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完】(2 / 2)

容秋想起那天晚上的事還有點惴惴。

“那喝這個!”薛羽抱起一隻大壇子,給每個人杯中斟上當中飲品,“我最近剛弄出來的飲料,叫百口可樂,嘗嘗!”

顏方毓嫌棄地轉了轉杯子

裡麵的液體黑乎乎的,像是稀釋的泥漿,隨著動作還有細小的氣泡從杯底冒上來,發出簌簌的聲音。

“你不會給我們下毒吧?”

“這可是二十一世紀的肥宅快樂水!你真不懂得欣賞,”薛羽唾棄他,“來,小秋弟嘗嘗!”

容秋對薛羽向來有一種盲目的崇拜。

他喝了一口:“好喝!甜的!”

顏方毓:“真的假的啊……喂!”

薛羽拍開顏方毓伸向杯子的手,把他杯裡的可樂填進容秋的杯子裡。

“弟,彆理他,好東西就咱倆喝!”

容秋捧著自己的杯子,猶猶豫豫地在他倆之間看了看:“啊……”

薛羽把他的臉掰過來:“不要、心疼、男人!”

岑殊不置可否,隻把煮好的新茶遞給顏方毓一杯。

肉過三盆,大家下筷的速度都慢了。

容秋可樂喝多了,抱著肚子一直打嗝。

薛羽攬過容秋的肩膀,掛在他身上痞痞地問:“弟啊,以後有什麼打算呀?”

“以後……?”容秋被他問得迷茫了一下。

即使他這幾個月的生活已經比一些人的一生還要精彩了,可容秋恍惚間卻還認為自己是那個初初離家、前途未卜的小兔子。

“以後”。

多麼遙不可及的字眼啊。

“上學”兩個字已經在舌尖了,容秋鬼使神差地瞥了一眼顏方毓。

後者端著茶碗,眼睛卻也在杯沿上偷偷看著他。

驀地,那些幻境中見過的瑰麗場景闖進他的腦海。

“我想……我想四處走走看看。”容秋冷不丁說。

“那很好啊,讀萬卷書,行萬裡路嘛。”薛羽誇他。

他不覺得容秋這個理想有什麼,顏方毓卻一下子聽出區彆來。

小兔子確然是長大了的。

不再滿口是“爹爹說”“娘親說”,而是真正有了“自己”想要做的事情。

顏方毓隻覺得心口被一種奇怪的情緒填滿了。

有的是“吾家有兒初長成”的欣慰,亦有隨之而來的淡淡悵然。

小崽羽翼豐滿,就是要脫開庇護離巢的。

他端起茶碗:“來,為我們容秋的理想乾一杯!”

薛羽不明所以但湊熱鬨:“乾杯乾杯!”

岑殊也配合著略略抬杯。

四隻茶碗撞在一起,發出一陣叮叮當當的清脆響動。

矮幾正中的鍋子還在咕嚕咕嚕。

騰起的白煙在屋頂撞散,整間屋子裡都是鮮香醇鬱的火鍋味。

在窗外冬日寒風的吹拂中,更填幾分暖融融的幸福味道。

“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

薛羽開心到本性暴露,即使沒喝酒,人已經歪到岑殊懷裡了,眯縫著眼睛一副十分滿足的樣子。

“咱們家好久沒有這麼熱鬨啦!”

他有些惋惜地說:“隻可惜大師兄不在,也不知道他的小人兒養的怎麼樣了……”

顏方毓心有餘悸地開口:“回頭一定要提醒大師兄,咱們師門上下就三個人,兩個都栽在小騙子手裡,就剩他一根獨苗,可彆再被哪個小兔崽子給騙了。”

“你這是歧視!”薛羽一骨碌爬起來,義憤填膺道,“時代在進步思想在發展,人的xp是自由的!”

“就像我弟的爹娘,先前一直以為會鬨得血雨腥風、身敗名裂。但法會開完,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嘛。”

容秋忍不住問:“……真的嗎?”

“真的呀!”薛羽隨口說道,“有的人就喜歡孕夫這一口呢。”

說完,他悄咪咪往白衣仙尊的方向看了一眼。

在接受到對方意味深長的視線後,又一個激靈直起腰板,正氣凜然道:“人的xp可以接地氣,但不能接地府!”

“不過性向也是自由的嘛,說不定就發展發展gb了……”

薛羽打開靈璧,給容秋讀帖子:“比方說這條:‘本人女,容貌修為尚可,欲求一男性兔妖喜結善緣。特注,要會假孕的。’”

“看這標簽,她還是合體八層呢!”

容秋輕輕“啊”了一聲。

它們兔妖一族假孕本也是因為自身實力不足,想借此尋一個強大的庇護。

他娘的法會一開,兔妖們便難再用假孕一法騙人。

但與此同時,也會有意屬此道的人主動來尋。

也不知是福還是禍呢……?

“對了,你爹娘他倆呢?”薛羽問。

“娘開完法會就走了。”容秋的聲音聽不出什麼情緒。

他最終也沒見容淺憶一麵。

就連柏白,追著容淺憶走之前也沒來與容秋道個彆。

他們是血脈相牽的親人,一切儘在不言中罷了。

隻是……

“小羽哥哥,你說爹爹能把娘親追回來嗎?”容秋有些擔憂地問。

薛羽打了個可樂嗝:“這火葬場怎麼說也得燒個幾百年吧,不然燒短了讀者會罵。”

容秋:“唉。”

“啊,下雪了!”薛羽忽然驚呼。

果然,隻見敞開的大窗外,有稀稀落落的雪絮從天上飄下來,落在院中“枯山水”的破樹枝子上。

院中事物已經被冬日的涼意凍透了,落雪很快就積起薄薄一層。

“下雪天和火鍋更配哦!”薛羽快樂起來,“來吃肉吃肉!”

火鍋好吃,諸事順遂。

這是很好很好的人生。

*

因為一直沒有複課,學子們都對這學年何去何從在議論紛紛。

其中有一條眾所周知的小道消息,是由莊尤透漏出來的。

因為陣營戰的震蕩,書院的高層都直接少了兩個,雖然離這學期結束還有幾個月,但大概會提前放大假了。

這可是幾近一整年的長假,大家紛紛規劃起假期行程來。

容秋參考了許多人的意見,做了長長的一份旅行計劃。

“咱們可以走西麵先去天衍宗,小羽哥哥說過年要回家吃年夜飯,然後再從東方一路南下。”

“豬仔哥哥說海裡很好玩,而且北方的海和南方的海不一樣,咱們可以都去看一看!”

容秋已經興奮地念叨了好幾天。

最初時顏方毓還能勉強附和一下,但越到後麵時,他便越沉默。

等容秋說完,顏方毓終於緩慢地說道:“你想不想……自己一個人去?”

容秋沉默了一會兒,平心靜氣地問:“為什麼呀?”

“你已經長大了——”

“如果長大就要分彆,那我寧願不要長大。”容秋打斷他。

顏方毓問:“你離開家來清明上學不也是一個人嗎?”

“那不一樣,”容秋說,“我家一直在那兒,我隻是短暫地離開了一下。”

顏方毓耐心地說:“那我們也隻是短暫地分彆了一下,就像我在家裡等你下課一樣,你玩累了回來,我會在家裡等你。”

“哦,”容秋理直氣壯地雙標,“我可隻是不想和哥哥分開。”

顏方毓頓了一下,語氣帶著些自嘲與苦澀說:“我不過是你將將啟程的旅途中遇到的第一個過路人,你以後還會遇到很多人。”

“比我更厲害的,更好看的,還有——”

還有真的能給你生一個漂亮小兔崽的。

“不會有人比哥哥更好看了!”容秋有點煩躁地打斷他。

顏方毓逗他:“怎麼會沒有,我師尊不好看嗎?”

“沒有哥哥好看。”

“誒誒,你這話可千萬彆讓我師弟聽到了……”

容秋扁了扁嘴唇,眼淚委屈地流了下來。

“可是我就隻喜歡哥哥,想要和哥哥在一起,”他不能理解地問道,“為什麼還要去找以後有可能遇到,又可能遇不到的其他人呢?”

顏方毓翕合了一下唇瓣,最終還是彆開眼,不看容秋朝他射來的熾熱眼神。

容秋淌著淚倔強地看著他。

兩人僵持了一會兒,忽然似有一道驚雷劈進容秋的腦袋,令他腦袋轟亂,耳畔都是血脈鼓動的轟隆響聲。

“——你害怕了對不對!”

容秋尖銳地說道:“你害怕我遇到彆人,又喜歡上彆人!在你心裡我就是這樣的!”

顏方毓從未用輕浮的字眼來看待容秋,但這確實是他的驕傲所不允許承認的部分。

他怕有一日,這個沒見過世麵的小兔子遇見更好的人,也一句話不說地追著人家跑了。

顏方毓的領口忽地一緊。

容秋蠻橫地揪住他的前襟,讓顏方毓躬身看著自己,然後一字一句說道:“所以你才要跟我一起去。”

“我喜歡漂亮的,好親的,嗯,還有O大O好的。”容秋說,“你要看著我,不能讓我喜歡上他們。”

顏方毓無奈:“不要跟我師弟學這些亂七八糟的,”

“我就是喜歡你……這樣的。”容秋濕潤的雙眸顧盼流轉,向顏方毓湊得更近,在他耳邊輕輕地說,“我一看到就走不動路,要跟著他、纏著他,要給他揣一肚子的小兔崽。”

顏方毓果然最容忍不了這樣。

之前說的都是屁話。

扇骨在他掌中發出一聲不堪重壓的“嘎吱”聲,他倏地抬手,攥住容秋的後頸。

“……你還想給誰揣兔崽?”

山下小院子裡,薛羽的靈璧響了一聲。

是容秋百忙之中發來的消息。

容秋:【oj8k.jpg】

薛羽:【嗬,男人.jpg】

一旁的岑殊問:“怎麼了?”

薛羽滾到床榻另一頭,把靈璧遞給岑殊看。

他跟容秋的聊天記錄一下子翻不到頭,亂七八糟的。

一眼掃過去,儘是什麼“男人不能說不行”“一定不能說要綠他”“特彆是我二師兄這種自我意識過剩的,最吃激將法”……之類雲雲。

從結果看來,薛羽給支的招似乎還挺管用。

岑殊眯起眼睛:“小騙子。”

薛羽一把丟開靈璧,跨坐在岑殊身上,溫熱的吐息舔著他冷玉一般的耳垂:“哎呀,那怎麼辦呢,師尊罰我?”

最優秀的獵手往往以獵物的姿態出現。

那麼他們兩人到底誰是獵手,誰又是獵物呢?

*

清明書院的放假通知正式下達的那天,大家都很平靜。

許多學子早已離開了,也有些本來在外曆練的學子因幻境中靈力而回來。

但因為無需再上課,整座清明顯得冷清下來。

有一天,因果課教所的院門也掛上了鎖。

那棵大桂樹花開了又謝,千載如一日地搖落滿地桂黃,隻是曾在樹下接吻的那對戀人已遠在千萬裡之外。

那是許許多多比桂樹搖影更豐富多彩的景色,令人目不暇接、流連忘返。

長大的小兔子總要有自己的旅途。

或許有哪一天他也會想體驗一下獨自在路上是什麼感覺,但分離是暫時的,如落葉總會飄歸故裡,顏方毓是他的歸處,亦是他的遙遠鄉。

不論多遠,伯勞鳥都會穿越千山萬水,為他遙遙送去彼地的一抹春意-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