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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個名叫容淺憶的人族女修,修為……等等,姓容……?

顏方毓下意識就多想了。

不對,這是個女修,怎麼也不該是容秋的爹……

他雖然這麼想著,但手已經很熟練地搓了搓扇骨,卜了一卦。

顏方毓:?!!!

察覺到老婆的視線,容秋從跟偶像的討論中抬起頭,好奇地問:“嗯?怎麼了哥哥?”

“沒、沒事。”

顏方毓勉強笑了一下,冷汗卻不受控製地打濕了他的後背。

——這確實不是容秋的爹,而是容秋的娘!

啊啊是丈母娘找上門興師問罪了嗎?!

該怎麼解釋他把人家寶貝鵝子弄懷孕了又弄流產了?!

第164章

“……哥哥?”

“哥哥!顏哥哥!”

顏方毓猛地回過神來, 發現麵前的兩個小動物正看著他,兩雙眼睛都睜得圓溜溜的。

……牆頭的野貓站了一排似的。

“怎麼了……?”顏方毓問。

“老大組織大家開慶功宴,”容秋有點扭捏地說, “嗯……嗯, 但老大的意思, 是隻有異修能參加, 連莊先生都不能去呢!所以我……那個……”

大抵是因為自己先心虛, 容秋並沒有看出顏方毓的異樣。

還以為後者神情緊繃是因為不能跟自己一起參加異修的慶功會。

容秋哪裡知道, 顏方毓現在比他還心虛。

怕是巴不得小兔子被朋友拉走玩個三天三夜,他自己還能悄悄去探探容淺憶的口風。

況且薛羽也在, 岑殊肯定會在他身上投下一分關注,怎麼也出不了事。

於是兩個小動物歡天喜地地出門了。

顏方毓立馬告知安察監,自己有意接下這個法會請求, 希望和容淺憶見麵詳談。

對麵的安察使很快回信:“事主現下已在安察監內,隨時恭候, 敢問顏君何時空閒?”

顏方毓告訴他自己現在就去,還吩咐道:“你們先好生招待她, 彆冷落了……算了, 也不要過分殷勤,自然, 自然一點, 懂了嗎?”

對麵的安察使一頭霧水。

心眼多的人才更容易走上邪道,能被顏方毓挑選出的安察使, 人品上絕對是幾近無暇的,但心思難免沒那麼活絡, 完全琢磨不出顏大小姐龜毛又細膩的想法。

茶水早早就上了,糕點果盤也是滿的。

安察使想不出到底什麼是不冷落又不殷勤的自然招待……隻好給容淺憶剛飲了兩口的茶撤了下來, 重新換上一杯熱的。

後者略微迷茫,但又不失禮貌地向他點頭致意:“多謝。”

安察監遍布修真界各地,容淺憶來報案……不是,是去上門尋求幫助的安察監,就在臨近清明山係的一座城裡。

這誰能不信是上門興師問罪的!

顏方毓即刻啟程,半炷香的時間就到了。

他走向安察監專門設置的待客偏廳,剛同手同腳地踏上門口台階,便聽見屋內傳來一道溫婉的聲音:“我知顏仙君日理萬機、行蹤不定,沒有閒暇應付我也是常理。”

“勞煩安察使大人知會我一聲便是,我可以改日再約,用不著這麼……委婉。”

正端著一杯嶄新熱茶的安察使愣了:“啊?什麼委婉……?”

女聲說道:“半炷香裡你已經給我換了五次茶水了,不是端茶送客的意思?”

聽到這話,顏方毓差點一頭碰死在門檻上。

他趕忙踏進屋內:“抱歉,來遲了!”

屋裡的兩人都扭頭看向他。

坐在椅子上的女修雙眸一亮:“顏仙君!”

顏方毓背上的汗下來了。

隻一眼,他便沒再懷疑過對方與小兔子的關係。

容淺憶是凡人二十五六歲的樣子,生著一張與容秋有六七分相像的姣好麵容。

鼻梁挺直,雙唇紅且潤,卻比容秋的要薄一些,嘴角微沉,下巴尖尖,眉眼形狀更與容秋的有八分像,卻沒有容秋那麼圓潤柔美,隱隱透著些銳意的英氣,便顯得人有些凜然不可侵犯的冷淡感。

她的長相與容秋簡直是背道而馳的兩個類型。

也不知容秋的爹爹是該如何溫柔可人,才能跟容淺憶生下那樣一個小甜瓜。

她起身相迎,一身煙水色長衫隨行動舒展開來,腰身和袖口用綁帶束緊,隻在衣上不起眼之處點綴些寶石飾品,顯得腰纖腿長,乾脆利落。

……咦?

怎麼這麼友好,看著倒不太像是來興師問罪的?

顏方毓的心微微放下一點。

“顏君!”

旁邊的安察使叫得比容淺憶還大聲。

語氣簡直像是打架打輸了,終於等到親爹過來撐腰的熊孩子。

“我絕對沒有那個意思!”安察使委屈,“隻是顏君讓我好好招待道友,我見道友的茶冷了,後麵新到了一批茶葉,於是每種都沏了一碗讓你嘗嘗!”

“……原來如此!抱歉,原來是我小人之心誤會道友了!”容淺憶趕忙說道,“隻是在下不善此道,牛嚼牡丹地喝了一通,隻覺得茶水滋味各有千秋,說不上哪盞更好,倒是誤了道友的一番熱心了!”

一番話也算進退有度,倒是把安察使說得臉色微紅。

顏方毓清楚自己麾下這群小傻蛋的脾性,趕忙三言兩語各自安撫,然後讓安察使下去了。

他敢發天道誓,自己剛剛絕對看見容淺憶嘴角抽搐了!

安察使一走,容淺憶便又長揖一禮:“顏仙君!”

“多謝仙君撥冗一見!”

顏方毓哪敢受她的禮,趕忙一道袖風托住了她的胳膊。

況且自己哪有什麼“冗”在撥?

總不能告訴丈母娘,剛才他主要是在跟你兒子談情說愛卿卿我我吧?

汗又下來了。

畢竟顏方毓位高至此,放在現代也算是個電視上才能見到的人物,容淺憶冷淡的麵容上浮起一層微微激動的神色。

有點熟悉。

仔細想想,有點像是容秋見到薛羽時的神情……

顏方毓正思忖著,隻見容淺憶雙眸發亮道:“我以前就很仰慕顏仙君的才行!您創安察監設安察使安定天下,剪惡除奸,實在讓人欽佩!”

“我一直對安察監心向往之,隻是苦於先前沒有時間——”

顏方毓:……等等!

果然,隻聽容淺憶繼續說道:“——現在終於有了閒暇,不知仙君可否允我入安察監?”

顏方毓:“………………”

我的天道大老爺,彆再折磨人了!

家裡的輩分到底要亂成什麼樣您才能滿意啊?!

“容道友先彆急……”顏方毓趕忙安撫著容淺憶坐下,“道友前來便是為了此事嗎?”

“當不得仙君一聲‘道友’,您喚我名字就行。”

容淺憶驚得差點又站起來,被顏方毓按了下去。

“倒也不是為了這事,”容淺憶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隻是乍然得見顏仙君氣度,一時心潮澎湃,情難自持。”

“但我剛才的話句句屬實,還望仙君能給我一個機會!”

顏方毓真是一個頭兩個大。

安察使有一套收人標準,其中有一條便是修為達到出竅期。

他能看出麵前的容淺憶約莫還不到三百歲,已是元嬰後期的境界,但離出竅期還有一定距離。

現在闖蕩江湖的修士大多是這個歲數,對於修仙者來說還算是個小輩,她的修為在同輩人中也算是中上。

若非此等情景相見,顏方毓看她也不過是個小姑娘。

他的思維忍不住開始跑偏……

不出意外的話,容秋的爹也不會比容淺憶大出幾百歲。

這樣算來,容秋一家三口的歲數加起來都還抵不過顏方毓一人。

顏方毓真是如坐針氈。

跟人兒子談戀愛的時候還沒什麼感覺,此刻看著麵前的年輕小輩,他才生出一種荒謬的錯位感來。

顏方毓穩了穩心神,暗暗給自己打氣。

沒事,他師尊跟師弟的年齡差更大。

他們這一門的老牛吃嫩草是一脈相承的。

見顏方毓一直不說話,表情深沉,容淺憶連道自己唐突,站起來又要給他賠禮。

顏方毓將人扶住,沒應她的話,隻柔和地問她此番前來到底所為何事。

見前輩並無怪罪,容淺憶暗自鬆了口氣。

她心想自己的偶像果然是個好人,方才她多次失禮,簡直像撒嬌要糖的秋秋一樣,而對麵顏仙君卻還如此包容她的任性。

簡直是……唉,沒法形容。

她以後一定要當上安察使,成為偶像那樣的人!

容淺憶坐回椅子上,平靜了半息,才正色道:“仙君容秉。”

並不太出乎意料的,容淺憶果然先提了清明陣營戰直播的事情。

她也全程看了直播,自然看到了在靈璧畫麵中占有一席之地的容秋。

容淺憶頓了一下,試探問道:“不知仙君是否還記得,靈爆時,仙君曾庇護過一隻兔修半妖……?”

來了!

顏方毓一凜,下意識挺直了脊背。

留影珠是薛羽控製的,直播出去的畫麵並沒有暴漏他們的私人信息。

頂多如容淺憶這樣,僅知道顏方毓庇護過幾個人。

他不知道容淺憶已經對他們的關係了解多少,但從剛才的交談中來看,這位娘親大抵還不知道自己兒子已經跟他在一起了。

多說多措。

但好聽話肯定是都願意聽的。

“怎麼會不記得?”

顏方毓鄭重開誇:“凡親眼見過他在危難中表現的人,定然都不會忽視。”

“小兔妖聰敏機智,又常懷一顆公正的是非之心,若非他提點獻祭的陣眼,恐怕要多費一番功夫才能破陣。”

“之後的靈爆漫溢,凶險無匹,或許在場人中,他並不是第一個意識到該以修士去填的那個,也不是修為最高的那個,卻是第一個敢踏入其中,為清明爭一分朝夕的人。”

“無懼無畏,敢想敢做、敢為天下先。”顏方毓幾乎是歎息著喃喃,“他走向林中的時候……彼時彼景,我恐怕一生都難以忘懷……”

顏方毓沉默了半息,猛然意識到自己似乎情難自抑,有些失態了。

他內心忐忑地抬起頭,看見容淺憶表情動容,雙眼瞪圓、眸光瑩亮。

本來便與容秋有七八分像的眉眼,此時更有九成九了,是那種有點驕傲,又隱隱期待他繼續往下說的模樣。

嗯……矜持一點,不能在這時候露餡了。

自己是先生,容秋是學子。

先生看學子,一般都要怎麼誇來著?

顏方毓清了清嗓子,繼續說道:“……咳,其實這個小學子,我之前便對他有些印象……”

畢竟他們也不是什麼正經的師生關係,顏方毓最開始說得有些勉強,結果越說越順暢,到最後竟也說了盞茶的時間。

他的愛侶貪吃又貪睡,然細數下來,原來是這麼優秀的一隻小兔子嘛。

“仙君真是太客氣了!”容淺憶笑靨如花,臉上發著光似的,“其實顏仙君口中的這個半妖正是犬子。”

顏方毓還沒來得及裝模作樣地擺一個驚訝的表情,卻聽容淺憶又問:“但他自律自製……仙君是怎麼看出來的?”

“秋秋才化成人的那天連吃了三大份冰碗,還沒走回家就鬨肚子了,一點也不像是能自製的樣子呀!”

顏方毓:“…………”

壞了,剛才講得太激動,把平日裡他們相處的事一起說出來了。

他說的自律,是誇小兔子能日日按照定下的計劃練大字、習陣法。

那是相當不容易的一件事情,畢竟自己當年修煉的時候還會偷懶呢!

但這理由怎麼能往外說?

“普通”的師生關係,到底也沒法知道學生在下課時間、關起門來、在自己屋裡是怎麼用功的吧?

於是顏方毓隻能硬著頭皮一通瞎圓:“令郎天人之姿,必是此等自律之人方能成才。”

說完,沒忍住又幫容秋辯解道:“小兔子初化人形,肯定是看什麼都新奇,嘗什麼都喜歡的時候,一時貪嘴也算不得什麼。”

想到容秋現在的德行,顏方毓又嘴硬地更正道:“就算貪嘴也算不得什麼。”

孩子愛吃,給他多吃幾口怎麼了。

自己又不是養不起。

容淺憶都快聽迷糊了,隨口感歎道:“顏仙君如此對他縱容有加,倒是連我跟他爹都不及仙君呢。”

顏方毓:“……”

顏方毓真的有點絕望了。

不然還是讓容淺憶進安察監算了。

薛羽的爹從前也是他師尊的下屬呢,一句“主人”大過天,岑殊就從來沒什麼公婆方麵的煩惱。

——算了,顏方毓自覺是個有人性的。

“哪裡,不過肺腑之言罷了。”他假笑。

容淺憶麵上的開心卻淡了些。

“不瞞顏仙君說,我此次叨擾,也是為了這件事……”

她說:“大概半年前,我與秋秋他爹有了矛盾,一氣之下離開了家,冷靜了幾天才覺得不太好,但再回家去尋時,才發現秋秋已經不見了……”

“那時秋秋才化形沒幾天……”

容淺憶一哽,有些說不下去了。

顏方毓所認識的容秋一向是個健康快樂的小兔子,看得出來被養得很好,他便一直忘了問小兔子離家的具體情況。

此時突然聽見容淺憶如此說,頓時又生氣又心疼。

“你也知道他才化形沒幾天,怎麼還敢將他自己一個人放家裡,幾天後才想起回轉?”顏方毓厲聲問道。

容淺憶慌亂地說:“那是因為柏白一直在後麵追我!我疲於甩掉他,這才——!”

不待她說完,顏方毓又咄咄逼人道:“況且他多次說自己來清明是因為母親意願,你既然知道他可能回來清明,且他真的不遠萬裡千辛萬苦地來了,你說你擔心,這半年時間又為什麼不來清明尋他?!”

顏方毓常年一雙笑眼,忽然冷下臉時氣勢很盛。

容淺憶被他的氣勢嚇到,竟沒發現顏方毓的語氣實在有些過於親昵了。

她語無倫次地辯解:“秋秋一向自立,沒化形時就能自己在林子裡玩上好幾日,至於後來——”

容淺憶的聲音戛然而止。

像是想到了什麼,她忽然一咬牙道:“後來……後來我確實是故意不想尋他!”

“直到這次偶然從靈璧上看到……隻是才半年,秋秋都已經長這麼大了……”容淺憶低聲道,“看到他的時候,我才發現自己還是放不下他……”

她倏然抬頭:“如若不然,我也不會來尋顏仙君。”

顏方毓的心情很糟。

不知是還在心疼昔日被父母拋下的小兔子,還是敏銳的靈感已經從容淺憶遮掩的言辭中,察覺出什麼不妙的信息。

他冷聲道:“母尋子天經地義。你想見他,又與來尋我有什麼關係?”

“仙君誤會了,我並不是想請仙君牽線搭橋,而是真的想請仙君開法會!”容淺憶說道。

“我想向天下人揭露他們兔妖一族的惡行!”

顏方毓愣住了:“兔族的……惡行?”

恍然間,他莫名有種非常不好的預感。

心底有個聲音讓他阻止容淺憶,不要再繼續說下去。

“沒錯!”

容淺憶義憤填膺道:“他們兔族的男修,自古以來就有一種神通,能夠借人一縷氣息假做有孕,賴上人之後再‘流產’博取同情。”

“……隻恨我當時瞎了眼蒙了心,覺得他失了腹中孩子的模樣分外可憐,才被他趁虛而入,自此我就有了秋秋。”

顏方毓:“…………什麼……?”

“仙君不是質問我為何狠心拋下秋秋嗎?”

“我當日離家,就是因為聽見那人在教導秋秋,如何這般用假孕之法哄騙一個無辜女修為他生崽!”

“他們兔妖孱弱,自古以來就是用這種方法延續血脈的!”

容淺憶怒目圓睜,幾乎是喝罵道:“他從不是真心與我在一起的!隻是貪圖我的容貌與身子!”

“因此我決定要將這件事公布於眾,以免有更多與我有同樣遭遇的女修一時心軟,落入他們的陷阱。”

容淺憶目光灼灼看向顏方毓:“顏仙君嫉惡如仇,定是支持我的吧?”

顏方毓沒有答話。

他已經木住了。

容淺憶的話在他腦海中過了一遍又一遍。

怪不得,怪不得,果然是這樣。

小兔子腹中的崽果然是假的,是他在騙他,他們從未真正擁有過一個孩子。

那其他的呢……?

那些癡迷、那些沉溺,擁抱、吐息、親吻……難道也都是假的嗎?

“……不對,不對!”

顏方毓慌亂地搖頭:“但我是男子——我是男子!他如何從我這裡騙孩子?”

這回換容淺憶呆住了:“……什麼?”

她鬥膽看向顏方毓的臉。

之前從未敢直視其顏,此時容淺憶才發現這位眾人眼中惡名與美名齊傳的“閻王”……其實長得非常好看。

他眉眼溫柔,額上銀飾簇擁著一枚瑩藍寶石,綴在眉心襯得五官精致,靈秀逼人。

因為此時麵上隱著薄怒,微微失神的憂鬱更顯得其氣質脫俗。

簡而言之,就是兔族也會肖想的那種類型。

普通兔子可能礙於顏方毓的威名退避三舍,但初生兔崽不怕虎的容秋可能還真的……

想著,容淺憶下意識又往顏方毓腹部看了一眼。

不對,一定不是自己想的這樣,也太誇張了!

容淺憶咽了咽唾沫:“……仙君的話是何意?”

顏方毓沒有回答,隻是緩緩翻開手掌。

一隻小巧精致的毛絨小兔子出現在他掌心。

赫然就是當時容秋用自己的毛製成的毛絨小兔,被顏方毓當成兩人的定情信物好好保管著。

容淺憶低頭看了眼毛絨小兔。

感受到上麵熟悉的氣息,她猛然抬頭,不敢置信地看向顏方毓。

比起憤怒,容淺憶更多的還是懵逼。

她的腦子比驟然得知真實情況的顏方毓還要亂。

硬要比喻的話,就好像是自己的童年偶像劉德華有一天忽然上門,說他已經跟你剛考上大學的兒子在一起了的感覺。

容淺憶寧願相信顏方毓真的能生,都不願意相信自己才幾個月大的乖兒能騙來一個這麼大個兒的仙君!

兩人都心亂如麻,一時間,這屋裡連個開腔的人都沒有。

若從結果倒退過程,那一切就都能對上了。

容秋偶爾蹦出來的那些奇奇怪怪的言語,先前對他腹部莫名其妙地注視和重視,如果是容秋這種常識都不請的小傻蛋身上……

——天殺的小兔崽子!

竟然真的是在希望自己給他生個孩子!

顏方毓又好笑又生氣,隱隱竟還有些患得患失:

憑容秋對兔崽的重視,自己若生不出,那他會不會去找彆人?

不,他怎麼能是“若”生不出?

他本來就生不出!

……他怎麼就生不出呢?

這個念頭才在腦子裡過了一瞬,顏方毓全身上下一陣惡寒。

離譜!

荒唐!

豈有此理啊啊啊!!

他怎麼能生出這種想法!!!

大抵是顏方毓的表情實在太過精彩,令容淺憶看出了幾分端倪。

同是被兔妖蠱惑過的人,乍然聽見真相時是怎樣的心情,容淺憶自己再了解不過了。

“……仙君的意思是,我家秋秋也……”她小心翼翼地問,“那他……他騙到哪個階段了?”

容淺憶一時之間不知是該心虛還是該憤怒。

總覺得如果是攜崽騙色,那能騙來一個劉德……啊不,是騙來一個顏方毓,那似乎還能有一點點道理。

畢竟是個有人性的人類都沒法哭哭啼啼地說自己肚子裡懷了你的崽的可愛兔兔。

顏方毓沒有直說:“……之前清明陣營戰,第一個幻境崩毀時,容秋在裡麵。”

那是天崩地裂般的動靜。

容秋能逃出來,必定曆經千辛萬苦,如果他那時“有孕”,必定是保不住的。

容淺憶明白過來,他一定是在那時順便“流產”了。

容淺憶曾親眼所見容秋他爹“流產”。

縱使是假孕,為了騙取對方的信任與憐惜,那痛苦絕對是極其逼真的。

她還記得彼時那隻兔子一身汗水浸透了三層衣服,本來嬌嫩美麗的麵龐容色儘失,像乾癟的花瓣一樣。

他躺在自己懷裡,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往容淺憶手心裡淌,哭著說他們的孩子沒有了。

唉,那真是,哭得容淺憶心都碎了。

她下意識埋怨顏方毓:“秋秋都有孕了,你還不攔著他進幻境!”

“我如何沒攔?”顏方毓沒好氣道,“他腦瓜子一轉,背著我弄了個法寶,分|身在外麵,本體進去了!”

容淺憶聽著也氣:“對對對!小兔崽子就鬼點子多,當年在家的時候——”

她話說一半忽然反應過來不對。

抬起頭,看見對麵顏方毓也眼神莫名地看著她。

氣氛到此微微有些尷尬。

容淺憶一向以理服人,如果不是當年被一隻天降的兔子精絆住了腳,那麼她闖蕩江湖,必定一生懲惡揚善,將“仙俠”二字中“俠”的一部分淋漓儘致地體現。

因而此時此刻,她也弄不準這事到底是誰吃虧,誰又是不占理的那個了。

事已至此,還是罵他爹吧!

“他們兔妖一族向來就是這樣的!”

“狡詐!自私!功利!無恥!那家夥是這樣,秋秋……怪隻怪他!私底下也不知道教壞了秋秋多少!”

“秋秋賴上你,不過也是因為你生得好看,實力又強,其餘,其餘皆是……”

容淺憶說著說著,眼圈竟開始紅了。

顏方毓下意識想反駁她。

雙唇蠕動了一下,卻還是一個字都沒說出來。

他回想起兩人剛相識的種種。

他知道的啊,他從始至終都是知道的。

容秋是隻膚淺的顏控小兔子,顏方毓是清醒著被騙的。

隻是後麵的蜜意柔情太甜,讓他像昏了頭一樣,將之前的顧慮全都忘了。

“我以前從來知道他騙我,但若能騙一輩子,不管他想從我身上圖些什麼,聲望、修為?亦或是法寶、秘籍?那些不過是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身外物,我從未放在心上。他若真的想要,那我給他就是了。”

顏方毓的目光落在掌心中的毛絨小兔上,聲音是淡淡的空茫。

“卻從沒想過一切隻是一場陰差陽錯。他想要的東西……我竟連給都給不起。”

曾經恣意行為,殺伐果決的仙君,此時看起來真是有些太可憐了。

容淺憶狠狠抹了把臉,眼中的紅意像是轉移到了臉上,真心實意地替顏方毓生起氣來。

“現在看來,也不過是因為我是女子,能給他生個秋秋來!可秋秋對仙君……他見弄錯了,就必定是要始亂終棄了!”

容淺憶說得一點也不客氣,一時間也分不清容秋和顏方毓到底哪個是她親兒子。

顏方毓心裡本來就亂,被她這麼篤定地一說,頓時更不知該如何作想了。

容淺憶狐疑:“按那家夥的說法,假作落胎後,照理該反客為主真正行事了……你倆不會……?這怎麼行?!秋秋還是個孩子啊!”

“當然沒有!”

顏方毓急道:“他連男子不能有孕都不知道,在情事上更是懵懵懂懂,我是真心待他,怎可能趁人之危!”

誰知容淺憶聽罷振振有詞道:“我兒這麼可愛!日日相處你竟連心思都不會動一下嗎?!”

顏方毓:“………………”

顏方毓氣結。

他算是知道小兔崽子平時胡攪蠻纏的功夫到底是像誰了!

*

天道遮掩,是為了柔弱兔妖的闔族興亡。

可就跟杜鵑鳥的延續,是建立在一個個被無辜推出自己家巢穴的雛鳥性命上。

兔妖的種族延續亦是倚助了一個個被無知欺騙的女人。

呃,現在還多了一個男人……

顏方毓現在終於知道了,要怎麼做呢?

如果放在兩人初識之時,顏方毓恐怕會二話不說開法會昭告天下。

但他此刻心中已有了人,真的能忍心下手嗎?

顏方毓想起最早以前,自己與小兔子初見時的那場法會。

加害者身上功德護佑,免於一死,卻被憤怒的受害者親長生生咬斷了喉嚨。

彼時顏方毓隻是冷眼旁觀,為後者殺了不該殺之人,擔了不該擔之因果而感到惋惜。

但此時此刻,此時他卻已然能夠嘗到情之一字的滋味。

原來一切的一切,從故事的開頭就有所鋪墊了。

天若有情,天若有情……

*

顏方毓的新法會預告!

竟然就要在他們附近的城裡舉辦!

畢竟曾經任過客的先生,清明學子們自然也有種與有榮焉的自豪感,蠢蠢欲動著商量要不要一起去捧個場。

這麼熱鬨的事情,正慶功的異修們自然也在傳。

“不對,不是顏先生要開法會啊,是個女修,隻說自己得了顏先生的支持,我看看……”

容秋被灌著喝了一點點,好在都知道他身上有傷,沒太過分。

此時聽見老婆的名字,他猛地一個激靈摸出靈璧。

“哦,原來是個人修,控告兔修……用可恥的手段欺騙她的感情?”

薛羽:“咦?”

他像是想到了什麼,歪頭看了容秋一眼。

容秋……容秋的酒已經被嚇清醒了。

他仔仔細細地把那篇文章從頭到尾看了三遍。

雖然沒說兩個當事人的名字,也沒說具體是什麼可恥的手段。

但其細節描寫得頗為具體,跟把“假孕騙崽”四個字明晃晃打出來沒什麼區彆了!

整篇文章裡唯一清晰明確的信息,就是顏方毓知曉、並支持這次的法會。

——所以老婆已經知道了嗎?!

知道容秋是假孕騙他,隻為了讓他給自己生兔崽嗎?

第165章

異修們的歡慶會還在繼續。

容秋趁大家不備, 偷偷溜了出去,一路奔回了因果課教所。

繞去後院,容秋看到兩人的屋門緊緊關著。

他倆在家的時候, 為了方便, 房門向來是敞開的。

但容秋能感覺到, 顏方毓現在在家。

他咽了咽口水, 悄悄蹭到大門口, 忐忑地將房門推開一條縫。

“吱呀”一聲輕響。

一顆小腦袋兔兔祟祟探進來, 向裡偷看。

顏方毓果然在家。

他坐在那張正對大門口的太師椅上,就什麼也不做地乾坐著。

手邊的案幾上並沒有像以往一樣溫著茶和點心, 也沒有放著棋盤或書卷。

山中夜早,此刻室內已經微微有些暗了。

顏方毓也沒有點燈,半邊身子浸在窗外投來的暮色裡, 有種,嗯……

容秋人話學得不好, 一時之間他也拿不準形容老婆身上的氣息,是該用“陰沉沉”, 還是“陰森森”。

正想著, 殿中人驀然抬眼,與容秋的視線對上。

那雙常年春水含波的眼睛此刻卻目光幽微, 看的容秋心頭莫名一顫。

“那個, 顏、顏哥哥……?”

容秋做賊一樣擠進門縫,反手悄悄把門帶上。

上首的顏方毓冷眼睥睨著他, 涼涼問道:“……看到了?”

“嗯……?嗯、嗯嗯!”

容秋雙手背後乖乖在門邊罰站,低著頭也從睫毛梢偷瞄他。

顏方毓瞧小兔子那慫慫的樣子, 更氣得牙根直癢癢。

“現在知道心虛了,誆騙我這麼久, 怎麼就想不到會有今日呢?”

“怎麼會?”容秋慫但嘴硬,“我每天都害怕被哥哥發現,日日都提心吊膽的呢……”

結果到頭來,還是被顏方毓提前發現了。

容秋摳著衣角,可憐巴巴地看向顏方毓:“對不起嘛,哥哥原諒我好不好?”

小兔子緩緩眨著眼睛,眼圈說話間便紅了,濃密的眼睫上籠著潮氣,十足可憐可愛的姿態。

“顏哥哥是高高天上的仙人,而我隻是地上一隻普普通通的小兔子。我和哥哥雲泥之彆,如果不這樣的話,哥哥怎麼才能跟我在一起?”

顏方毓的心像被猛地攥了一下,滲出點微微的酸澀來。

他說的沒錯,如若不是……

等等,不對。

顏方毓冷笑一聲:“這又是誰教你說的話?”

“我自己從書上學的。”容秋有點賭氣地小聲說道,“……我也沒有那麼不學無術吧?”

顏方毓再一次怔愣,幾乎又要開始自責了。

忽又覺得不對,他騰地站起來,快速走下堂,幾步跨到容秋麵前:“你騙我在先,現在反倒又要怪我多想嗎?”

容秋被他的氣勢逼退了幾步,後背“砰”地撞在門板上。

“沒有、沒有!”他瘋狂搖頭,縮著脖子道,“怪我怪我,不怪哥哥……”

顏方毓氣得腦瓜嗡嗡響。

這小討債鬼,打吧,自己心疼;罵吧,又跟塊滾刀肉一樣怎麼都過不了癮。

最重要的是,顏方毓心裡有塊疙瘩。

他知道這小兔崽子此時此刻還能老老實實站在這兒挨自己的罵,純粹是因為他對自己還有所圖謀。

雖然顏方毓百思不得其解到底為什麼,但容秋就是莫名其妙地以為,自己能為他生個孩子。

容秋又低著頭,從睫毛梢偷偷看他:“都怪我,怪我……怪完我,那就不能怪兔崽了哦。”

顏方毓:看吧!這個人就這樣!

……再等等?

顏方毓忽然意識到哪裡不對。

“……什麼兔崽?誰的兔崽?”他狐疑地問。

“哥哥肚子裡的呀……”容秋小小聲說。

他伸出手掰著指頭數:“從懷上那日開始算,應該有一、二三四……應該有五天了!”

顏方毓匪夷所思:“……你再說一遍,我是什麼時候‘懷上’的?!”

“就、就是那天呀。”容秋有點羞赧地說,“就那天我流產……哦,假裝流產的時候,哥哥心疼地抱著我,我就趁機狠狠地!用力地!親親過去!”

“然後哥哥就應該有了嘛……”

他這部分的計劃進行得很順利呢!

顏方毓:“……”

怪不得……怪不得!

怪不得容秋那回那麼主動熱情,顏方毓一直以為是小兔子心理健康,狀態調節得快,還頗感欣慰呢。

原來是因為他本來就是裝的……而且還覺得自己馬上就要當爹了!

顏方毓回想起這些時日來,容秋對他胯骨以上肋骨以下的關注,原來並不是這小色鬼色心作祟,想暗示自己什麼。

而是這家夥覬覦著自己肚子裡的“崽”呢!

這太荒謬了。

荒謬得無以複加,簡直比容淺憶告訴他這件事時更讓他覺得荒謬。

“……哈。”顏方毓看著麵前懵懵懂懂的小兔子,真的笑出聲了,“如果親一下就能有孕,從前我親了你那麼多次,你怎麼從沒懷疑過自己會有孕呢?”

容秋振振有詞道:“我是個雄兔,我怎麼會生崽呢?”

顏方毓重複他的話:“我是個男人,我怎麼會生崽呢?”

容秋一時沒反應過來:“……啊?”

顏方毓心中的怒火,混雜著其他什麼情緒一同爆發了。

“我是個男人,你也是個男人!你知道自己不能生,為什麼不知道我也不能生?!”

容秋都被他罵蒙了,手足無措道:“可、可哥哥跟我不一樣……哥哥很厲害的啊!”

被對方報以這樣莫名其妙匪夷所思的信任,顏方毓簡直不知該哭還是該笑。

“所以在你眼裡,我就是那種無所不能的人嗎?”

“嗯!”

容秋重重點頭。

“‘嗯!’,你還‘嗯!’”

顏方毓氣得在房間裡走來走去。

“我也隻是個和你一樣的普通人!(容秋在旁邊小小嘟囔了一句“可我不是人啊……”)這世上還有很多事情我無能為力!”

他停下來怒氣衝衝道:“其中一個,就包括!生!孩!子!”

“不對,怎麼會呢……?”容秋瞪圓了雙眼,“哥哥怎麼可能不會生孩子呢?”

——這可是顏方毓啊!

望著對麵人失落的目光,顏方毓恍惚間簡直覺得自己做了什麼罪大惡極的事情一樣。

不過隻一瞬,他又硬起心腸。

“沒錯!我確實不能生!”顏方毓說,“現在你知道了,就彆再賴在我身上,想找誰生就找誰生去吧!”

他話音剛落,容秋身後的房門就開了。

一道袖風撲麵而來,將容秋推了出去。

隨即“啪”地一聲,屋門又緊緊合上了。

容秋還沒反應過來,雙腳已經站在了廊下的地麵上。

他心中亂糟糟一片。

怎麼會這樣呢?原來事情從一開始就弄錯了。

仔細想來,好像自己那些玩伴的家長們,也都是有一個男爸爸,一個女媽媽。

隻是容秋一開始見到顏方毓時就實在太過喜歡,於是一廂情願地想與對方在一起罷了。

他們一個站在層層階梯的高台之上;

一個混在茫茫人海之中,與芸芸眾生一起,昂首仰望那個萬眾矚目之人。

雲泥之彆。

若他什麼都不做,此後一彆,大概永遠也不會再相見了。

一向弱小的兔族,總會用假孕的手段綁住心許之人。

慌亂間,容秋便隻想到要與他有個孩子。

容秋的心上人是飛在天際的鳥兒,他卑劣地用兔崽為引線,將那人變為係在他手中的風箏。

小兔子秋對於情事一途太過稀裡糊塗。

他甚至分不清自己到底是想要喜歡的人為自己生一隻兔崽,還是想用一隻兔崽綁住喜歡的人的心。

但這些糾結此刻都不重要。

顏方毓把他趕出門,容秋一下慌了。

他再次躍上台階,房門沒鎖,他直接就推開了。

顏方毓還站在剛才的位置,容秋撲進他懷裡,死死保住他的腰。

“不要!我不要!”容秋把腦袋埋在他衣襟裡大喊,“哥哥彆不要我!”

顏方毓依舊沒有動。

沒有像以往那樣摟住容秋的腰,但也沒有推開他。

“我不該騙你的,哥哥原諒我吧?”

容秋抬起頭,貼在顏方毓胸前怯生生地問他:“不然、不然我把尾巴讓你捏好不好?你不是一直很想捏我的尾巴嗎?”

兩人此刻挨得這麼近,容秋看見對方瞳仁中那股冰涼的怒火燒得更旺了。

顏方毓又氣笑道:“不是生孩子就是捏尾巴,原來咱們兩個就是這麼膚淺的關係嗎?”

“不、不是的!”容秋惶恐道,“是我說錯話了!我重新說!”

容秋看著麵前人晦暗不明的表情,試探問:“那我……我追妻火葬場?”

顏方毓滿腦袋黑線:“彆跟他學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啊,老婆果然猜出來是誰給他出的主意了。

“可我覺得小羽哥哥說的很有道理啊……”容秋小聲嘟囔。

比如說自己這句話一說出來,老婆一下子就不再保持剛才讓他捉摸不透、提心吊膽的態度了。

顏方毓冷笑:“他說的有道理,他胡說八道被我師尊罰得三天下不了床的樣子你還沒見到呢。”

容秋:“……啊?什麼樣子,詳細說說?”

顏方毓:“……”

顏方毓:“你少來!”

一道袖風呼嘯,容秋又被扔出了屋子。

再推門……嗚,進不去了。

*

顏方毓來到岑殊兩人臨時落腳的小院時,他們正在吃晚飯。

有些人叫野在外麵的老婆“可緩緩歸矣”,是用“陌上花開”。

有些人則是用熱好的石鍋和鎮好的冰飲。

岑殊說今天晚上吃烤肉。

薛羽看到他時還挺詫異。

“你怎麼過來了?小秋弟沒去找你?”

顏方毓抬起眼睛幽幽地看著他。

薛羽:“……”

薛羽心虛地打哈哈:“吃、一起吃嘛,有什麼的,多一副碗筷而已嘛,哈哈……”

不過顏方毓也沒搶他的烤肉,隻是一杯一杯地喝酒。

薛羽看了他一會兒,偷偷讓岑殊把果酒換成了有勁的。

顏方毓果然沒喝出來,幾杯後就有些上頭了。

他微醺後不再故意端著,和平時有些不大一樣。

那雙永遠笑眯眯的精明眼睛微微濕紅,呆愣愣地望著石鍋上升起的嫋娜煙氣。

薛羽一邊覺得自己師兄有點慘,一邊又有點忍不住。

一麵之緣的老婆揣崽上門,但其實是為了讓顏方毓給他生猴子……啊不,是兔子。

實在是有點……噗呲。

“唉,彆難過了二師兄,”薛羽勾上顏方毓的肩膀,那手裡的酒杯跟他的碰了碰,“不是有那句話嗎,就算你七老八十了,在父母眼裡還是個孩子。”

“天衍宗是你永遠的家,我師父是你永遠的媽!”

“不過兒大還是要懂避嫌,懷裡就算了,你就趴他肩膀上哭一哭吧!”

岑殊端酒杯的手頓了頓,涼涼覷了薛羽一眼。

顏方毓反駁:“我沒哭!”

“好好好沒有沒有……”

顏方毓把酒杯砸在桌麵上,控訴道:“我就是……我待他掏心掏肺,到頭來他卻隻是看上我這張臉!”

薛羽的貼心隻能維持一秒,還是沒忍住缺德道:“還饞你身子。”

顏方毓瞪他:“薛小豹彆以為你現在仗著有師尊撐腰我就不敢削你!”

薛羽鬆開他的肩膀,嚶嚀一聲倒在岑殊懷裡,泫然欲泣道:“師尊尊,你看師兄他凶我。”

顏方毓怒:“演的吧!”

薛羽:“演的怎麼了?人生如戲不能演嗎後麵忘了……總而言之退網!”

岑殊把酒杯放在桌麵上。

“嗒”地一聲輕響,打斷了兩人沒營養的小學生吵架。

他淡然的目光看向顏方毓:“還有其他事嗎?”

顏方毓不說話了。

就紅著眼睛在坐墊上賴著。

薛羽悄悄摳摳岑殊手心:“哎呀彆這麼凶呀,師兄失戀嘛……”

岑殊:“優柔寡斷。”

他說話時沒避著顏方毓,後者好像是聽見了,但也沒有反應。

薛羽連忙拽了拽岑殊垂下的鬢發,讓他把頭低下來。

“是是……您老人家多乾脆,向來是我不聽話直接炒一頓就好了。”薛羽低聲咬著他的耳朵。

岑殊折著頸子,長長的墨發緞子似的垂在兩人身側,圍攏出一片小小的空間。

他配合地也貼在薛羽耳側,輕輕說道:“先吃飯。”

薛羽還沒應答,餘光卻看到,本來坐在旁邊呆呆放空自己的顏方毓忽然一甩袖擺,召出一麵遙覷鏡。

薛羽一下精神了。

“你看啥呢?”他湊過來瞧熱鬨,“——啥也沒有啊?”

遙覷鏡內,赫然是因果課教所後院的畫麵。

兩人的寢殿門口空無一人。

“他怎麼不在……”

顏方毓的語氣茫然中透著點委屈。

他是從教所屋內直接遁身走的。

容秋不知道,還在外麵叫了好久的門,都被顏方毓用遙覷鏡看著呢。

怎麼自己才喝了這一會兒酒,那邊人就不見了?

不是向他認錯嗎?

這才說了幾句就不耐煩了?

真是負心……負心薄幸的小兔子!

顏方毓一搓扇骨,揚手一道流光打在遙覷鏡上。

鏡麵一閃,容秋的身影出現在上麵。

那邊是個開闊地,場景有些陌生。

小兔子身邊還站了個生麵孔,兩人看起來十分熟稔。

薛羽比顏方毓還激動:“這小白臉是誰!”

那張臉……

顏方毓幾乎在看見的第一眼就猜出了是誰。

顏方毓:“……是容秋的父親,柏白。”

“柏白?”薛羽忍不住用那種語氣說道,“仔細看是有點像……不是,他兒子都能滿地跑了,怎麼還賣萌啊?”

顏方毓沒搭理他。

薛羽:“哎,他們兔妖是隨母姓誒。”

他看向顏方毓,又沒忍住缺德道:“你要是真的給小秋弟生了隻兔子,就能隨你姓顏了呢!”

顏方毓被他一句話說破防了:“——師尊你看他!”

遙覷鏡裡,父子倆正並排坐在一棵大樹下說話。

【柏白:“……世上美人千千萬,不行咱就換。”】

【容秋:“那你為什麼還要來追我娘呢?”】

【柏白:“我與憶娘都有你了,那當然同你現在不一樣!”】

【容秋:“可是其他美人都沒他好看啊。”】

【柏白:“那是你見識少!”】

【柏白:“走,爹爹帶你看看什麼是外麵的花花世界!”】

薛羽湊在遙覷鏡前,邊夾肉片邊吐槽道:“就他長得跟刻板印象的np文總受似的,還帶咱小秋弟看啥花花世——哎師兄你去哪兒?”

顏方毓人已經飛了出去。

還能去哪兒!?

——這是什麼活爹啊,怎麼好意思帶著自己兒子去逛青樓?!

第166章

***臥槽什麼玩意兒這麼純愛。

雖然說起來很玄乎, 但顏方毓從寢殿裡離開沒多久,容秋就感覺到對方已經不在那了。

無關乎修為境界……讓容秋去探查其他人也做不到。

就隻是獨屬於顏方毓的特殊待遇。

既然老婆不見他,容秋打算去看看娘親。

靈璧中那篇文章一看就是他娘的手筆, 也不知道他娘是怎麼跟自己老婆搭上線的。

他娘半年多前離家出走, 容秋與她許久沒見, 其實還是十分想的。

隻是他娘, 他爹……顏哥哥……

——唉!

容秋腦子裡亂哄哄的, 乾脆把所有事情往腦後一拋, 拍拍褲子站起來,朝山下行去。

文中沒有附錄法會的日期, 倒是有個地址。

容秋循著地址找去,發現那竟是坐落在隔壁城的一座安察監。

安察監是顏方毓的地盤,難道說老婆也在……?

他娘親和老婆在一起……

容秋想了想那個畫麵, 忽然就有些慫了。

他沒敢進去,而是做賊一樣繞著安察監轉了一圈。

這地方跟顏方毓本人一樣, 大名如雷貫耳。

不管房子是不是修得寬敞明亮,在旁人眼裡都是煞氣太重。

因此這座安察監被安置在城池偏僻處, 臨宅零落, 經過這裡的行人也不多。

雖在城中,但簡直像是郊外野地似的。

不用跟彆人擠, 安察監的宅子倒是修得很氣派。

王道高懸, 端正嚴明,宵小之輩單是站在大門前就覺得一陣心悸。

容秋找到了它的側門, 正想走過去,忽地若有所感, 又鬼使神差向後倒了幾步,偏頭朝身側看了過去。

不遠處的大樹下, 有兩個人影正在拉扯糾纏。

確切來說,是一個流裡流氣的地痞,正在糾纏一個美人。

那人杏眼瓊鼻櫻桃口,五官柔美,臉生得雌雄莫辨,隻能從身型看出是個男人。

卻也纖腰窄跨,弱柳扶風,嬌柔得緊。

大抵是被欺負得狠了,他細細的眉毛微顰著,眼底濕紅,兩團霞雲似的紅暈染在雙腮。

端得是一副泫然欲泣,柔弱可欺的模樣。

“爹爹!”

容秋興奮地叫他:“你又在釣娘親嗎?”

美人愣了愣,抬頭看見是容秋,也驚喜道:“是秋秋呀!”

沒錯,這人正是容秋的親爹——兔妖柏白!

聽見動靜,地痞也轉過身來,看到容秋時眼睛亮了:“哪裡又來一個小美——嗷!”

不等他說完台詞,容秋直接飛起一腳,將人踹飛三丈。

伴隨著劈裡啪啦的骨裂聲,地痞噴著血摔在地上。

他眼前一陣黑一陣白,被踹的地方儼然跟被大鐵錘砸了似的,半邊身子都失去了知覺。

都是行走江湖的人,會站起來邊吐血邊說“你竟敢打老子——”的反派墳頭草都三尺高了。

他半點沒敢耽誤,手腳並用地爬起來向遠處跑。

這邊柏白一掃麵上瑟縮的神情,理了理被蹭亂的鬢角,嗔怪道:“誰說不是?你娘鐵石做的心腸,見我被這樣欺負,都不曾有半點動靜。”

“枉我在這兒廢了半天的勁,要尋幾個敢在安察監旁邊對我動手動腳的蠢貨可難著呢……”

容秋與有榮焉地昂首:“那是!”

沒人敢在老婆的地盤撒野!

柏白擰眉道:“哼,那家夥竟敢拿他的臟手碰我,秋秋快!快幫我廢了那支手!”

容秋“哦”了一聲,問:“左手還是右手?”

柏白卷著發尾,無所謂道:“好像右手吧。”

容秋挑起一顆小石子,腳尖顛了顛,接著甩腿一踢。

“嗷——!”

小石子如離弦的箭一般飛射而出,正正打在地痞的右手上。

洞穿過手背,留下一個透氣的窟窿。

地痞還是不敢停,踉蹌了一下跑得更快了。

柏白:“哎呀我記錯了,是左手!”

容秋:“哦哦。”

他低頭找了找,附近隻剩顆雞蛋大的石子。

腳尖一挑,再次朝地痞踢了過去。

“啊嗷!嗷——!”

石頭有些沉,直接砸斷了地痞的三根手指,他頓時叫得更慘了。

容秋手圍在嘴邊做喇叭狀,衝他跌跌撞撞的背影喊:“不好意思嗷,但下次不要再——做——壞——事——啦——”

“我們秋秋真是人美心善呀。”柏白鼓著掌誇他。

容秋嘿嘿笑著。

落日西斜,綴在遠方的地平線上,像一隻熟透的大柿子,將周遭的雲都染得一片霞色。

反正兩人都不敢進去尋人,柏白索性將一根突出地麵的大樹根莖擦乾淨,拍拍身側,讓容秋坐過來一起看落日。

容秋長得同樣很像爹。

都是圓眼、翹鼻,肉嘟嘟的嘴唇,隻不過中和了容淺憶的五官,線條沒有那麼柔和溫吞,眼角一挑,帶上點掩藏得很好的精明氣。

畢竟都修仙了,滿地跑的哪有老頭子?

柏白容貌年輕,兩人並排坐著並不像父子,反而像兄弟。

他們坐在樹下,聊了聊各自離家後的日子。

柏白是追著容淺憶走的。

兔妖一族彆的沒有,腳力是夠夠的。

兩人上演了一場“她逃他追她插翅難飛”的戲碼,然後容淺憶佩劍一拍,“刷”地飛天走了。

柏白不會飛,已經找了容淺憶幾個月了,看到靈璧上炒的火熱的帖子,這才追到了這裡。

“既然找來了,爹爹為什麼不進去找娘親?”容秋問。

柏白反問:“那你又為什麼不進去?”

容秋:“。”

容秋:“唉。”

容秋給柏白講的故事就跌宕起伏多了。

柏白表情複雜地聽完,合掌一拍道:“哎呀,怪我怪我,當初走得急,忘記跟你講一定要找女修了。”

“臭男人哪能生孩子呀!”

同樣的話再從自己親爹口中聽到,容秋終於是死心了。

老婆沒有騙人,他是真的不會生孩子。

“唉,”容秋歎了口氣,“可是……可是他好看嘛。”

柏白摸了摸兒子的腦袋表示理解:“小兔子嘛!好色一點有什麼關係?”

“可是老婆不要我了,怎麼辦呀……”

容秋抽了抽鼻子,難過地撲進柏白懷裡。

親爹的胸口肌肉薄薄的,沒有顏方毓埋起來舒服。

容秋蹭了兩下,又默默直起身子。

“那位仙君嘛,倒是聽說很厲害,想來能庇護得住你。但不能下崽兒,也是白搭呀。”柏白不以為意地說,“世上美人千千萬,不行咱就換。”

容秋蔫搭搭地說:“那你為什麼還要來追我娘呢?”

柏白好像被他問住了,頓了片刻才嘴硬道:“……我與憶娘都有你了,那當然同你現在不一樣!”

容秋說:“可是其他美人都沒他好看啊。”

“那是你見識少!”柏白一下子來勁了,“走,爹爹帶你看看什麼是外麵的花!花!世!界!”

“啊?可是……”

柏白一把把兒子拽了起來,不由分說地拉著他往城中走去。

*

修士們缺覺少眠,華燈初上的夜裡,某些地方要比白日時還要熱鬨。

——比如城裡的歌樓一條街。

紅紅粉粉的燈籠用術法漂浮在空中,一邊四處遊動,一邊持續不斷地向下撒著香片與金粉,空氣中都是甜膩膩的香味。

男男女女穿行其中,燈籠映出的暖光將麵目照得斑駁曖昧。

似一片輕紗,將整條街籠在輕柔快活的氛圍裡。

“阿嚏!”

容秋被空氣裡的金粉刺激得打了個噴嚏。

他揉了揉鼻子,甕聲甕氣地說:“爹,一定要來這兒嗎?氣味好難聞。”

柏白對著一塊巴掌大的銅鏡擺弄著自己的臉,聞言隨口道:“聞不慣就閉會兒氣,或者靈力把它們鎮開。”

他從銅鏡裡意味深長地看了眼容秋:“這可是金貴的玩意兒,一晚上就要耗去千金呢。”

“真的嗎?乾什麼的呀?”

一聽很值錢,容秋立馬又吸了吸鼻子。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好像聞起來是有些適應了,口鼻中都是甜絲絲的。

“一會兒你就知道了。”柏白含糊地說。

容秋:“噢。”

無風無雨的,兩人忽然覺得後脊背一陣惡寒,像被什麼猛獸盯上一般,同時打了個寒戰。

容秋:“爹爹,你有沒有覺得有點冷?”

柏白也摸摸胳膊:“大抵是這巷子裡偏,陰氣重呢。”

他收起銅鏡。

“走吧,咱們去街上,外麵熱鬨。”

容秋扭過頭,看著柏白的臉驚疑道:“爹,你乾嘛要在嘴上弄一圈胡子?”

他們獸修化形,長相雖不能大概,但毛發這些本就隨意幻化。

柏白摸了摸唇上的短須,理所應當道:“你爹我這麼天香國色,不遮一遮,被人認錯擄走了怎麼辦?”

“再說,哪能叫憶娘知道我來這種地方呢。”他小聲自言自語道。

容秋:“那我要不要也遮遮?”

“你哪用得著?”柏白掩唇笑著,伸手捏了捏容秋的小臉蛋,“我兒傻不愣登的,一看就是來見見世麵,才不會錯認呢!”

容秋:“噢……”

柏白湊近他看了眼,又捏捏容秋的鼻尖,調笑道:“做什麼又這副表情?還在想你那情郎呢?”

“我沒想。”容秋賭氣說,“我都來這裡了,他都不想我,那我也不想他。”

“知道這是哪兒了?”柏白詫異。

“有什麼難猜的。你們都當我傻。”容秋悶悶地說。

柏白愣了一下,繼而笑出聲來:“哈哈,我家秋秋最機靈了!”

走出去前,容秋還是將身上水蔥似的清明校服換掉了。

想了想,化出一身寶藍色的長袍,形製與顏方毓常穿那身有些相像。

人靠衣裝,這樣穿著,看起來確實比著嫩綠嫩黃長了幾歲。

出了小巷,空氣中的甜香氣味更濃了。

暖黃的光暈中金粉浮動,香甜陣陣,這樣溫吞地氣氛,總覺得人行在其中看條路過的狗都顯深情。

一隻月兔花燈飛到容秋頭頂,他伸長胳膊去夠,那燈往上一飄躲過容秋的手,一捧乾花碎從它身下的小籃子裡漏出來,灑了容秋一身。

若有似無的樂聲不知從何處而起,不論走到哪裡音量都不增不減,為整條街巷添上一抹靡靡音色。

每從一家門庭前麵走過,便有飛樂聲從樓裡傳出,隨著街上的樂聲與之相和。

或弦或管,或婉轉或輕快,樓與樓的曲子和音皆不相同,卻都能和外麵的樂聲渾然一體,絲毫不突兀。

偶爾有神光,或人影從樓閣中飛出,在自家屋頂旋舞幾圈再落回樓內。

各式各樣的手段層出不窮,看得兩隻兔子目不暇接。

“還是書院旁邊的才子佳人們玩得花呀。”柏白感歎。

“你想去哪家逛一逛?”他看向容秋,輕笑著揶揄道,“還是……想都逛一逛?”

容秋還沒回答,身側忽有一道清冽香風吹了過來。

兩人齊齊側首看去。

隻見閣樓之上,一名青衫女子空踩金粉輕盈飛出。

鼓樂聲驟然從樓裡響起,刹那間星光流轉、瑞氣千條,縈繞在她身側,伴她向上翩飛。

這聲勢未免有些太浩大了。

光亮映在容秋微微睜大的瞳仁中,他幾乎看呆了。

女子在大大小小的燈籠中胡璿幾圈,那些燈籠被她的動作擾動,像受驚的魚群一般四散逃逸。

薄紗製的長衫水波一般漂浮遊動,在流溢的神光更增幾分空無的神性。

仿佛是察覺到了容秋的目光,她長睫微垂,也向他看去。

兩人的視線驀然撞上,容秋看見對方彎眸笑了,燈光與星光都映在她瞳仁中,像一泊柔軟的水,又似另一雙春水含情的眼睛。

柏白看著兒子那副魂兒都要被人家勾走的樣子,好笑地問容秋:“她是美人嗎?”

容秋下意識點點頭:“是、是是……”

柏白:“那走吧,我們今晚就去這家。”

美人出行隻為攬客,在外飄飛一圈便落回了屋裡。

柏白拉著容秋走進樓,還有許多其他行人也被一同吸引進來。

這歌樓從外麵看也就三四層的高度,裡麵卻大得很。

中間一座氣派的舞台,頂上整個都是挑空的,一圈圈雅座繞著欄杆而建,幾個半層處還有外挑的台子,都鋪著厚實的地毯。

伴隨著悠揚的樂聲,一個個美人在台子上翩然起舞。

容秋仔細看了看,竟是男女都有。

這裡的小廝都是長相清秀的少年少女。

若是女客進門,便由少年來帶,若是男客進門,便是由少女來帶,若真有特殊要求,直接出聲要求就是。

柏白是要給容秋找能下崽的,自然沒有拒絕引他們上樓的少女。

他們上了三樓,竹門一關,外麵的嘈雜聲便完全聽不到了,但那飄在空中的樂聲卻並不受影響。

若不是憑欄而望時還能看見外麵熱鬨的景象,就仿佛整座歌樓中隻招待他們一間客人一樣。

少女領他們進屋後並沒有離開,而是跪坐在一旁軟墊上給他們介紹樓中服務。

酒食、歌舞、琴樂之類都是能點單的。

人當然也能,所有雅間都是套間,覺得廳裡不好辦事還可以去隔壁。

隻不過美人們都隻服務夜場,會一個接一個在樓下台子上跳舞,憑欄的客人們投下打賞,若得美人心意,便會上來服侍。

所以在此之前,有什麼需要隻能由她來代勞。

少女這樣說著,一邊拿眼睛偷瞄容秋。

他本就是個漂亮的小郎君,偷偷穿上老婆的衣服,就更顯得豐神俊逸。

“那倒不用了,我兒子喜歡年紀大的。”柏白慢聲細語地笑道,“不過菜單和名冊可以留下。”

柏白點了酒和幾道爽口的小菜便叫她下去了,歪在容秋身側的欄杆上,指尖一點花名冊。

“我兒子喜歡的這個是頭牌呢,要最後一個才出場。”

容秋的目光有些微的失神,他下意識扯鬆自己的領口,問柏白:“爹爹,你有沒有覺得這裡有點熱?”

柏白笑起來,給他遞去一杯酒:“喝點吧,喝了酒涼快了。”

他話音一落,又是一陣莫名其妙的惡寒。

奇怪,是這裡的陣法漏風嗎?

柏白也沒多想。

容秋乖乖接過酒杯,喝了一口,又吐回去半口。

“好難喝!”

“多少喝點吧。”柏白哄他,“那街上的金粉裡摻了東西,被這裡的酒香勾起來,你不喝會難受的。”

容秋:“噢。”

柏白為他換了杯新酒,容秋背靠著欄杆,抱著杯子小口小口抿。

竟是一副其餘人都不願看,隻等那一人的意思。

柏白理了理兒子的額發,瞧他眼睛發直,乖乖喝酒的樣子,無奈自語道:“怎麼量這麼淺呢?也不知道一會兒便宜了誰去……”

夜場不多時便開始了。

歌樓中頓時鼓樂齊鳴,神光遊|走。

暗香浮動間,花冊上的美人依次走上舞台,順著屋頂垂下的緞帶上下翻飛,從一個個雅間旁掠過,翩然而舞。

舞蹈間不斷有各色靈石法寶從雅間裡飛出,落入舞台旁邊一片新鮮荷葉上。

美人若心動,便會在遊舞間越過欄杆進入雅間,與雅間主人共賞風月。

隨著一間間雅間不容外人窺視,之前那位青衫美人終於登台。

柏白推了推容秋:“她來了——你、你怎的喝了這麼多?”

兩人身側,酒瓶整整齊齊擺了一排。

除了柏白手邊那個以外,竟都是空的了。

容秋抱著最後一杯酒,委委屈屈地說:“爹爹叫我喝的嘛……”

柏白湊近看他的眼睛:“你這是醒著呢,還是已然醉了?”

容秋大聲說:“醉了!”

柏白哭笑不得地輕輕拍了拍他的臉頰:“彆喝了,你的美人出場了。”

容秋“哦”了一聲,轉身趴在欄杆上,直勾勾地朝下望去。

柏白給他介紹:“看到下麵那片荷葉了嗎?你若喜歡她,就把靈石法寶丟進去……”

說著說著,柏白忽然覺得自己袖口動了一下。

容秋閃電般伸出手,從他袖子中掏出錢袋,一聲不吭地直接扔了下去。

其餘人打賞都是用靈力托著的。

容秋不知道,單純靠手勁往下扔。

柏白的錢袋在半空中就散開了口。

大兔子的財產倒是不少,亂七八糟的靈石、寶玉、金葉子紛紛揚揚掉下來,滴滴答答打在荷葉上。

落雨一樣,好不熱鬨。

“哎呀你這個敗家崽!”柏白直接急得跳了起來,“什麼東西你就扔?裡麵還有憶娘給我買的首飾呢!”

雅間裡都施了術法,向外望的欄杆處隻能進不能出。

柏白沒法從憑欄處直接跳下去,隻好急急忙忙跑出正門,下樓搶他的首飾去了。

這樣闊綽的動靜自然引得台上美人向上望來。

那雙彎彎的眼睛再次與容秋對視,她曼聲笑道:“那就多謝貴人賞賜了。”

荷葉微垂,再載不動許多金銀。

便代表著對於美人的角逐已經結束。

她飛身而起,挽著屋頂垂下的絲絛攀援而上,輕盈落在容秋麵前。

她進來的一瞬間,雅間內幻陣啟動。

欄杆外的歌樓瞬間變成一片浩瀚夜空,朗月疏星懸掛天際。

“今夜月明,無邊風雅……”

她落座在欄杆上,笑嘻嘻地看著容秋,問:“貴人是想賞風,賞月……還是想賞我?”

容秋抱著空了的酒瓶子,呆愣愣地仰首看她。

沒有術法生出的神光修飾,容秋發現她的姿容並沒有在外麵看到時那樣驚豔。

鼻梁沒有老婆的挺,睫毛沒有老婆的翹。

唯有那雙眼睛,含笑時有一兩分像他。

“小貴人怎麼自己一個人喝酒,不寂寞嗎?”

她從欄杆上跳下來,屈身坐在容秋麵前。

長長的衣擺堆了滿地,卻不耽誤她露出兩條光|裸的小腿。

“我不是一個人。”容秋悶悶地說。

“嘻嘻,對呀,奴家可在這兒呢。”

她不知從哪摸出一隻酒瓶,就要湊過去與容秋對飲。

“……夠了!”

屋中陡然響起第三人的一聲低喝。

美人隻覺得自己伸過去的手撞在一堵看不見的牆上,人被猛地彈開。

顏方毓一把攥住容秋的胳膊,惡狠狠地把他往自己懷裡拽。

比起美人眼中的驚疑,容秋好像並不奇怪顏方毓為什麼在這裡似的。

隻掙動著想從後者的桎梏中抽出胳膊:“你弄痛我了!”

顏方毓下意識將手鬆了鬆,但還是拉著他:“走!”

“我不!”容秋扭動著想從他掌下出來,“不走,我不走!”

顏方毓咬著牙,憤怒的聲音簡直是從牙縫裡磨出來的。

“容秋,你彆太過分了……!”

“還真的想在這兒與那邪修共度春宵,被她吸乾淨元陽嗎?”

美人撅著嘴嗔道:“貴人怎的如此汙蔑奴家?咱們風雅街向來隻做你情我願的買賣。”

“不如你問問懷裡的小貴人,卻是他一眼就瞧中的奴家,擲出的金銀還在樓下的荷葉裡呢。”

她不說還好,一說顏方毓更氣了。

“還為彆人一擲千金……!怎麼你養我的時候連多一屜的包子都舍不得買呢?!”

他憤憤推了一下容秋的肩膀,沒防備看到一顆滾圓的淚珠子從容秋眼眶裡掉了出來。

隨後一發不可收拾,一滴接著一滴落進敞開的酒瓶口裡。

顏方毓見過太多次小兔子的眼淚了。

真的、假的,令他發笑的、惹他心疼的……

他本覺得自己的心合該已經刀槍不入才對,可一連串鳯的淚珠卻似纏覆的鎖鏈,又將他的心生生絞緊。

完蛋了。

顏方毓想著,也許往後餘生,自己都要囿於這種氣得牙癢癢,又難過得心抽抽的境地中,無法逃脫了。

顏方毓抬起手,正忍不住要去拂容秋濕漉漉的麵頰,卻聽到後者哽咽著開口:“你說得對,其實我們也不太熟……”

顏方毓隻覺得腦袋“嗡”地一聲。

血氣上湧,天旋地轉,抬起的手又重新落下,力竭一般撐在身邊的案幾上。

“你說……什麼?”

他不敢置信地問。

容秋卻沒有再說了。

他的軀殼仿佛隻裂開一瞬,朝顏方毓露出脆弱的內裡。

……那些雲泥之彆的高攀、忐忑不安的隱瞞、被揭穿時的惶恐,仿佛都隨著一瓶瓶喝空的酒液落入他腹中,在看見正主時終於忍不住細細發酵起來。

容秋的爹娘確實給他做了個壞榜樣。

他還是個小兔子時的快樂時光,在酒醉後的腦袋裡不斷閃回,與容淺憶離開家時決絕的背影交相呼應。

一百多年的相處、一個血脈相連的孩子,也依舊熬不過一個謊言。

更何況是顏方毓與自己,短短幾個月的時間呢?

或者,連幾個月也沒有吧……?

最初的最初,不就隻是他憑著肚子裡的崽,硬要纏著對方嗎?

沒有這個“崽”的話,他們也不過是一麵之緣的陌生人,也許直到容秋死去,他們都不會再見第二麵。

現在兩人連這最後一個羈絆都沒有了,是不是就……就再也沒有機會了……?

那不如就在這裡結束吧。

他寧願再也不跟顏方毓見麵,也不想在那雙漂亮的眼睛裡看見冷淡與失望。

於是隻一瞬,容秋又合攏起來,隻剩一層帶刺的鎧甲。

“……你喝醉了,現在腦袋不——”

“你不願意給我生小兔子,還有其他人願意給我生呢。”容秋忽然抬起頭,打斷顏方毓的話。

顏方毓霎時凍結在原地,本就不甚清明的眸子一瞬赤紅。

容秋卻根本沒察覺自己已經觸了對方的禁忌。

他看向被晾在一旁的美人,故意問她:“漂亮姐姐你願意給我生兔子嗎?”

她忙順著容秋的話,千嬌百媚地答道:“奴家自然願意~”

容秋轉回頭:“你……啊!”

“轟隆”一聲巨響。

整間屋舍的家具都被炸飛開來,連同那個美人一起被暴起的靈力炸到了廊外。

還沒等她反應過來,隻見一個比原先更加精妙的陣法將整個房間籠罩進去,旁人等閒不能向內探看。

她把前來詢問的人打發走,叉著腰衝裡麵大道:“兩個死兔子,耽誤老娘的好事!”

容秋也被顏方毓突如其來的靈壓爆發給震懵了,酒都被嚇清醒幾分。

再回過神來時,自己正躺在地上,顏方毓撐著雙臂籠在他上方,棺材蓋似的極有壓迫感。

周圍一片殘木碎盞,隻有兩人所在的一小片範圍乾乾淨淨。

顏方毓眼底一片通紅,目光攥緊著他。

那眼神陌生極了,仿佛他身上屬於人性的部分不翼而飛,變成了毫無靈智的獸。

真奇怪,容秋甚至在那冷冰冰的目光中,看到了沸騰著的,最原始的欲想。

饑餓、溫寒、安穩……以及繁衍。

容秋後背的毫毛一瞬炸開,整個人不可遏製地發起抖來,就好像自己正被某種野獸盯上。

但顏方毓的動作卻堪稱柔和。

他掌心輕輕撫上容秋的頰側,那幽微的觸碰比小獸初生的幼絨還要細軟,卻激得容秋半側身子都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你娘說的沒錯……”顏方毓盯著他的眼睛,氣聲說道,“日日相處,連心思都不動一下,確實是我太不應該了……”

……好、好可怕!

容秋驚恐地抽泣一聲,終於忍不住用膝蓋頂開壓在他身上的人,手腳並用地朝外爬去。

隻爬了幾步,容秋忽然覺得腳踝一緊。

接著被攥住他腳踝的力道往後一扯,整個人又被拖了回去。

什麼柔軟又微涼的東西……像條蛇一樣順著容秋的小腿纏了上來。

他還沒反應過來,“小蛇”便捆住了他的雙腿,又掠過他的腰腹,將他的雙臂拉至頭頂,緊緊捆了起來。

怪不得有點涼,容秋發現自己的衣服不知什麼時候被化去了,耳朵和尾巴都蹦了出來。

毛茸茸的兔耳搔著他的手臂,有點癢。

顏方毓的外衣是散開的,玄色繡金線的衣帶正綁在容秋身上,是纏覆住他雙手雙腳的“蛇”。

他慢條斯理地脫下外衫,鋪墊在容秋身下。

——他甚至不願讓容秋躺在側間那張尚且還算完好的床榻上。

容秋枕著寶藍色的衣袍,陷在柔軟的布料裡,清冽的香氣將他包裹起來。

明明是熟悉的味道與觸感,卻並沒有讓他有往常那種滿足又安心的感覺。

皮毛化作的法衣被消去了,簡直與一隻剝了皮的兔子毫無區彆。

被其他的織物纏緊,恍然間,容秋莫名想起村裡的殺豬匠。

一塊塊紅白相間的肉放在案板上,而他被擱置在顏方毓的外衣,也像他刀下待宰的豬羊。

……他看起來好餓。

周身那種有些癲狂的氣息,讓容秋想起他小時候遇到的那頭餓了三個月肚子的老虎。

他要……吃了自己嗎?

之前的時候,他也確實說過要涼拌自己的耳朵……

“顏……唔!”

一條窄綢不知從何處飛了過來,纏住了容秋的嘴巴。

又因為那條綢布實在太窄了,又綁得太緊,直接從他唇縫間勒了進去,卡在容秋齒間。

讓他的雙唇閉合不上,無法口齒清晰地說出話,隻能發出些含混的字句。

“唔唔唔、唔唔……!”

容秋徒勞地掙紮幾下,瞪大眼睛看向上首的人,瞳孔因恐懼而微微縮小,方才未流乾淨的淚水順著眼角無聲地淌了下來。

容秋在對方掌心中做一隻無禮撒歡的小兔子太久了,久到他根本沒有意識到,那人笑眼下藏著的向來是殺伐果決,獨斷專橫。

隻是從來縱容他罷了。

像是被對方懼怕的目光刺痛,顏方毓沉默了片刻,將容秋麵朝下翻了過去。

一團毛茸可愛的尾巴團綴在容秋的尾椎骨上,再往下,是一雙分外修長的腿。

小兔子一身神通都在腿上。

他的雙腿筆直,流暢的線條中透著一股隱隱的力量感。

因此腿跟延去的臀又格外挺翹結實,滾圓的兩團像成熟的桃子,飽滿的桃肉幾乎要撐破了皮,雪白上透著霧盈盈的粉。

顏方毓手心一陣輕癢,忍不住一掌摑在他屁股上。

容秋:“唔?!”

容秋:“唔唔唔??!”

他還被按趴在顏方毓的外衣上,隻能儘力轉頭朝後看去,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

容秋知道有些壞動物吃之前就喜歡玩|弄食物,老婆也要像那些惡劣的大貓貓小貓貓一樣,玩一玩再把他吃掉嗎?

容秋十來歲後就有彆於普通凡兔,爹娘就很少打他屁股了!

此時被顏方毓這樣打,與其說是疼,不若說是羞恥更多。

此時容秋的羞怒大於恐懼。

——他已經是隻大兔子了,不該被像隻小崽一樣教育!還不如直接吃掉他算了!

見容秋整個人都繃了起來,顏方毓又一掌拍在他屁股上。

不知是羞的還是拍的,小兔子全身上下都紅了起來。

他扭動著正要抗議,忽然尾椎骨一酸,整個人嗚咽著栽回鋪墊的衣衫裡。

是顏方毓的手指,指尖輕輕挑起容秋的尾根,將卷曲在一起的兔尾巴捋起,讓它纏在自己手腕上。

容秋的尾巴半長不短,剛巧能圈住顏方毓的手腕。

像隻毛茸茸的手環掛在腕上,襯得他的手腕彆致又秀氣。

顏方毓就著尾巴纏繞的姿勢,捏著容秋的尾根,將他的人微微提起一點。

“嗚!……嗚!”容秋掙紮得更劇烈了。

大抵是因為要用尾巴遮住那裡,與後頸相反,這些小動物的尾巴是不容人提溜著玩耍的部位。

但他的四肢被顏方毓施了術法的衣帶纏得死緊,尾根的酸澀感讓他整個人都使不上什麼力,自以為猛烈的掙紮,在顏方毓掌下也不過是些微的晃動而已。

容秋屈起手肘抵在散亂的布料上,正想撐起自己,兔耳耳尖突然傳來一陣難以言說的鈍痛。

容秋:“嗚!”

熟悉的氣息,卷攜著熾熱的溫度貼上他的背脊。

顏方毓手臂環住他的腰,犬齒恨恨地研磨著容秋的耳尖。

……那些血與淚,甜蜜與苦澀交織的種種,在本該迎來圓滿的大結局時,他卻隻得到一個……

他們不太熟?

不太熟……?

顏方毓齒間咬著兔耳,在他耳邊吐氣說道:“我幼時鮮少受父母教導,可能沒有你懂得多……不如你來教教我,你爹說,兩個人如何才算‘相熟’?”

“……這樣…算嗎?”

容秋的瞳孔猛烈收縮兩下,不自覺鬆開咬緊的綢布。

“哈……”

“……哈…………!”

轟然之間,原先那些或是意味不明,或被墨跡汙染的字眼衝進容秋的腦海。

原來是這樣……!

不是抱抱、不是親親,不是其他什麼容秋很喜歡但依然有所保留的行為。

要睡到老婆,要生兔崽,是要做到這種親密無間到簡直要將他撕開的程度。

顏方毓親親容秋汗濕的鬢角:“不是要給我生個兔崽嗎?我也得有所表示才是。”

“嗚……不,不嗚……”

容秋想要使勁搖頭,力道卻軟綿綿的,仿佛在蹭著他撒嬌似的:“唔不……不楞……僧!”

顏方毓聽出了他的意思,輕柔安慰道:“怎麼會不能生呢?是我從前不夠努力……”

………………

………………

不知何時,綁住容秋手腕腳踝的衣帶,被顏方毓惡趣味地化成了大紅色的綢布。

赤綢橫陳在雪白的皮膚上,是一種豔色的情旎。

被容秋咬在齒間的紅綢被打濕,深紅從嘴角溢出來。

還沒開始多久,容秋的眼神卻都不太清明了。

一派昏沉間,柔軟的唇瓣貼上他的雙唇,渡來涼絲絲的液體。

容秋真的渴極了,迫不及待地吞咽著。

顏方毓給他渡了幾口,一些被綢布截下,更多的還是被容秋吞進肚子。

容秋:“唔、莫……?”

“是酒。”顏方毓親親他,“沒聽你爹的話嗎?這裡的金粉摻了東西,能被酒催動起來……”

“沒關係,隻是會讓你輕省一點……”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容秋覺得自己似乎飄了起來。

頭腦好像一瞬清明,又好像落入了更深的靡障裡。

容秋將綁起雙手掛在顏方毓頸後,把他的脖子壓下來。

“辣裡、也或……”

他貼上顏方毓的雙唇,舌尖抵著浸滿酒液的綢布向對方口中推去。

綢布在兩人唇舌間撕扯,氣息纏亂間,更深的紅意沿著綢布向乾燥處蔓延。

不知什麼時候,顏方毓把綁在他身上的綢布都化去了。

舌尖與唇瓣再無阻隔地貼在一起,顏方毓抬起手,將他殘留綁痕的手腕捏在掌心。

………………

………………

容秋:“唔!”

“……咱們的兔崽在這裡,就在你上次懷它的地方。”顏方毓說,“看,‘它’在跟你打招呼呢。”

顏方毓故意捉弄他:“嗯?怎麼不見了?”

“哇嗚!……”

容秋把地上的外衫踩得亂七八糟,胡亂搖著頭:“哥哥怎麼唔、怎麼這樣!好過分……!嗚嗚……”

“哈哈哈,”顏方毓托著他腋下,把容秋轉向麵對自己,“這是誰家的小兔寶寶這麼可愛,怎麼連人也不會罵呀?你爹爹沒教你嗎?”

容秋淚眼朦朧地環住他的頸項,低下頭,鼻尖蹭蹭他的鼻尖:“……那哥哥教教我,不要光欺負我嘛……”

顏方毓被這種小動物示好般的動作弄得愣了一下。

心口鼓動間,他緊緊摟住摟住的腰:“……現在教你。”

“我愛你。”他說。

容秋的目光落進顏方毓的眼眸,清澈見底。

他牙牙學語般重複道:“我愛你。”

“學會了,哥哥。”容秋抱著他,有點委屈地說,“所以能不能彆不要我……?”

“惡人先告狀。”顏方毓很輕地笑起來,眼眶中有什麼在閃,“是誰先到這種地方來,還背著我找彆人的?”

容秋悶聲悶氣地說:“我知道你在。”

他強調道:“我一直一直,都知道哥哥在的。”

顏方毓愣了一下,隨即彎起眼睛笑了:“……小騙子。”

“小騙子愛你。”

容秋捧著顏方毓的臉,垂首虔誠地舔去他頰側流下的清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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