事情。
聽到這裡,容秋還是忍不住插話。
“可是可是,他們不是說宋玄沂死了嗎?”
“哦,確實是死了。”
顏方毓雲淡風輕地說:“雖然沒有證據,但鴻武宮知道前任宮主慘遭不測,真凶還逍遙法外,一氣之下過來把宋玄沂砍死了。”
容秋:????
容秋:“啊??!!!”
這麼草率的嗎?!
據說,罩在清明上空的禁陣能抵擋大乘期一擊。
卻沒想到真的有大乘期連關都不閉了,從洞府爬出來,轟開防禦陣,把宋督學打死了。
顏方毓被他的表情逗笑了:“有這麼驚訝嗎?”
“哦……你確實該驚訝一下,但他們應該已經習慣了。”
顏方毓說:“不是弱肉強食,強者為尊嗎?鴻武宮前輩比他強,殺他,天經地義。”
他聲音淡淡,卻無端有一種凜然天威之感。
這是那些人追求的世道。
死於其下,似乎也隻能說是一種“得償所願”。
“嗯、嗯……好吧,其實也不是這種驚訝。”容秋說。
也是一代人物,轟轟烈烈攪動風雨,卻死得如此兒戲。
這讓容秋有一種十分滑稽的感覺。
顏方毓繼續說:“宋玄沂一死,那才真是萬事皆休。”
“仙府群龍無首,估計要亂上一陣子。不過這跟咱們也沒什麼關係。”
“說說江家兄弟吧。”
江遊嘛,純粹是個被哥坑了的倒黴貨。
不過好在他是先天引氣之體,沒被這樣體量的靈氣衝得爆體而亡,而是因禍得福,被大量靈氣洗經伐髓,直接連蹦兩個大境界,距離結丹已是臨門一腳。
然而有得有失,他的經脈極其脆弱,人像是玻璃吹成的,隨便一碰就會暈倒吐血,少說得溫養百年才能恢複正常。
而且往後體修的路子也決計無法再走了。
聽說江遊改回了原本的齒序十三,人也穩重了不少。
反觀江潛鱗,他被換骨陣法反噬時便丹田儘碎,成了廢人。
這年頭全民修仙,入門心法比街頭巷尾的兒歌流傳得還廣。
除了還沒開蒙的稚童,就難尋到一個真正的凡人。
沒了靈力,天樞自然不會要他,而如此品行低劣之人,清明難也容得下。
江潛鱗被清明書院除名,成了建院百年來第一個被開除的學生。
倒是江遊的體質被天樞看中,提前收入門中。
等從清明畢了業就能入門了。
回想江遊上山時,在亭子裡那麼自豪地吹噓自己大哥被天樞收入門下。
如今時移世易,江潛鱗無緣天樞,江遊自己卻被收了進去,不得不說是天意如此,令人唏噓。
清明把江潛鱗放了出來。
畢竟丹田碎裂,沒有靈力,連靈璧都用不了,江潛鱗在修仙界可以說是寸步難行,脆弱如嬰兒,把他抓去關起來還得多管頓飯,怪麻煩的,且讓他自生自滅去吧。
不再是清明學子,書院江潛鱗自然是不能再呆了。
臨走那天,沒有人去送他。
隻有江遊裹著滿身的繃帶,一瘸一拐地來到了山門。
昔日前呼後擁、天之驕子,如今隻能落得一個冷冷清清的下場。
但江潛鱗其實也不太在意。
他的表情看起來比江遊還要平淡,直至他的背影消失在萬萬石階之下,兄弟倆也沒有說一句話。
江潛鱗回憶當年,宋玄沂說想讓他留校擔任教書先生的時候。
他問宋玄沂:“盟主何意?”
宋玄沂說:“隻是以防萬一。”
以防萬一。
江潛鱗明白宋玄沂的意思。
萬一陣營戰無法如計劃提前,自己身為畢業生無法進入清明,至少還能以先生的名義留在這兒。
他心底浮起淡淡的嘲弄。
這人向來做多手準備,而他,從未考慮過失敗。
“哎,這才真是本文唯一一個奮鬥逼,心狠手辣,不擇手段!”薛羽語氣不知是讚賞還是批判地說。
“隻可惜落後版本了,要還是李修然那本書,說不定還真能找二百章的事。”
“不過要我說啊,後麵的劇情可能就要跳頻往某鮮花市場發展了!”
薛羽忽然莫名其妙地興奮起來。
“什麼邪道大佬強取豪奪,問然後江三字‘你願意為了重新築基做到什麼程度?’江三字說‘所有!’”
“然後他就開始忍辱負重啊!”
“被大佬玩弄,被大佬的部下玩弄,被大佬和部下一起玩弄,完全惡墮.avi!變成大佬的[嗶——],每天隻知道[嗶——],[嗶——]和[嗶——]……”
容秋:“……啊?”
顏方毓捂住容秋的耳朵,忍無可忍:“你太邪惡了!小兔子不能聽!”
總而言之,這件事情就在這種頗有些荒唐無厘頭的氣氛下落幕了。
這次的事情雖然對於修仙界來說,影響遠沒有百年前地宮之行來得震動,但多少還是逼著當代人做出些改革的。
首先便是清明書院自己。
清明本就是個入門級彆的書院,畢業標準是築基,優秀畢業生更是隻到金丹。
放在現代社會就是個幼兒園水平,頂多小學,不能再高了。
更多的隻是讓無根基的凡人了解修行,對於些仙門二代來說,則是與同時代年輕人交流的途徑。
真要學什麼精深的功法,肯定還是要畢業後各自再拜師仙門的。
因此一些仙盟弟子,或者些自命不凡的散修都瞧不上清明——比如因為輕敵,在幻境裡栽了個大的的仙盟入侵者們。
他們從沒有去清明學習的打算。
然而清明幻境一朝吸收了迄今為止最大的一片地底靈湖,成為了舉世福地,便再難保他們會有什麼彆的想法。
看來以後篩選新生的計劃也要提上日程了。
——當然,這些跟兩隻小動物也沒什麼關係。
薛羽勾搭上容秋,趴在床邊正興致勃勃地討論要一起去哪兒玩,顏方毓忽然收到一條消息。
是安察監安察使給他發來的消息。
有人請顏方毓舉辦一場法會。
安察監有安定天下的名頭,在修仙界很有威信,接到這種請求並不奇怪。
也同樣是顏方毓四處開法會的其中一個信息來源。
通常情況下,安察使會先調查一番,確定請求確有其事,也嚴重到了需要開法會威懾天下的程度,才會報給顏方毓。
但這次的請求卻很奇怪,當事人不欲與安察使說明情況,隻說要當麵和顏方毓談。
這卻是第一次見。
顏方毓倒是不怕對方報假警(?)消遣他,畢竟連現代社會都沒幾個正常清醒的人敢去警察局跟警察碰兩個。
修仙界人民還比較質樸,再加上約束力是武力不是法律,就更加沒人敢跟顏方毓鬨著玩。
在大家眼裡顏方毓雖然確實是正義化身,但就是莫名有一種會隨便打殺人的糟糕印象呢……
顏方毓掃了眼來人的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