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21章
學習和考試仿佛是上輩子刻入骨子的本能。
梁道玄夜不輟筆,正巧新宅子入住,又沒安排多少人,安靜舒適,他乾脆住在文杏館,時而讀一讀表哥送來的書,思量文辭,再動下筆去,幾經刪改,竟也花費了三天時日才得了頗為滿意之作。
這上麵的題目說來簡單,卻也不好闡述。
陳棣明老學士寫的是仿科舉中的時策——這也是本【】朝科舉進士科三天頭一考,比後兩日的詩作與正論都要重要,可以說一個士子最終是得第還是名落孫山,就看他時策本領如何。
由於這輩子已然放棄卷生卷死,導致上輩子他高中讀書時最摯愛的各種真題類書籍,梁道玄是一本也沒看過,表哥不以俗務相擾,加之人家也是優秀學生,從不抱怨考試太難或者課業太多,他也無從了解。
於是,他除了關於科舉的常識性內容以外,實操所知,大概和小姨家巷口賣燒雲吞的小販了解程度不相上下。
梁道玄是驕傲的應試至上主義者,不參加考試,他可以躺平至這輩子結束,但既然參加,那是必然擺正態度全力以赴。於是他根本沒去書肆紙齋買一本曆年科舉文章要義或是擷英來看,全程閉卷,連崔表哥的好心指點都全然拒絕。
經這幾日閉關,一篇文章刪刪改改,待告知陳老學士完成時,已然是調整至最佳的字句。
誰知陳學士來了後,隻略略一看,便笑著搖頭:“過去是我小看了玄之你,當你真是目中無丁的胡鬨紈絝,但今日一試高下,才知科舉這條路,你雖是滿身滿腹的學問,卻連門道都尋不見。”
梁道玄趕緊拿出請教錯誤的態度,鄭重道:“師傅,我雖開過蒙,該看的書也是讀過,曉得做人的道理和立身的金科玉律,卻仍是科舉門外漢,欠了大火候,還請師傅勿嫌棄學生愚鈍,隻求不吝賜教。”
“那我先問你一句,你讀這書,寫這文章,要入考場是為了太後的囑托,走個過場,還是拿定心思,想考出個自己的明堂來?”
如果說來之前陳棣明還心有思量,但他見了這篇文章,忽得意識到,眼前的年輕人絕不是隻希望自己教應付的學問,那字裡行間的專注與銘意,隻在真正一心求讀的寒門子弟中見過。
梁道玄想都不想就能回答:“自然是想做我朝第一個官身出處名副其實的國舅爺了。”
“好!”陳棣明撫掌,“既然如此,我便是嚴師,客氣的話是沒有的,罰起人來,情麵也是不講的。今日不說往後,單這篇文章裡的錯誤,我便能說得叫你抬不起頭來,你可願領受?”
“學生得教,不勝欣喜。”
陳棣明萬沒想到,彆人托關係介紹的外戚學生,比自己從前教過好幾個正兒八經做學問考科舉的門生還更有端正的學習態度,一時老眼發熱,好不容易才穩住激動的心神,一麵在心裡默念孺子可教與才比琢玉,一麵卻壓著冷臉,端起架子。
“頭一個大錯,便是你的自稱錯了。”
陳棣明一指梁道玄所書“草民”二字。
梁道玄是那種一聽老師說你哪裡做錯了(),就開始受迫性學習的人(),立即端正態度肅容道:“不然沒有功名的人要自稱什麼?”
“臣。”
陳棣明言簡意賅。
“可是,不是隻有考中之後才可如此自稱麼?”梁道玄捫心自問禮數稱呼上的錯誤是不會犯的。
但他確實不知道如何稱呼是對的。
開蒙的師傅不講這個,待表哥去到書院深造,他在家裡便開始每天晚睡晚起,徜徉閒書的書海,抑或在北威府周邊快樂徒步。
“這事不怪你不知道。尋常開蒙不講這些,待真開始讀寫科舉文章,師範才會拿出舊例來,一字字讓學生描摹。”陳棣明顯然不是壓力型導師,循序漸進,很講究鼓勵式教學,“不過自今日起,我所講的每個字,你都要牢記。”
說罷,他便自這“臣”字開始鋪陳:“先朝幾代,科舉應試士子須自稱草民,然而我朝太【】祖宏略達觀,不拘一格,隻道入貢院試場之門,便是天下讀書之人,當稱天子門人。於是這才有了這一試卷上的自稱流傳至今。”
聽老師講古,梁道玄極是認真,不過他腦子快,立即想到,太祖想占儘天下讀書人,收攏皇權,免得滿朝文武以師生之名行結黨之實。
不過大概他老人家沒有想到,後世一個老實子孫坐了王位,皇權如今猶如虛設。那梅相的門人弟子們可謂“眾正盈朝”,若是太祖今日返魂,今日就能再氣得入土為安。
這話他隻能心裡想,儘管敬重陳老學士,有些東西仍是不能說的。
受教後,陳棣明見他認錯態度良好,欣然往下講去:
“我給你立的題是:帝王有異治,世道有升降。商政治之得失,求民俗之利病,論士習之薄厚,求道本原,谘輔尋弼。你可知是何意思?”
“是帝王感慨世道多變,王道不安,帝祚難以永昌,天數有變實難琢磨,於是在風雲變幻之際求賢求解,希望得到治理國家的上諫箴言。”